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389章

作者:三戒大师

  “还真是……”胡德点点头,刚想夸一夸叔父算无遗策,却忽然倒吸冷气道:“不对啊,叔父决定让商暠背锅的时候,天赐的案子还没发呢,恁也会未卜先知不成?”

  “我又不是刘伯温,哪有那本事。”胡惟庸淡淡道:“只不过那时我就决定了,回来称病一段时间。一则退回来,看看朝局的变化再说。二则,把拳头收回来才好打人。”

  说着他自嘲笑笑道:“只是没想到,回来就真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

  “倒是省得别人说叔父演戏了。”胡德角度刁钻的夸奖道。

  “呵呵,也是。”胡惟庸浅浅一笑道:“江阴侯那帮人都等急了吧,你把他们请进来吧。”

  “是。”胡德应一声,出去请客厅吃茶的客人们。

  ……

  不一时,吴良、费聚、陆仲亨三位侯爷联袂而入。

  “听说胡相又病了,咱们特来探望。”吉安侯陆仲亨一进来就嚷嚷道。

  “这回是真病了。”胡惟庸靠坐在病床上,一脸苦笑道。

  “嗯,知道。”江阴侯吴良点点头道:“换了谁,摊上这种事,都得大病一场。”

  “真是欺人太甚了!”费聚也恨声道。

  这位平凉侯爷也是功勋卓著的淮西老班底,在朱老板钦定的三十四位功臣中排名第十八位。

  但开国后,他就迅速懈怠了,因为沉迷酒色,无所作为。多次遭到朱老板的斥责,因此心生怨怼,所以跟同样受到斥责的陆仲亨,以及惶恐不安的吴家兄弟,成了胡党的重要成员。

  虽说靠着胡惟庸,但这些粗鄙的武夫却一直不大瞧得起他。总觉着胡相缩头缩尾、唯唯诺诺,不像韩国公那么霸气强硬有担当。

  这下可好,缩头缩到尾,把儿子缩进去了吧?

  几位侯爷看完了他的笑话,都觉得他这下应该爆发了。要是他这回还忍下去,那他们就得考虑再找靠山了。

  胡惟庸连自己儿子都不保,怎么指望到时候会保他们?

  “没想到,胡相把公子都送到乡下了,那帮人还追着咬。”于是费聚阴恻恻道:“胡相,我可不是挑事儿的人,可要是换了我,怎么也不能忍。”

  “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陆仲亨也附和道:“叔可忍,婶也不可忍!”

  “你们别挑事儿,听听胡相怎么说。”吴良唱红脸道。

  “嗯……”便见胡惟庸点点头,一字一顿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第六六九章 胡相的反击

  “不忍了?”哥几个登时激动的嚷嚷起来。

  “嘘,当心隔墙有耳!”吴良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道。

  “不要紧,我已经把老四的眼线掐了。”胡惟庸淡淡道。

  “嘿,这回真不一样了!”陆仲亨和费聚便拊掌大赞道:“胡相终于有些韩国公的影子了。”

  “……”胡惟庸心中妈妈批,面上还要淡淡道:“我拿什么跟恩相比?不过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做点什么罢了。”

  “这就对了!”吴良也如释重负道:“真等到刀把头砍下来,想做什么都晚了。”

  “就是就是,兄弟们可算等到胡相雄起的这天了!”陆费二人摩拳擦掌道:“胡相,恁说吧,咱们怎么办?!”

  “对,我们都听你的!”

  “我这里有个名单。”胡惟庸从枕中摸出钥匙,指了指床边的上锁抽屉。“最上头那张纸。”

  胡德便接过来打开抽屉,取出名单,递给三位侯爷传看。

  “这是我费了大功夫,拿到的燕王殿下细作名单。”胡惟庸一边喝药,一边对三人道。

  “这么多?!”看着密密麻麻的细作名单,三人全都目瞪口呆,然后脊梁杆儿飕飕冒冷气。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老四往各家安插了眼线,却没想到居然安插了这么多。

  公侯贵戚、文武重臣几乎无一幸免……

  “这名单保真么?”吴良难以置信道。

  他可是知道老四是今年春里才开始动手安插眼线的。

  吴良觉得用个三五年安插到这种程度,都算是很能干了。而燕王只用了半年时间……

  这要是都保真的话,那燕王殿下的行动力也太可怕了。

  妈的,皇上生了一群什么怪物?

  “你们不妨对着查查自己家里,验证下真假。”胡惟庸淡淡道。

  “绝对是真的!”陆仲亨毫不迟疑道:“那回听胡相说了,我就回去暗中排查,已经查出奸细是谁来了。就是名单上这个陆虎!马了个巴子的,老子白养他十几年,居然因为个女人就出卖我!”

  “你动他了?”胡惟庸问道。

  “还没有。”陆仲亨呵呵一笑道:“咱虽然是粗人,可有些地方也挺细。知道要是把他换掉,老四肯定还会再搞鬼。那就不如留着他,至少有个防备。”

  “嗯。”胡惟庸点点头,没毛病。“现在,可以动一动他了。”

  “好嘞,我忍他很久了。”陆仲亨狞笑一声,又讪讪问道:“咱一个人动手,不会太扎眼了?”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动手了。”胡惟庸淡淡道:“过阵子,你们就把这份名单散布出去,让所有人一起动手。”

  “这种事情,迟则生变,必须快准狠。所以一旦动手,一天之内,拿到自家奸细的口供,然后统统驱逐家门。”发号施令时,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不过嘴巴仍然是歪的。“不把这些地里的杂草除掉,什么庄稼都结不出好果子。”

  “这么猛的么?”吴良有些吃惊道:“这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么?”

  “皇上有明旨,往大臣家里安插细作么?”胡惟庸提高声调道,这下嘴巴歪的更厉害了。

  “这种事情怎么下旨呢?”吴良无语道:“肯定都是私下面授机宜的,不然燕王也不敢干这种冒大不韪的事儿。”

  “嗯,听说为这事儿,燕王妃都跟他闹翻呢。”费聚道:“还进宫求皇后帮忙也没用。”

  “大将军也是大臣,只要是大臣,就不可能支持这种事。”吴良冷笑道:“别看老四跳得欢,说不定他也被皇上监视了。”

  “很有可能,这种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放心让人一手包揽?自己儿子也不行。”胡惟庸点点头,道:

  “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既不合情也不合法,见不得光的。只能在台面下操作,一旦拿到台面上说,就是皇上也不占理。”

  “没错,实在不放心我们,就下旨往我们家里派监察御史啊,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陆仲亨压低声音道:“哪有偷偷往臣子家里安插奸细的,简直是离谱到家了!”

  “不不,此事跟皇上没关系,都是燕王的责任。”胡惟庸却缓缓摇头道:

  “是他年轻气盛、立功心切,曲解了上意,背着皇上往大臣家中安插奸细。”

  “明白明白。”三人赶忙点头道:“皇上怎么会有错?错的当然都是燕王了!”

  “没错。”胡惟庸颔首道:“但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名单不胫而走,将此事揭发出来。于是引起了众怒,公卿大臣不约而同的驱逐了奸细,以示对燕王倒行逆施的最坚决抗议!”

  说着他笑笑,压低声音道:“现在可是个好时候呀,朝廷决意收复云南,正是用人之际啊。不趁着现在把委屈翻出来,等到打完了仗,你们又放屁也不响了。”

  “哈哈好啊,胡相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费聚拽句文道:“就该轰轰烈烈这么一搞,让皇上……哦不,让燕王看看,什么叫众怒难犯!”

  “没错,这些年大伙儿憋了多少怨气?这下终于能好好发泄发泄了。”陆仲亨也开心笑道:“不然有人还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呢!可就是泥人,它也有三分土性,不能这么作践啊!”

  说着又无限委屈道:“我为皇上拼死拼活,实打实的大明开国功臣。结果只是没勘合坐个驿车,就在朝会上批,把我脸都丢尽了……”

  “好了好了。”吴良见他绕来绕去,又绕到自家那点儿糟心事儿上,赶紧打住话头,问道:

  “胡相,那些不愿参与的怎么办?”

  “肯定有不敢干的,你们不妨把话说明白,这次不翻过来,往后大家的日子就没法子过了!”胡惟庸恨声道:“要是还不敢干,那就是叛徒,是公敌。该怎么处置,不用我多说了吧?”

  “嗯,胡相放心,这事儿我们熟。”陆仲亨狞笑道:“他们很快就会遭报应的!”

  “总之,身在洪武朝,大伙儿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活下去。”胡惟庸缓缓道:“如果这次这么大把柄还翻不过来,那往后大家也不要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引颈就戮便是。”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另外,老夫在养病呢,什么都不知道。”胡惟庸又直截了当道。

  “胡相恁放心,这名单我们也不知从哪来的。”陆仲亨了然笑笑道:“好像是老费给我看到的。”

  “我是听老吴说的。”费聚道。

  “我是听延安侯说的。”吴良也怪笑一声:“谣言的源头,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第六七零章 多事之秋

  八月,连日阴霾,秋雨绵绵,空气中都是让人不安的气息。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经过刑部大理寺会审,胡丞相的公子、小舅子,六合知县等相关涉案人员,以杀人、包庇、行贿等十几项罪名,被判秋后问斩。

  不过对见惯世面的京城百姓来说,杀这点儿人只能算小意思。只有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尤其杀的是达官贵人……才能让他们兴奋。

  所以比起几个无足轻重的死刑犯,他们反倒更关心胡相什么时候倒台。

  让京城爷们儿佩服的是胡丞相真成了大明官场不倒翁。就连他儿子被判死刑的案子,都没把他从相位上撵下来,真让人不服都不行。

  然而比起后面发生的大事件,胡家父子这点事儿,又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八月十五中秋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可这一天,京城的公侯府邸、显贵之家,却不约而同的开始捉内奸……

  ……

  吉安侯府。

  “都进来,我有要事跟你们说。”

  陆仲亨神情冷峻的把几个儿子叫进了书房,然后神秘兮兮的关上了门。

  一名家丁看似随意的沿着回廊巡逻,却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摸到了书房的后窗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的听筒。轻轻将大头贴在窗户上,另一手则把小头贴在自己耳朵上。

  书房内的声音便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中,只听陆仲亨沉声道:

  “……中出了个叛徒,不断偷听我们家的秘密,禀报给燕王。”

  “啊,什么人这么可恶?”哥几个闻言变颜变色,有人不禁开始担心,自己跟嫂子通奸、勾搭小妈的丑事,会不会也被发现了传出去?

  “他此刻,应该就在这里……”陆仲亨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忽然猛地推开提前拔掉插销的窗扇。

  吱呀一声,外头的景象便一览无余,那一脸惊恐的护卫也暴露了身形。

  一回过神,他转身要跑。

  “哪里跑?!”却跟吉安侯府上的护卫头领陆巡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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