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北风吹拂,卷起成片的芦苇,无边无际,与远处的湖面连成一片。
“真不错!”王文佐看着远处的琵琶湖,叹道:“照我看,这里比飞鸟更适合作为都城!”
“哦?为何这么说?”琦玉问道。
“琵琶湖有方便的水运,可以运来四方的物产,四周的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有足够的粮食!”王文佐道:“相比起来,飞鸟京所在的地域也未免太狭窄了!”
“这倒是!飞鸟京所在的奈良的确比近江狭小多了!”琦玉笑道:“不过飞鸟京有更好的港口,新罗、百济、高句丽、靺鞨以及中国的船只可以直接抵达飞鸟京的码头,这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与大陆交通更方便,利于吸收先进文化技术!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理由!”王文佐点了点头:“无非是取舍罢了!不过从长远来看,近江那边更适合做国都,这里的物产更丰富,人口也更稠密!”
“这倒是奇怪了,你和葛城倒是想的一样,他以前也总是想着迁都到近江大津,理由也是这里土地肥沃,又临近琵琶湖和不破关,即交通便利又扼守险地,是建设都城的好地方!”
“那结果呢?”王文佐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呀!”琦玉笑道。
“不了了之?他当时不是大权在握吗?”
“大权在握又如何?”琦玉笑道:“飞鸟京四周有多少神社和寺庙呀?如果迁都到大津,他们怎么办?如果不去的话,以后朝廷的好处就都没有了,等于是被边缘化;如果迁去大津,那这里的田庄产业寺庙都不要了?到那边从头开始?这可是几百年累积下来的呀!”
“就因为这个?”王文佐不禁大失所望,他当然知道迁都是个麻烦事,要应付许多既得利益者。但中大兄的手腕他是见识过的,着实是个厉害人物,像这样的人物既然打定了主意,怎么会这么容易打退堂鼓?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琦玉笑道:“你是不知道神社寺院的本事。这么说吧,大王一年到头少说也有七八十个祭拜仪式,这些祭拜仪式都是由这些寺院神社主持的。随便找个由头,说卜卦不吉,就能把葛城弄得焦头烂额。别忘了,他只是太子,又不是大王。只要我说天照大神降下凶兆,说迁都激怒了四方神灵,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守卫着京城,保护着大王的平安,现在葛城要把都城迁走,那他们又怎么办?每年大王亲自献上的各种祭品再也没有了,那他们又何必还为了大王保卫京城呢?就让恶灵们随意胡为吧!”
“骚,还有这种玩法?”王文佐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其实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生活在两个世界,在王文佐看来,这个世界是物质的,而在古代人眼里,这个世界是人鬼神杂居的,崇信万物有灵论的古代日本人更是如此,如果没有飞鸟京周围众多的神社寺院的保护,人们又怎么能正常的起居生活呢?没有这些寺院神社的默许,中大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你明白了吧?为啥当初葛城虽然恨我入骨,却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明白!”王文佐点了点头:“那后来中大兄就再也没提迁都的事情?”
“没有,不过他每年总要去几个月近江,还在大津修建了一座宫室给自己住!”琦玉笑道:“既然你也这么喜欢大津,那这座宫殿就赐给你吧!”
“微臣多谢陛下了!”
“一座宫室而已,也算不了什么!反正向东还有无边无际的土地可供开拓!”琦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葛城实在是太傻了,明明向东还有那么多肥沃富饶的土地,却总是想着从新罗人手中拿回任那四郡,真是太傻了!”
王文佐笑了笑,琦玉的观点其实在大和王国内部是很有代表性的,其实中大兄皇子在历史上白江口之战后,也调整了大和王国的扩张方向,将矛头指向东北方向,开拓广袤的关东、陆奥大地,这极大地影响了日本的历史。
在历史学上有一个概念,叫双生帝国。即帝国都是成双成对产生的,比如秦帝国的诞生,导致了草原上产生了匈奴帝国;而匈奴帝国的军事压力又迫使新生的汉帝国更高度的中央集权,和更强大的军事机器。一个帝国的产生往往会影响帝国对应的他者也走向统一的道路,与其对抗。
古代日本也是如此,最早的大和国家是以南九州、近畿地区和关西为主要活动区域的,但从公元七世纪开始,完成了律令制改革的大和国家开始向东扩张,征服了当地虾夷人,并派出大批军事移民在当地建立一个个新的令制国。
第443章 帝国
但在广袤的关东土地上屯垦作战的军事地主们在将这里纳入大和国家的同时,却也逐渐产生了“坂东意识”,即自己是坂东人,与京都为中心的大和国家是不同的,京都也从可亲的母国变成了可恨的压迫者和入侵者。
从平将门开始,一个个关东武士首领纷纷拿起武器,向强大的大和国家发起进攻,企图建立属于关东武士自己的国家。直到源赖朝建立了镰仓幕府,关东武士的要求才得到了部份满足。从某种意义上讲,平将门们是阿弖流为们(平安时期虾夷酋长,曾经多次击败东征的大和王国军队,最后被日本平安时期名将坂上田村麻吕所击败,坂上田村麻吕也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征夷大将军)的精神继承者,虽然双方的民族、血缘、文化有着巨大的区别,但诉求的内核却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建立独立于大和国家的关东国家。
所以在内战结束之后,大和王国必然会掀起一番向东扩张的浪潮,这是王文佐乐见其成的,在东日本不然有肥沃的土地,还有大量可供开采的贵金属。更重要的是,北海道与库页岛隔海相望,那儿不但有着丰富的渔业资源,还能通过贸易从东北亚的林中土著手中换取各种珍贵的特产,只需要在整个日本海沿岸建设若干商站据点,就可以建立一个环日本海的贸易网络,渔业、贵金属、鲸油脂、皮毛、蜂蜜、松脂、药材等各色财富就会如潮水一般流入王文佐的口袋中,为他的宏伟事业添砖加瓦。而这一切,王文佐无需派出一兵一卒,只需要在幕后暗中主导就行了。
“怎么了,你觉得向东经略不好吗?”琦玉见王文佐始终笑而不语,便问道。
“怎么会!”王文佐笑道:“向东是势在必行之事,否则这么多起兵有功之人,你用什么来赏赐他们呢?”
“这倒是!”琦玉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那你愿意把这个担子挑起来吗?”
“我?”王文佐笑了笑:“你还是不肯放弃那个念头呀!我已经说过了,我身为大唐天子的臣子,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也应该明白,如果我真的留在倭国,对你、对倭国都未必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琦玉光彩照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你如果留在这里,大唐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我这次出使倭国,为了就是两国和睦,现在中大兄已死,交还百济流亡者的事情也没有了障碍,两国之间已经安泰了。可如果我滞留不归,那朝廷会怎么想?天子会怎么想?”
琦玉点了点头,王文佐的身份极为敏感,他不但是天子授以全权的外交官,同时还兼任熊津都督府的最高长官,对于大唐在东北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是一位所向无敌的统帅。像这样的人滞留不归,还出任倭国高官,这对于唐国高层来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叛变。大唐的唯一选择就是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迫使倭国交出王文佐,除此之外绝无第二条路。
看到琦玉垂首不语,王文佐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无论琦玉这个人如何,这些日子两人的朝夕相处,倾心托付却是不假的,便是真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她若是个其他身份倒也还罢了,而她身为一国之主,还是大和王国这等大国,只能说是有缘无份了。
“琦玉!”王文佐伸出右手,搂住琦玉的腰,带入自己怀中:“我虽然不能留在倭国,与汝结为夫妻,但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平日里与真实夫妻又有何不同?你放心,临走之前我自然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再说即便我回了百济,与飞鸟京也不过一水之隔,你我又不是没有船只,相见又有何难?”
“不过一水之隔?”琦玉笑了起来:“好,那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向东开拓之事你若是做不好,我便等肚里的孩子长大之后,让他替他爹去做便是!”
“肚里的孩子?”王文佐闻言一愣,旋即大喜:“你有了?”
“嗯!”琦玉笑着点了点头:“前两日我月事没有来,请大夫看了看是有了,算来应该是当初在难波津与葛城苦战那几日有的。这孩子是战场上怀上的,一定是个男孩!”
“这倒也未必!”王文佐笑着摸了摸琦玉的小腹:“女孩也一样,我都喜欢!”
“不,一定是男孩,我能够感觉到!”琦玉坚定的反驳:“只有男孩才能代替你征讨四方,讨伐蛮夷,保卫国家!”
王文佐能够感觉到怀中女子的坚持,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其搂的更紧些。片刻后,曹文宗报告有使者前来,王文佐有些遗憾的松开手,低声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待会就回来!”
“曹僧奴,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曹僧奴,王文佐很高兴,他笑着指了指一旁的胡床:“坐下说话,银矿的事情怎么样了?”
“银矿的事情很顺利,沙吒相如已经到出云国了,正在让矿师勘探矿脉!”虽然口中说一切都顺利,但曹僧奴的目光游离不定,不太像是进展顺利的样子。王文佐皱了皱眉头:“那你为何不留在矿山?监督探矿而回来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是这么回事!”曹僧奴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主上您请看!”
王文佐看了一眼曹僧奴,从曹文宗手中接过书信,拆开看了起来,随着他阅读的进度,他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到了最后他再也看不下去,猛地将信往地上一丢:“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情来?”
“主上恕罪!”曹僧奴赶忙跪了下去,面孔紧贴地面:“这都是迹见赤梼的主意,与属下无关呀!”
“我当然知道这是迹见赤梼的主意!”王文佐冷笑道:“你和沙吒相如又不晓得倭国根底,怎么会想出这等主意来?可我让你们两个跟着他去出云国,本就有监督的责任,可你们两个就这么监督的?”
曹僧奴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虽然王文佐平日里总是一张笑脸,言语和气,对于放下武器的昔日敌人也往往既往不咎,宽大为怀。在倭人口中已经有了“菩萨殿下”、“善人大臣”的绰号,可曹僧奴在长安可是见识过王文佐的另一番面目的,他知道这位贵人虽面如菩萨,必要时也能拿出罗刹手段的。
“说话呀?你干嘛不说话了!”王文佐冷笑道:“怎么了,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做都做了,怎么话都不敢说了?”
“是!”曹僧奴强压下恐惧,壮着胆子答道:“我觉得迹见赤梼的这个办法很不错,这大国主神的确在出云以及周边地方又很大的势力,其信众对以天照大御神为主神的倭国暗怀不满,若是如迹见赤梼说的,您便能取其而代之!”
“这些混账,他们都吃错药了吗?为何这么积极?”王文佐露出一丝苦笑。由于来自现代社会的缘故,王文佐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基本不看出身,主要看能力和功绩,可谓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如桑丘本是牧奴,王篙是农夫、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是降人,藤原不比和伊吉连博德是敌国使臣,他们能在王文佐手下脱颖而出,都是凭自己的能力和功绩。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部下的能力普遍不错,主动性爆棚,而缺点就是有时候主动性太过了。就拿这次的事情,假如王文佐手下都是跟随几代的家臣,那迹见赤梼的计划恐怕都不会说出口。原因很简单,如果传承了几代的家臣,其晋升和利益分配是按照各自的派系和地位来的,即便迹见赤梼的计划成功,他本人也很难分到多少好处,说不定还会引来妒恨而倒霉;而假如失败,他就必死无疑。只要迹见赤梼不是傻子,就肯定不会主动去干。但迹见赤梼看到了难波平六的平步青云之后,自然就有了“他能行,为什么我不能行?”的想法,所以才搞出了这等事情来。
看着跪在地上神情忐忑的曹僧奴,王文佐强压下胸中的怒气,问道:“你就这么想我在倭国称王吗?”
“这个……”曹僧奴被王文佐问住了,他想了想后道:“属下觉得能成为一国之王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是吗?”王文佐冷笑了一声:“别人也许是的,但我却不一样。如果朝廷知道我在倭国称王,你觉得天子会怎么想,皇后怎么想?政事堂的相公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居心叵测,想要结援外夷,以为臂助?”
曹僧奴就好像后脑勺挨了狠狠一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半响说不出话来,“怎么不说话了?”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曹僧奴连连叩首,心中满是悔恨,暗骂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真是该死。
“别磕头了,起身说话!”王文佐不耐烦的将曹僧奴从地上扯了起来:“你立刻回去,告诉那个迹见赤梼,就和他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今后再也不许提!让你们挖银子就去给我老老实实挖银子,别搞出这些狗屁倒炉的事情!”
“是!是!”曹僧奴应了几声,倒退到门口却停住了,为难的说:“还有件事情,属下这次回来的时候,出云大社的巫女阿国也一同来了,说是要面见您,应该怎么处置?要不要让她回去?”
“哎!”王文佐叹了口气:“你们办的什么事?人家都这么远来了,面都不见一次就让她回去?人家回去后会怎么说?算了,反正我和那个什么大国主神长得肯定不像,让她见一面也好死了心,再送她一份礼物,让她回去别胡言乱语也就了事了!”
“是,是!”曹僧奴已经是满头汗珠:“那我马上去请她,主上您请稍候!”
王文佐点了点头,回到蒲团旁坐下,对一旁的曹文宗抱怨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呀!最后却要我来收尾,等迹见赤梼回来,非得好好教训他几句不可。”
曹文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王文佐一眼:“主上你只打算教训那厮几句便了事?”
“那还能怎么办?这家伙毕竟也是立功心切呀!若是责罚重了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主上!”曹文宗少有的严肃起来:“请恕在下直言,您的麾下多亡命无赖之徒,所求者不过功名利禄二字。便如同恶犬一般,您又以肥肉诱之,驱其噬人,小心肉尽而反噬其主呀!”
“我记住了!”王文佐点了点头,曹文宗的劝说让他想起了织田信长,这位战国时的霸主用人策略与王文佐有些相似,麾下重臣如羽柴秀吉、明智光秀、泷川一益等人都是来自外部,而非织田家世代家臣;而虽然世代效忠织田家,却能力不足的林秀贞、佐久间信盛父子,却被织田信长除以剥夺领地,放逐的处罚,最后织田信长在本能寺被叛臣明智光秀所杀。王文佐的这些手下除了一部分是患难之交,大部分都是迫于形势,或者功名利禄的引诱,当王文佐能带着他们不断获得好处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终于王文佐;而一旦形势发生了变化,王文佐不能或者不远给予他们更多的好处,这些人的忠诚就很可疑了。
曹僧奴没有让王文佐等多久,只过了半盏茶功夫,他便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敛衽下拜:“在下出云阿国,今日得见左府殿下尊颜,幸何如哉!”
“免礼,坐下说话!”王文佐笑道:“阿国,我那几个手下行事莽撞,说什么我容貌与大国主神相似,着实可恶。这都是我治下不严的过错,我会好好处置他的。至于您,我会安排人护送您回寺,另外还有瓷器一套,蜀锦五匹以为路途辛劳的补偿,还请您应允!”
第444章 血税
“为何要处置他们?”阿国掩口笑道:“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做错什么?”王文佐愣住了,旋即笑道:“您真会说笑,我那几个手下说我与大国主神像相似,这岂不是公然欺骗您吗?我一个唐人,怎么会和那大国主神相似?您放心,我一定会重重处罚那几个家伙的!”
“不对!”阿国摇了摇头。
“什么不对?”王文佐被弄胡涂了:“他们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可恶,这些混账东西!”
“不是他们不对,不对的是左府殿您!”阿国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您的部下是说您与大国主的神像生的一模一样,活脱脱的一个模子出来的,而不仅仅是相似!第二、他们说的没错,您确实与敝神社的神像一模一样,并无半点差别,您的部下并没有欺骗我们,所以您用不着处罚他们!”
王文佐看着眼前的义正词严的黑衣女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半响后决定还是把事情扯开讲明了比较好:“阿国,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无妨,左府殿可以随意称呼在下!”
“好!”王文佐深吸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在下乃是青州人氏,出身于琅琊王氏,乃是世代名门,这次若非奉天子之命出使,这辈子与倭国都不会有半点关系,又怎么会与那大国主神面容一样呢?您一定是看错了!”
“左府殿!”阿国笑道:“在下五岁便开始侍奉大国主神,每日早晚两次祝祷从未断过,大国主神像是什么样子,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纸上画出来,又怎么会看错?至于您的生平,您的人已经和我说过了,大和朝廷的初代大王距今已有近一千三百余年,大国主让国离开出云之事更在此之前,而琅琊王氏的开山鼻祖乃是前汉人,距今只有六百年,并无矛盾呀!”
“什么并无矛盾?”王文佐闻言一愣,旋即才弄明白对方是给琅琊王氏找了个便宜祖宗,不由大怒,虽说自己实际上和琅琊王氏血缘上是没什么关系的,但这倭女也忒不要脸了,简直是胡搅蛮缠。
“你是说琅琊王氏乃是大国主神的后人?这也未免太荒谬了吧?”王文佐怒道:“且不说神人相隔,更何况相距何止万里?我乃是异国之人,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你又何必硬要将我与贵神扯上一层关系呢?”
王文佐这番话已经说的颇为露骨,只差没有指着鼻子骂阿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阿国却好似全然没有听懂:“左府殿有所不知,与大唐不同的是,吾国之神人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界限,比如大王便是天照大御神的血脉,大伴氏也是如此。当初大国主让出出云,乘舟而去前曾经预言:总有一天他的子孙将乘舟而来,从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手中夺回苇原中国。而天孙降临时,天照大神也与他立下约定,天孙的后代将永远统治这片土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并非在下编造而来。千百年来,能够满足乘舟而来,并击败天照大神后裔的唯有您一人而已,您又与那神像生的如此相似,您说与大国主神有无关系?”
“这女神棍是属狗的吗?逮住一个就死死咬住不放!”王文佐心中暗骂,他当然不相信阿国说的那些鬼话,自己一个穿越者怎么会和一千多年前某个渡来人部落首领有血缘关系,当然,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所有人类都是从东非走出的那几个智人留下的后代,从这个角度来看,倒也不能说阿国撒谎了,但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文佐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亮出自己的底线,省得这个阿国继续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
“阿国,我现在且不与你争执我到底与那大国主神有无关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与贵国之女王关系密切,又是异国之人。所以在平定贵国战乱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即便我不走,也不会为了争夺王位,与女王大动干戈的,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左府殿的意思,在下明白了!”阿国笑道:“阿国在来时的路上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您和女王的传闻。不过您知道吗?在倭国只要是天孙的血脉,无论男女都可以登基为王,但女子为王的除非她的丈夫也是同族之人,否则她的孩子是不能继承她的王位的,她只能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或者其他亲人!”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这只是我对您的一点提醒!还有,您方才说若非天子诏命,您这辈子与倭国都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您一个唐国人,却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又介入了王室内战,与女王有缘,击杀了中大兄。为何是您,而不是别人呢?难道不会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指引着你来到这里吗?您难道没有感觉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您,回到这片祖先失去的土地吗?”
饶是王文佐被阿国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也不得不暗自钦佩对方的神棍功夫,又是不可知论,又是心理暗示,如果换个人,十有八九都会着了她的道儿。毕竟随便谁心里想什么,都会觉得自己听到点什么的。
“好了,好了!”王文佐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已经向其投降:“阿国,这样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如何?”
“左府殿,您是不想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是吗?”阿国问道。
“不错!”王文佐道:“我的人的嘴巴我会让他们管住的,如果泄露出去,那就是你的人的问题了!”
“没有问题!”阿国答应的十分爽快:“我离开前就已经下令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隔离起来,回去后我就把他们送走。至于那神像,我也会让人换上一座新的,就说旧的因为时代久远已经损坏了!”
“这女的这手玩的溜,下次就算我去出云大社看的不像,也没话说了,毕竟旧的那座她已经让人换走了!还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
交谈到这里,王文佐也不由得对这阿国充满了钦佩之情,抛开立场不谈,这位一个谈判专家的帽子绝对是当之无愧,换王文佐自己易地而处只怕也很难拿到更好的结果了。
“这样吧,我捐给出云大社五百匹丝绸,加上奈良附近的一处庄园,以表达我对出云大社的崇敬之情!”
“既然是左府殿您的心意,阿国是一定要收下的!”阿国笑道:“我听说您打算在出云开采银矿,请放心,出云大社一定会全力配合您的人的!”
“那就多谢了!”王文佐当然知道这份承诺的分量,俗话说铁打的神社流水的大名,日本这些神社寺院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个个都是属乌龟的,活得长,潜力厚。自己想在当地勘探矿产,若是没有这种地方势力配合,肯定事倍功半。
“您说的哪里话!”阿国笑道:“左府殿与我出云大社本就是一家人,帮您就是帮大社自己,又何须称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