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347章

作者:三戒大师

  “在我师父家门外,像个什么样子,把他们绑到桥墩子上去,”朱桢挽起袖子道:“待本王亲自收拾他们。”

  “得令。”胡帛应一声,快步去了。

  “师父稍候,徒儿去去就回。”老六说着就要往外走。

  “慢着,你就空手去?”刘伯温一听有胡惟庸的儿子,马上也来了劲头。“刘祥,给你小师叔挑件趁手的家什。”

  刘祥赶紧找来寻常惩戒下人用的竹条木板,老六挥了挥,轻飘飘,太不过瘾。

  又换马鞭,甩了两鞭子,还不满意道:“还是太轻。”

  刘祥就给他找了根铁链子来……

  “滚。”老六翻了翻白眼道:“还是用鞭子吧,多蘸盐水。”

  然后他便提着蘸满盐水的鞭子,出了诚意伯府。

第五九五章 当街惩齐王

  刘军师桥。

  当间的四个桥墩上,各绑着一个锦衣公子。

  一队侍卫封锁桥两端,将看热闹的百姓和桥上的公子隔开。

  “这是干啥的呀?”有抱着孩子的大姐,好奇问道:“这几个公子哥,咋还被捆上了呢?”

  “他们就是这些天,在西安门外大街飙车的那帮混小子。”有一直跟着看热闹,连午饭都没顾上吃的好事者,眉飞色舞讲解道:

  “你们是没看到啊,他们被拦下的时候,那嚣张劲儿,连弩箭和火铳都亮出来了。”

  “吓,来头不小啊!”众人咂舌道。

  “那可不,听说一个是侯爷公子,一个是相府少爷。还有两位的身份,哎呀,不敢说啊……”好事者神秘兮兮道:“总之高到没边儿了。”

  “那还能是王爷不成?”众人笑道。

  “这是你们自己猜的,可不是我说的。”

  “啊?不能够吧,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市民们大约是不信的。

  但那被绑在当间,十五六岁、满脸戾气的少年,主动自证了身份。

  “姓胡的,你赶紧放开本王,敢如此折辱于我,我让父皇诛你九族信不信?!”他一边挣扎,一边叫嚣,像一头愤怒的小暴龙。

  “七哥,别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吗?”一旁的老八垂头丧气道:“南昌伯敢抓咱们,肯定是六哥的命令,你朝他吆喝有什么用?”

  “都这时候了,你还六哥六哥的。你管他当哥,他管你当弟弟吗?”老七都快气炸了肺,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呢。

  老七正在骂骂咧咧,人群忽然分开,他便看到老六提着一条正在滴水的鞭子,神情不善的走上桥来。

  他瞳孔倏地一缩,居然硬生生闭上了嘴。

  “骂呀,接着骂呀。”老六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要诛南昌伯九族吗?那本王是他外甥,你也连我一起诛了吧。”

  “……”老七心说我但有可能,早把你碎尸万段了。面上却一声不敢吭。

  “老八,你怎么也在?”老六看一眼潭王朱梓道。

  “六哥,七哥带我出来玩的……”老八怯生生道:“我这是头一回,你就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但凡被抓的,都是自己是头一回出来玩。”老六冷笑一声道:“怎么就这么巧,让我碰上了呢?”

  “我……”老八一时语塞。“我错了,六哥。”

  “说说吧,为什么当街飙车?”老六沉声问道:“不知道非紧急军务,不得在街市跑车马么?”

  “知道,可七哥说没事儿……”老八小声道。

  “老七,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六转头骂道。

  “你……”老七闻声脸涨成了茄子,刚要回骂,便见老六抬手作势要打,吓得他一缩脖子,到嘴边的脏话又憋了回去。

  本来,他通过未来小舅子,结识了胡公子等一班京中的权贵子弟。这些人对他阿谀奉承,整日里殿下长,王爷短的叫着,让他那颗饱受老六和母妃摧残的自尊心,又活了过来。

  他现在也时不时出宫,说是去长江水师军营中,操练未来岳父为自己筹建的齐王军。

  其实就是跟吴良的小儿子吴寿安,胡惟庸的小儿子胡天赐一帮人,飞鹰走狗、胡作非为。

  普通的骑马打猎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近来他们又迷上了飙车。驾驭那种双轮战车,感受两匹骏马疾驰拉车带来的推背感,让他们觉得无比刺激。

  而且他们特喜欢在大街上飙车,说是这样才能练出技术来。其实就是看到老百姓被吓得四散逃窜的场面,让他们觉得倍儿爽。

  今天他们又像往常一样飙车过市,没想到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

  老七是坏,又不是傻,知道落到老六手里,耍横是没有用的。他强忍下怒意,低声下气道:“六哥?你威风也耍了,我们也当众显眼了,可以放我们回去了吧。”

  “你们丢个脸,就算是惩罚了?”老六好笑道:“那你们的面子可真不小。”

  “我好歹也是个亲王,你的脸多大,我的脸就多大!”老七一阵阵压不住的火气上涌。

  “亲王的面子很重要,但再大也大不过国法。”老六冷声道:“你不想丢脸,就别作奸犯科。否则,不可能为了保全你的面子,践踏国法的尊严。”

  “你少来这套,那不都是咱们家老头子定的吗?”老七鼻子都气歪了,口不择言道:“什么国法王法,都是用来管老百姓的,不是来管我们这些人的……”

  话音未落,便听‘啪’的一声重响,他便结结实实吃了一鞭子。

  老七‘嗷’的一声,疼得全身扭曲,脸都拉长了一倍。

  他只是屁股被打出了茧子,身前还嫩得很。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国法王法能不能管得了你们这些人!”老六冷哼一声,提高声调道:

  “《大明律》中载有明文,‘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杀伤畜产者,偿所减价!’”

  说着他便又是一鞭子,抽到老七身上,高声道:“本王奉太子殿下命,严惩闹市飙车的亲王,以儆效尤!”

  一鞭接一鞭,抽的老七像过电一样直抽抽。一直抽足了二十鞭,老六才停下手,沉声道:“把他送回宫里去,剩下的三十鞭,让父皇和他母妃抽去吧。”

  护卫们这才解下已经被抽晕过去的齐王殿下,把他放到块门板上,抬去宫里。

  “你也滚回去自己向父皇请罪!”朱桢呵斥老八一声,潭王本来都快吓尿了,闻言如梦方醒,感激不尽的看着六哥。

  他又不傻,知道六哥还是向着自己的。除了没有当众鞭挞自己,让自己颜面扫地外,更重要的是,六哥把七哥狠抽一顿,却放自己全须全尾回去。父皇看了,自然会有计较。

  知道责任主要在七哥身上,自己这是少不更事,被带着误入了歧途。

  到时候,父皇的荆条,也能少吃几下。

  老百姓也不会觉得,楚王是在偏袒,毕竟当众鞭挞亲王,已经足以震惊他们一百年了……

  那吴寿安和胡天赐,可怜巴巴的看着楚王殿下,祈求他能高抬贵手,也把他俩当成双响屁放了。

  “给我狠狠的打,一下不能少!”老六却狞笑一声:“好好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第五九六章 胡相的哀愁

  斛斗巷,相府。

  虽说已经复出视事,但经过去岁的打击,胡丞相的工作热情一落千丈,隔三差五就生病告假。

  这天恰好又因为眼疾在家休养,江阴侯吴良与吉安侯陆仲亨联袂前来探视。

  管家将两人引入内室,便见胡相躺在摇椅上,眼上敷着一条冒着热气和药味的棉巾。

  旁边坐着个乐姬,在为他弹琵琶解闷。

  “哎呀,胡相,真生眼疾了?”陆仲亨啧啧道:“还以为你是装的呢。”

  “这叫什么话?”胡惟庸将遮在眼上的棉巾拿开,缓缓睁开双目道:

  “老夫为大明的江山操劳半生,本就落得一身是病。只是从前,强撑着病体为皇上拼死拼活罢了。现在,老了,累了,拼不动了而已。”

  “听听,听听。”陆仲亨一拍吴良的肩膀道:“这是伤心了,连胡相都伤心了。”

  “唉,理解,太理解了。”吴良点点头,喟叹一声。

  比起两年前,他在龙江宝船厂,跟老六摆架子时的意气风发。这才两年不到,江阴侯的头发也白了,皱纹也多了,就像老了十岁。

  这两年来,他日子太煎熬了。自从指使陈尚海、方大佟袭击楚王未果后,吴良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中。后来他弟弟吴祯,被皇上调到北平,在魏国公帐下效力,更让吴良觉得,皇上快要对自己动手了。

  谁知惶惶不可终日了两年,皇上依然没动他,而且还将他女儿选为了齐王妃。这让吴良终于心下稍安。

  但也只是稍安。他太了解自己跟了一辈子的上位,是个什么脾气了,那是一定有仇必报的。若是不报,不过时候未到而已。

  所以他还得为自己争一丝生机。

  “这两年,皇上愈发纵容诸位殿下,侵凌我们这些老兄弟。”吴良长叹一声道:“胡相啊,韩国公把我们交到你手里,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胡相,上位对我们这些老兄弟愈发苛刻了。”陆仲亨点点头道:“我去年冬天回京,不过是让沿途驿站安排车马,就被上位当朝训斥,还让我闭门思过。一点面子都不给!

  “还有老费,奉旨去招降北元残部,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撞大运,老费无功而返,被上位又狠批了一顿,还罚了他半年俸,说他庸碌无为,不肯尽心办差。

  “更别说靖海侯无故被夺了备倭水师的兵权。干了一辈子水师,却让上位调到北平去吃沙子。”陆仲亨一抱怨开就收不住话匣子,显然是憋了好久了。

  “所以胡相,你得给我们出头啊,不然我们就没活路了。”说完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胡惟庸,又有些埋怨道:

  “当初韩国公在时,我们可没这么惨。”

  “你怎么说话呢?”吴良瞪他一眼。

  胡惟庸却摆摆手,不以为忤道:“老陆说的没错,本相当然比不了韩国公了。我那位恩相可是陪皇上创业的大管家。本相不过是皇上不想用他,才将就选出来的替代品。”

  “胡相,我错了,咱不是那个意思。”陆仲亨赶忙起身作揖:“俺老陆就是这么张臭嘴,恁别往心里去。”

  “本相没往心里去。”胡惟庸缓缓坐直身子道:“你们都是当世名将,自然知道打仗要知己知彼,若本相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你们还放心跟着我?”

  “胡相太谦虚了。”两人忙给他戴高帽道:“这些年弟兄们都是很服气胡相的,恁也为我们争取了很多,还把跟皇上的关系都搞僵了。”

  “知道就好。”胡惟庸轻拍一下座椅扶手,苦笑道:“若是知道这把椅子这么难坐,当初韩国公让我来接他班时,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这些年,我为了你们,还有那些文官,地方上的豪强的事情,明里暗里跟皇上顶了多少回?”他长吁短叹道:

  “跟太子爷更是势成水火,他都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我把话放在这,皇上尚且能容我,若是哪天太子爷登基,头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讨厌的丞相换掉,能留我一条命就不错了。”

  “胡相真是不容易啊……”两人本是来找胡惟庸诉苦的,没想到反被他吐了一身苦水。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胡惟庸长叹一声道:“去年的局面已经很危险了,本相只求能全身而退,奈何皇上就是不放人。”

  “因为朝廷一日不可无中书,中书一日不可无胡相啊。”吴良忙道。

  “不是那么回事,”胡惟庸摇摇头道:“是因为我乃除了韩国公外,唯一一个能让各方各面,都卖几分薄面,帮上位把场子镇住的人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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