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219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是雪豹!”女孩道:“这畜生闻到血腥味了,它能在五六里外闻到味道,把尸体丢出去吧!不然它们会一直绕着这里,直到吃到我们的肉!”

  似乎是为了印证女孩的话,又一声咆哮声响起,比起上一次距离近了许多,这说明至少有两头雪豹。王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阿克敦,你从山林里长大,我们能应付这种畜生吗?”

  “如果是白天,或者是在平原,问题不大!”阿克敦摇了摇头:“但是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它们的爪牙划破我们喉咙前,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它们;弓弩、刀剑根本排不上用场!”

  “你们可以把尸体丢出去!”女孩的声音:“这样就安全了!”

  “他们可曾经是你的同伴!”王朴忿怒的盯着女孩。

  “已经不是了,死人不可能是活人的伙伴!”女孩笑了笑:“再说如果死的是我,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阿克敦走到尸体旁,将其扒了个精光,然后无声的将尸体丢了出去,随着两声闷响,尸体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现在我们安全了!”女孩道:雪豹在啃干净他们骨头之前,绝不会离开尸体的,无论人还是动物,要获得足够的食物都很艰难!”

  天渐渐亮了,阳光滑过山脊线,照亮谷底的道路,阿克敦将女孩的双手绑好,低声道:“别做蠢事,就能活下来!”

“总算可以见到阳光了!”王文佐长出了一口气,眼前的峡谷在一天的大半时间都处于黑暗之中,道路两旁的巨石山峦遮蔽阳光,人马都在阴影下行走,吐出的呼吸凝结在胡须上,成为白霜。山顶的积雪被阳光融化,涓涓低落,汇流而下形成一个个小水池,又被谷底的阴冷冻结,被马蹄踏碎。几根杂草从乱石缝隙挤出,不时可以看到一点苔藓,但没有青草,更没有树木,寒冷在这里统治了一切。

  道路陡峭而又狭窄,盘旋上升,翻越山脊,最狭窄的地方人必须下马牵马而行,伊吉连博德跟在王文佐身旁,角弓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所有的士兵们都觉得紧张不安,尤其是那些靺鞨人,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表示感觉到某种善于潜行的猛兽在尾随着自己,这应该是真的,不过自然界应该不存在敢于主动攻击三百多全副武装的武士的猛兽——除非实在是已经饿的受不了了。不过王文佐依然十分戒备,甚至在皮裘里面穿了一身锁帷子。

  谷道的终点是一块巨大的灰色岩石,通过了那儿,道路就将变宽,逐渐向下,最后进入宽阔的松潘草原。王文佐告诉士兵们将在那儿休息进食。“剩下的路就好走了!”他大声道:“到了松州之后,每人赏赐蜀锦一匹!”

  士兵们十分高兴,若非每人嘴里都衔着木枚,他们一定会大声欢呼。高原的强烈阳光洒在每一个身上,很快就驱散了山峡里刺骨的寒冷,然后让人感觉到发热,流汗,士兵们开始脱下外衣和帽子,甚至有人赤裸着上半身,吃着肉干喝着水,仿佛正处于夏天。

  当王朴和阿克敦带着俘虏回来时,王文佐正坐在那块灰色岩石之下,研究着手中那副简陋的地图。王朴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讲述了一遍,最后恨恨的说:“那女子简直就是头畜生,只是白白披着个人的皮囊!”

  “我没从你的话里看出她是个畜生!”王文佐放下地图:“只有一个傻瓜才会鄙视这些羌胡,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勇敢、一样强健、一样聪明,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罢了!他们生来就处于山野之间,没有官长、没有国王,以为自己就是自己的国王罢了!”

  “可是她把几分钟前还是自己同伴的尸体丢给雪豹啃食!”王朴愤愤不平的答道。

  “我记得你说过那时你们正处于一个山坳里,应该没地方埋葬尸体吧?”王文佐问道。

  “是的,地上都是石头,没人能挖掘墓穴!”

  “那就是了,你们即无法挖掘墓穴,也没有足够的柴火给尸体火葬,更不可能背着尸体行军,那两具尸体沦为野兽的口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对不?”

  “可,可是我们难道不应该尽力保护袍泽的尸体吗?”王朴问道。

  “没错,但我们是武士、是士兵,有我们的职责要坚守,那女孩不是!”王文佐答道:“对于她来说,活下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即便是士兵,在围城之中困窘到了极点,也可能会以人肉充饥!”

  王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曾经从兄长们的口中听说过关于吃人者的各种传说,在百济的复国战争中,有太多悲惨的事情发生了,活下来的人竭力将其埋藏在内心深处,只有在深夜才会从噩梦中浮现。

  “把那女孩带过来!”王文佐低声道。

  片刻后,女孩被带过来了,她戒备的看着王文佐,就好像一头惊恐的小兽。王文佐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放你自由!”

  “哼!”女孩冷笑了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山下之人最是言而无信!”

  “你应该能看出,我不是寻常的山下之人!”王文佐道:“也许我会撒谎,但用不着对你这种小人物撒谎!”

  女孩看了看王文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是白兰部的吐延芒结波,受首领的命令监视道路,看看有没有商旅经过!”

  “商旅经过?”王文佐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就是商人们口中的山贼和盗匪了!”

  “我们才不是山贼盗匪!”女孩反驳道:“那些商人才是贼,他们经过我们的土地,却不肯给主人礼物!”

  “呵呵呵!”王文佐并没有被激怒,他向一旁的伊吉连博德问道:“你在虾夷人口中听过类似的话吗?”

  “这倒是没有!虾夷人是说我们偷走了山林、河流和野兽,那些本来是属于所有人的,却被我们据为己有。”

  “嗯!这个说法就好多了!”王文佐笑道:“若是让我裁判的话,其实道理应该在虾夷人一边才是!”

  “这个,您大可如此裁决!”伊吉连博德的回答引起了王文佐的笑声,几分钟后,王文佐对女孩道:“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那就遵守先前的诺言,放你走。不过现在不行,必须晚一点再说,另外,我有一封信给你们首领,你替我带给他!”

  一声号角在山间回荡,吐延芒结波听到了熟悉的猎狗吠叫声,这让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只有一片茫茫的山野,没有人跟踪自己,那个山下之人竟然就这样简单的把自己放走了?

  “吐延芒结波,是你吗?”

  “是我!”女孩应道,一头灰色的猎犬朝她跑了过来,尾巴在身后高高竖起,就好像一面旗帜。几个羌人跟着猎犬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惊喜的对女孩问道:“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康巴和阿坎他们两个呢?”

  “都死了!被山下之人杀了!”女孩答道:“我被山下之人抓住了,差点也死了!”

  “你被山下之人抓住了?那你怎么逃出来的?”羌人又惊又疑的打量着女孩,从她的外表看实在不像是逃出来的样子,不但全身上下都有衣服,而且腰间还有护身的武器,甚至背上还有一个包裹。

  “不是逃出来的,是他们把我放了!”吐延芒结波答道。

  “放了?”为首的羌人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立刻对其余人道:“快,快去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是!”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四散去查看有没有跟踪,羌人首领肃然道:“吐延芒结波,你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详细说一遍!”

  几分钟后,四散去寻找跟踪者的羌人们都回来了,无一人有收获,那首领听完了女孩的讲述,怀疑的问道:“这么说来,那个山下之人就这么简单的把你放走了,还送了你礼物,只是让你带一封信回来?”

  “是的!”女孩从怀中摸出一个厚信封,又将包裹打开来:“这是礼物,他说是给我带信的报酬!”

  “这可是蜀绢呀!”一个羌人惊叹道:“一匹就能抵几匹马呀!”

  羌人们发出一片低沉的惊叹声,他们当然知道蜀绢意味什么,在松州的市场中,唐人商贾带来的货物有很多,有粮食、茶叶、药物等等,但最昂贵、也是最受欢迎的就是蜀绢,即便是最强大的酋长一次能从唐人官长手中得到三四百匹蜀绢的赏赐就大喜过望了,而这种赏赐是要用上千勇士的鲜血去换的。

  “吐延芒结波,那个释放你的唐人恐怕是个大人物!”羌人头目神色严肃的说。

  “那这封信我要不要带回去?”

  “当然要?信里写的是什么,由长老们和酋长自己决定,但是你一定要带到,不然可能还害死许多人!这种事情可千万马虎不得!”

  似乎受到了同伴情绪的感染,羌人女孩严肃的点了点头。

松州。

  “明公,其实你完全不用那么麻烦!”伊吉连博德笑道:“你只要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些羌胡部落的酋长肯定就会来松州!”

  “是的,估计还会带一堆特产来贿赂我!”王文佐抬起下巴,让修面师傅用热毛巾弄软自己的胡须,为接下来修面做准备:“但我不是来发财的!”

  “您的意思是?”伊吉连博德有些不解的问道。

  “伊吉连博德,你应该很清楚,我很富有!”王文佐笑道:“也许我还算不上大唐最富有的人,但应该距离这个称号也不远了,当然必须把天子和皇后剔除掉。所以我不打算收礼物,而打算送礼物!”

  “送礼物?”伊吉连博德不解的问道。

  “对,送礼物!那个羌人女孩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她说商人经过他们的土地,却不肯送给他们一点礼物,这样不好,你不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吗?”

  “请恕我直言,礼物是自愿送出去的,那个女孩说的应该是税赋,只有税赋才是必须缴纳的!”伊吉连博德神色严肃的答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那点礼物,而是谁才有权力征收税赋?只有大唐天子,或者天子委任的臣仆,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

  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伊吉连博德和藤原不比两人投入他麾下的时间算是比较晚得了,但地位却上升的很快,已经仅次于崔弘度、沈法僧、黑齿常之区区几人而已,位居守君大石、物部连熊等人之上,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两人懂得权力运行的真正规则,用一句比较现代化的评价就是两人是“懂政治”的。是的,这些居于山野之中的羌胡部落打劫商队,向其强行索要“礼物”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不要说川西北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连当时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道路两旁山中也不乏类似的盗贼。

第525章 村落

  但存在这一事实是一回事,承认“索要礼物”这一做法是合法的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强迫缴纳贡赋,即税收权是独占、排他性的。不可能两个相互独立的政治势力同时向一个地区征税,征税者可能对自己的征税对手被劫掠视而不见,但不可能承认自己的征税对象还有向另一个政治实体缴纳税赋的义务。

  “不错,你确实抓住了关键!”王文佐笑道:“不过照我看,有些时候马虎一点会更好!”

  “明公的意思是?”

  “大唐天子统御四海,日光之下,莫非臣妾,这个是没有什么好争论的!”王文佐道:“但这个对于如何解决我们眼前面临的困难并没有什么用处,莫说这些羌胡部落,就算是吐蕃人,也曾经向大唐纳贡称臣,但该扰边还是扰边,该打仗还是打仗,名义毕竟不能当饭吃,国与国之间归根结柢还是利害二字!”

  “是呀!”伊吉连博德叹了口气:“其实东国那边也一样,虾夷人时叛时服,强则起兵,弱则卑服,全无廉耻节义可言!”

  “东国那边与这里不同,东国虽然荒凉,但土地平旷肥沃,又有金山,只需好生经营,自然便能将其同化。松州这里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里的羌人过了一千年后还会是羌人,用蛮力是不成的!”

  “那明公是打算?”

  “以羌治羌!”

  “以羌治羌?”伊吉连博德问道。

  “不错,就拿这松茂道做例子吧!我会将其按片划分给各部,然后每个部落都能从途径自己地域的商队身上得到“礼物”,但这礼物可不是白拿的!他们必须保证商队在自己的地段不会受到盗匪的袭击、如果遭遇到灾害气候、麻烦,他们必须想办法救援,当然商队也要为他们的服务支付报酬!”

  “这倒是个好办法!”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不过恐怕有些部落不肯接受这种做法,说不定他们不在自己的片区抢劫,去其他片区抢劫呢?还有那些没有被划分到片区的部落呢?他们应该不会接受这条件吧?”

  “这个无妨,那最后由我来解决好了!至少那时候我应该不会缺向导和同盟军了!”王文佐笑道:“我已经把划分片区的凭证都想好了,你觉得叫敕书如何?”

  “敕书?”伊吉连博德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不太好吧?不是只有朝廷才能发布敕书吗?”

  “这倒是!”王文佐点了点头:“那你觉得用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判书,《周礼》有云:凡有责者,有判书以治则听!又有云:判,半分而合者,即质剂傅别分支合同,两家各得其一也!《文心雕龙》云:卷者,束也,明白约束,以备情伪,字形半分,故周称判书!”

  “好,好,好!”王文佐被伊吉连博德这一番掉书包给镇住了,什么叫文化输出,一个倭人贵族给唐人将军讲解华夏经典,这就叫文化输出。王文佐之所以一开始想用“敕书”作为颁发给各个羌胡酋长划分商路片区的凭证,是受到了后来明朝治理东北地区做法的启发,当时明王朝给东北女真部落首领颁发敕书官印,凭借敕书,女真酋长可以进献贡品,并接受赏赐(实际上就是进行贸易)。由于这种贸易获利极为丰厚,所以女真各部酋长之间会为了争夺敕书相互争斗残杀,甚至拥有敕书的多少成为酋长实力大小的象征,而明王朝却利用这个挑拨女真各部酋长相互争斗,坐收渔翁之利。眼下川西北地区的情况与明代辽东颇有相似之处,他就想效仿后人之智,看看能不能有所收效。

  “明公想要以夷制夷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这也得看贸易规模有多大,如果规模太小的话,我看那些羌胡部落未必会愿意就范!”

  “这倒是!不过高原山地和平原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通过贸易互通有无,如果商路平靖的话,应该贸易很快就会繁盛起来的!”说到这里,王文佐在锦榻上躺了下来,修面师傅开始替他修理起胡须来。

  “天子让明公你来松州是为了抵御吐蕃人的进犯,您却想着贸易!”伊吉连博德笑道。

  “只要吐蕃人不是聋子瞎子,就应该薛将军在陇右干什么!”王文佐一边闭着眼睛享受着锋利的剃刀在自己面颊上滑动,一边道:“在击败陇右军之前,吐蕃人是拿不出多少兵力在我这边的!”

  “可按照李晋所说,吐蕃人的行动很频繁!”

  “一千人经过四处岗哨,每个岗哨上报一次,如果指挥官不加分辨,就成了有四千敌军攻打我军的战报!”王文佐冷笑道:“不要说李晋,如果是我在成都府,也会向朝廷哭着喊着要援兵的,大唐在剑南道才几个折冲府呀!就算两千吐蕃人冲到成都城下,他拿什么去抵御吐蕃人?成都城里那些不识干戈的武侯?”

  “这么说来明公以为吐蕃人不会进攻?”伊吉连博德问道。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吐蕃人不会大举进犯!”王文佐挥了挥手,示意修面师傅停止工作:“小规模的军事行动谁也无法预判,但大规模的入侵应该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吐蕃人赢得太轻松,能够席卷这一带的羌胡部落,那能汇集十万大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送到嘴边的肉谁也无法拒绝!”

  “送到嘴边的肉?您是说成都府?”

  “嗯,如果吐蕃人能攻克松州,沿着松茂道一路而下,直逼都江堰,那没有几个羌胡部落会抵挡得住去抢一把的诱惑!”王文佐冷笑道:“现在刚刚是九月,成都那边应该已经开始麦收了,而高原上麦熟会更晚一点,吐蕃人的军队应该还有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准备好,那时才是我们的大麻烦!”

漫天灰烬,犹如一场提前落下的雪。

  吐延芒结波踏着干燥的松针和棕色的腐殖土,走到稀疏的松林边缘,下方不远处的谷地里,熊熊火焰正盘旋上升,热风迎面扑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和烤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山风里满是危险的气息,有人、有马、火、还有钢铁,烟雾和灰烬刺痛了她的眼睛,泪水流出,让她的视线模糊,她依稀看到一条长翅膀的大蛇张牙舞爪,咆哮着喷出烈焰洪流,将谷地完全吞没。

  火焰不时传出建筑物倒塌的巨响,她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分裂塌陷,狗在吠叫、呜咽,马在绝望的嘶鸣,而压倒这一切的是人的哀嚎声,恐惧的嚎啕、绝望的惨叫、歇斯底里的狂笑和莫可名状的呼唤,甚至压倒了其他的声响。当最终一切都平静下来时,吐延芒结波发现自己已经瘫软在地,泪流满面。

  “村子完了!所有人都死了!”说话的是同行的猎人,他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他拔出刀,歇斯底里的冲了出去,可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人一把抱住摔倒在地,然后扭打起来。

  “把这小子绑起来,不然我们都会被他害死!”同去的羌人首领厉声道,他冷静的看着下方的谷地,寻找敌人可能的斥候,他看了看羌人少女:“吐延芒结波,你靠近些,确认袭击村子的是谁?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许让敌人发现你!”

  “是!”少女没有多话,她已经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痛苦就像沉重的锻锤,会把有些人砸的稀巴烂,却能让有的人更加坚强,而吐延芒结波是后者。

  少女解下身上所有可能妨碍她行动的器具,只留下一柄短刀,然后她把皮衣翻过来,这样她的服色就和秋日的山坡一个颜色了。她的脚步轻捷而又无声,她沿着山林的边缘向西而行,走了一段然后折向北,这样她就可以借助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块遮挡行踪。当她抵达村口时,发现天空灰白,浓烟滚滚,距离村口不远的祖庙已经是有塌了半边——那里供奉了部落里的历代先祖,也是村子里唯一的石头建筑物。女孩小心的走进院子,发现地上到处是倒下的泥像,那些都是先祖的塑像。

  祖庙已经被火焰烧成一个空壳,楼层焚毁,木梁燃尽,墙壁塌陷,吐延芒结波可以直接看到后面的一个小泥屋,那是萨满弟子的住所,这反而成为这里唯一保存完好的建筑。她穿过庙宇,想要去看看还有留下什么,突然她停住脚步,钻进路旁的废墟中。

  两个魁梧的黑影从泥屋里走出,缓慢的穿过废墟,发出甲叶碰撞的声响。吐延芒结波小心的透过石块的缝隙向外窥看,铁甲几乎完全包裹那两个人,就连脸上都被狰狞的铁面具遮挡,只有眼睛部位还有两个不大的孔洞。那两个人越走越近,吐延芒结波屏住呼吸,伏低身体,让自己尽可能变得不起眼,钻进缝隙中。

  脚步声停住了,紧接着是一阵说笑声,不过是少女听不懂的语言。吐延芒结波觉得心脏都要从自己的嘴里跳出来了,时间却过得无比的慢,片刻后,她感觉到头顶上有两股温热的液体淋下来,还有点骚气,那两个人在撒尿,女孩强迫自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少女再也听不到人声和说话声,她抬起头查看四周,没有一个活人。她爬起身,无声的逃走了。

  “是吐蕃人!”吐延芒结波一般用力用手擦洗自己的头发,一边道:“一定是他们,我认得他们的铁甲,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还戴着面具,无论是唐人还是我们羌人,都不会这么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