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220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该死的吐蕃人!”人群中发出绝望的咒骂声,在羌人部落之间为了土地、猎物、牧场、水源相互厮杀并不奇怪,但这种战斗很少以彻底消灭对手为目的。而吐蕃人则不然,他们击败对手之后,会把弱小的部落全部送到他们的农庄当成奴隶,强壮的人编入军队作为炮灰,若有反抗的便全部杀死,即便是向他们表示臣服,也必须缴纳沉重的贡赋和大量人质。相比起吐蕃人来,即便是素来以傲慢著称的唐人都可以说和善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没了村子,我们现在只有七个人,根本生存不下去!”

  “对呀!七个人根本无力重建村子!”

  “还重建村子,没有存粮,马上就是冬天了,我们都会饿死的!”

  “要不去临近的村子吧?请求他们收留我们!”

  “这倒是个好办法!”

  “可是他们会收留我们吗?马上就是冬天了,每个部落的粮食都不够,一下子多出七张嘴,人家凭什么收留我们!”

  “我们都是好猎人,也是好农夫!”

  “好猎人也不可能在冬天前攒够一个冬天的口粮!再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吐蕃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之后离开了,他们去了哪儿?如果我们去了临近的村子,会不会沦为他们下一个袭击的目标?那时我们可未必会这么幸运了!”

  吐延芒结波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没有参与众人的争吵,似乎她已经全然不关心这场争论。突然她抬起头:“我有一个好去处,不用担心吐蕃人会袭击,也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吐延芒结波,你说哪里?”

  “松州城!我们可以去松州城?”吐延芒结波道。

  “你疯了吗?”有人笑道:“唐人又不是菩萨,怎么会收留我们?难道你想卖身?就算卖身的话估计唐人也只会要你,不要我们,因为你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也好看!”

  “你忘记了这个嘛?”吐延芒结波从怀中取出那封信:“那个唐人让我们带信给长老们,还说回信送到松州去!现在长老们都没有了,我们可以拿这封信当凭证,去找那个赏给我蜀绢的唐人,请他收留我们!”

  “那个唐人肯收留我们?”

第526章 追踪

  “那个唐人肯定一位贵人!”吐延芒结波道:“我记得当时他身边有两三百随从,而且也很大方,否则也不会这么随便赏给我们一匹蜀绢,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收留我们!再说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出路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人能够反驳少女的话,几分钟后,有人说:“她说得对,我们只有去松州!”

  人们穿过树林,较低的树枝拍打着吐延芒结波的脸庞,树叶擦去他的泪水。在翻越山顶之前,她回头朝自己自出生以来便没有离开过的村子看了最后一眼,缕缕灰烟继续爬上天空,与平日里傍晚村子炊烟缭绕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区别,距离模糊了细节,远远看去,似乎村子还和过往一样,一切都完好无损。吐延芒结波告诉自己,只要我们还活着,白兰部落就还存在,村子并没有毁灭,只是受了伤,就和曾经摔断腿的自己一样,总有一天,白兰部落将会重新兴盛起来,就和奔走如飞的自己一样。

松州,高山草甸。

  天灰灰的,似乎是要下雪了。

  猎犬刚刚嗅了嗅地上的脚印,便缩了回去,夹着尾巴回到人群中。迎面而来的寒风钻过皮衣和毛毡,刘高也觉得冷,该死的鬼天气,就连狗都受不了,而我却要冒雪出外巡逻。想到这里,他的嘴便扭成一团,脸上的疙瘩也因为忿怒而发红。我本该呆在陇上老家,搂着老婆在火盆旁烤火,而就因为得罪了校尉,就被踢到这个鬼地方戍守一年,这才害得我落到了这般田地。娘的,跟这群野狗一块待在这片草甸上,卵蛋都快冻掉了。

  “狗东西!”他猛地拽住猎犬的缰绳,将其硬扯到脚印前,吼道:“闻呀,狗东西,这是吐蕃人的踪迹,快闻,再闻不出来,老子就要吃你的肉!”

  可是任凭刘高怎么怒吼,挥舞皮鞭,狗依旧闻不出踪迹,它们只是向他高声咆哮。

  “好了,好了!”一旁的阿克敦已经看不下去了,作为一个靺鞨人,他自小就被告诉说狗是猎人的伙伴,不要说鞭打,就连咒骂都不可以,更不要说吃狗肉了。他上前夺过刘高手中的缰绳:“找不到就算了,蹄印到了这里不见了,吐蕃人应该是往草甸里走了!”

  “草甸?那怎么可能?”刘高冷笑着看着阿克敦,他可不喜欢这个新任总督的亲信:“你不要看这里一马平川,实际上里面到处都是无底沼泽,一脚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吐蕃人要是真进去了,那我们可就省事了!”

  “不!”吐延芒结波大声道:“我知道里面有条路,可以安全的通过这片草甸!”

  “住口!”刘高喝道:“你这个野女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照我看这就是个圈套,根本没有什么吐蕃人,你们的村子被毁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目的就是把我们引到沼泽里淹死。对不对?”

  “我没有撒谎,你在村子里也看到了,那怎么可能是撒谎!”羌人少女已经被气的眼睛流出泪水来,她只觉得胸口都要炸裂了,这个唐人怎么可以拿这个来说自己撒谎!

  “好了,都不要说了!”阿克敦喝住了两人,他走到王朴身旁:“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们奉都督之命来追击这伙吐蕃人,但脚印到了这里就没了,让狗来闻却成这样子!还有这鬼天气!”王朴有些鼻塞,他的双手一直插在腋窝里:“照我看还是回去算了,我们犯不着为了这伙羌人这么卖力气!”

  “如果我们这么空手回去,都督会怎么想?”阿克敦低声道:“别忘了,咱们可是衙前都,是都督的脸面,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这些老兵油子面前从今往后咱们可要低一头了!”

  “这倒是!”王朴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你带大队在这里找个避风处宿营,我带二十个靺鞨人带双马再找一找,我们家乡也很冷,熬得住,再说人少的话进退也方便!”

  “也好!只是辛苦你了!”王朴低声道。

  “比起在村子里,这也不算苦!”阿克敦笑了笑:“不过你这里老营一定要扎紧了!”

  “嗯!”王朴点了点头,两人张开双臂相互拥抱了一下,便各自去准备。这时吐延芒结波跑了过来,对阿克敦道:“我知道为什么猎狗不去闻脚印了!”

  “哦?为什么?”阿克敦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听村子的老人说吐蕃人有驯养一种獒犬非常凶猛,就算是野狼也打不过它,猎犬就更不用说了,闻到它的味道远远的就避开了。如果吐蕃人将獒犬的粪便涂在自己的脚印上,猎犬肯定就会害怕的跑开!”

  “哦?还有这等事?”阿克敦惊讶的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我们没有跟错,这脚印就是吐蕃人的?”

  “嗯,这片草甸里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过,吐蕃人肯定会走那条路,他们带着很多俘虏,肯定走不快,我们肯定能追上!”

  阿克敦饶有兴致的看着羌人少女,以唐人的标准来看,她长得说不上漂亮,但愤怒给她的脸带来一种勃勃有生气的野性美。

  “你会骑马吗?”

  “会,我八岁就会骑马了!”吐延芒结波答道。

  “很好,我给你一匹马,你给我们带路!”阿克敦笑道:“不过我们一共只有二十个人,到时候恐怕没有多余的人手来保护你!”

  “给我一把刀,我用不着别人保护!”吐延芒结波的脸涨红了起来。

  “给她一把刀,还有弓和箭!”阿克敦笑了起来:“希望你像你说的那样有本事!”

  乘着雪还没有落下,阿克敦一行人立刻出发了,他们涉水渡过小河,河水寒冷彻骨,岸边已经有凝结的薄冰,随着深入草甸,阿克敦逐渐发现周围愈发荒凉阴冷,脚下的土地也愈发松软,很多时候马蹄落下便会陷下,马蹄挣脱淤泥时,发出微弱的吧唧声。一个靺鞨士兵靠近了阿克敦,低声道:“头儿,我觉得刘高说的没错,这种鬼地方吐蕃人不会来!”

  阿克敦没有说话,看了看前面,空气潮湿沉重,遍地浅水潭,吐延芒结波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的择路而行,踏着这片草甸只能够为数不多的干硬地带,弥漫的雾气遮挡着远处的群山,仿佛重重鬼影。自己是否中了那个羌人小妞的圈套,还是这个羌人女孩被复仇的这年头冲昏了头?他犹豫了一下,打了一下马鞭,准备上去和女孩说说。

  “有尸体!”惊呼声打破了沉寂。阿克敦跳下马,跑了过去,只见在草甸中有一具几乎全身赤裸的男尸,吐延芒结波站在尸体旁,脸色惨白。

  “还没有腐烂!”阿克敦把尸体翻了个面,面容惨白,瞪大的眼睛正朝着天,脖子被割断了:“应该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是我们部落的人!吐蕃人就在前面!”就像一个疯子,羌人少女重新上马,向前而去。阿克敦没奈何的跟了上去,果然正如吐延芒结波说的,各种脚印和蹄印变得更加明显密集了,显然,吐蕃人应该和他们的距离不远了。

  “先休息一下!”阿克敦拉住羌人少女的缰绳:“下马歇息一会,吃点东西!”

  “不,我不累,我还可以走!”吐延芒结波急道。

  “也许你不累,但马已经累了,在这种湿软的泥地走路很消耗马力!”阿克敦道:“我们有马,吐蕃人是跑不掉的,先吃饱休息好了,才好厮杀!”

  吐延芒结波愤怒的盯着阿克敦,但最后她还是屈服了。众人纷纷下马,把马料袋套在坐骑嘴上,让它们吃个够。而他们自己则围坐一团,生了火,分享着捣碎的肉干和豆粉、面粉烘制的干饼,和掺了酒的淡水。

  “吐延芒结波,你对吐蕃人有什么了解吗?我是说他们打仗有什么特点,骑兵、步兵、还是弓箭什么的?”

  “我听长老说过,吐蕃人打仗很不怕死,他们的骑兵其实一般,因为他们的马很差,不高跑起来也不快,只是耐力很好。但是他们的士兵力气很大,耐力也很好,能够穿着全身铁甲,厮杀很久也不歇息!”

  “那弓箭呢?他们有弩吗?”阿克敦问道。

  “弓箭一般,不过他们的投石器用的很好,弩就算有也不多,肯定是不如你们唐人!”

  “嗯!若是这样倒是个劲敌!”阿克敦点了点头:“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马不好,那骑兵就不用怕了,弓弩不好,那也就可以近一些放箭了!”

  “对,用重弓大矢,十步前后射脸或者两肋便是!再怎么不怕死,我就不信脸上中箭了还能厮杀!”

  “不错,我们可以分作两翼,或者分作前后两队,左右交杂,进退相助!铁甲再厚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不能在这种到处是沼泽地的地方打,须得选择一个平旷硬地!”阿克敦想了想之后:“吐延芒结波,还要走多远才没有沼泽地?”

  “已经不远了!”吐延芒结波赶忙道:“再走三四里地,就是平野之地了,我们部落经常在那儿放羊!”

  “那就好!大家再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上路!”

  吐延芒结波没有撒谎,没有走多远,阿克敦一行人就发现地面变得硬了,他们加快了脚步,路旁的尸体也变多了,吐延芒结波看着路边的尸体,下意识的咬紧嘴唇。

  吐蕃人的宿营地位于一个土丘之下,丘顶有数十块隆起的巨大黑色岩石,摆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传说在遥远的古代,某位伟大的国王曾经试图在这里建造供奉天神的庙宇。只可惜时间已经毁去了这里曾经的光辉,只留下这些石头,就好像死去巨人的骨架。

  阿旺凝视着眼前的火堆,他是一个百户。与绝大多数刚进入文明社会的民族一样,吐蕃人的军事组织和他们的社会组织是一体的,即社会中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是军队的一部分,贵族是军官,平民是士兵,而奴隶是军奴,而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军队。但松赞干布统一吐蕃之后,建立了更适宜王国的军事制度,即将所辖领土划分为五个翼,每个翼有十个千户,每个千户以下有百户,百户下有十户,以十进制排列。每翼有如本(翼长,翼首领之意),千户有东本(千户长)。

  这次的行动很顺利,被袭击的羌胡部落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抗,就被打垮了,他们抢到了不少财物,但最重要的是生口。新兴的吐蕃帝国南征北讨,几乎每年都在打仗,青壮年男子损失很大,如果没有足够的奴仆,即便占据了再多的土地,也没人开垦放牧,又有什么用?

  惨叫和亵笑声把阿旺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战争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必须要让士兵们适当的发泄,这样才能更好的战斗。但问题是这些俘虏将是如本和东本的财产,如果自己这趟带回去的俘虏太少,或者都有伤的话,那上头就会对自己不满意的。想到这里,他决定起来呵斥两声,以免有些混蛋搞得太过分了。

  “都给我注意点!明天还要赶路,都歇息了吧!”阿旺高声道。

  声音立刻平息了下来,阿旺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这样就足够了,太过严苛也不好!想到这里,他暗自点了点头。

  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阿旺被激怒了,竟然有人敢无视自己的命令,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混蛋吊起来抽二十鞭子。

  “袭击!是敌人!”

  惨叫声让阿旺立刻清醒了过来,这不是手下在拷打俘虏取乐,而是有袭击者,至于袭击者是谁这并不重要,在这片荒野之上,有太多敌人了。

  “快披甲,披甲,不要慌,向我这里靠拢!中间的火堆靠拢!”阿旺的声音很宏亮,顿时将混乱压了下去,为了让部下看清上官的样子,他甚至举起火把在头顶上挥舞,结果这引来了一支长矢,射穿了他的右胸,几乎将他钉在地上。

第527章 夜战

  “蠢货,夜里还把火把举的高高的正是惟恐死不了!”阿克敦冷笑着放下角弓,紧绷的弓弦发出嗡嗡的声响。

  阿旺抓住贯穿自己右胸的箭矢,似乎有一块烧红的烙铁刺入其中,惨叫声刺耳恐怖充满痛苦,一旁的奴仆竭力想要做点什么帮助自己的主人,但什么都做不了,伤口太深了,没人敢动箭矢,唯恐直接害死阿旺。

  “快,快!”阿旺竭力控制住自己:“旦增在哪里,快,快把他叫来!让他代替我指挥!”

  “是,是,我马上去把旦增老爷找来!”奴仆们惊慌的去找人,阿旺在一个奴仆的帮助下躺了下来,失血和疼痛让他觉得精疲力竭,但他的头脑却还很清醒,口中喃喃道:“敌人并不多,否则他们就不会只是射箭,而是冲过来了。先披甲,一半人控制附录,一半人冲出去,把这些只会躲着远远射箭的胆小鬼赶走!不要慌张、不要慌张……”对于阿旺来说,不幸中的万幸的是奴仆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副手旦增,他痛苦的将代表指挥权的白牦头盔交给旦增:“我已经不成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了,敌人应该不多,否则不会只是躲在远远的射箭,你留一半人看守俘虏,带剩下的一半人把贼人赶走,把俘虏押送回去!至于我,给我一个痛快,把骨灰带回去就行了!”

  “阿旺!”旦增看着老友痛苦的样子,禁不住泪流满面,他拔出短刀,却下不了手。阿旺勉强笑道:“别这样,像个女人一样!能够死在战场上,你应该为我高兴!把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我的妻子,让她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旦增看到阿旺的脸色惨白,胸口急促的起伏,知道对方已经痛苦到了极点,咬了咬牙,将刀尖对准阿旺的心窝,用力刺入,阿旺的躯体产生一阵剧烈的抽搐,旋即脸上就浮现出一阵解脱的笑容,他吐出一口长气,口中喃喃道:“我来了!”

  吐蕃人的基层军官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即便是在夜间,旦增也准确的判断出敌人的方向,他将部下排成一个简单的锋矢阵,向敌人冲去,一边呐喊,一边挥舞着长矛、刀剑和斧头,不顾一切的冲向自己的敌人,或者杀死敌人,或者死于敌手。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敌人可能是当时整个东北亚最狡猾的一批骑兵指挥官了,定林寺的师范们除了传授骑射、刺枪等个人武艺之外,对精选出来的优秀生还会传授各种战术。尤其是骑兵战术,师范们反复叮嘱学生们,一个优秀的骑将也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他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必须熟练的使用哨子、号角、旗帜、鸣镝等通讯工具,把自己的部下始终掌握在手,时而分散,时而集中,引诱敌人暴露自己阵型的弱点,然后加以打击,在取得胜利后穷追不舍,直到将其消灭,而不是像一个傻瓜一样一头撞在密集的长矛方阵或者暴露在强弩手的面前,比起长矛和弓箭,战马快捷的四足才是骑兵最有力的武器。

  阿克敦今天所做的就完美的符合了师范们的要求,他先是让部下分队用弓箭袭击宿营的吐蕃人,当他发现吐蕃人冲出营地,向自己扑来时,他立刻用一连串有节奏的哨音指挥自己的部下分别向两侧退却,避开吐蕃人的锋锐,然后绕到了侧后方,开始发起攻击。和绝大部分背后遭到攻击的士兵一样,吐蕃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包围了。

  “不要慌,不要慌!用盾牌遮住脸,我们不用害怕只会射箭的胆小鬼!”旦增高声叫喊,他让部下以自己为中心结为圆阵,黑暗中马蹄如雷,不断有箭矢飞来,中箭发出惨叫声。吐蕃人用弓箭和投石器还击,但黑夜中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能打中什么。而黑暗中的唐军骑兵把火把投向吐蕃圆阵四周的空地上,看的很清楚,他们冲到距离吐蕃人只有十多歩的距离,将角弓拉满到耳根,射出的重箭甚至能贯穿吐蕃人的皮盾牌,将持盾的手臂钉在盾牌上,而每当有吐蕃人冲出圆阵,试图攻击唐军骑兵时,这些骑兵便退入黑暗中,追击者很快就会被包围杀死。

  吐蕃人坚持了很长时间,他们认为敌人的骑兵身上的箭矢有限,只要坚持到敌人射完箭矢就行了。但阿克顿出发带了六匹驮马,上面除了粮秣之外还有十二袋羽箭。当最后吐蕃人再也忍耐不住的时候,开始缓慢的向营地退却,一开始他们还能保持圆阵的队形,但在唐军的袭扰下,最终他们还是顶不住了,开始有人丢下受伤的同伴和盾牌,向营地逃去。就好像堤坝垮下的第一块泥土,很快逃走的人就越来越多,最后就是一哄而散,阿克顿的骑兵们尾随其后,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又一个敌人,直到剩下的敌人逃回宿营地。

  “吐蕃人已经丧胆了!”阿克敦笑道:“大家退远些,休息一下吧!”

  “为何要退远些?不怕吐蕃人逃走吗?”吐延芒结波小心的问道,对方把刚刚毁灭了自己村落的吐蕃人如绵羊一般戏耍杀死,不知不觉间,她对阿克敦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不服气到敬畏。

  “吐蕃人有很多伤员,还有那么多俘虏,我们又是骑兵,他们跑不了的!”阿克敦笑道:“倒是怕他们乘着夜色,派几个敢死之徒夜袭我们!让人和马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们再来对付他们!”

  在剩下的半个夜晚,吐蕃人的营地里无人合眼,吐蕃士兵们警惕的睁大眼睛,防备可能的袭击;而羌人俘虏们则怀着恐惧和希冀的矛盾心情,寻找着逃跑的机会,知道次日黎明的第一缕光降临,驱散黑暗,他们才发现那伙神秘的袭击者早已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马蹄印和尸体。

  摆在旦增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他下令烧掉己方的尸体,丢下无法行走的伤员和一切可以丢掉的行装,然后押送着俘虏上路。他阴沉着脸,不时回头眺望,紧握刀柄,防备着昨晚那伙神秘的袭击者。

  吐蕃人的撤退并不容易,途中不断有俘虏挣脱束缚,逃入路旁的杂草从,若是平时旦增一定会下令部下穷追不舍,将其种抓回来当着其他俘虏的面酷刑处死。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他的心中有这样一种预感——昨晚那些袭击者绝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他们还会再来的。

  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印证了旦增的猜测,曾经和吐谷浑人打过仗的他很清楚这是游牧民们很喜欢使用的一种羽箭——这种羽箭的顶端是一块中空的木块,当羽箭射出时,空气高速通过空洞,便会发出特殊的尖利声音,牧民们时常用来传递消息。由于唐军中有许多突厥等民族的城傍骑兵,所以唐军也经常使用。他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前方的小丘有一个骑影,显然那支鸣镝就是那个骑士射出去的。

  “昨晚的敌人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