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不抓。”朱桢摇头道:“他是开国功臣之首,父皇的萧何来着。抓他不好看。得让他自己投案。”
“明白了。他家里人除了他之外,全抓!”吴庸便杀气迸射道。
“呵呵。”朱桢不禁乐了,上下打量着吴庸道:“你呀,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过可千万别跑到我大姐家里抓人。”
“王爷放心,卑职这点轻重还是知道的。”吴庸忙恭声道。
“嗯,去吧。”朱桢摆摆手道:“趁着天黑把人抓回来,别等到天亮让人看朝廷的笑话。”
“明白!”众文武齐声应下,告退出去。便立即点齐兵马,连夜行动!
深夜,南京城依然一片歌舞升平,秦淮河畔灯红酒绿,秦淮河上丝竹悠悠,夫子庙前夜市繁华。
这里已经三十年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了,自然恢复了六朝金粉的繁华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炒豆似的声音密集响起,那是许多双钉了铁钉的皮靴,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
夜游的人们纷纷闪到路旁,好奇的看着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分赴秦淮河两岸的王侯府邸而去!
“这又是抓谁啊?”公子女史们也从河房、画舫中探出头来,好奇的议论着。
“前两天不是刚抓了一批人吗?”
“唉,又要兴大狱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叹气道。
“冯公子,可有内情?”与他同游的宾客、女史问道。
“不知道。”那冯公子摇头道:“估计要抓的不是文官,我爹说他们的案子算是掀篇了。总不能没两天又掀回来吧?”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回倒霉的,应该是那帮侯爷。”
“啊,不会吧?”女史们难以置信。在她们这些人眼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侯爷,每一位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管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被问罪的。
“怎么不会?前几日,吉安侯府、平凉侯府,还有好些个侯府就被锦衣卫抄了,把他们家里的下人抓走了好些。”冯公子冷笑道:“抓下人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从他们口中,拿到那些侯爷的罪证罢了……”
说到后面,他自知失言,便拍了一旁的女史一把:“别瞎猜了,倒酒喝酒,明早上什么都知道了!”
“好嘞。”女史甜甜一笑,然后开始给宾客挨个倒酒,画舫上又重新响起了丝竹声。
火把晃动,将吉安侯府门前的大石狮子照耀得面目狰狞。
“开门开门!”锦衣卫砸响紧闭的府门。
“什么人?深更半夜的!”里面很快响起色厉内荏的质问声:“明早晨再来不行?”“赶紧开门!锦衣卫奉旨办差!”砸门声却更响了。“再不开就撞门了!”
门里头一阵安静,好一会儿才缓缓敞开一条缝。
锦衣卫便猛地推开府门,鱼贯冲了进去。
“你们不是来过了吗?”刚刚上位的新门子,明显业务还不熟练,一脸紧张的问道。至于他的前任,几天就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
“今天是来抓你们主子的!”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冷声说一句,然后挥手道:“去后院!”
因为之前吉安侯府的家丁都已经被逮了,锦衣卫几乎没有遇到阻拦,便轻易的冲入后宅。
这才看到陆仲亨的五个儿子。全都披甲持剑,怒目而立在正房门外。
陆仲亨的长子陆贤,虚劈一剑道:“尔等站住!吉安侯府不是可以擅闯的地方!”
“王爷有令,缉拿胡党嫌犯吉安侯陆仲亨!”锦衣卫千户便亮出票牌道:“尊驾请让开,以免自误。”
“想抓我爹,你不够资格!”陆贤冷笑一声道,表现的相当硬气……因为他也是驸马,娶的是朱老板第五女汝宁公主。谅这帮锦衣卫也不敢怎么着自己。
“那就休怪我们动粗了,”谁知那千户跟吃了枪药似的,非但一点不怕他,火气还大的很。说完抬手喝道:“拒捕者格杀勿论!”
外围的锦衣卫立即亮出了藏在披风下的弩箭。
“你们敢?!”陆贤哥几个举着剑,目眦欲裂。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卧房的门敞开了。众人便见吉安侯陆仲亨,穿着大红绣金的坐蟒袍,缓缓走出来。问那千户道:“你刚才说是奉了王爷之命,到底是哪个王爷?”
“楚海滇王!”千户昂着头,自豪报出了这个让他安全感十足的名字。
“把票牌拿来。”陆仲亨伸出手。
千户迟疑了片刻,还是双手举起票牌,送到陆仲亨面前。又作出随时后退的架势,以防他忽然毁掉票牌。
陆仲亨堂堂侯爵,还没那么贱格,看了眼票牌上朱桢的落款,便收回了目光。对众人道:“都收了兵刃,我跟你们走。”
后半句显然是跟锦衣卫说的。
“父亲!”陆贤等人吃惊道。他们就很奇怪,就在刚才,老爹还说死活不去诏狱,死也要死在家里。怎么突然间就转向了?
“因为六王爷是个讲理的人。”便听陆仲亨淡淡道:“他会公道处置我等的。”
然后吩咐陆贤等人道:“你们守好门户,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自有分晓。”
说完便主动上了锦衣卫驾来的囚车。
众锦衣卫也都看傻了,谁不知道吉安侯是出了名的蛮横,上回他们来吉安侯府上抓下人,都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怎么一下变这么乖了?
难道王爷的名字有魔力不成?
第一三八七章 审问
这一夜,京城十几处侯府中,都上演了跟吉安侯府大致相同的一幕。
唯一不同的是李太师的韩国府……
前半段的流程大同小异,锦衣卫冲进韩国府后宅,被李善长的子侄们拦下来。
不过驸马不在,所以出头的是李善长的二公子李祚,他冷眼看着亲自带队的毛骧,道:“我父亲是大明太师、第一公爵,勋贵国老之首,光靠六王爷的手谕怕是不够,毛指挥还是请来圣旨再说吧。”
“谁说我们是来抓你爹的?”毛骧有老六撑腰,格外胆肥气壮,对李祚冷笑道:“我们是来抓他家中男丁的。你们可不是太师国公了吧?王爷的手谕总能抓得着了吧?”
“这……”李祚等人面色大变,没想到人家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带走!”毛骧一挥手。锦衣卫便纷纷擎起锁链,要上前拿人。
李家的男丁也不是面做的,堂堂韩国公的子侄岂能甘心束手就擒?便纷纷挥舞着兵刃,不让锦衣卫靠近。
这时,李善长也拄着龙头拐现身了,苍声道:“都住手。”
就算他的威望这些年已经被磨得十不存一,但足以震慑住眼前这帮小辈。
李家的子侄和锦衣卫全都停下了动作。
“爹,”李祚愤愤道:“他们手里没有旨意,就想来咱家拿人。”
“唉,不要顽抗了。”李善长满脸悲哀道:“六王爷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没必要自取其辱了。”
“爹……”李祚又惶恐的唤了一声。
“去吧,爹自会想办法的。”李善长长长叹息道:“天一亮我就去见皇上。”
“带走!”毛骧一挥手,李家的男丁便被套上锁链,串成一串押到外头的囚车上。
韩国府的女眷们自然不舍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却又不敢上前阻拦,只围着李善长哭天抢地。
“哎呀,老爷这可咋办啊?”
“呜呜,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里可是韩国府啊!”
李善长一直面无表情的任由女人们哭闹。直到子侄都被带走,锦衣卫撤离,他便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天亮前,所有抓捕结束,审刑司和锦衣卫收队。
朱桢知道,此案干系重大,异常敏感,必须从速处理。所以天一亮,审讯就开始了。
这次他亲自上阵。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就是陆仲亨。
没有旨意,自然没人敢对吉安侯用刑,但他已是威风扫地,神情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进来之后,吉安侯便跪地磕头,给老六行了个大礼。
“平身吧,你现在还是侯爷,不必磕头。”朱桢说着吩咐道:“给吉安侯搬把椅子。”
侍卫便将一把官帽椅搁在吉安侯身后,陆仲亨道声谢,这才正襟危坐。“听说昨晚我妹夫他们差点跟锦衣卫动起手来。”朱桢像拉家常似的开场道。
陆贤也是驸马,尚了朱桢的五妹汝宁公主。但两口子感情不好,汝宁也没有像大姐那样去求六哥。
“是。”陆仲亨点头道:“他们都是将门之后、血性男儿,看着别人要抓他们爹,还能不反抗?”
“嗯,有道理。”朱桢点头道:“幸好你制止住了,不然酿成惨剧,谁也不愿意看到。”
“俺是听说案子到了王爷手里,才愿意跟他们来的。”陆仲亨看着老六道:“不然俺是打算在屋里自我了结,宁死不受辱的。”
“哦?”朱桢不禁笑道:“为什么换成我就愿意来了?”
“因为俺知道,这下有希望了。”陆仲亨答道。
朱桢闻言皱眉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搞得老子好像包庇你们似的。咱们好像关系不好吧?”
“是关系不好。”陆仲亨点头道:“但是王爷公正的名声,俺早已如雷贯耳。现在俺最需要的就是个公正。”
“你怎么知道本王公正来着?我当初还抓过你吧?”朱桢不解问道。
“是,是抓过我。但王爷不光抓我,连自己的兄弟都抓,所以是最公正的!”陆仲亨一脸理所当然道。
“艹……”朱桢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心中大写的无语,这他么什么逻辑?
心说这帮军头真是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能在朝堂上活到今天,全靠开国勋贵的牌子硬。
所以热场过后,朱桢也就懒得再跟他旁敲侧击了。单刀直入道:“你府上下人的口供我都看过了。”
“王爷千万别信,他们都是被刑讯逼供,不得已胡说八道!”陆仲亨忙道:“一群粗鄙的军汉,人家还不是想怎么耍怎么耍?”
“本王知道。”朱桢点点头,把审刑司的卷宗往边上一推道:“咱们就不拿这些说事了。”
“王爷英明。”陆仲亨松了口气。
却听朱桢话锋一转道:“不过当年本王在锦衣卫的时候,就对你们进行过监视,当初你打死的那个路虎,还跟我汇报过。”
陆仲亨闻言嘴角一抽,赶忙道:“那王爷应该知道,俺是冤枉的,俺什么都没干过!”
“你那是没干吗?你那是没来得及干!”朱桢却冷声道:“你要觉得有意思,就跟本王继续狡辩!”
“这……”陆仲亨看一眼做笔录的书吏。
朱桢淡淡道:“放心,他只是做做样子,一个字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