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二位公子,这些便是小人这批货色中最上等的,还请挑选!”
“挑选?”须陀愣住了:“你是说的礼物是这几个女子?”
“是呀!”元宝笑道:“须陀你也听说过新罗婢吧?这位便是做这个生意的,这里随便哪个送到长安去,最少也值五六百贯呀!你好好挑!”
“元宝,你明知道我都是要出海了,给我来这出干嘛?”须陀低声抱怨道。
“你又不是明天出海!”元宝笑道:“再说就算是要出海,你也不会和那些水手们吃住一样吧?身边带个侍候的婢女不好吗?”
“算了,不和你争这个了!”须陀转过头对那男子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暂时用不上,让你的人退下吧!”
那男子看了元宝一眼,确认之后方才向两人拜了拜,带着那些女子退下了。元宝像是被扫了兴致的样子,喝了两口闷酒,便借口更衣退下了,只留下须陀一人,宴会的气氛变得冷淡了下来。须陀坐在主宾的位置上,孤身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坐针毡。
“公子!”
须陀抬起头来,却是崇景:“道长!”
“时间不早了!”崇景低声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还是离开吧!”
“可元宝不在,我要走总得和他告一个别吧?”须陀道:“要不我再等一会儿,等他回来告别再走!”
“公子,刺史身为宴会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小半个时辰了,难道您要这么一直等下去?”崇景低声道:“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了,正常的宴席早就结束了。您这次来沧州是肩负大将军的重托,可到了地头之后不去准备公事,却饮宴至深夜不息,如果传到范阳大将军耳边去,您觉得大将军会怎么想?”
“这倒是!”须陀点了点头:“那这样吧,我和当值的人说一声后,马上离开!”说罢他伸手招来当值的人,说时间已晚,便先告辞了,请他替自己转告元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卧室。
元宝仰面朝天,全身陷在一张柔软的熊皮褥子里,一个黑发少女正替他按摩着肩膀,这时外间进来一名仆役,向元宝深深鞠了一躬:“您的兄弟离开了,他让小人替他向公子您道别!”
“嗯!”元宝伸出右手,那名少女停止按摩,替他倒了一杯酒:“我这兄弟还没有蠢到家,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等到子时呢!”
“须陀公子的确一直在等您,直到一个老道士和他说了会话,才起身告辞的!”
“老道士?”元宝坐起身来:“什么老道士?”
“好像是须陀公子的一个随员,当时安排在偏殿!”
元宝没有说话,他翻身下床来回踱步,半响之后突然停下脚步:“挑几个得力的人,把这个老道士的底细给我查清楚,然后报给我!”
第二天清晨,须陀便依照平日的习惯,起身先跟着崇景做了吐纳功夫,然后才用了早饭,便依照原先的计划去了造船厂。作为未来大唐海上造船业中心,王文佐在选址上倒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他知道在风帆海船时代,对海船最大的危害除了风暴礁石,就是蛀船虫(凿船贝、木蛇、船蛆),这种双壳目的动物外表很像一种蠕虫,然而实际上,它们是一种蛤,是我们经常食用的各种贝类的近亲。
蛀船虫可以分泌维素酶来腐蚀木板并以之作为食物,一旦其钻入船板之后,从外界是很难看到的,一旦遇到大的风浪,被蛀船虫破坏严重的船只就会解体沉没。为了对付这种蛀船虫,历史上人类想出了很多种办法,比如:用金属包裹吃水线以下的船身、给海船涂抹有毒的油漆、定期把船只送到干船坞清理检修等等。不过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海船定期开到淡水中,因为蛀船虫是一种海中生物,在淡水中无法长期生存,自然就能防治其侵害。所以王文佐的把造船厂和修船厂安置在临近海边的一个河湾中,这样只要把需要检修的海船定期停泊到其间,就可以保护大部分船只。
“探险船队的船只在哪里?”须陀问道。
“就在那边,对,就靠着岩石栈桥的,一共四条,都是黑色!”柳平吉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最大的有一千二百石,小的也有八百石头,您可以亲手掌舵,我敢打赌,您马上就会爱上这四条船的!”
须陀站在岸边,对方说的没错,停泊在水面上的长船崭崭新新,散发着沥青和树脂的味道。这四条船的大小比不上那些运送粮食和鲸鱼肉的货船,但即便躺在岸边的木船坞,已能让人充分感受她们的灵巧与敏捷:三十多米长的黑色流线形船壳,一根独立的大桅杆,斜指向天空的船首桅,干净整洁的橡木甲板,船首则是一座海龙像。
第825章 缺人
“你说得对,这船真的太漂亮了!”他承认,“她真的就跟看起来一样跑得快?”
“只要有好的舵手和水手!”柳平吉斩钉截铁的说道:“还有,这四条船都用了最新式的纵帆,即便是逆风也可以航行!所以才能在沧州港——难波津帆船赛中取得第一!”
“逆风也可以航行?”须陀稍一思忖,问道:“你说的是“之字形”航行法吗?”
“不错,公子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柳平吉吃了一惊。
“嗯,我以前在岛上就听师范说过,后来又在捕鲸船上呆过两个月,见过船上的水手用过!”须陀笑道:“不过这对水手和船的要求都很高,要不断调整船帆的角度,否则船就会偏航!”
“公子是内行人,那就事情就好办多了!”柳平吉笑道:“我原本还担心挑选船长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为何这么说?”须陀问道。
“既然公子在船上呆过,应该知道那些船长们就没几个好说话的,本事越大就越是如此!我就怕会有人和公子起冲突!所以……”“呵呵!我都明白,先上船看看吧!”须陀闻言笑了起来。
疤脸何五站在他的长船青鱼号高大的船首像旁,俯视栈桥上的来人,他的左脸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几乎将他的脸一分为二,和绝大多数海上男儿一样,他很少刮剃胡须,浓密的胡须和头发连成一片,就好像一个野人,但他面上伤痕附近,什么也不长,惟有一道又皱又亮的疤痕,翻卷着脸上的皮肉,如同冰川上撕裂的峡谷。至于伤疤的来历,有人说是海盗的弯刀,也有人说是落入海中鲨鱼的牙齿,还有人说是某次港口酒馆的殴斗,不过没人敢当面向何五提出这个问题。
“平吉!这是条好船!”何五从高处喊道:“可是我的人在哪里?什么时候才把人手给我凑齐?再好的船没有人也是不行的!”
“何五,你应该看得到,沧州哪里都缺人!”柳平吉笑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把你的船员凑齐!”
“再给你一点时间?风可不等人!”何五冷声道:“我再给你五天时间,如果我没有看到足够的人手,我就自己带人去绑,酒馆里有的是手脚健全的男人,反正只要扬帆启航,剩下的事情就由你头疼吧!”
面对何五的威胁,柳平吉只得苦笑起来。即使到了现代社会,远洋水手都是以重体力高风险闻名的;以风帆人力为动力的古代更是如此,遇上风暴触礁海盗这些姑且不计,即便航程安全,因为疫病啥的减员三分之一也是司空见惯。所以古代的航海业其实是一个需要不断输入人口,尤其是青壮劳动力的行业,没有足够的过剩青壮劳动力,也玩不起航海业。像雅典、罗马、君士坦丁堡、里斯本、伦敦、阿姆斯特丹、威尼斯这些古代海贸中心城市,无不充斥了数以万计的无业流民,这些城市的统治者不是不知道这些无业流民在政治上是定时炸弹,但是不保留足够的剩余劳动力预备队,这些城市就连把城市赖以生存的远洋贸易维持下去都做不到。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古代只要进入农业社会,出现大量的过剩人口就是常态。只要能提供填饱肚子的希望,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但偏偏正在大搞高速发展的沧州提供了海量的就业机会,盐业、羊毛纺织、兴建港口道路这些工作虽然辛苦,但比起出海当水手来就还是好多了。所以何五来到沧州之后便惊讶的发现,居然找不到男人来填补手下水手的空缺了,以至于不得不打算去酒馆直接绑人,拉上船当水手使唤。
“你便是船长吧?”须陀高声问道:“缺水手就去酒馆绑人?天底下岂有这种道理?即便不考虑朝廷法度,你绑来一群醉汉放船上又有什么用?你就不怕他们把船弄沉了?”
何五瞥了须陀一眼,冷笑道:“平吉,你哪里弄来的娃娃,也敢在我面前胡咧咧?”
“何五住口!”柳平吉喝道:“这位便是大将军的公子须陀,你们这次出海便是在他的统领之下,还不快向公子谢罪!”
“大将军的公子?我们这次出海要在他的统领之下?”何五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须陀,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先上我的船上来吧!”
跳板被放了下来,须陀敏捷的登上跳板,何五没有向其躬身跪拜,须陀倒是不意外,他当初隐姓埋名在捕鲸船上时就知道:每个船长都是自己船上的国王,当他们踩着自己的甲板,要让他们向别人屈膝弯腰可是难得很。
须陀跳上甲板,可以看到青鱼号狭长的甲板光滑而又干净,这时一阵海风吹来,甲板还是剧烈的摇晃起来,须陀分开双脚,站的十分稳当。看到须陀的身手,何五目光露出一丝凝重。
“须陀公子,船上还有点米酒!那儿是我房间!”何五指了指位于船尾:“您愿意赏脸和在下坐下来喝一杯吗?”
“好呀!”有着船上生活经历的须陀立刻就领会了对方的好意,他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呢?酒总比水好入口!”
“不错!”何五丑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何五口中的“房间”其实不过是个狭窄的舱室,长不过七尺,宽不过五尺,仅容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矮几。何五熟练的将床翻过来,取出三个软垫,三人围着矮几盘膝坐下。何五拿出三个牛角杯,分给三人一一倒满,口中道:“船上就这个样子,即便是船长,住的地方也只有这么大。公子您这次要是真的要和我们出海,那恐怕要把船改建一下,不然就算是最大那条船,给您的地方也就这么大!”
“不必了!这船上的每个舱室都是有规矩的,若是改建,反而不美!”须陀笑道:“我以前在捕鲸船上当过水手头目!睡得还是吊床!没那么娇生惯养!”
“什么?公子您居然在捕鲸船上当过水手?”何五吓了一跳,他猜得到这位须陀公子出过海,但没想到竟然是在捕鲸船当水手。须知即便是在海船中,捕鲸船也是属于最辛苦最危险的几种,毕竟为了捕捉猎物,捕鲸船出没得海域要比其他商船货船要远得多,而且捕鲸船舱就会腥臭无比,捕捉鲸鱼本身又辛苦又危险。须陀以大将军公子之尊,居然会做这等危险低贱的活计。
“怎么你不信?”须陀笑了起来:“要不我就爬爬桅杆,看看几息可以爬个来回?”
“不用,不用了,在下信就是了!”何五赶忙挥舞着双手拒绝,在摇摆不定的船上攀爬桅杆是水手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也是刚上船的人要过的第一关,这位须陀公子身份贵重,何五又怎敢让其当着自己的面爬桅杆,若是有个万一,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是你说不用的!”须陀笑了起来:“对方,我方才问你从酒馆里绑人当水手的事情,你还没回答我呢!”
“呵呵!”何五干笑了两声:“我方才也就是满口胡咧咧,公子你就不必当真了!”
“我看恐怕不是!”须陀目光扫过一旁的柳平吉:“恐怕这种事情你过去也没少做,平吉你说是不是呀?”
“那是,那是!”何五知道自己不可能蒙混过关,苦笑道:“其实呢,这种事情也没啥!就拿周留城、难波津呀这些地方,闲汉都有的是,也用不着花这种心思,若是船上缺人了,只要随便派几个人去岸上,给两顿饱饭吃,一身干净衣服,自然就有的是愿意上船的汉子。反正最早也就是干擦甲板,搬东西,拉绳子这些活计,船上待个三五个月,什么爬桅、放帆、补船啥的也就慢慢学会了。若非沧州这里募不到人,我也不会想到这招!”
“家父在沧州花费了不少心血,岸上的活计都做不完,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多少闲汉吃上船饭了!”须陀笑了笑:“人手的话,囚犯可以吗?”
“可以……”何五笑道:“反正正经人也没几个吃这碗饭的,岸上他是干啥的我不管,只要上了船,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蹲着!”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方才的话犯了忌讳,赶忙解释道:“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行,那我就要五十人来!够了吗?”须陀笑道。
“够了,足够了!”何五喜道:“真是多亏公子了!”
“你也不必谢我,我这也是为了自己!水手不够,肯定会耽搁行程!”须陀笑了笑:“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好说,好说,公子请放心,一切都包在何五身上!”何五忙不迭拍着胸脯保证,须陀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航海的知识,果然这何五对于各方面都了解甚广,是个难得的人材。最后快到晚饭时分,须陀方才安心离去。
回到驿馆,须陀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将远航船只缺乏水手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把自己以囚犯补充水手的打算讲述了一遍,最后请元宝从沧州监狱里拨五十名体格强壮、最好懂得一点水性的犯人来,听候调遣。
“来人,你将这份书信送到刺史府,亲手交给元宝公子!”
沧州刺史府,书房。
“府君,须陀公子派人送信来了,人就在外面等候!”侍从道。
元宝放下手中的毛笔:“须陀的信使?嗯,让他进来吧!”
“遵命!”
元宝从侍从手中接过信笺,拆开一看,眉尖上挑,顿时露出喜色。他咳嗽了一声,强压下面上的笑容,问道:“你家公子对你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那信使道。
“嗯,那我就不回信了,你回去告诉须陀,就说我已经知道了,最晚明天晚上我就把人送去,让他放心!”
“遵命!”信使磕了个头,退了下去。元宝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几圈步,突然停下脚步喝道:“来人,本官现在要去巡查州府大牢,立刻准备车马!”
须陀的书信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第二天中午元宝就派人送来了五十名犯人,个个身强力壮,那何五看在眼里,笑的合不拢嘴,拍着胸脯向须陀保证,多则七日,少则五日,他一定把出海的准备做好,若有差池,全找他是问。
“公子!”崇景低声道:“您看这些犯人,有没有觉得个个凶神恶煞,不似善类呀!”
“他们都是犯人,当然不是善类呀!”须陀笑了起来:“至于你说凶神恶煞,那也是没办法,若是把那些犯了偷鸡摸狗小事的犯人也押来出海,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话是不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崇景低声道:“您忘记先前元宝公子的那些事情了?这次出海的事情关乎重大,若是元宝公子想做点什么的话,这就是一个上好的机会!”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须陀问道。
崇景稍一思忖:“要不这样,贫道和公子身边的人都太碍眼了,那元宝公子若是有恶意,可定早就叮嘱这些人了。不如让贫道的弟子假作船上的水手,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暗中监视他们。他年纪还小,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定能事半功倍!”
“嗯,这法子不错,就是让普善师兄吃苦头了!”须陀笑道。
“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都在一条船上,若是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正好多磨砺磨砺,不然怎么成器?”崇景唤来普善,将自己打算说了一遍,最后道:“普善,你的身份除了船长,所有水手都不知道,也没人会注意你,你可以小心观察那些上船的犯人,千万不要遗漏了,害了公子!”
第826章 航行
“是,师傅!”普善苦着脸答道,他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要上船出海,出海也还罢了,居然还要当密探监视一群囚犯,当真是倒楣透顶。
“普善,这可是要紧事,大意不得!”知徒莫若师,崇景对自己的弟子可是再了解不过了,提醒道:“别忘了,我们自己可都在船上!”
何五履行了他的诺言,五天后,他派人禀告须陀,四条船都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出海放洋了。
“你回去禀告何五,让他转告所有的船长!时间很充裕,他可以准备的再充分一些!”须陀道:“这次我们可能要去很北的地方,船上所有的木桶都必须用好的,还有缆绳,船舱里要有六月份的干饼、肉干、谷酒、蔬菜干和柑橘,离开沧州之后,我们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靠岸了!”
当天傍晚,何五就来到驿站,他海上汉子特有的坦率语气对须陀道:“请您放心,每条船的储备都很充足,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最好的时候,在东风的吹拂下,一个白天我们就能跑出去两百里,现在出发,最晚第三天中午我们就能看到辽南半岛末端的白色崖壁了!而在海上,风很容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时候我们就只有一点一点等了!”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做,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须陀点了点头,正如何五说的一样,当船队离开港口时,东北风将船帆吹得鼓囊囊的,锋利的船首剖开海面,白色的浪花四溅,甚至越过船首的船舷,飞过甲板。当太阳爬上闪烁的蓝色海面,渐渐变小的柔风开始转向东偏北方向,直直的从船尾吹了过来。何五没有下令升起所有的船帆,而是只将升起船首桅的三角帆和主桅的船帆,以及主桅和船首桅之间的缆绳上的斜衍帆。
青鱼号顶着长长的西向潮水的残余部分,一次次活泼的升起而又落下。这让须陀不禁回忆起当初在捕鲸船上的日子。她顺风轻快的航行着,除了舷侧下面海水拍打船体的声音,除了桅杆、缆绳以及无数滑轮随着颠簸发出的有节奏的咯吱声,她几乎处于完全的安静。突然,天空中突然下起局部的雪暴,何五不得不大声呵斥,让水手们将甲板清扫干净,原来两个水手在搬东西时不小心把一个枕头弄破了,里面的鹅绒被主帆的涡流裹挟着,向上飞去,又在其他船帆引起的气流中旋转着,最后散落在甲板上。何五脱下帽子,拍打掉上面的绒毛,抱怨道:“这些该死的绒毛!活见鬼,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须陀没有在意何五的抱怨,他站在船首楼上,看着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们。在这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脚下传来的嘈杂声,厨子们正忙碌的准备饭菜餐,那是为水手们准备的。甲板上,老水手们正在指挥着刚上船的囚犯们清洁甲板、打绳结子、爬桅杆,这是每个水手们都必须会的。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钟声响起,太阳越来越高,当正午的时间来临,大副带着四个少年,教他们如何借助太阳来测量所在的纬度,这些少年已经在学校里呆了两年,他们将作为候补生参与这次航行,然后根据他们在航行中的表现给予评价。毕业后他们将从资深水手干起,以船长为目标努力攀登。
“公子,午饭准备好了!请同船上人员一同用餐吧!”何五低声道。
“嗯!”须陀点了点头:“午餐是什么?”
“海上杂烩!”何五笑道:“今早在船尾钓到了不少赤板鱼,放在杂烩里味道很不错的!”
“那我还真是有口福了!”须陀笑了起来。
这时甲板上传来尖锐的哨音,那代表着水手们吃午饭的时候到了。在水手头目的吼叫声和木桶的撞击声中,新老水手们在甲板上排好队,然后依次打饭,然后就在主桅旁的遮阳棚下吃了起来。
须陀穿过甲板,来到船艉楼下的餐厅,那是供船长为首的高级船员以及船上的贵客用餐的地方。须陀当然坐在当中,右手边便是船长何五,左手边是大副,其他高级船员和须陀的随员分别在长桌的两侧坐开。厨子将一个大铜锅搬上桌子,须陀拿起铜勺,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笑道:“我在捕鲸船上的时候,也经常吃这玩意,不过肯定里面最多有些鲸鱼肉,可没有赤板鱼这么好的东西!”
长桌旁的船员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在捕鲸船上可能没有比鲸鱼肉更不值钱的东西了。鲸鱼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鲸脂,那可以用来制作最上等的蜡烛,鲸骨和鲸须也很不错,可以用来制作弓箭或者别的工艺品,鲸鱼肉很快就会腐烂,除非有足够的舱位保存,否则都会将其丢弃,以免占据存放更有价值商品的空间。所以不难想象当时船上水手们吃的鲸鱼肉是些啥玩意,一般都会是用了大量的盐将其腌制而成的。而赤板鱼又名鲷鱼,即使是今天,也是海鱼中的上品,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应该说何五没有撒谎,今天的海上杂烩他下了大本钱,在铜锅的表面有一层厚厚的油脂,下面是大量的碎干饼、小米、洋葱、腌肉还有许多被切成快的赤板鱼,还洒了许多大蒜。须陀吃了几口,觉得有点太油腻了,他看了看长桌旁的人们,桌子旁的大多数人都是从非常艰苦的海上长大的,他们熬过了极端的酷热和严寒、干燥和潮湿、沉船、伤病、饥渴、狂暴的风雨,他们承受了这一切,自然包括眼前的杂烩。想到这里,须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味道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些大蒜,它们让杂烩的味道更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