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375章

作者:三戒大师

  “确实,”太子点点头道:“儿臣也觉得降职留用甚是妥当,如果这时候不保他,继任者势必要走另一个极端——国子学现在需要的是宽严相济、适当宽松,但规矩过于松弛,肯定会前功尽弃的。”

  “行吧,那就按老六说的来。”听老大都这么说了,朱元璋也就点点头,问老六道:“那谁来当这个祭酒呢?有人选了么?”

  “儿臣之前就跟大哥商量过——江西布政使曾泰。”朱桢便点头道:“本来让他干左司业,还有点对不起他,现在直接上祭酒,还能穿绯袍,就体面多了。”

  “放在平时,曾泰当这个祭酒自然没问题。”朱元璋认真寻思半晌,却摇头否决道:“但眼下,国子学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那些人的反扑,他顶不住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那父皇觉得,谁能顶得住?”朱桢点点头道。

  “你。”朱元璋淡淡道。

  “我,真让我当祭酒啊?”朱桢指着自己的鼻子。

  “有什么好意外的?咱早就决定是你了,不然干嘛让你去上学?”朱元璋淡淡道:“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个活别人真干不了。”

  “那干嘛还要问我人选?”老六大翻白眼。

  “还以为你会当仁不让呢。”朱元璋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自觉。”

  “儿臣能说不么?”朱桢心说,这不废话么,这可是大明的黄埔军校校长,这么敏感的位子,我可不敢主动讨要。

  “不能。”朱元璋断然道:“怎么也得上了正轨,再让别人接手。”

  “老六你就别推辞了。”太子也劝他道:“说起科举,你不是一套一套的么,那就用出来,给我们看看,到底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有料。”

  “当然真有料了。”老六一挺脖子。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太子笑道:“正好曾泰我也另有用向。”

  “让他干啥?”老六好奇问道。

  “中书省。”太子淡淡道:“那边铁板一块太平静了,让他跟胡相抬杠去。”

  “好家伙,这官运,挡都挡不住。”朱桢不禁叹道。本来以为曾泰要降级任用了,结果一来二去,人家进中书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朱元璋淡淡道:“曾泰得做好扒层皮的准备。”

  “父皇不要紧,杠精都是很抗挫的。”老六却不以为然,老贼显然低估了‘杠灵’的战斗力。“还不知道谁折磨谁呢。”

第六四四章 辞旧迎新

  朱老板杀人向来比老四还快。

  五月端午,家家户户插艾蒿。国子学门口却竖起了几根竹竿,上头插上了血淋淋的人头,还挂几个填了稻草的人皮。

  朱桢对此深恶痛绝,这么一搞,以后妹子们还怎么在校门口接自己放学?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但震慑效果也真是好。看到昔日师长,还有那些挑头的师兄,只剩下的头脑或面子,国子学生们彻底老实了。

  所以当他们在彝伦堂前聆听圣训时,全都噤若寒蝉跪地,大气不敢喘。

  便听吴公公高声宣旨道:

  “司业王嘉会、博士陈潜夫、学官金文征、田子真、何操等夤缘为奸,党比内外,久若不觉,深为朝廷之患、生员之灾。今乃发露其罪,昭告天下——以卑践尊,诬辞陷害,大伤学规;挑唆生员,对抗学校;构结权要,利口饰非,以惑朕听。若中所惑,因循岁月,祸及于人,又非浅浅!”

  然后,朱元璋又就金文征等人指控宋讷的罪名,逐一亲自批驳——

  “一诬赃,甚非礼也!且所教生徒,或公侯大家之子。其家父母兄长极欲子弟成才,厚师于礼。或币帛,或鞍马钱物酒殽之类,此生员父母之贤也。彰师之教,儒者自此以为万幸,孰拟之为赃?”

  “一逼死生员,其罪当坐亲教之师。祭酒本提大纲。生员有事,亲教之师必当存问,若事有不谐,或请之祭酒,或奏之于朕,安能不谐?其奸人金文征反不克己,诬罪上官!”

  “一克落师生廪赋,事在该司。年终通考,验原收若干岁支。若于弊之有无,惟在法司,非僚属所稽。”

  “一国学之设,教育天下英才,理道之渊薮,仁义之本根。凡出规而越矩,自以为是而为人师,可乎?独金文征等擅此乖为。”

  “一以从九品敢凌从四品官,阶相遐甚不相迩。越礼犯分,莫甚于此……”

  批驳完毕后,朱元璋又对生员训话。

  “那宋讷做祭酒呵,学规好生严肃,秀才们循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那王嘉会每都怀着异心,不肯教诲尔等,明着放纵讨好,暗中逼死生员,把宋讷的学规都改坏了。所以祭酒与秀才误会深重,都是他那一干人好生坏事。”

  “如今朕将宋讷降为司业,不为别个,单为他识人不明,竟叫王嘉会等奸人蒙蔽,未早识破。”

  听到这里,宋讷老泪纵横,暗道皇上对自己恩重如山啊!

  殊不知,要不是老六保他,他这会儿就算不在杆子上挂着,至少也摸不着头脑了……

  ……

  “朕又着皇六子楚王加海王桢来署着学事,他定的学规,恁们当依着行。敢有抗拒不服,撒泼皮,违犯学规的,他都不饶,全家发向海外耽罗岛上牧马。

  “今后学规严紧,若无籍之徒,敢有似前贴没头贴子,诽谤师长的,许诸人出首,或绑缚将来,赏钱两贯。将那犯人凌迟了,枭令在监前,全家抄没,人口发往耽罗,与牧马人为妻。钦此!”

  长长的圣旨念完后,众生员顾不上品咂,赶忙在宋讷的率领下山呼:“臣等谨遵圣训,深躬自省!”

  然后宋讷起身接旨,恭声问道:“敢问吴公公,殿下何时驾到?”

  “王驾快到门口了,”吴公公笑答道:“宋司业赶紧带秀才们去恭迎吧。”

  “啊,是么?”宋讷没想到楚王来的这么快,好在为了迎接圣旨,国子学已是中门敞开,净水洒地,倒也不会太失礼。

  他赶紧率领众生员出迎,果然见到楚王殿下的仪仗,自武定桥浩浩荡荡而来!

  前头是衣甲鲜明的楚王府骑兵队鸣锣开道,后头跟着各色大纛旗号二十四面。

  然后是亲王仪仗乐队,用十三种乐器,边走边奏,节奏与队伍行进的步点居然出奇的吻合。

  接着是各种告止幡、传教幡、信幡,还有红销金伞、红绣伞、罗伞、方伞、曲盖,引导着楚王殿下的木辂、玉辂缓缓而来。

  老六就一身衮龙袍,端坐在当间的玉辂上。他身后,还有端盆捧罐儿的宫人百余名,最后又是持旗打幡儿的骑兵两百名。

  整个仪仗人数千余人。这还不包括在外围警戒的官兵。要是算上这些人,就超过两千人了。

  这么大规模的全套仪仗,老六也是头一回享受。之前他都是骑着牛或熊猫,在几十名护卫的随扈下低调出行的。

  到地方上时仪仗要排场些,但上哪去准备这么多的旗鼓仪仗之物?

  其实到现在,老六也没置办好这些家什儿。不是他抠门,而是等闲用不着,还占地方,弄它作甚?

  这回是大哥特意将他自己的仪仗减去了几样太子专属的,便成了亲王的全套出行仪仗,浩浩荡荡护送着他招摇过市,来国子学的上任。

  朱桢坐在当间的玉辂上,隔着珠帘看着望尘拜舞的宋讷和国子学生,很难不飘飘然。

  好在那些挂在竹竿上的人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是来耍威风,而是来攻坚克难的。

  玉辂稳稳停在山门口,小宦官赶忙摆好金脚踏。

  汪公公亲自挑开车帘,恭请殿下下车。

  朱桢这才扶了扶头上的翼善冠,步履沉稳的走下车来。

  “平身吧。”他缓慢而庄严道。

  “谢殿下……”宋讷率众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看到楚王殿下的脸,他不禁一愣。

  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现在高贵无比,令人不敢逼视的楚王殿下,却跟那洪学丞,长得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就是别无二致……

  宋讷下意识左右看看,果然没见洪学丞的人影。

  他这才恍然,原来洪学丞就是楚王殿下啊……

  怪不得口气那么大。其实他就是在实话实说罢了。

  朱桢朝他眨眨眼,然后正色道:“宋司业是吧,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罪臣才是久仰殿下大名。”宋讷也赶紧配合道:“国子学能得殿下亲掌,诸生真是三生有幸啊!”

  “但愿。”朱桢点点头,便在宋讷和众随从的簇拥下,以第三种身份进了国子学的大门。

第六四五章 另外三件事儿

  生员们躬身侍立两旁,忍不住偷窥楚王殿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那楚王殿下居然跟洪学丞长得一个样……

  众生员对他那番食堂演讲还记忆犹新,‘本官来这里,就办三件事,伙食、伙食,还是他么的伙食!’

  当然他带来的改变绝非伙食,整个国子学的学官都被他一锅端了好不好?

  洪学丞那英姿勃勃的形象犹在眼前,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了楚王加海王殿下?

  生员们全都目瞪口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

  马君则却长长松了口气,他不像铁铉几个那么年轻,他是见识过社会险恶的。一直隐隐有些担心。

  倒不是担心被老六骗了,而是担心他们几个被卷入漩涡,到时候老六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成了被报复的对象。

  现在楚王殿下来亲自担任祭酒,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瞧瞧,君则兄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杨士奇小声调笑道。

  “噤声。”胡俨低声呵斥道:“我们现在是殿下的人,更要以身作则。”

  “好家伙……”杨士奇倒吸口冷气,没想到连老胡也不淡定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此时也心潮澎湃,情不自禁的畅想起,自己一片光明的未来。

  杨士奇暗骂自己没出息,破了宠辱不惊的心境。可这种不可能的奇遇,可能只有黄观这种心如止水的怪胎,才能保持平静吧。

  他正暗暗自责,却听黄观小声问铁铉道:

  “哥,殿下不会怪我们,当初笑话他半夜做梦背书吧。”

  “你又没笑话你怕啥……”

  “可是我跟着笑了一声,虽然就一声,殿下不高兴怎么办?”黄观忧心忡忡道。

  “……”杨士奇心说,得,眯一鸠样。

  ……

  彝伦堂前,举行了隆重的祭酒上任仪式。

  隆重的八佾之舞后,朱桢给孔圣上了香,拜了文曲星,又接了宋讷的祭酒大印,然后再次受师生隆重拜见。

  最后,他发表了自己的就职演说。

  “本王来这里,就为三件事!”

  “……”台下的生员们神情古怪,险些跟着喊出来。

上一篇:爆红从报警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