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是,是,寡人没有忘!”李弘叹了口气,强笑了两声:“但是寡人身为天子,又怎么能甩得开那么多事情,以前大将军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用操心,现在他去了辽东,才觉得这副担子何等之重!”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杨妃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李弘摇了摇头:“不过要很长一段时间,出发前他和寡人商议方略时,就已经说过了,要缓进速战!”
“缓进速战?”
“对,所以寡人才说朝中大臣鲜知兵事,很多他们弹劾的罪状,三郎在出发前都已经和寡人提过了,他把自己要如何做的原因,和可能引起朝中群臣的反应都说的很清楚,现在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
“陛下的意思是,大将军预先就知道自己会被弹劾的罪状?”杨妃满脸惊色。
“不错,所以你明白寡人为何说御史台的人在发傻吧?”李弘摇了摇头:“只可惜老天只给了寡人一个三郎,若是有两个就好了,一个在外平贼,一个可以留在朝中辅佐寡人!”
“陛下还真是贪心!大将军这等人一个都难遇到,您居然还想要两个!”杨妃笑道:“对了,您方才说有人别有用心,这个又是怎么说?”
“还能有谁!”李弘叹了口气,向中宫方向看了一眼:“想着念着乘三郎不在朝中的时候,把他踢下去,自己取而代之呗!人贵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难道还要别人说吗?”
杨妃见到李弘的举动,心中一惊,面上却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把大将军踢下去?自己取而代之?这怎么可能?大将军是何等才具,他人岂能及之?”
“这不仅仅是才具的事情!三郎待寡人以赤诚,当初皇太后因贺兰敏之的事情,令酷吏周兴四出拷掠,朝中人人自危,就算是寡人亦难以自保。若非三郎挺身相救,莫说是寡人,便是杨仆射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是呀!叔父当时被捕入狱中,家中一夕三惊,都是多亏了大将军!”杨妃叹了口气:“叔父一直都念着大将军的情份,常说他是当世奇男子!对了,那陛下您如何处置那些弹劾呢?”
“还能怎么办?写个“知道了”便丢到一边去呗!”李弘苦笑道:“不动后面的正主,责罚前面的小喽啰根本无济于事,若是动后面的正主,皇后又会哭哭啼啼的来求情。寡人又不想看到皇后,只能这样了!没办法,只有等到守孝之期满了,有些事情才方便!”
听到李弘亲口流露出废后的意思,杨妃心跳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这是她梦寐以求却又不敢想的事情,登上那天后之位,成为六宫之主,这辉煌的未来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无比遥远,偏又触手可及,她替丈夫按摩肩膀的双手慢慢停住了。李弘也察觉到了杨妃的动静,他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右手:“待到废了皇后,寡人即立你为后,你也不必太过着急,寡人和三郎已经商议过了,等他回长安,就废后!”
中宫。
“陛下,奴婢刚刚得到杨妃那儿传出来的消息!”许虚文跪在沉寂无声的内殿里,周围是摇曳的烛光和重重的帷幕,即便如此,那阉人还是压低了声音,似乎帷幕后隐藏着无数只耳朵。“温可在替陛下洗脚的时候,听到陛下亲口和杨妃说,他已经和大将军商议过了,等大将军回长安,他就会废皇后,立杨妃为后!”
“贱人!”皇后攥紧了拳头,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而她却丝毫不觉得疼痛:“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
许虚文缩紧脖子,竭力蜷缩身躯,以避免引起皇后的注意,一直以来他都竭力避免做出选择,他只是个阉人,无拳无勇,无论是天子、皇后、侍中还是大将军,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其弄死,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但王文佐的离京让他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裴皇后直截了当的让他做出选择,要么站在自己一边,为其通报消息,要么去死,一起死的还有已经被收养为义子的两个侄儿。许虚文最后只得接受了裴皇后的“好意”……长安附近的一处庄园,另外还有三千贯钱,上了裴家的船。
“许少监,你做得很好!”皇后终于发泄完自己胸中的怒气:“今日通报消息的是温可是吗?待会我会让人取五百段布,送到他的外宅去,你让他小心行事,若有天子身边有消息,尽快传出来,我一定重重赏他!”
“是,是!陛下如此大度,奴婢替温可谢恩了!”许虚文赶忙磕了两个头,一个消息能换五百段布,皇后别的不说,至少赏钱还是足够慷慨的,大将军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里,自己选择裴侍中和皇后这条船,倒也不算太吃亏。
“今日便到这里吧,你先退下吧!”皇后摆了摆手:“还有,平日里你若是没事,就不用来中宫了,免得让外人看到了,报到天子那儿,引起疑心就不好了!”
“是,是!”许虚文磕了两个头,方才起身倒退着出了殿外,到了门口才转身跨越门槛出去,外边冷风一吹,他才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满是冷汗,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长叹道:“哎,皇后天子各怀心事,像我这等做奴婢的夹在当中,当真是没法过了!”
政事堂。
裴居道坐在当中的位置,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一份文书,在他的几案上,堆放着永远都看不完的文书。他已经从早上工作到现在,可是上面的文牍之山却一点不见减少。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肘、颈背、和腰都在隐隐作痛,只要稍一扭动,他几乎幻想着听到了里面骨头摩擦的声音,也许该去找个大夫看看,弄点药来镇痛……但每个大夫在开出方子之后都会告诉裴居道:修养才是真正能治愈痛苦的良方,就算是仙人,也没办法让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每天在政事堂工作五个时辰。对于这些大夫,裴居道嗤之以鼻,就算累死,自己也不愿意松开握紧权柄的手。
“裴公,这是这个月转运到广通仓的漕粮清单!”刘培吉躬身站在裴居道面前,双手举着一份文书,裴居道没有说话,伸手接过文书,刘培吉这才后退了四五步,转身离开。裴居道将文书看了一遍,第一行是总数,比上个月又多了一成,他的嘴角下意识的上翘起来,旋即他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笑,那个刘培吉是王文佐的人,漕粮增加也是王文佐的功劳!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将整个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见文书上字迹整齐清隽,标记着各类物资的多少,还有途中损失的物资船只的多少,赔偿抚恤的数额,最后是上个月的报告总结,途中损失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船只维护、船员的操作失误,以及解决办法,是加强对船只的定期维修,和船员水手的培训,对官吏的处罚等等,一目了然。
“可惜了,这刘培吉倒是个能吏!”裴居道暗叹了一声:“不过眼下还是没有人能替代他,也只能先用着呢!还有王文佐那个倭人转运使,真是个能干的家伙,眼下陇右那边催促军粮的使者相属于道,漕粮可一分也不能少。还真是多亏了王文佐,若非他临走前把这漕运的事情整饬好了,我这政事堂的位置还真坐不稳了!”
看完了漕运文书,裴居道正犹豫是继续办公还是去下面院子里散散步,放松一下,眼角却撇到自己的家奴正在堂下犹豫,想必是家中有什么要紧事!他皱了皱眉头,老妻还真是没眼色,竟然家里事都搞到政事堂来了,一点观瞻都不在乎了?
裴居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自己这是去院子里散步放松一下,只不过恰巧遇到了自家家奴!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下堂,那家奴的清楚,半躬身子飞快的穿过一丛灌木,凑近了裴居道:“主人,皇后娘娘有十万火急的消息!家中夫人让小人送来!”
“皇后?”裴居道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从家奴接过一枚蜡丸,走到一棵枣树旁,那家奴是个有眼色的,落下了四五步跟在后面望风,裴居道捏碎蜡丸,从里面抽出一张绵纸,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帝欲待王文佐还京废后!”
“天子欲废后?”裴居道恼怒更甚于吃惊。当然是这样,否则天子为何那么赶着把杨家那小贱人送进宫去?定是为了那个小贱人,至于要等王文佐回来之后才废后,是因为那个小畜生怕我,没有王文佐替他撑腰,他什么都不敢干!想到这里,裴居道翻过绵纸,纸的后面一片空白,是的,孩子在宫中,做很多事情不方便多说,只能拣要紧的说了!
想到这里,裴居道将绵纸纳入袖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对家奴道:“你先回去吧,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后再说!”
“遵命,主人!”裴家家奴应了一声退下了。
裴居道回到堂上,继续自己的工作,但心中的波澜却愈发起伏,纸上的那些文字仿佛生了手足,在纸上爬来爬去,根本入不得眼。突然,裴居道把手中的毛笔向几案上用力一拍,只听得一声脆响,响彻大堂,顿时有数十道目光聚集了过来。裴居道心知不好,赶忙喝道:“来人?”
“裴侍中!”当值的官吏干嘛应到。
“你这里是怎么管的,蝇虫这么多,到处嗡嗡作响,叫老夫怎生安心看各地州县送来的文书?这里可是皇城之中,是中书门下之地,还有没有一点体统了?”
“是,是!”那官吏只是个六品官儿被裴居道这番劈头盖脸的训斥,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分辨,只能垂首认错。裴居道气哼哼的训斥了半天,才一甩袖子离开了,抛下满屋的官员交头接耳,议论是非。
“诶!今个儿裴侍中吃错药了?怎么和炮仗一样,点着就着呀?”
“鬼知道!”刘培吉看了看裴居道的背影:“应该是哪里没气顺吧?所以逮着谁就喷谁,还蚊蝇打搅他,我就坐在台阶旁边,正挨着窗户,早没蚊子来打扰我?真是拉不出屎怪茅坑臭!”
“呵呵呵呵呵!”旁边一人捂嘴笑:“老刘你这张嘴真毒,你就不怕让裴侍中听到了告你一状?人家女儿可是能吹天子枕头风的呢!”
第706章 意外的怀孕
“枕头风?”刘培吉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自从杨妃入宫之后,天子就没在中宫呆过一宿。皇后的床都是空着的,她怎么吹枕头风?”
“哦,老刘你连这个都知道?”旁人笑道:“这本事可不小呀!”
刘培吉刚想说话,衣袖却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老友胡右丞,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多了,赶忙咳嗽了一声:“几句胡话,你们还当真了,手头上还有几件事情,不闲扯了!”
旁人见状,如何还不知道刘培吉不想说下去了,都笑着散了,刘培吉回到自己的位置,胡右丞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连这种事情也敢乱说!”
“嘿嘿,说顺口了!”刘培吉干笑了两声。
“顺口,那刽子手的大刀也顺的很,你要不要试试?”胡右丞冷哼了一声:“你早晚会死在这张嘴上,与其被你牵联,我还不如先出首告你!”
刘培吉知道是自己理亏,只是干笑却不说话,胡右丞抱怨了几句,气出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抱怨了,他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不过这也难怪裴侍中,他好不容易熬到大将军去了辽东,却又多了个杨仆射和他分权,自家女儿当了皇后,天子却不理会,专宠别的女人,换了是我,也是满肚子的脾气!”
“有脾气又如何,还不是得忍着?”刘培吉冷哼了一声:“老胡你还没看明白?这杨仆射就是天子拿来暂代王大将军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王大将军要去辽东了,天子就三天两头去杨府,还迎了杨思俭一个侄女入宫,拜杨思俭为仆射,说白了不就是让杨家人在宫中府中都扯裴侍中父女的腿,分他们的权?就算没有杨思俭,天子也要找个别的人来,反正是不会让裴侍中权太重的!”
“不错,应该就是如此!”胡右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当今天子表面上看仁孝柔懦,倒也有些手腕呀!”
“仁孝柔懦?”刘培吉冷笑了一声:“能坐到那个位置的哪有这种人?无非是先前恶人都是有人替他当了。眼下大将军不在长安了,才显露出手段来而已!”
“咳咳!”胡右丞越听越是心慌,赶忙咳嗽了两声:“老刘呀!我刚刚说你什么了?你这张嘴就不能注意点?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刘培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多了,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脸颊:“都是这张嘴,该打,该打!”
见老友这惫赖模样,胡右丞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坏毛病,只怕是改不了了,只是我有一样不明白。这件事情你看的明白,裴侍中难道就看不明白?”
“看明白了又能如何?他脚下可是没有回头路的!”刘培吉冷笑了一声:“他可不像你我有退路的,他女儿还身居后位呢!侍中可以免官,可以致仕,皇后可就不一样了,要想从皇后之位上下来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废后!裴老儿只有一条出路,他女儿生出一个儿子来,被立为太子,除此之外,就别无他路!”
“这么说来,裴侍中这是在被放在火上烤呀!”胡右丞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同情之色。如果刘培吉说的不错,天子根本不去中宫,皇后怎么生的出儿子?而现在天子和杨妃天天待在一起,如果生出一个儿子来,废裴立杨简直是顺理成章,那时裴居道就想为一田舍翁亦难得了。
“谁叫他女儿肚皮不争气呢!”刘培吉冷笑道:“本来立后之事本就是利害参半,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自古以来后戚为相者鲜有不族灭的。裴老儿凭送女儿入宫一步登天,若是聪明就应该和王大将军交好,让出一部分权力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他非仗着自己女儿是皇后,贪得无厌,拼命揽权。弄到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再后悔也晚了!”
“本朝之长孙、王、武,都是曾经有女为后的,虽凭此显赫一时,然鲜克有终。”胡右丞叹了口气:“按说河东裴氏也是名门望族,从后汉时算起也有四五百年了,想不到竟然会落得这等境地!”
“河东裴氏几百年开枝散叶下来,支脉多了,那裴居道不过是其中一枝罢了!”刘培吉冷笑道:“就算裴居道这一支完了,还有其他支脉,你又何必替别人操心?不说别的,眼下正在征讨突厥的裴行俭不也是河东裴氏?”
“这倒是!”胡右丞点了点头:“对了,提到裴行俭,陇右那边的兵事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刘培吉翻了下白眼:“现在距离大非川才过去几年呀?当初一下子十万精兵没了,要恢复元气哪有这么简单的。还在屯田、练兵呢!少说也得再过个三五年才能有点起色,耐心些吧!”
“这倒是!哎,回想起当初出兵前的情景,还恍若隔世!”胡右丞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今晚你要是没事的话,来我家里。前几日有人送了一对新罗婢给我,胡旋舞倒是跳得不错,要不要一起乐呵乐呵?”
“新罗婢?”刘培吉的眼睛顿时眯起来了:“好,好,那就约定今晚了!”
太极宫、承香院。
许虚文站在水盆旁,搓洗着自己皮肤松弛的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确认那宫女的脉象是怀孕的脉象了?”
“绝对错不了!”太医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稀疏的胡须分散在他凸出的下巴上,让他看上去有点可笑:“那宫女的脉象圆滑如珠,搏动流畅,小人虽然医术粗陋,但若是这等脉象都能看错了,许少监您就把我眼睛挖了去!”
许虚文抖了抖手,甩去上面的水滴,一旁的小内侍赶忙上前,小心的用毛巾将许虚文的双手擦干净了,许虚文在椅子上坐下,双手缩入袖中:“宫女有孕这可是大事,我们在宫里当差的,要的就是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出一点岔子,你再去确认一下,还有,你看那宫女的脉象,受孕之日大概是什么时候?”
“是,少监老爷说的是!”太医应了一声:“小人立刻去确认,那女子受孕的日子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前左右!”
“三个月之前,那就二三月份了?来人,去查一下那段时间陛下是否有与那宫女接触?”
“是!”旁边的小内侍应了一声,无声的退下,许虚文示意那太医起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其坐下:“看你的年纪,在宫里也有些时日了,规矩应该都是晓得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俩都在这里候着,等有了切实的消息再说。若是运气不错,生下来的是个男孩,那就是太子了!”
“是,是!”太医应了两声,不难看出他的激动,很快,方才出门的内侍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份书册,呈送给许虚文:“老祖宗,按照书册上面的记载,确实三个月前圣上曾经召见那宫女侍奉过,只不过只有那一次。”
“哦?”许虚文眉毛微挑:“这还真是凑巧了!这么长时间杨妃、皇后都无子嗣,那宫女就一夜功夫,却有了身孕,还真是造化之奇呀!”
“是呀,那宫女还真是有福之人呀!”太医陪笑道。
“你也是有福之人嘛!不然怎么会遇上这等好事?”许虚文笑道。
“不过是托了您的福气罢了!”太医陪笑道:“这等好消息那要不要立刻禀告圣上?”
许虚文没有说话,但凝视的目光让那太医顿时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道:“一切都凭少监做主!”
“呵呵呵!”许虚文笑了起来:“你先去照顾那女子吧!你可要小心了,若是个男孩,陛下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是,是!”太监站起身来,小心的退出门外。许虚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明月,叹道:“连怀孕都怀的这么不凑巧,这年头还真是多事之秋呀!”
范阳,运河码头。
“就快要到范阳了!”船长的声音有些沙哑:“等天亮了之后,你就能很清楚的看清范阳城,我敢打赌,您一定会吓一跳的,那是一座和其他城池完全不同的城,是一座真正的雄城!”
在东边,第一缕微弱的晨光照亮了河上的天空。运河河水渐渐由黑转黄绿色,曹僧奴和李尚道并肩站在船舷旁。当夜鸟安静之后,河边的水鸟麻雀欢唱起来。茂密的芦苇丛中窜起了白鹭,在空中留下它们的足迹。而这些与河岸上无数的大小船只比起来,只能说九牛一毛了。
“李公子,我真的没想到您居然也要来范阳!”曹僧奴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桅杆,叹了口气。
“有什么想不到的?”李尚道用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手背:“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飞鹰走狗的公子,却忘记了我祖上是谁?”
“不,不!”曹僧奴赶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实在是犯不着呀!您在扬州过得是神仙日子,这范阳可是兵荒马乱的,换了谁能想到您回来这里呀!”
“再好的日子天天都一样谁也受不了!”李尚道看了一眼曹僧奴:“再说我毕竟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商贾,挣钱对你来说永远也没个够。但我不一样,这些年下来我的钱早就挣够了,富贵荣华与我也和嚼蜡一般,我现在想的就是见识一下家祖当初经历的那些,说到底,我身上还是流着河间郡王的血!”
曹僧奴闻言一愣,他能够从对方的话语里感觉到那一丝失落,显然这位早已享尽世间荣华的贵公子其实对自己原有的生活并不满意。自己受命招募两千宣润弩手北上,临到要出发的时候,这位李公子却带着百余随从,说要一同去范阳,自己无法拒绝,只好结伴而来。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富家公子想要尝尝新,吃点苦头就自然回去了,现在他才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错的。
“停船,停船!”
河面上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曹僧奴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迎面划来一条狭长的划子,船首站着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官员,他赶忙对船长道:“停船!”
“倒桨,倒桨!”
随着桨手们有节奏的吆喝声,长桨开始向反方向拨动,捡起大片白色的泡沫,船开始慢了下来。曹僧奴向靠拢的划子拱了拱手:“在下曹僧奴,是大将军的部属,船上是从南方招募的弩手,敢问太尉(这是当时对武官的尊称)有何吩咐?”
“原来是大将军的部属!”那绿袍官员赶忙还礼:“上头有令,外来船舶不能直接去码头靠岸,须得现在这边排队,你们既然船上装的是人,那干脆就在这里靠岸,剩下一段路走陆路吧!”
“陆路?为何不能走水路?这些弩手还有不少辎重,却没有牲畜车辆,陆路只怕要耽搁不少时间!”曹僧奴不解的问道。
“你不知道,眼下范阳边上的运河码头早就被挤满了!”那绿袍官员答道:“大将军要调配兵马平辽东,河道十多里都挤满了各地来的船只,你们去了也没地方靠岸,不如这里先上岸,走过去!”
“好吧!那也只能如此了!”曹僧奴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李尚道道:“李公子,您也都听到了,咱们先上岸吧!”
“十多里都挤满了各地来的船只!”李尚道重复了一遍那绿袍官员的话,眼睛里泛出狂热的光,他抓住曹僧奴的手臂:“不,你留在船上看管辎重,我领兵先轻装去范阳,等上了岸再慢慢运过去!”
第707章 认出
“你要先去范阳?”曹僧奴愕然的看着李尚道,这位李公子自从得知王文佐要招募两千弩手平辽之后,就变了个人。从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贵公子变为一个汲汲乎建功立业的有志青年,有时候曹僧奴也在腹中吐槽:别人不知道你祖宗当初建立盖世之功后啥待遇你还不知道?再说了你现在在扬州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身上还有祖宗留下的爵位,啥都不缺,犯得着再去把脑袋系在腰带上拼命吗?还真是弄不明白了!
“不错!”李尚道兴致勃勃的指了指远处的河面:“你看看这河上的景致,大将军这是有大动作呀,可不仅仅是平辽,若是我猜的没错,他是要把整个关外重新打一遍,然后封茅划土!这等大事,早一时到便多一分好处,可不能在这里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