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368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嗯,我马上就过去!”贺拔雍站起身来,向花厅走去,他刚走出门就发现异常,通往花厅的道路两旁都是全副武装的陌生卫士,不过他也是在生死间滚出来的,轻蔑的笑了笑,就向花厅走去。

  花厅里,王文佐坐在首座上,张君岩坐在左手边,两人正说着闲话,但从张君岩的面上可以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向门口瞟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三郎,君岩你们都来了!”贺拔雍走进大门,向王文佐和张君岩拱了拱手:“三郎,外间那些兵士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用来防备我的?”

  “贺拔,先坐下说话!”王文佐没有回答贺拔雍的问题,只是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座椅:“今日我特地请君岩来,就是想让他在你我之间做个见证!”

  “见证?”贺拔雍笑了起来:“三郎,你说什么笑话,我这条命早就给你了,这一切也都是你给的,你要什么就拿了去,还要什么见证?”

  王文佐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不过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来,递给一旁的张君岩:“君岩,你先看看吧!”

  “是!”张君岩应了一声,伸出双手小心的接过纸来,刚看了几行他的双手便剧烈的颤抖起来:“三郎,这,这都是真的?”

  “这些是藤原不比逼问出的口供,这些人都还活着,是真是假,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王文佐做了个手势,示意张君岩继续看下去。几分钟后,张君岩看完了口供,将那几张纸还给王文佐,看向贺拔雍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有愤怒、有失望、更多的是可惜。

  “贺拔,你也看看吧!”王文佐将口供递给贺拔雍。

  贺拔雍接过口供,看了起来,他的脸就好像失血过多的伤员,变成了那种骇人的惨白色,但他还是坚持到看到最后一页。最后放到几案上,叹了口气:“三郎,你做事还是那么滴水不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文佐问道:“若是你发现有不实的地方,尽可直言!”

  “事已至此,我还要辩解什么!”贺拔雍笑道:“那只会惹人耻笑!”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有什么好耻笑的!”王文佐沉声道:“贺拔,就算彦良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冤屈你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彦良的卫队里安插人手,意图对他不利?”

  贺拔雍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张君岩再也坐不住了,他大声喊道:“贺拔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说呀!不是你干的,把事情都说清楚,大将军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贺拔雍笑了起来,是那种如释重负的笑容:“不错,这的确都是我干的,我当初向曹文宗将军求恳,让他安插几个人到彦良的卫队去,只说是为了后辈们的前程,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其实我这么做的是想在彦良渡海远征时寻机害了他,这样倭国才永远是我们的天下。我本以为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然也被三郎你找出来了,当真是了不起,我输得不冤!”

  “贺拔,你疯了吗?”张君岩已经是泪流满面:“现在倭国难道不是我们的天下吗?你受赐永封一国国司,庄园包山括湖,财货山积,还有你这宅邸,长安城里除了天子之外,谁住的地方能和你比?彦良可是三郎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君岩你不明白,你只想当一个大财主就满意了,而我不一样,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彦良年纪大了,我们就得给他让路,好让他用自己的人!”

  “那不是更好吗?”张君岩急道:“咱们都多大年纪了,一身的刀疤箭伤,交出权柄回庄园里养老不是更好吗?难道你还想抓着权柄到死?”

  “呵呵呵呵!”贺拔雍笑了起来:“君岩呀君岩,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你我是无所谓了,那咱们子孙后代呢?他们怎么办?权柄在手才能庇护他们呀!若是离手不过是个寻常富家翁罢了,又有什么用?”

  “贺拔!”王文佐道:“若非我孩子都还太小,我是打算把一个女儿嫁给你的子嗣的!只是这些年我奔走四方,戎马倥偬,着实没有时间和你商量。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当做女婿。”

  贺拔雍愣住了,半响之后才问道:“三郎,你不是开玩笑,出了这等事,你还认我这个兄弟?”

  “自然!”王文佐道:“功是功,过是过,不管你现在做了什么,但当初你我并肩而战生死与共的袍泽情谊却是没变,只要你的子嗣对于此事并不知晓,我就会从他们挑选出一个当女婿。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不用不用,三郎你岂是食言之人?”贺拔雍神色激动,他长吁短叹了半响,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不打算怎么处置你!”王文佐叹了口气:“毕竟你只是安插,谋害之事尚未发生。但是这件事情彦良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瞒过他。我在世的时候还好,等我过世之后,你或者你的家人后辈就要倒霉了!”

  “我明白了!”贺拔雍点了点头:“三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多谢你保全我的声名,还替我的家人考虑的这么周到!”

  “罢了!”王文佐叹了口气:“也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若是我早些与你们几个子女联姻,世世代代长为勋戚,你也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都是我贺拔雍自己愚笨,哪里怪得了别人!”贺拔雍长叹了一声,泪水盈眶,他叹息了几声,突然笑道:“君岩,你可要把我贺拔雍的蠢事记牢了,说给其他几位兄弟,省得他们也行错路害人害己!”

  当天夜里,贺拔雍独自坐在花厅里,歌女舞乐,通宵畅饮不止,饮至酣时,走出厅外拔剑起舞,左右怕被误伤,不敢靠近。却不想贺拔雍落入花厅前的深池之中,左右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搭救,却不想夜里池深,池底又多污泥,一时间找不到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捞出池子来却发现贺拔雍已经气绝,经由大夫诊断却是饮酒过量,被池底淤泥堵塞口鼻,慌乱间窒息而死。贺拔家人连夜将此事禀告大将军王文佐和大王彦良,两人皆惊動不已,彦良更是下令为之废朝三日,令朝中内大臣之下者皆为其戴孝一月,加官为左近卫大将军,赐墓地五百亩,并发京城禁军百官为之背土,丧葬费用皆由公家出,贺拔雍之嫡子继承其领国,赏赐无差,并以胞妹赐婚与贺拔雍之幼子贺拔云,待成年后成婚,赏赐无差。

  贺拔雍的死后哀荣在难波京乃至整个倭国都激起了一片惊叹,无论是贵胄、武士、僧侣、商贾乃至寻常百姓,无不对大王与大将军对贺拔雍的恩宠和旧情艳羡不已。原本的贺拔雍为代表的的唐人旧将和大王争权不和的说法也自然烟消云散。

藤原宅。

  院中的凉亭中,数人围坐在石桌旁,看着两人正在对弈,横竖十九道棋盘上,黑白交缠,正激斗间,一时间也看不出谁胜谁败。旁观众人皆捻须皱眉,苦思冥想,谁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持黑子的藤原不比将手中棋子投入壶中,叹道:“罢了,先生果然妙手,不比认负了!”

  对面的是个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着在家居士打扮,他向藤原不比笑道:“郎君为何这么早便认输?虽中原小有挫折,但前往四隅,也不是没有再起的机会呀!”

  “先生所言甚是,但在下失却中原之后,心气已夺,实无再争四隅之心。与其勉强,不如体面些的好!”藤原不比叹道。

  “不过一盘棋罢了,郎君倒也无需太过在意了!”

  “先生说的是,确是不比再过在意了!”藤原不比站起身来,一旁早有婢女上前送上一只托盘:“些许金银,供先生消遣,还请收纳!”

  那玄衣居士赶忙躬身谢道:“多谢郎君厚赐!”

  送走了玄衣居士,藤原不比坐在石桌旁,一言不发,其余人等也不敢说话,只能屏息等待,良久之后,藤原不比道:“你们几个今天来,都有什么事情?”

  那几人相互对视,然后一人道:“藤原公,我等今日来,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是贺拔雍亡故的事情吗?”藤原不比问道。

  “正是!”那人道:“按说贺拔雍生前独揽大权,与大王颇有嫌隙,后来大王夺其兵权。可贺拔雍死后却倍至哀荣,还赐婚与其幼子,我等着实不明,还请藤原公开解!”

  “你们几个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藤原不比问道。

  那几人面面相觑,方才说话那人小心答道:“不错,我等实在愚钝,还请藤原公指点!”

  “你们是不是觉得,既然当初大王夺了贺拔雍的兵权,那贺拔雍死了之后,大王就应该没收他的全部领国庄园,然后赐给你们,来个一朝天子一朝臣?”

  “哪里哪里!”那人脸色大变,尴尬的笑道:“藤原公说笑了,我等岂敢有此妄想!”

  “是吗?我咋觉得是有呢?难道是我冤枉你们了?”藤原不比笑嘻嘻的看着一众人,右手拿着折扇拍打着自己的左手:“要不然你们来我这里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既不敢说藤原不比看错了,也不敢承认自己对贺拔雍的财物庄园有想法。半响之后,那人才大着胆子说道:“我们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藤原公的慧眼,今个儿来您这里,就是想听听您的指点,省的行差走错,害了自家性命!”

  “既然你们来了,看在一个祖上的份上,我自然也不能让你们白来!”藤原不比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做人做事要看大局,不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点东西,不然好处吃不到,性命都难保。贺拔雍是死了,但只要大将军在一日,一日就不会少了当初与他同来的大唐武人们的好处。便是真的没收了他的领国庄园,那也是给了另一个唐人,而绝不会给你们,都懂了吗?”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都露出失望之色。片刻后问道:“那若是大将军百年之后呢?”

  “大将军百年之后?”藤原不比笑道:“那就要看大王是只想当区区秋津岛之主还是想当海东之主乃至天下之主。若是他只想当个秋津岛之主,可能你们的期望还有希望,若他志在海东乃至天下,那将来来这里的唐人只会越来越多,当然,你们去海东,去河北,乃至去更远地方的机会也会更多!”

第790章 唐人与倭人

  听到藤原不比这番话,众人的脸色都变了,既有对未来的希冀,又有对风险的警惕,相互之间更是各种眼神的交流。藤原不比却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索性研究起石桌上的棋局来。过了约莫半响功夫,一人上前道:“藤原公,若是能前去海东、河北、乃至大唐开辟基业自然是好,但这么一来,我们在倭国的根本之地岂不是就没了?相比起来,是利是害还在两可之间呀!”

  “呵呵呵呵!”藤原不比闻言大笑起来:“倭国是汝等的根本之地?尔等难道忘记了自家祖上是从哪里来的?坂上仲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家本是阿知氏的分支,而阿知氏的始祖阿知使主乃是汉灵帝之曾孙,汉献帝的玄孙,晋末天下战乱,汝祖为了躲避战乱,带族人逃难至倭国,大王将汝等安置于大和国,繁衍生息至于今日才有了你们。还有物部、大伴、葛城你们的祖先也都是如此。你们去海东、河北、乃至大唐不过是重返故土,何谈没了根本之地?”

  听到藤原不比这番话,那几个倭人不禁有些尴尬,正如藤原不比所说的,这些倭人贵胄大族都是渡来人的后裔,换句话说,他们的祖上都是来自东亚大陆。当时日本才刚到中古时期,其族中保存的族谱文牒还很完整,有不少甚至还可以找到当初自己祖上是何时何地从大唐某地迁徙来的。这些文献他们可能对倭国下层并没有公开,因为这不利于他们神话祖先的行为,但在其上层内部是公开的秘密。

  “藤原公,您说的虽然有理,可我们家族都在这里繁衍生息很久了,短的两三百年,长的只怕有近千年了,就算我们的祖上的确是来自大唐之地,那也是年代久远之事了。现在这里才是我们脚下的土地,要我们离开这里,着实是为难的很!”

  “那你们可以不去!”藤原不比道:“别忘了,当初你我的祖先如果不来这里,多半已经死于当地的战乱之中,自然也就没有我等宗族数百年来的富贵荣华。大王身上同时留着天照大神和大国主神的血,他肯定不会偏于任何一方,唐人也好,倭人也好,若是妨碍他的权柄的,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路应该怎么走,你们都知道了吧?”

  藤原不比说到这里,众人已经听得明白了。王文佐在世时自然不必说了,就算是王文佐离世后,彦良掌权,也不可能偏倚倭人,肯定是杂而兼用。如果有人挡了路的,那贺拔雍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当然,这些人肯定不会有贺拔雍这样的体面,毕竟他们也没有立下这么多战功以及和王文佐的深厚袍泽情谊)

  “多谢藤原公的提点,我等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明白了就好!”藤原不比挥了挥手中的折扇:“倭国归根结柢局面还是小了,这么说吧,就是大将军不提,我也要请求把几个子侄送到海东之地去,为家族开始散叶,我劝你们也这么做,有些事情自己主动做总比别人逼着你去做要强。言尽于此,就这样吧!”

贺拔雍宅。

  大厅内,贺拔雍生前最喜欢的蜀锦挂毯和金银装饰已经通通不复存在,只剩下一条条白色的素布垂下,四壁萧然。

  棺木摆放在大厅的中央,贺拔雍的几个成年儿子们一身素袍,正跪在棺木前,向前来祭拜的宾客一一回拜。女眷们跪在两厢,发出阵阵呜咽声,让人听了为之心酸。

  沈法僧在老友棺前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贺拔雍的儿子们纷纷上前还礼,他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你,你们都还好吧?”

  “沈叔叔!”贺拔雍的长子呜咽的答道:“都好,都还好,大将军和大王这般厚待,我等实在是感激莫名!”

  “是呀!”沈法僧叹了口气:“贺拔的死后安排我也都看了,实在是哀荣备至,三郎也是做的没话说了。贺拔云在吗?三郎把女儿嫁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贺拔家也不会之后家道中落的!”

  “是,我等也是十分感动!”贺拔家长子点了点头。

  沈法僧又安慰了贺拔雍的后人几句,才退到一旁的厢房,屋内已经有了五六人,都是当初在百济便跟随王文佐的唐人将领,前来祭奠贺拔雍的。他们看到沈法僧进来,纷纷站起身来:“沈将军,你来了!”

  “法僧,你这一路辛苦了!”

  “沈公,您也来了!”

  沈法僧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老袍泽,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一握手做答:“你也在,唉,你头发都白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呀!唉,贺拔当初在我们几个当中身体最好,却想不到他走的最早!”他一一问候寒暄,最后来到张君岩面前,神色未变:“君岩,你当时也在难波京,贺拔雍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吧?”

  “这……”张君岩闻言一愣,眼神顿时游离了起来,小声答道:“敕书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吗?贺拔雍饮酒通宵,大醉后出花厅临池舞剑,仆役宾客不敢靠近,他不小心落入池中,因为天黑池深坠入池中,搭救不及而死!”

  “真的是这样吗?”沈法僧冷声道:“我怎么听人说贺拔雍临死前几天大将军见过他几次,尤其是临死前那天,大将军与他深谈良久,府内外有兵马严加看守,当时你也在场!大将军和贺拔都说了些什么?”

  “哪有这等事!”张君岩一听急了:“沈兄弟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

  “什么这等事?是大将军几次面见贺拔雍是鬼话,还是贺拔雍临死前那天与大将军会面是鬼话,还是有兵马包围贺拔府是鬼话?你可要说清楚了”面对沈法僧咄咄逼人的逼问,张君岩终于抵挡不住了:“我哪里知道这么多?你为何不直接去问三郎,却来为难我?”

  “这么说,传闻都是真的了?”沈法僧露出一丝凄凉之色:“贺拔雍之死于大将军有关?大将军是为了彦良,才逼死了我们自家兄弟?”

  “我可没说!”张君岩赶忙否认,但面对沈法僧的如剑一般锋利的目光,他最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算了,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错,贺拔雍的死的确和三郎有关,但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三郎,他真的已经想尽办法顾全兄弟情义。如果一定要说谁有错,那也是贺拔雍自己,他走的实在是太远了!”说到这里,张君岩便将那天夜里王文佐和贺拔雍的谈话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沈兄弟,你可以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就算是这样,三郎还是不想杀贺拔雍,但贺拔雍得罪的不是三郎,而是彦良公子。这件事情是不可能隐瞒下去的,早晚彦良公子会知道。三郎在的时候还好,三郎一旦不在了,你觉得彦良公子能饶过贺拔雍?就算贺拔雍那时候死了,他的子孙后代怎么办?非被族灭不可!”

  听了张君岩的讲述,沈法僧双肩下塌,脊背弯曲,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长叹了一声问道:“贺拔雍他在彦良公子的卫队里安插人手,图谋不轨的事情是真的?”

  “是真的!贺拔雍当时亲口承认了!”张君岩道:“而且当时已经人证物证俱全,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就因为彦良公子夺了他的兵权?这点事情他就对三郎的孩子下手?真的是疯了!”沈法僧叹了口气:“他难道忘记了他这一身的富贵都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被天魔附体了,三郎还这样顾全他的名声和家族,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唉,贺拔雍他在泉下只怕也会惭愧不已的!”

  “是呀!”张君岩苦笑道:“之前我有次和贺拔雍喝酒,也曾经说到这方面的事情,他当时就有些不对,只是我没往这方面想,就没说什么。早知如此,便是说破嘴,也要劝说他的!”

  “他这是天魔附体,耳目皆被遮蔽,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话?”沈法僧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外间正在向前来祭拜者还礼的青年们:“三郎若是稍微狠点心,这家人早就死光了,三郎还是太心软了,不光是给他死后哀荣,还把女儿嫁给贺拔家的小儿子,若是贺拔家有些坏心思,岂不是害了自家女儿?”

  “唉,你还没看清,三郎这是做给咱们这些老兄弟看的,也是做给倭人看的!”张君岩叹道:“这些年贺拔雍和元骜烈在倭国总揽大权,把那些倭人压得很苦。现在元骜烈战死,贺拔雍又死的这么稀里糊涂。你觉得那些倭人会不会另有心思?三郎这么做不光是安了咱们的心,还是告诉那些倭人,在倭唐人武将的地位不会改变!沈兄弟,说不定接下来就会让你来倭国,接替贺拔雍和元骜烈的位置!”

  “让我来倭国?接替贺拔雍和元骜烈的位置?”沈法僧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他当初在百济时曾经向王文佐抱怨过百济条件艰苦,物产和权力远不及倭国,要求和镇守倭国的袍泽交换一下,结果被王文佐派去镇守北疆去了,自己也没少背地里抱怨过,若是真的如张君岩说的那样,王文佐倒是满足了自己的要求。

  “若是真的能如此,那就好了!”沈法僧叹了口气:“看看贺拔家的宅子,和这里比起来,我在泗沘城的宅子也就是个草棚子,娘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那是,若论起气候物产,百济也好,海东也罢,都没法和倭国这边比。你要能来,那肯定日子要舒服多了!”张君岩笑道:“不过呢!你要是真的来了,有件事情还要小心!”

  “什么事?”沈法僧问道。

  “彦良公子!”张君岩道:“他现在年纪长了,本事长了,心气也长了!你要是和贺拔雍那样行事,只怕下场还不如他!”

  “有劳君岩提醒了,我理会得!”沈法僧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张君岩说的“贺拔雍一般行事”并不是说谋害彦良,而是独揽大权,与身居大王之位的彦良发生冲突。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沈法僧心中原有的愤懑和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对王文佐逐渐把权力向自己儿子手中转移的行为倒是并不在意,毕竟王文佐已经年近五旬,和正妻崔氏的孩子还在咿呀学语,虽然彦良是倭女的儿子,但综合考虑所有因素,此人还是这个军政集团最合适的继承人。既然确定了继承人,那就应该乘着王文佐还在世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历练,这样才能做好两代人的传承,确保这个横亘于东北亚大陆北端的庞大军政集团能够继续传承下去。而作为该集团元老的沈法僧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好的保障。

  而且王文佐通过对贺拔雍这个有罪之人的处置,以及丧事的安排告诉这些最早跟随他从百济起兵的袍泽们:不管后来的加入者有多少,带来了多少土地和兵力,他们在该集团中已经获得的权力和财富是可以平稳的交给下一代的,甚至还可以通过与王文佐子嗣的联姻,确保自己的后代在未来处于集团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这一潜台词使得沈法僧们在悲痛之余,深感欣慰,从而确保了权力转移的稳定。

倭王宫。

  “大将军,陛下!”狄仁杰道:“沈将军、顾将军、刘将军他们都已经拜祭过贺拔雍了,然后各自回去歇息,看上去并无异常!”

  “嗯,狄先生你先退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待到狄仁杰退下后,他对一旁的彦良道:“这件事情应该算是了结了!”

  “都是孩儿的过错!”彦良跪了下去:“若不是孩儿用了如此过激的手段,也不会搞出后来的这么多事情!”

第791章 道人

  “起来吧!”王文佐伸手虚托了一下:“你当时的处境,这么做倒也不能算错。毕竟对于你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莽撞过激,而是怯懦无能!”

  “阿耶的意思是?”彦良愣住了。

  “你还不明白吗?”王文佐笑了笑:“现在我还活着,无论你做出些什么,都有我替你收场。你不乘着这个时候多历练历练,难道还要等到我死了之后再去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