霓裳铁衣曲 第71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哥!”

  老二听到兄长这般看护自己,不由得情动,回想起当初在山上兄弟四人相依为命,眼圈已经红了:“大哥,还是让我去,便是个女娃也不要紧,大哥、老三你们将来多生几个,过继给我便是!”

  “住口!”王篙喝住老二:“越说越不像话了,还过继。又不是去了一定会死,这么不吉利的话也乱说。这趟便是我去,你们留在家中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还有,我不在家你们两个也别偷懒,收完麦子,还有下种秋粮,修补房屋、篱笆、院墙,要做的事情多得很,我回来了要看到你们两小子偷懒,耽误了活计,看我不拿鞭子抽你们的屁股!”

  “是,大哥!”老二、老三含泪点头,王篙笑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先合计合计,选那些人去,路上要准备甚么家什,袁老爷虽说用不着咱们上阵厮杀,但竹枪、连枷、藤牌、投石带什么的总得备上,有备无患嘛!”

唐军军营。

  “怎么了?”当被沈法僧摇动肩膀唤醒,王文佐惊呼道,外面仍是夜色朦胧,他意识到有麻烦了:“是袁飞和桑丘吗?出什么事情了?”在梦里,血淹没了他的下巴,距离鼻子只有三指,腥味扑鼻,死神的阴影在头顶盘旋,似乎随时可能扑下。

  “不是他们!”沈法僧神色悲戚:“是柳五哥,参军,您出来看看吧!”

  “好的!”王文佐觉得自己头发凌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把我的外衣拿来,再给我倒杯水,我有些口渴!”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决定好受了点,突然听到轻微的抽泣声。

  “外头是谁在哭?他为什么哭!”

  “应该是小顾!”沈法僧脸色惨白,平日里最是话多的他此时却惜字如金。王文佐站起身,顾不得穿鞋,便向帐外冲去,在众人开口之前,他就知道是坏消息,元骜烈那种气急败坏的脸王文佐就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是倭人还是百济贼?”

  “都有!”

  “死了多少人?”

  “死了三十九个,伤的至少有三倍多!”顾慈航搓着手指:“柳五哥也中箭了,箭上有毒……”“先去看柳五!”王文佐打断了顾慈航的叙述,此时他的心中满是懊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柳安的请战,他是副将,在这个时候副将就应该呆在营垒里,打粮这种事情交给顾慈航、沈法僧他们就够了,如果这样,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死。而且他当时和自己说起回乡的生活,身为一个战士开始提起这些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变得软弱了,而战场上软弱就意味着死。

  柳安躺在一张熊皮上,在他脑袋的右侧有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无生命的蜡质,王文佐踉跄的冲到熊皮旁,抓住他的右手,尚有余温。

  “五哥,五哥!”王文佐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哽咽着说:“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三郎,你这还是第一次叫我五哥吧?”柳安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迫使王文佐能听清,他惊喜的抬起头:“这些混账这幅样子,我还以为您已经——还不快叫大夫来!”王文佐对旁人喊道。

  “没用了!”柳安苦笑道:“小顾已经问过了,随军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毒,伤口都肿的不成样子了,若不是撑着一口气回来见你一面,早就不行了!”

  “伤口在哪里?”王文佐抬头问道。

  “就在肋下!”

  王文佐拉开盖在柳安身上的熊皮,一股剧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这种气味王文佐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死亡的气息,只有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他强忍住偏过头去的欲望,看了看伤口,伤口并不大,位于右肋,但整个肋部已经发黑肿胀,溢出的脓血染透了衣衫——“柳五是主将,怎么会被射伤这里?”王文佐扭过头去:“这里应该是有甲的呀?”

  “确实有甲,但被射透了!”顾慈航低声道:“若非有甲只怕连内脏都射伤了,只怕撑不到回营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我听听!”王文佐强压下心中的悲戚,尽管自己已经见惯了死人,但还没有准备面对亲近人的死亡,但是战场上容不得软弱,柳安已经无力多说话,自己必须立刻弄清楚全部情况。

第210章 送别

  “我们在返回营地的路上遭遇了贼人的伏击,贼人从三面进攻,故意留出了南边,想要引诱我们突围,然后再袭击。柳五哥便让我等将大车用铁链联接,形成圆阵,军士们退入阵中,用弓弩和蝎子射击。贼人冲击四次,都被击退……”“四次?你没有记错?”王文佐很清楚“蝎子”和半自动弓的威力,能够在不断飞来的注铅短矛和箭矢反复冲击,这可不是寻常军队能做到的。

  “没错,一共四次,前三次都冲到圆阵,白兵相交,最后一次甚至冲入阵中,柳五哥不得不亲领骑兵反冲,横击敌阵,才将贼人击溃!”

  “五郎就是这时候受伤的?”

  “那倒没有,五哥是在追击时被射伤的,当时有一名敌将站在白色麾盖下击鼓督战,五哥说那是贼中贵酋,只要将其击斩,贼势自然瓦解,大伙才能活命,混战中他被贼酋的护卫射中,才落马的!”

  “那贼酋呢?”

  “逃走了,不过那白色麾盖被带回来了!”

  听到这里,王文佐已经知道了大概,想必当时形势已经万分危急,柳安只得亲自率领精锐直扑敌人的首领,来个擒贼先擒王。虽然敌将逃走了,但其指挥体系也被打垮,其他敌军见势不妙,也纷纷逃走,唐军也是赢的极为危险。

  “尔等的性命,都是五郎用自家性命换来的!”王文佐叹了口气,走到柳安身旁跪下,双手抓住对方的手,低声道:“五哥,你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的,文佐便是拼却自家性命不要,也要替你做成!”

  柳安的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你这家伙……就不能在我面前撒一次慌吗?告诉我没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文佐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挤压,似乎是在攥紧正在流逝的生命:“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办法,总得有人把担子挑起来!”

  “你说得对,是呀!总得有人把担子挑起来,这个人以前是我,现在是你了!”柳安吐出一口长气,面部肌肉突然抽搐起来:“真疼呀!我的时间要到了,三郎,别悲伤,身为武人,死于马上是本分,只是未能取下那白色麾盖下敌将性命,反倒被他护卫射伤,实乃一大憾事,请你替我取下那厮首级……”说到这里,柳安的身体突然穿过一阵剧烈的痉挛,仿佛一根绷紧到了极限的弓弦,陡然断裂。王文佐伸出右手,轻轻抚过逝者的眼帘,替其合上圆瞪的双眼:“五哥请放心,那白色麾盖下贼将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天涯海角,取其首级,献于坟前!”

任存山城。

  扶余忠胜一把抓住酒瓶,灌进口中,但洒在身上的比流进喉管的还要多,没办法,他的手抖得比八十岁的老头还厉害,甚至连把瓶口对准嘴都做不到。突然,酒瓶从他手中滑落,摔得粉碎。声响惊动了门口的侍女,她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赶忙缩了回去。

  “混账东西,快,快拿酒来,拿酒来!”

  侍女飞快返回,酒瓶刚一放下就跑出门外,似乎扶余忠胜身上有麻风病。扶余忠胜破口大骂,抓住酒瓶,痛饮起来。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把酒瓶摔碎,随着越来越多的酒液充满胃部,渗入血管,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但痛苦却更甚,一闭上眼睛,当时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那些唐军骑士就好像疯了一般,冲上山坡,朝自己直冲过来。箭矢、刀剑、长矛、盾牌、人都挡不住他,他第一次感觉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本应该拔出钢刀,像一个勇士那样和他较量一番,但恐惧却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胳膊,让他动弹不得。若非一名护卫冲上前,自己就会被长枪刺穿,钉在那顶白色麾盖之下,一想到那顶白麾盖,扶余忠胜就觉得愈发痛苦:那顶白麾盖是用白马鬃毛制成,乃是扶余丰璋赐给自己,作为国相的标识,自己竟然就这么被唐人夺走了,所有的荣耀都变成了耻辱,涂在自己的脸上。

  门口露出侍女的头,她小心的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是否需要再送酒进来。此时酒精的力量已经在扶余忠胜身上发挥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耳朵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又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扶余忠胜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愤怒,对着那东西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瞧不起我!我是百济国的王弟,不,我是百济国的王叔,我是国相,你敢对我不敬,我就杀了你!”说道这里,他猛地站起身来,拔出放在一旁的腰刀,就像眼前的怪物砍去。扶余忠胜依稀听到一声惨叫,手上似乎砍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软,便扑倒在地,打起鼾来。

  侍女捂住自己的手臂,惊惶的逃了出来,鲜血正从伤口处涌出,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国相中邪魔了,国相邪魇了!”突然拐角处伸出一只有力的手,将其抓住了:“你乱喊什么?还有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侍女认出了来人,赶忙躬身行礼:“沙吒将军,国相真的疯了。他这次回来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哪里也不去,只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喝酒,看人的眼神也不一样了,直直的很吓人。我刚刚进去,想要告诉他周留城的援兵到了,援兵的将领求见。他就拔出刀来对我乱砍,还说什么自己是王弟、王叔什么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王叔?王弟?”沙吒相如当然知道那件事情,他叹了口气:“我都知道了,国相没喊什么王叔、王弟,是往东往西,是你听错了。你受了刀伤,快去找大夫医治,然后我会赏你五匹布,不过方才的事情不许乱说,明白吗?”

  此时侍女也明白过来了,赶忙低下头去:“小人方才的确是听岔了,还请将军见谅!”

第211章 羊质虎皮

  “快去吧!”沙吒相如点了点头,待到侍女消失在过道尽头,他不禁叹了口气,若是放过去,为了保住扶余忠胜和百济王室的声誉,自己只有杀了这侍女灭口,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也犯不着去干多余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便向扶余忠胜的住处走去。

  房门虚掩,沙吒相如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酒臭味直冲脑门,沙吒相如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只见扶余忠胜躺在地上,鼾声大作,右手兀自握着佩刀,刀刃带血。“看来那侍女没有撒谎!”沙吒相如暗自点头,他看了看左右,发现墙边的柜子上有一个水罐,他拿起水罐,洒在扶余忠胜的头上。

  “谁,是谁!”扶余忠胜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来,脸上满是醒来醉汉特有的那种茫然和忿怒。沙吒相如轻巧的将扶余忠胜身旁的佩刀踢开,一边将手中的水罐塞到扶余忠胜手里:“喝!”

  “是水?”扶余忠胜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盯着沙吒相如,脸上又开始现出怒容。

  “当然是水!”沙吒相如抓住扶余忠胜的胳膊,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安培比罗夫从周留来了,他要马上见您,这个样子可不成!”

  “安培比罗夫?”扶余忠胜的眼睛中终于现出神采,显然他已经逐渐恢复了理智和记忆:“他,他怎么来任存了?”

  “您不是先前向周留写信请求援兵吗?他带援兵来了!”沙吒相如低声道:“我马上叫侍女来替您洗浴更衣!”

  “对,对,马上叫侍女来!”扶余忠胜大声喊道,但是门外却无人应答,他愤怒的骂道:“这个时候没人,肯定是偷懒去了,我一定要重重处罚那当值的贱婢!”

  沙吒相如有些无奈的看着正在发火的男人,凭心而论,无论是才智、器量、容貌,扶余忠胜都是一个水准之上的男人,但这是在那次与唐人激战之前。在那次激战之后,扶余忠胜就判若两人,是恐惧能这样彻底的改变一个人?还是说这位王弟原本的勇气和才略都不过是羊质虎皮,这次惊吓只不过将平日里披在身上的虎皮剥去,露出内里的真实来?沙吒相如不知道。

  片刻后,侍女送来了热水和新衣,在她们的帮助下扶余忠胜由一个瘫软在地的醉汉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隐隐传来的酒气和略微迟钝的动作提醒沙吒相如,方才的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觉。

  “一切都好了!”扶余忠胜抹了抹脸:“可以让安培比罗夫进来了!”

  “是!”沙吒相如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几分钟后,他重新回来,身后跟着一人,皮甲裹身,腰悬双刀,胡须满脸,正是安培比罗夫。

  “忠胜殿下!”无须沙吒相如翻译,安培比罗夫直接用倭语道:“你不应该让我等这么久,时间紧迫,来,把这里情况介绍一下吧!”

  有一秒钟,沙吒相如似乎看到扶余忠胜的背脊挺直了,然后那只是一种幻觉,扶余忠胜的背脊又弯了下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欠着身子,向安培比罗夫说些什么,虽然沙吒相如听不太懂说话的内容,但他也不想知道了。

  “国相,末将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沙吒相如向扶余忠胜欠了欠身体。

  “将军辛苦了!”

  沙吒相如退出门外,听到屋内陡然变高的交谈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如果说当初他和唐军私下沟通还有些愧疚的话,现在这点愧疚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反正都是当狗,至少要选一个好主人,在唐人和倭人之间选择,这还有任何疑问吗?

唐军营地。

  “这里就是你们的宿营地,对就是这块地方,从这边到那边,两条石灰线之间都是的,如果要拉屎拉尿,就去营地后面的茅厕,不许随便拉,否则要吃皮鞭!”

  王篙敬畏的看着桑丘,他已经听说过这位老爷的生平:原本不过是个三韩牧奴,但被王参军挑中成了心腹,然后就一路顺风,如今已经是藩兵头目,有领地,上百部曲郎党,就连袁飞袁老爷都是他的后辈。

  “对了,你的人里有会搭帐篷吗?”

  “帐篷?”王篙愣住了,他赶忙摆了摆手:“不必了,这天气热得很,要什么帐篷,直接露天睡也无妨的!”

  “那怎么行?一场雨下来还不躺下去七八个?疫病可是会传染的!”桑丘一摆手:“算了,待会我让人来搭一个,你带几个机灵的站旁边好好学,然后自己搭。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小人这里一共有一百八十人!”

  “一百八十人,十二人一伙,一伙一顶帐篷,那一共有……”正当桑丘和脑子里复杂的数字努力战斗的时候,一旁的王篙已经算出来了:“一共是十五顶!”

  “十五伙,你确定?”

  “决计没错,老爷若是不信,小人便让手下人一伙伙的站开,老爷一一清点便是!”

  片刻后,桑丘站在十二人一伙站开的众人面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你是叫王篙吧?想不到你还会算数,从哪里学来的?为何不早说?”

  “小人阿爷会估算田产,只要站在田地前略估,这块地有多大,要用多少种子、肥料,能收几成谷米,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小人自小便跟着阿爷,所以也会一二!”

  “不错,那你就跟着我干吧!”桑丘笑道。

  “跟着您?”

  “对!”桑丘笑嘻嘻的看着王篙,浑似发现了一个宝贝:“我这里有上千号人,要吃喝拉撒安顿下来,只凭我一个怎么够?你找个替手,把要办的事情交代一下,接下来便跟着我,当我的助手!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我自然会在主人面前提上几句,那时自有好处!”

  “是,是,多谢桑老爷!”王篙喜出望外,赶忙向桑丘拜了拜,从自家人中挑了个精明能干的,将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然后稍一收拾,跟着桑丘去了。

第212章 澡堂

  “是,是,多谢桑老爷!”王篙喜出望外,赶忙向桑丘拜了拜,从自家人中挑了个精明能干的,将事情仔细交待了一遍,然后稍一收拾,跟着桑丘去了,这一去王篙才知道这宿营可是大有学问,唐军营地虽然占地不小,但临近壁垒的地方是不能住人、也不能堆放辎重的,以避免遇袭时阻挡军士机动和遭遇敌人从营外发射的箭矢、投石、纵火;其余还要留下作营内道路、校场、厕所、马厩、辎重库、财库、医院、磨坊的空地,剩下的地方才能供人居住。

  而且各营也不是随便宿营,预先有专门的军官依照用石灰线标识各队宿营的位置,而士兵们则在该位置立起帐篷。各队的帐篷呈棋盘形,中央是取暖和烹调用的篝火,各队之前由道路隔开。这种安排是固定的,这样从上到下都知道自己该处的位置,而王篙带来的部众被视为同盟军或者辅兵,被安置在营地的侧后方。

  “桑老爷!”王篙问道:“方才有人来问,新收的秸秆堆在哪里?我看三队的西边还有块空地,就让他们堆那边了,应该还行吧?”

  “三队西边那块空地?”桑丘抬起头顺着王篙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嗯,距离营垒够远,周围也没有什么易燃之物,还在上风头。这地方选的不错,王篙,你学的很快嘛!”

  “都是老爷教的好!”王篙赶忙笑道。

  “也别这么说,我也教别人了,咋都学不会?能卖力气的多得很,能动脑子的没几个!”桑丘叹了口气:“幸好有你,要不然我非得累死不可!”

  “那也是您深得王参军的信任,换了别人想累死还没机会呢!”王篙赶忙恭维道。

  “那倒也是!”桑丘笑了起来:“对了,你和马厩的人说一声,尽快把那些秸秆搬走,过几天那块地方就要动土,不能放太久!”

  “动土?又有人要来?”

  “不是人,主人说了,那边过几日要修个澡堂子!”

  “修澡堂?”王篙愣住了,他上一次洗澡还是年初的事情,算来也有半年了,在他看来时常洗澡那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事情,像寻常农户每年要紧日子洗个两次便是了,洗多了反倒伤元气,这唐人军汉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都是一群粗胚,还修澡堂子干嘛?

  “没错?”桑丘看到王篙错愕的样子,笑了起来:“咋了?觉得多此一举?臭丘八就不该洗澡?”

  “这倒不是,只是,只是……”“只是什么?”桑丘笑了起来:“你这就不懂了吧?也不瞒你说,一开始我也觉得没必要,后来听主人说了,行军打仗最怕的岂不是敌人,而是疫病,便是十万大军,人山人海,遇上瘟疫,也是完蛋!”

  “那是自然!”王篙听到瘟疫二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这和这澡堂子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主人说过,人生病并不是没来由的,是外界脏邪之物入体,内里又不强壮,便生出各种病症来,若是没有大夫看治,便会病死。若是时常洗浴清洁,便可不让脏邪之物入体,自然就会好许多。”

  “还有这等道理,小人还真没听说过,不过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王篙啧啧称奇。

  “那是自然,不要说你,便是老爷我、许多唐人老爷也都不知道!”桑丘越说越是起劲:“王篙,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里规矩特别多,就连拉屎都管,烦人得很?”

  “是有点!”王篙老实的点了点头,话刚出口他便发现不对,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