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好好的学什么祝英台?”刘伯温哼一声道。
“唉。师父不同意就算了。”朱桢叹口气道:“我再问问四嫂那边……”
“谁说老夫不同意来着?”刘伯温登时就没了脾气。旋即又气得瞪他一眼道:
“臭小子,还敢拿捏老夫。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脚踩两条船还这么理直气壮!”
“师父,你说的太难听了。”朱桢赔笑道:“我们都是好朋友,我有困难只能向朋友求助啊。”
“不要脸。”刘伯温愤愤啐一口,郁闷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打死老夫也不引狼入室。”
“嘿嘿……”老六却只是笑,师父好歹点头了,让老人家顺顺气又如何?
刘璃面皮薄,却不能任由老刘继续排揎下去,便插话问道:“爷爷,我怎么还是不大信,你能半年搞掂胡惟庸呢?”
“你少转移话题。”刘伯温没好气瞥她一眼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胳膊肘子就往外拐。”
“师父,我也觉着不大可能。”老六赶紧跟上,与刘璃呈起哄架秧子之势。
“行吧。”刘伯温冷笑一声道:“不露一手你们还以为老夫只剩一张嘴了——瞧好了吧,本月之内,胡惟庸就会倒霉。”
“尊嘟假嘟?”老六登时满脸兴奋道:“刘璃,准备好小板凳,还有西瓜酸梅汁,咱们好好看戏。”
“你别高兴太早。”刘伯温却缓缓摇头道:“一旦发动起来,胡惟庸会激烈反击的。但他猜不到是我在捣鬼,八成会把账算到你四哥头上。这点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了。”
“是么……”老六哈哈一笑道:“这也在师父的计划中吧?”
“算是吧,燕王办的是皇差,对付他就是打皇上的脸。”刘伯温淡淡道:“但他们势必会对付他的,这是我也改不了的。”
“嗯……”朱桢神情渐渐严肃,摸着渐渐恢复的双下巴寻思片刻,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我四哥干的事儿太招恨了,胡惟庸那帮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这不废话么。”刘伯温哂笑道:“春天里,你四哥满世界的招密探,往公侯大臣家里安插眼线,胡惟庸要是毫无察觉,那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但这也让他们如芒在背,早就想拔掉这根刺了。”刘伯温沉声接着道:“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忍不住的。”
“那胆子也太大了吧。”朱桢咋舌道:“归根结底,那可是老……父皇安的监控,他们也敢拆?”
“他们连造反都敢,有什么不敢的?”刘伯温幽幽道:“这也是皇上对他们一百个不放心的原因。”
“唉,还真是。”朱桢点点头,叹口气。
父皇对勋贵不放心,所以上手段;勋贵觉得委屈被冒犯,所以要反抗;父皇就更不放心了,上更激烈的手段;勋贵就更委屈了,反抗的更激烈,直到矛盾彻底爆发……死循环了属于是。
“所以要干掉胡惟庸,不难。”刘伯温叹气道:“但这半年来,我了解到他跟勋贵的关系,比表现出来的还要紧密。很难不拔出萝卜带出泥,而且很可能泥比萝卜多得多……”
“还真是……”老六脑海中兀然闪过几个字——胡惟庸案!
那可不正如师父所说吗?胡惟庸其实全家老小没几口,但被他株连到的文武高官,尤其是勋贵,可搭进去好几万口呢……
怪不得师父这种人物,都会举棋不定呢。
“唉,造孽啊。”刘伯温望着沙沙舞动的竹海,吐出一口浊气。
“我的意思是,”朱桢想一想,缓缓道:“胡惟庸肯定要除掉,那些跟着他乱来的勋贵同样不能留,但第一不要广为株连,第二不要祸及家属。这个原先办不到,但现在不是问题了——耽罗岛很大,流放十万人不成问题。实在装不下,还有琉球、吕宋呢。”
“那样最好不过了,但就怕你父皇,想斩草除根啊。”刘伯温又叹气道。
“我来想办法。”朱桢正色道:“这大明朝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总还有能管到他的!”
第六四八章 金陵热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夫也就不瞻前顾后了。”刘伯温就等他这句话呢,唯恐他反悔似的,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道:“这儿的风还挺凉的,老骨头吹久了受不了,进去了进去了。”
“进去喝个热茶,不行再泡个热水澡。”老六笑道:“对着江景搓灰美滋滋啊。”
“老夫身上干净着呢!”老刘气愤道。
“那谁知道呢。”朱桢笑着吩咐小太监道:“好好给我师父搓搓灰。”
刘璃被逗得掩嘴偷笑,待爷爷离去后才白了他一眼道:“你怎好捉弄爷爷。”
“谁让他刚才骂我脚踩两,那啥来着……”老六嘿嘿笑着说到一半,又打住了。这事儿她可没法跟自己同仇敌忾。
“呵呵……”刘璃甜甜一笑道:“对了,昨日收到润儿的来信,她不日就要回京了。”
“是吗?”朱桢一脸惊喜道:“那感情好,你就又有伴了。”
“小师叔都不知道么?”刘璃目光玩味的打量着老六,促狭道:“还以为你们一直有联系呢。”
“哪有哪有……”朱桢一阵心虚,旋即又厚着脸皮道:“还真有。我这不又胖了么,请她帮着制定减肥计划来着。”
“那天师道的张仙子,不也在京里吗,小师叔何必舍近求远呢?”刘璃双手支颐,一脸天真的问道:
“她好像一直在寻你呢。小师叔是欠她钱吗?怎么老是躲着她?”
“唉,她是想求我,跟父皇说情,把她大哥放回去。”朱桢无奈道:“可连母后都不肯帮忙的事情,我哪敢瞎掺合。腚痒了挠挠就是,何必非要吃荆条?”
因为正一道已经引起朱老板的警觉,所以他准备长留张大真人一段时间,给什么全真、武当制造宝贵发展的机会,分摊一下正一道恐怖的影响力。
这属于国策范畴了,马皇后是从来不会在这方面指手画脚的,自然更没有老六说话的地儿。
那张寻真又意外的锲而不舍,弄得老六头大如斗,只好避而不见。
“这样啊。”刘璃恍然道,然后挺起不太富有的胸膛,伸了伸懒腰,笑问道:“最后一个问题。”
“还来?”老六的脸皱成了苦瓜。
“小师叔中午想吃什么呢?”却听刘璃狡黠一笑道。
“哈哈……”老六一跃而起,扑向刘璃道:“你敢捉弄本王。”
“抓不到我。”刘璃灵活的一闪身,小鹿似的逃跑,清脆的笑声,在这满山竹林中回荡。
“哪里逃!”老六熊瞎子似的在后头紧追不舍。
海王殿下的消夏生活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
……
清凉山清凉独此一处,南京城却依然暑热难消,地势低洼的紫禁城更是重灾区。
这让朱老板又开始抱怨,为什么要选这个破地方当国都了。
其实真正原因是他也胖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脸越来越圆,肚子越来越鼓,要不人怎么说老六跟他越来越像了呢。
“老大,你觉得国都迁到哪里合适?”朱元璋龙袍底下,只穿了黄色的龙内裤,就这还是一摸一把水。“反正这冬天潮、夏天闷的破地方,咱是待的够够的了。”
因为父子要谈国事,所以按例太监宫女都不得入内的。朱元璋又不舍得用冰块降温。
太子只好亲自给父子打着扇子,自己也热得额头沁汗道:“父皇,现在不是考虑迁都的时候吧,怎么也得等收复云南,金瓯一统了,再议此事不迟。”
“唉,也是。”朱元璋郁闷的点点头,用棉布擦着眼镜上的水珠,突发奇想道:“可这样整天水淋淋的也不是个事儿。老六不是挺能么,让他想想办法,给咱整个降温解暑的法子出来。”
“爹,老六也没有三头六臂啊。国子学的事情就够让他头疼的了。恁还让他费心。”老大心疼老六道。
“他头疼个屁,跟刘伯温孙女在清凉山里,不知多快活呢。”朱元璋没好气道。
“恁也可以去的。”老大无语道:“我现在就让老六给你腾地方。”
“咱还得上朝。”朱元璋郁闷道:“老子哪有小崽子会享受。”
“那是父皇敬业。”太子恭维一句。
“没法子,咱就是个劳碌命。”朱元璋摆摆手,结束闲话,沉声道:“刚才说到云南,给梁王的最后通牒,那边有回复了?”
太子摇摇头。
“唉,看来,想要兵不血刃收复云南是没戏了。”朱元璋郁闷的压了压腰间玉带。
“是啊。”朱标点头认同道:“这十多年间,父皇一直对梁王以怀柔为主,希望他能认清形势,弃暗投明,为我大明免一场刀兵。”
说着他叹口气道:“但这厮从一开始便首鼠两端,不断食言,甚至两度杀我使者。年深日久更是以为我大明畏惧云南的十万大山,不敢进剿。我看他愈发咱们不当回事儿了。”
“他就是作死!”朱元璋面上怒气隐现道:“咱不打云南,不过是爱惜士兵,不愿意将士去面对瘴气毒虫,在建国后还白白送死。所以一直想劝降来着……”
其实他不光想劝降云南的梁王,当年更是痴迷劝降王保保。但都失败了。
“其实咱还指望着,要是哪天天德能灭掉元廷,生擒北元皇帝,云南也就传檄而定了。”朱元璋郁闷道:“没想到这都洪武十二年了,还没成功。”
“北元现在哪有固定的王廷?”太子苦笑道:“都是到处流窜的。一听到大军北伐,即刻远遁漠北,大将军再厉害,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不断削弱他们,以待天时了。”
“谁知道天时何时会来?”朱元璋抹一把脸,下定决心道:“不等了,咱要先定云南。”
“是,父皇已经仁至义尽了。”太子也赞同道:“眼下兴兵师出有名,必会三军用命。”
“嗯,那帮老兄弟,对咱迟迟不打云南,一直很有意见啊。”朱元璋笑道:“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争着抢着想要带兵出战的。”
太子的笑容却渐渐凝固。这下勋贵们又要如鱼得水了……
定定神,他轻声问道:“军资筹备还是交给中书省吗?”
“嗯……”朱元璋下意识点点头,旋即却又摇头道:“你先不要外传,老六也别告诉,让咱想想再说。”
第六四九章 迎接
一艘悬挂着江西布政司旗号的官船,缓缓停靠在江东门外码头。
“老爷,到岸了。”一个青衣小厮挑开了舱门帘。
一个四十多岁,儒士打扮,样貌普通,生着个倔强大下巴的男子从舱内走出,正是大名鼎鼎的‘杠灵’曾泰。
他这一路上其实还挺不高兴的。不过也正常,堂堂江西布政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的干的好好的,忽然就被一道圣旨调进京城,来当劳什子国子学左司业。
一下连降了八级唉,换了谁也不高兴啊。
江西官场都给整不会了,给他送行的时候一个个全词穷了。难道说‘欢送藩台进京低就’?
但要说他要倒霉了,也不像。他可是东宫出来的头号干将,太子一定会力保的。说不准哪天又东山再起。
所以只能祝他一路顺风了……
曾泰倒真是顺风顺水抵达了南京城下。
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他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一身便装的楚王殿下,正跟那位刘璃小姐,满脸笑容的朝自己招手。
见殿下亲至迎接,这让曾泰受损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赶忙整了整衣冠,拱手作揖,想说:‘怎敢劳殿下亲迎,真是折杀下官了……’
可一个“怎敢”才刚出口,他便听到头顶上响起一个女孩子惊喜的声音:“六哥,刘璃,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曾泰这才猛然想起,船上同来的,还有定远侯王弼的妻女。
记得那王大小姐跟刘小姐好像是手帕交来着,所以刘大小姐来接她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