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说着他轻笑一声道:“上位本来想让汪广洋替我的,可这老倌儿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那个金刚钻,根本不揽瓷器活。”
“听说他在中书省,整天叫一帮子国手陪他下棋,还真是享受。”陆仲亨笑道。
“汪广洋不接这个差事,刘伯温又是个棺材瓤子,”胡惟庸哂笑一声道:“皇上不用我,还能用谁,总不能再把韩国公请出来吧?”
“那肯定不能,上位费了多大劲才把韩国公摁回老家,断不会再让他东山再起。”吴良摇头道。
“所以老夫现在是不干也得干。但我心里有数,皇上已经对我有芥蒂了。太子爷的刀,更是已经架在本相的脖子上。我能平平安安熬到致仕,就是个奇迹。”胡惟庸长叹一声道:
“实在不敢,也无能为力再替你们争什么了。”
“胡相,不至于此吧?”两人没想到他说的这么严重,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胡惟庸冷笑一声,指着珠帘外,那一直弹个不停的琵琶女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让她停下吗?”
“胡相高雅。”陆仲亨嘿嘿一笑道。
“高雅个屁。”胡惟庸啐一口道:“我家里被安插了奸细,不这样,都不敢跟你们说话。”
“啊?”陆仲亨和吴良震惊道:“谁指使的?”
“还能有谁?”胡惟庸淡淡道:“燕王殿下呗,他接了老三的锦衣卫,更加发扬光大,从开妓院窃听,已经发展到主动安插耳目到大臣家了。”
说着他看看两人道:“你们俩回家后,也小心点,八成你们家也有了。”
第五九七章 惯子如杀子
“哎呦,还真是。”听了胡惟庸的话,吴良猛地一拍大腿,低声道:
“前日我府上新来的小厮,在我书房外探头探脑,我只当乡下人不懂规矩,叫人将他棒责一顿撵了出去。现在想来,哪里是不懂规矩?根本就是老四安插的奸细,唉,便宜那小子了!”
“这么严重的吗?”陆仲亨目瞪口呆道:“那俺也得回去,好好查查。”
“查出来你也先不要声张,”胡惟庸吩咐道:“刚从我这回去,就在家里抓奸细,省得人不知道是我跟你说的。”
“唉,明白。”陆仲亨郁闷的点点头道:“可家里有这么个耳报神,说话睡觉都不踏实。”
“不踏实就对了,这样你就得老老实实的,上位才能睡踏实。”吴良哂笑一声道:“看明白了吧?上位已经不拿我们当兄弟了,这是把我们当心腹大患对待喽。”
“艹……”陆仲亨骂一声。
正在说话间,书房响起敲门声,胡惟庸的侄子胡德在外道:“叔父,天赐出事了!”
“什么事?”胡惟庸登时坐起来。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在金山寺老和尚帮助下,才求来的老来子。
“他跟齐王潭王还有寿安在大街上驾车,也不知怎么惹恼了楚王,让手下把他们都抓起来了。”胡德这才推门进来,看到吴良也在。
吴良儿子多,倒没有胡惟庸这么儿子奴,不过还是不放过一切机会煽风点火。
“瞧瞧,瞧瞧,对付咱们不算完,还要拿咱们的崽子开刀!”
“胡相,我可不是挑事的人。”陆仲亨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老六这是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了。这要是忍了,往后谁还瞧得起咱们?”
“……”胡惟庸白了吉安侯一眼,你还不是挑事的人?
但他身为宰相,定力还是有的。呵斥陆仲亨道:“你瞎起什么哄呀?让老夫去跟楚王要人,再把我的脸也丢进去?”
“不是,胡相,是你的宝贝儿子被抓了。”陆仲亨郁闷道。
“跟老六打了多少年交道了?还不知道那小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呢?吴良就不像陆仲亨那么没数。
“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抓了两位亲王,那肯定是站住理儿了。就算闹到皇上那儿,也决计讨不到好处。”
“唉。”胡惟庸点点头,又颓然坐下道:“连亲王都被他逮了,我们的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合着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陆仲亨见两人一听是老六出手,全都怂了,不禁老大的没趣。“那就不管大侄子死活了?”
“当然要管。”胡惟庸看向侄子道:“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到这会儿了,不要替他们隐瞒,不然会害了他。”
“哎。”胡德点点头,这才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
‘喀嚓’一声,胡惟庸气得摔了杯子,吓的那琵琶女一哆嗦。
“不要停,接着奏乐!”胡德吆喝一声,琵琶女赶紧继续拨弦,但心慌意乱间,曲调都乱了套。
好在这时也没人有心思听她弹了什么,几人都看着胡惟庸,听他发作道:
“我说了多少次,天子脚下,皇上眼皮子底下,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何况现在太子爷的爪牙,正紧盯着咱们,鸡蛋里头还要挑骨头呢。他们竟敢公然在大街上飙车,这不是找死吗!”胡惟庸气得直哆嗦,狠狠给了胡德一巴掌道:
“天赐还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哥哥的为什么不拦着他?!”
“侄儿错了……”胡德捂着脸,委屈极了,心说我也是有差事的,哪能整天跟在他腚后面,给他擦屁股?
“胡相消消气,”吴良赶忙劝道:“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赶紧把孩子救回来。”
“闹市飙车而已,最多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有什么牢狱之灾。”胡惟庸谙熟律法,更知道这件事上老六同样要做的无可挑剔。所以他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狠下心肠道:
“让他们长长教训也好,省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便闭上眼,嘴角一抽一抽,担心的快要掉下泪来。
……
接下来,三人彻底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焦急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直到遍体鳞伤的胡天赐和吴寿安,被下人抬了回来。
春衫单薄,一鞭子下去就碎成纷飞的蝴蝶,在人身上留下一道可怖的鞭痕。
两人都被抽足了五十鞭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抽成了碎片,粘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浸透了紫红色的血迹,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一看到儿子这样的惨状,胡惟庸险些没晕过去,眼泪忍不住流成线,哆哆嗦嗦检查儿子的伤情。
“爹,给孩儿报仇啊……”胡天赐本来被抽晕了,但路上又被颠醒了。他这辈子哪吃过这么大的亏?眼泪汪汪道:
“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哎哎,爹给你报仇……”胡惟庸哭着伸出手,摸了摸儿子唯一完好的脸蛋,然后狠下心来,正反抽了他俩嘴巴。
得,这下彻底没好地儿了。
“呜呜,你怎么也打我……”胡天赐捂着脸目瞪口呆,感觉今天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世界全部颠倒。
“天赐,这是爹头一次打你,”胡惟庸打在儿子脸上,痛在自己心里,哽咽道:“是让你知道,做了蠢事是要受惩罚的。在外头被人严惩了,回来爹还要罚你。”
吴良一看,得,那随一个吧,不然多尴尬。便也啪啪啪正反给了小儿子四个大嘴巴,把吴寿安的鼻血都打出来了。
“听见了吗?!”吴良呵斥道:“老子都要自身难保了,还搁那捅娄子。嫌全家死得太慢是吧?”
“啊?不能吧……”吴寿安捂着鼻子,难以置信,在他看来爹成了亲王的老丈人,他们家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你闭嘴!”吴良瞪一眼吴寿安,让他少抢戏。
“江阴侯说的没错,你们老子确实处境堪忧。”胡惟庸沉声道:“阿德,把你弟弟送去六合县他舅舅家,让他好生养伤,不经我同意,不许回京。”
“爹……”胡天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让他离开纸醉金迷的金陵城,比抽他鞭子还难受。
“就这么定了。”胡惟庸硬下心肠道:“去了六合也给我安分守己,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第五九八章 四哥的家庭矛盾
那厢间,朱桢收拾完了飙车党,便若无其事的回到诚意伯府,继续跟师父喝茶,探讨大明教育改革的问题。
一直聊到未末时分,也就是快下午三点,朱桢起身告辞。
刘璃送他出来时,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悄塞到他怀里。
“作业都帮你做完了,文章应该没问题。那些表判之类的,我也不是很在行,仅供参考。”
“太谦虚了。”老六嘿嘿一笑道:“保证一字不改,原样照抄。”
“小师叔就会逗我开心。”刘璃笑靥如花道。
“我说的是真的。”老六笑道:“你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改一个字就没那味儿了。”
“小师叔别把话说了太早,说不定看了人家那位‘女生员’的文章,就嫌弃我这拙笔了呢。”刘璃掩嘴一笑。
老六暗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不能够。”
“为什么呢?”刘璃忽闪着大眼睛,背着手在他身后问道。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老六便哈哈一笑道。他的太极功夫,可是深得真传的。
“狡猾得嘞。”刘璃咯咯笑起来,还用手去挠老六的痒。
“本王说的是真的,不管你们文章怎么样,反正都比我写得好,咱还能挑肥拣瘦不成?”老六一边躲闪,一边捉住刘璃的手,不让她继续攻击。
“你就老老实实给本王,捉刀代笔一辈子吧。”老六恶狠狠的说道。
刘璃倏地躲开他的魔掌,扮个鬼脸道:“想得美。”
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打闹一番,老六才高高兴兴的走人。他知道刘璃这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上学……
刘璃在门口看着他骑牛过了刘军师桥,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刘祥愤愤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这么勇,刚才怎么不吭声?”刘璃笑道。
“这不废话吗……”说起来,刘祥被老六精神污染的时间,还远长于罗贯中呢。
最明显的症状,就是背后牢骚满腹,一见了他屁都不敢放……
“你这样,会吃大亏的。”刘祥赶忙转移话题道:“人家徐二小姐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你就干瞪眼吧。”
“呵呵……”刘璃笑笑没说话。要是徐二那厮真这么蠢就好了……
可惜,恰恰相反,那是旗鼓相当的平生劲敌。
……
离开诚意伯府,胡帛打开肩上沉重的书箱,朝老六挤眉弄眼道:“瞧瞧,又是满满的一箱。咱有一说一,小刘璃比你妈贤惠多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老六理所当然道:“我娘只会给我放上两坛酒。”
坤宁宫里,坐在皇后身侧,正听达定妃告状的胡贵妃,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把达定妃吓得往后一蹦,以为她要发飙呢。
“没事,不知谁念叨本宫呢。”胡贵妃用帕子擦试一下鼻端,讪讪道:“你继续说吧。”
“皇后娘娘,你可得给老七老八做主啊。老六现在不光在宫里打他们,已经发展到在宫外头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们吊起来打啦!”达定妃哭天抹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