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444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王说的是!”狄仁杰笑道:“这么说来,您是要允了?”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正好范阳还有十七八个兔崽子,都叫过来问问,看看有没有愿意去闯闯的!”

  “属下遵命!”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狄仁杰刚刚离开没多久,崔云英便来到丈夫的书房,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须陀来信了?”

  “嗯!”王文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来了!”

  “听说他打下了一国都城,收获颇丰吧?”

  “嗯!”在妻子面前,王文佐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三条大船装的满满当当的,嗯,不愧是我王文佐的种!”

  “是吗?那的确是不少!”崔云英勉强笑了笑:“也不亏你这么看待他!”

  “自家的孩子,怎么能不好好看待?”王文佐道:“还有贺拔云,他这次功劳也不小,这孩子平日里估计也是憋着一股劲。不错,不愧是贺拔雍的孩子!”

  “哎,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长大了!”崔云英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你也不要这样,阿盛也是个不错的孩子!”王文佐笑了笑:“云英,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法什么便宜都占到的。须陀、元宝他们的事情,你舍得让阿盛去吗?”

  “郎君你说的是!”崔云英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也渐渐明白了,你把孩子们都安排出去,想必也是为了给阿盛腾出地方来。只是,只是阿盛他没法像须陀他们一样替你开疆拓土……”“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王文佐笑了起来:“阿盛在州县里做的也不错嘛,兴修水利,种植棉花、苜蓿、奖励纺织,这些也是他的功劳,我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真的?”崔云英有些意外的看着王文佐,似乎是在确定丈夫是否是在哄自己开心。

  “自然是真的!”王文佐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手:“归根结底,衣食才是社稷之本,须陀能在交州那边创立事业,也离不开范阳这边的造船、冶炼、制火药这些吧?阿盛在外边再历练年把,就回范阳来,在我这里跟着学学吧!”

  “那,那可太好了!”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崔云英一时间百感交集,她扑倒在丈夫怀中,哭泣起来。王文佐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背心,安慰道:“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不管怎么说,阿盛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为他考虑?”

  崔云英哭了半响,才从王文佐怀中钻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泪水,低声道:“昨日城外庄子送了些槐花蜜来,是今年新收的,我听说这个对失眠有好处,你晚上老是睡得不好,我冲些蜜水来给你服用!”

  “嗯,那就有劳了!”王文佐笑道,看着崔云英离开的身影,王文佐不由得万分感慨。自己娶这个妻子时已经功成名就,完全是政治联姻的结果,从性格上并不算太投契,按说在心里是及不上琦玉皇女和鬼室芸的。但这么多年过下来,崔云英对自己尽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就算有些私心,也多半是为了阿盛。

  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很多事情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几年来,随着年龄渐长,阿盛也渐渐历练出来了。虽然没法和彦良他们那几个相比,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彦良他们的经历是不可复制的,阿盛作为自己和河北士族联合的产物,也不可能像须陀他们那样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磨砺,自然在有些事情上永远也比不过那些人。但用来守成,继承自己在科学文化方面的遗产还是足够了,说到底,这个才是自己留下最大的一笔遗产。

  想到这里,王文佐回到自己书桌旁,拿起笔,绞尽脑汁的开始回忆起当初大学时学过的《数学分析》来。

广州,岭南五府经略使府。

  “这么快就平定交州之乱了?”杨全盛放下手中的书信,眼睛里少有的闪过一丝茫然,像这样超出他的盘算,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不光是平定交州之乱!”冯盛神色激动的答道:“海外诸国前来称臣纳贡者,已有三十二国,当真是旷古未有之事呀!”

  “这也算不得什么吧!”杨全盛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这个属下的样子,难道他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海外藩国本来就多的很,称臣纳贡这种事情哪朝哪代没有?无非是骗些朝廷赏赐官职罢了!何谈旷古未有之说?”

  “使君有所不知,这次来称臣纳贡的可不是那等须臾小国,像扶南、真腊、达瓦这些可都是海外大国,国中皆有胜兵十余万,战象数百的,算得上是当地一霸了。而且他们此来献上的礼物十分丰厚,绝非为了骗取赏赐而来!”

  “那林邑呢?”杨全盛问道:“国都被攻陷了,林邑人就这么罢休了,不举兵报复?”

  “林邑人原先和真腊扶南交兵,国土被攻破后自保都难,还想举兵报复!”冯盛笑道:“使君请放心,交州那边的局势已经大定了!”

  “功劳再大,这交州刺史也不是他的!”杨全盛冷哼了一声:“朝廷委任的正牌刺史再过两日就到广州了!”

  “这么快!”冯盛吃了一惊。

  “很快吗?”看到下属的样子,杨全盛心中一阵快意:“再大的功劳,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冯盛没有说话,他意识到杨全盛已经对须陀生出嫉妒来,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冯记室!”杨全盛满意的看了看冯盛,对方的沉默给他一种理屈词穷的感觉:“你这些日子在须陀公子身边做的不错,回来后可以迁转一级,你有什么打算?”

  “杨使君!”冯盛犹豫了一下:“在下想要留在交州!”

第920章 兄弟相会

  “留在交州?”杨全盛笑了笑:“你想继续留在须陀公子麾下效力?”

  “不错!”冯盛知道这件事情也不可能瞒过去,沉声道:“须陀公子的确是旷世之才,还请使君见谅!”

  “你能得遇明主,这是好事,要我见谅什么!”杨全盛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吧!你在交州再住上几日,等朝廷委任的交州刺史到了,你再和他一同前往交州如何?”

  “属下遵命!”

  冯盛走出经略使府邸,才长长出了口气。他在杨全盛手下当差多年,对其性格为人十分了解,自然知道对方其实刚刚已经有些不快,只是此人城府极深,即便是想要报复也会等待时机,而非立刻发作。但他去了这趟交州着实开了眼界,自然不想回到经略使府,继续那蝇营狗苟的勾当。

  “郎君!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奴仆上前道。

  “嗯!”冯盛点了点头,他翻身上马,行了半盏茶功夫,来到一处宅院前,早有人在门前相迎。他上一辈便在广州定居了,只不过他并非嫡长子,只分到了两三处宅院,十几间铺子,城外的两处庄子和一些浮财,与寻常人家比起来自然是富家子弟,但和“岭南冯氏”的赫赫名声比起来却是败落了。

  “夫君,看你这满脸风尘的!”冯夫人站在内宅门前,身着一件鹅黄色的披膊,头上梳了坠马髻,用一枚玉钗插了,更显几分韵色:“这趟交州之行,着实是辛苦了!”

  “还好,还好!”冯盛笑了笑,对身后奴仆道:“你把马背上的笼箱抬进内宅花厅来!”然后对夫人道:“辛苦倒是未必,不过见识着实长了不少,待会我和你说说!”

  夫妻二人进了花厅,冯夫人让丫鬟取了温水毛巾来,亲自动手替冯盛擦洗了手脸,一边动手一边道:“你去的时候我在广州别提有多担心了,市面上每当有交州的消息传来,我就吓得心惊胆战的,尤其是听说交州刺史战死的事情,几天几夜都合不拢眼睛,惟恐你也在其中。你这趟好不容易回来,就和杨使君求个情,今后就留在广州算了,哪怕这辈子都是一身绿袍也好,咱们家还缺那几个俸禄钱?”

  “呵呵!”冯盛笑了两声:“那其他房的妯娌瞧不起你,你就受得了?”

  “原先确实受不了,但这次不一样!”冯夫人擦了擦手,叹道:“绯袍再好,也得有性命才穿得上!咱们家又不是没有老本,吃碗安生饭不好吗?何必去拿命赌呢?”

  听到妻子的话,冯盛做了个手势,屋内的婢女和奴仆都退出门外。正当冯夫人好奇丈夫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冯盛走到那个笼箱旁,从袖中掏出钥匙打开锁,翻开箱盖道:“你看!”

  冯夫人凑近一看,禁不住失声惊呼,只见笼箱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金银器皿,各色珍宝、象牙,堆得满满当当,在灯下发射出瑰丽的光。

  “这,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冯夫人满脸的惊骇,饶是她也是出身士族,但这么多珠宝金银摆在眼前,还是头一遭。

  “自然是须陀公子赏赐给我的!”冯盛笑道。

  “须陀公子为何赏赐你这么多金银珠宝?”冯夫人略微估算了下:“这么多,粗粗算来至少也有三四万贯了!”

  “这次须陀公子出兵攻陷了林邑人的国都,威震南海,当地的蛮夷皆破了胆,纷纷遣使臣前来纳贡称臣!”冯盛笑道:“林邑人的国都乃是南海一大都会,四方商旅辐辏,城破后里面的财货尽数归了须陀公子,这点财物又算的什么?”

  此时的冯夫人已经从刚刚的惊骇中恢复了过来,她蹲下身子,伸手拿起一副珍珠手串凑到灯光下看了看,更是爱不释手,伸出右手道:“快替我戴上!”

  冯盛笑了笑,替妻子戴上手串,冯夫人又伸出手在烛光下比划了几下,方才喜滋滋的收回手来:“这珠子真润,那须陀公子倒是挺看重你的,这么好的珠串也舍得赏给你!”

  “人家可是河间郡王的儿子,其胸襟气度岂是常人能比,估计在他眼里,这些金银珠宝也就和石块泥土差不多!”冯盛笑了笑:“我刚刚已经和杨使君说了,打算前往交州,替须陀公子效力!”

  “啊!”冯夫人吓了一跳:“这等大事,夫君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商量?”

  “事有疑处才要商量!”冯盛将须陀领兵在交州和林邑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道:“这等确定无疑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商量的!”

  “夫君你既然主意已定,那妾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冯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交州那边偏远荒芜……”“当初我祖上来岭南时,也是荒芜的很!若是先祖因为这个不来,又岂有今日的岭南冯氏?”冯盛道:“若是按你说的,我留在广州不走,我们这一代还好,到了下一代,至多再下一代,就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差别了。”

  “好吧!”冯夫人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须陀公子的兄弟过几天便到广州了,我打算随他一同去交州!至于夫人你嘛!”冯盛稍微停顿了一下:“倒是不用着急,可以留在广州,过一两年再去不迟!”

  “你我是夫妻,自然要在一起!”冯夫人道:“这样吧,我明日便收拾行装,到时与你一同出发,只是这里的宅院庄子仓促间也卖不出个好价钱,不如留个可靠家仆留在广州慢慢打理!”

  “也行!”冯盛见妻子这般好说话,心中一喜:“这箱财宝你就先收下,莫要与外人说,省的麻烦!”

  冯盛是世家子弟,从交州回来自然有亲朋好友迎来送往,他一一敷衍过去,端的是早出晚归,这天得知新交州刺史来的消息,赶忙换了一身官袍,来到驿馆,投帖名刺求见。在外间等了片刻,便有人引领进来,看到一个锦袍青年坐在院中,容貌与须陀有六七分相似,赶忙上前拜倒:“卑职冯盛,拜见刺史郎君!”

  “冯记室免礼!”元宝伸手虚托了一下:“看帖上说你曾随我那兄弟前往交州,那边情况眼下如何了?”

  “多谢郎君!”冯盛站起身来,他便将须陀从海上抵达交州后,先出兵击破叛军,解了交趾城之围,然后又让贺拔云乘舟直扑林邑国都城,将其攻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卑职离开时,交州叛乱已经大致评定,南海诸国皆遣使前来,称臣纳贡!”

  “那林邑国呢?其王子不是逃出去了?难道没有举兵报复吗?”元宝问道。

  “回禀郎君,林邑国主原先暴虐成性,不施仁义,与邻国交兵,其国都被破后,邻国纷纷乘机攻打其边镇,国中豪强也纷纷起兵相攻,那王子自顾不暇,哪里还敢报复!”冯盛答道。

  “这么说来,交州那边的局势是一片大好啦?”元宝笑了起来。

  “不错,临别前须陀公子吩咐我转告郎君,请您莫要耽搁行程,快些抵达交州,以为后计!”说到这里,冯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元宝。元宝接过书信,看了看信封上的画押确认无误,却不拆开:“我知道了,这样吧!我在广州还有点琐事,你留下一个地址,出发前我会命人通知你的!”

  “卑职遵命!”冯盛起身领命,然后便告辞了。送走了冯盛,元宝才拿出书信,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上头熟悉的画押:“须陀呀须陀,你把我的事情都干完了,让我如何自处呢?”

  冯盛回家后忙着收拾行装,又过了几日,便有人上门通知出发的时间。冯盛便带了家小,部曲宗族四十余人来到驿馆。元宝见了笑道:“冯记室这么大阵仗,是要举族迁徙呀!”

  “让刺史郎君见笑了!”冯盛答道:“不过此番见识了须陀公子的才器,冯某自觉是值得一身追随的人物,所以便带着宗族子弟前往交州!”

  “哦?”元宝皱了皱眉头,心中有点不舒服,笑道:“那你可知道我那兄弟的家业在什么地方吗?”

  “须陀公子的家业?”冯盛愣住了:“还请郎君指教!”

  元宝笑了笑:“家父河间郡王子嗣甚多,其中年纪较长的共有四人:彦良、护良、须陀还有我,其中护良取了当今天子的姑姑,太平长公主,眼下在长安;彦良为倭国大王。至于我和须陀,家父各自让我等自取家业,我的家业便在交州以南,而须陀的家业则在极东的一个新大陆上!你若想追随我那兄弟,恐怕要去的地方不是交州,而是还要向东北航行数万里!”

  “啊!”听到元宝这番话,冯盛不由得失声惊呼:“这,这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元宝笑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向须陀自己问,看看是真是假!”

  冯盛听到这里,不由得左右为难,他走到妻子身旁,低声道:“夫人,都怪我事前准备不当,那要不你们暂且回去,待我在交州处置清楚了,再派人来接你们!”

  冯夫人却笃定的很,她低声道:“既然已经收拾停当,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我等去的是交州,便是须陀公子不在那儿,也是这位元宝公子的基业。他远道而来,身边亦没有熟识当地的人才,你若小心侍奉,他又怎么会不好好看待你?”

  听到妻子这番话,冯盛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他走到元宝面前:“在下决心已定,不再反复!”

  “哦?”元宝好奇的看了看冯夫人:“你和夫人说好了?”

  “嗯,夫人说既然收拾停当,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冯盛道:“她还说纵然须陀公子不在,也有刺史郎君坐镇!”

  “嗯!你这夫人倒是为女中豪杰!”元宝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上船吧!”

  元宝一行人乘舟东下,一路抵达交州,上岸后便朝交趾城而来。一路上只见道路两旁的稻田里,到处都是弯腰耕种的农夫,端的是禾苗遍野,阡陌纵横,一片太平气象。

  “奇怪了,现在都已经是十月了,怎么这里还在插秧?”元宝问道。

  “郎君有所不知!”冯盛笑道:“交州气候水土与中国不同,一年可以种三季稻谷!”

  “有这等事?”元宝吃了一惊:“那岂不是也能收三次了?这等富庶之地,仓中岂不是积粟甚多?”

  “不错!”冯盛笑道:“交州当地自古便少有饥馁,即便刚刚打完仗,也很快便能恢复,不会像中原那样,一次战乱,没有个三五年都恢复不了。”

  元宝看了看道路两旁的农夫,看上去虽然穷苦的很,但却没有战乱之后那种半人半鬼的惨状,若非冯盛提醒,怎么也不像是刚刚平定了一次叛乱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嗯,看来这交州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过为何中原都视为畏途呢?”

  “主要是瘴气!”冯盛叹道:“当地气候炎热多雨,林木草泽易生瘴气,中原人来多患病而死!”

  “嗯!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元宝点了点头,想起临别前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和留书:“我这次来,就是要把瘴气好生整治一番!”

  “整治瘴气?”冯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暗想别的也还罢了,瘴气乃是天生的,如何整治?这位元宝刺史还真是个妄言之辈,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当面与其争执,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多言。

  元宝一路无事,抵达交趾城,兄弟二人久别重逢,不由得相拥洒泪一番。须陀令置办酒席为元宝洗尘,众人坐下,酒过三巡。元宝便笑道:“我在路上听说交州有乱事,便一路紧赶慢赶,想着如何进兵平定,却不想到了广州便听说乱事已经被你平定了,顺带连林邑国都都攻破了,让我这正牌交州刺史都没事干了,该罚!”

第921章 新刺史的政策

  须陀闻言一愣,他见元宝面上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该罚”是真是假,便笑道:“你这么说,我自然认罚!”

  “那便好!”元宝笑道:“来人,给我兄弟倒酒!”

  说话间,一旁的侍从已经替须陀斟满了酒,元宝也举起酒杯:“此番须陀你南来,本是为了打通从沧州到交州的航道,却不想连交州乱事也替我平定了,当兄弟的敬你一杯!”

  “这本是家事,倒也没有想那么多!”须陀与元宝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家事,说得好!”元宝笑了笑:“那平乱之后,若是须陀你当这个交州刺史,又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