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你一个人来山里干嘛?找死吗?”那个叫崔武的土匪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狼牙棒:“你就不怕我把这玩意捅进你屁眼里?”
“不怕!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罗邱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武器:“不管你们要干什么,可以等我说完了之后再做吗?”
“让他说!”朴库河冷声道:“反正结果都一样!把他的皮留给我,孩子他娘还需要一件坎肩,他的皮应该很不错!”
第741章 毒酒
“无所谓!”罗邱泽笑道:“反正你们现在剥我的皮,用不了多久唐人就来剥你们的皮,也晚不了几天!”
“混蛋,你居然敢拿唐人来吓唬我们!老子现在就来剥你的皮!”朴库河大怒便要上前,崔武却举起手:“别急,我最近的确有听闻一些关于唐人的消息,我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罗邱泽,说说看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很简单,唐人的大将军已经把新罗王金法敏赶下台,弄了个一个傀儡取而代之,接下来他就要出兵辽东,攻打乞四比羽了,而这里就是唐人兵锋的必经之地。”罗邱泽指了指脚底下:“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保住自己的皮,顺便也把你们的皮保住!”
“你有这么好心?”朴库河冷笑道:“咱们过去可没少互相厮杀,结下了不少冤仇!”
“你说得对!”罗邱泽点了点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用剥掉你们的皮来保住我的皮,我一定会去做。可惜在唐人眼里,你们这伙土匪和我没什么区别,他会扒掉你们的皮,多半也会扒掉我的皮,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周围的土匪传来一阵耸动,但这一次无人抗辩,原因很简单,唐军是啥德行他们每个人都亲身体会过,新罗、百济和高句丽军队会烧杀抢掠,但他们不会一下子把整个村子整个村子的百姓迁徙到几千里之外去。这在当时可能比烧杀抢掠可能还要可怕不少,毕竟新罗百济高句丽军队的主要目的还是扩张地盘,对于能占领的地盘还是有下限的。
“那你就先说说你的主意吧?”崔武问道。
“有两个办法,要么咱们就一开始主动投了唐人,反正这片地穷山恶水的,唐人估计也未必看得上,只不过大军经过,不想辎重被袭击抢掠罢了,只要咱们主动投了,唐人应该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崔武摇了摇头:“且不说不抢咱们吃什么,这山里讨饭吃的也不止咱们几个,就算咱们不抢,也有别人抢,唐人可分不清谁是谁!”
“不错,所以还有另一条路!”罗邱泽道:“大伙儿歃血为盟,装做向唐人屈服,等他们路过时,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你疯了吗?连新罗和高句丽都打不过唐人,你竟然敢对唐人下手!”朴库河吃了一惊。
“如果是平地,我们肯定不是唐人对手,但在这片山地里,就不一样了!”罗邱泽道:“再说你们刚刚也说了,反正也没法禁止其他人袭击唐人,到时候唐人报复过来,也分不清是谁干的,那与其被人牵连,不如自己干一票!”
听了罗邱泽这番分析,众土匪面面相觑,无人说话,半响之后有人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也只能这样了。那你说怎么歃血为盟法?”
“地方就选在这里吧!时间就在十天时候!人越多越好!到时候。就劳烦你们几位多操些心了!”罗邱泽笑道。
“行,就这么定了!十天后,还是老地方,大伙儿碰头!”如果说先前这些土匪还有几分疑心,现在听说歃血为盟的地点就在这里,原有的疑心就尽数去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出奇的沉默,寒风掠过路旁梢头,发出瑟瑟的声响。约莫走了十多里路高舍鸡方才问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说要设伏袭击唐人?”
“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些土匪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而且大军经过时是来年春天,那时谁家里都没余粮了,就算现在他们答应的再好,到时候在饿死和抢一把面前选,你说他们会怎么选?如果大军遭劫,挨责罚的肯定是我,与其那时麻烦,不如现在索性先下手,料理干净了省事!”
“先下手?你想要对这些土匪下手?”
“借着歃血为盟的机会,先把他们的首领一股脑儿都杀了,蛇无首不行,接下来就方便了!”
“那你为何要把聚会的据点设在那儿,为何不设在你的山城中?”高舍鸡急道:“这山中可是他们的地头,要将他们一起杀掉哪有那么容易?”
“你也都看到了,这些盗匪的戒心可是重的很,我若是说去城中歃血为盟恐怕就没几个人来了!”罗邱泽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将会盟的地点先放在山里,这样才能多些人来!”
“光人来又有什么用?”高舍鸡问道:“在人家的地头上,你根本没法埋伏兵马,不被人家设计杀了就不错了,还想算计别人!”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罗邱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已经有了成算,你就不用担心,一切都听我安排!”
十天后,盟会之地。
鼓声咚、咚、咚,敲得高延年头昏脑涨。从身旁的大石头上,同时传来芦笛、号角、伽倻琴混成一团的声响,但最让人烦乱的是这皮鼓声,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杂乱不堪的曲调在会盟现场回荡,土匪首领们吃喝喧哗,这些家伙莫非都是些个聋子?竟能容忍这么糟糕的音乐,干脆把几头熊和狼关在笼子里,发出的吼叫声都比这音乐好听些。高延年一边喝着冲了水的淡米酒,一边冷冷的看着那些场中那些蓬头垢面的家伙。
参加会盟的人比预料的要多不少,甚至超出了原先准备的凳子的数量,不得不一些临时搬来的木桩和石块取代,不过幸好准备的酒和食物还很充足,这些原本相互时常为了争夺猎物、地盘和战利品而相互厮杀的土匪们挤成一团,由于人多座位少,因此不少人举起杯子的时候难免会碰到邻居。
高延年坐在两个土匪中间,他受够了这两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尤其是左边那个,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这倒也没什么,这些土匪中就没几个不嗜酒如命的,但这家伙喝下去的东西,又飞快的从腋下散发出来,这种可怕的味道让高延年闻之欲呕,他不得不捏住鼻子,以避免自己被熏昏过去。
桌面上的菜肴粗陋之极——为了歃血为盟,土匪们宰杀了一头牛、一匹马、三只羊和一头猪,这些牲畜的内脏、血液、肉和骨头一点都没浪费,厨子将这些玩意和大量的萝卜、干菜、蘑菇放在一起,做成了大乱炖。由于缺乏佐料、烹调手艺也不敢恭维,高延年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部真正翻涌,活见鬼,这些家伙怎么能吃的这么起劲!他心中暗想。
既然无法吃喝,高延年只能向位于“主桌”的父亲看去,他看得出高舍鸡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接受了同桌每一个土匪的敬酒,这感觉一定很糟糕。
“你吃的很少!”左边的土匪笑道,口中散发出的气味更是可怖。
高延年强笑道:“我已经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那土匪笑了起来:“难怪长得这么瘦小,看你白白净净的样子,该不会是个女的吧?”说话间他伸出右手轻佻的去摸高延年的脸。高延年恼火的拨开他的手:“我当然是男的,我瘦小是因为我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那土匪笑道:“我十四岁可长得和你不一样!别不好意思,咱们兄弟会好好照顾你的!”说着他的右手又向高延年的脸颊摸来,引起了同桌土匪们的一片哄笑声。
高延年再也无法忍受对方的调戏,闪电般刁住那土匪的右手,用力往反关节方向一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土匪便摔倒在地,抱住自己已经扭曲变形的右手腕,疼的在地上打滚。
“叫你狗爪子乱生!”高延年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警惕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同桌的土匪们并没有起来围攻自己,他们反而为高延年敏捷的身手大声叫好,并嘲笑那个在地上痛苦的打滚的土匪,“好小子,好身手!”
“嘿嘿,这次你碰到硬茬了吧?活该!”
“人家说的没错,你这生的就是只狗爪子,人手怎么会这样子!”
看到众人的表现,高延年也收起了防备,他走到那土匪身旁,蹲下一手握住手腕,一手握住手掌,用力一扯一推,随着一声惨叫,那土匪脱臼的右手腕恢复了原状。
“你回去弄点草药敷上,再用夹板固定一下,休息个十来天就好了!”高延年冷声道:“记住这次教训,要是下次还这样,可不就是一只手了!”
那土匪不敢说话,连滚带爬的跑开了,同桌的土匪们热情的邀请高延年回来。
“好小子,没看出来你白白净净的有这等本事,来,来,坐下说话!”
“对,我刚刚没看清那家伙的手腕就坏了,又没看清手腕就又好了!端的是好本事?”
“你小小年纪,这身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面对扑面而来的各种气息,高延年下意识的想要掩鼻,手伸到一般又收起来了,苦笑道:“这是我朋友的老师教我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一股子巧劲,只要用的对了,其实也不难!”
“朋友的老师!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呀!这么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本事,了不得,了不得呀!”一个络腮胡子的土匪翘起了大拇指。
高延年正想谦逊两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罗邱泽摔倒在地,高舍鸡将其抱在怀中,满脸惊恐之色,口中在喊些什么。他赶忙推开旁人,冲到父亲身旁。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来人,快拿草木灰来,还有水!”高舍鸡喊道:“有人在酒水食物里下毒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高舍鸡的叫喊,同桌里又有一个土匪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翻身摔倒,口中喊道:“酒、水、咳咳咳,水,我要水……”他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快,快拿水来!”桌旁传来接二连三的叫喊声,越来越多的土匪脸色变得惨白,他们捂住自己的肚子,在地上痛苦的打滚,祈求着能解渴的东西,有的人开始呕吐,更多的人呼吸急促,眼睛凸出,青筋暴露,有人伸手抓向自己的喉咙,指甲在皮肤挖出道道血痕,而无济于事。狗儿吠叫,女人嚎啕,有人彼此呼喊桩桩毫无意义的建议。一半的人站了起来,有的推挤过来想看清楚,有的则向周围溜去。
“混账,有人在酒和食物里下毒!”有人大声喊道。
“对,是谁,是哪个混蛋在酒水里下毒?”
“谁提供的食物和酒?”
“我们提供了酒和食物不假,可我们的首领第一个中毒倒下,如果我们下毒了,他怎么会中毒?”高舍鸡大声答道。
伴随着叫喊的是拔刀出鞘的声音,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人拔出武器,恶狠狠的看着周围的人,几分钟前还举杯共饮、一同歃血为盟的同伴变成了死敌。
终于第一声惨叫响起,有人用短剑刺穿了相邻人的肚子,这就好像一粒火星落在了浸透鱼油的干柴上,猩红的火焰一下子跳了起来。没有中毒的土匪们挥舞着武器,踩着地上的尸体和即将变成尸体的活人,相互厮杀。每当有人倒下,便看到刀剑起起落落,桌子不断被掀翻,杯子、木勺、酒壶、乱炖、陶碗四处横飞。酒液和鲜血混杂着,渗入会场的土壤。
高延年觉得自己的背上似乎有烈火在燃烧,他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他茫然的望向父亲,却发现高舍鸡出奇的镇定。
“我扶住你罗叔叔,你开路,我们退出去!”高舍鸡大声喊道,只见他轻松的将罗邱泽从地上搀扶起来,把对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一只手拔出刀来,高延年赶忙拔出钢刀,冲到两人前面开路。
第742章 新生儿
刀剑相互撞击,高延年偏转刀锋,拨开对方的劈砍,顺势刺入对方的肚皮,钢铁轻松的刺穿皮革和血肉,贯穿对方的肉体,他费力的拔出刀来,笨拙的避开旁人的横切,刀锋划破外衣,在精制的锁帷子身上带起一串火花,高延年顾不得查看自己有没有手上,反手砍断那只胳膊,来人抱着胳膊惨呼跪倒,高延年提膝将其击倒,回头大喊:“爹,别管那个姓罗的,咱们自己冲出去吧!”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少年几乎吓掉了下巴,几分钟前还躺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罗邱泽现在却生龙活虎的挥舞着钢刀,和高舍鸡两人背靠着背向外冲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中毒快死了吗?
“别愣着,快往外冲!”高舍鸡对儿子吼道,高延年强压下心中的疑问,跟着高、罗二人向外冲去,此时场中已经乱作一团,土匪们相互砍杀,根本顾不上他们三人,三人衣下又暗藏铁甲,很快三人就冲了出去。
“延年,你身上没伤吧?”高舍鸡喘息了一会儿,向儿子问道。
“没事!”高延年艰难的挪了一下屁股:“胳膊有点擦伤,不过不重,爹,罗大叔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喝了毒酒,已经不成了吗?”
“这都是计策!”高舍鸡笑了起来。
“计策?什么计策?”高延年不解的问道。
“是有些酒下了毒,但他已经预先服下了解药!”高舍鸡笑道。
“那他刚才的样子?”
“都是装的!”高舍鸡笑道:“你想想,如果土匪们发现有人中毒,那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我们,毕竟这次会盟就是我们倡议的!怎么让土匪们不会怀疑到我们了?当然只有先中毒了,既然中毒了那肯定下毒的就不是我们了!既然下毒的不是我们,那就是土匪们自己了,这样他们才会自相猜疑,攻杀呀!”
“原来是这样!”高延年恍然大悟:“那,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方才吓得我半死!”
“因为你还小,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是个圈套,那肯定会露相,说不定会被土匪们识破,那可就麻烦了!你放心,解药放在水里,我们三人一开始就服过了,延年,你好身手,今个儿若非是你,我和你爹可未必能冲出来!”说话的是罗邱泽,他笑嘻嘻的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刚刚我已经把信号发出去了,这些土匪插翅难逃!”
半响后。
高延年站在一块石头上,俯瞰着这片石滩地,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修罗场。
几米外的地上躺着一把匕首,或许是某人掀桌子时掉下去的,又或是某个死人之物。高延年朝它走去,俯身将其捡起,匕首打制的颇为粗陋,刃口又许多缺口,表面布满污迹,也许是干涸的血,也许是锈迹。高延年不知道,他将匕首插在腰带上。
前方一具尸体动了动,那身体翻了过来,肩膀、大腿和小腹各有一处伤口,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冷酷的用匕首给了这个垂死者一点慈悲。山风带来喊杀声还有野兽的嚎叫,那应该是罗邱泽的人在追杀土匪们。突然,他想起彦良的老师说过的一句话:“长矛弓弩都及不上人的心思危险!”
和往常一样,王文佐和他的儿子和情妇一同用餐。
“这鱼的味道有点怪!”彦良突然说道。
“是吗?”鬼室芸赶忙道:“我立刻让人去查一下,这鱼是怎么回事?”
“别急!”王文佐喝止住鬼室芸,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细细咀嚼了两下:“鱼没问题,彦良,应该是你吃惯了海鱼,今天上的是池塘养的鱼,土腥味比较重吧!”
“嗯!”彦良又吃了一块,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我会叮嘱厨子,以后都准备海鱼就是了!”鬼室芸笑道。
“不用特别准备!”王文佐道:“我的儿子将来估计是要带兵打仗的,太讲究饮食就没法当一个好将军,是不是,彦良?”
“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彦良笑道。
“还有,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喜好!”王文佐道。
“为什么?”
“很简单,就拿今天做例子,你说鱼的味道怪,很可能厨子和采买鱼的仆役就会被重重的处罚,甚至被处死;如果你说某种食物很好吃,那即使这种食物非常难得,来自远方,你的手下也会想尽办法给你弄到餐桌上来,讨得你的欢心,而这样会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还会成为贪官小吏牟取私利的机会。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吃一口鱼,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就是天降横祸,家破人亡。所以身为王者,必须时时刻刻谨慎小心,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不然只会让百姓活不下去,最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大将军!公子!芸夫人!”狄仁杰向餐桌旁的三人躬身行礼。
“有什么消息吗?”王文佐放下筷子,擦了擦手。
“是的!”狄仁杰点了点头:“高舍鸡发信回来,已经有十二处山城向大将军降服,道路两旁的土匪也已经被清理干净,通往大同江的道路已经畅通了!”
“很好,彦良看来你没有选错人!”王文佐笑道:“你打算怎么赏赐他们?”
“以那高舍鸡为镇守使,假以全权,令其镇抚当地,以待后命!”
“既然我儿这么想,就照这么做吧!”王文佐看了看狄仁杰,狄仁杰会意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王文佐见状知道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适合在彦良和鬼室芸面前提及。他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你们先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会!”
当王文佐走进书房,将军们已经整齐就列,紧张的面容下隐藏着躁动,有事情?王文佐将其他的思绪抛诸脑后,他在首坐坐下:“怎么回事?”
“长安有急信到了!”沈法僧双手呈上信笺,王文佐接过信笺,拆开封蜡,细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