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297章

作者:三戒大师

  她已经换回了青衣素裙,虽未施粉黛,却难掩绝色,让舒来宝不禁看的一呆。不过他都当过帮主的人了,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赶紧低下头去。

  “不用这么拘谨,这也是咱们帮中的弟兄。”老六哈哈一笑。

  “黄蓉拜见副帮主。”因为凶手已经被捕,刘璃心情不错,也配合着老六向舒来宝福了一福。

  “使不得,使不得。”舒来宝赶紧起身要磕头还礼,他心思通明,知道这跟在楚王身边的小美女,肯定与他关系匪浅。

  “你站起来,这一礼你当得。”朱桢却正色道。说着他将那封信,拿在手里给刘璃看。同时讲述舒来宝义救赵峥的经过。

  末了,朱桢轻声道:“要是没有舒来宝仗义相救,赵大哥肯定十死无生。虽然熊启泰肯定跑不了,但揪不出他背后那些人,更不会知道大师兄的那些悲壮的斗争经历……”

  看完信,听完小师叔的陈述,刘璃已经哭成了泪人,完全没察觉到老六,为何要按住最后一行字,不让她看。

  她再次深深向舒来宝行礼,诚挚的道谢。

  慌得舒来宝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还礼。

第五零六章 数来宝

  随后,楚王殿下让舒来宝坐下,陪自己一起用膳。

  舒来宝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受宠若惊,同时还惊讶于洪帮主的饭量,真他么大。

  朱桢吃了个肚皮溜圆,这才放下筷子,接过帕子擦擦嘴,问他道:“有没有想过帮刘参政完成他未竟的遗志?”

  “当然想过,可是俺就是个叫花头子,哦,现在是副头子,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舒来宝叹气道。

  “你错了,丐帮能帮上大忙,用处大着咧。”朱桢摇头道:“比方说,隐田隐户的情况,大都发生在偏远的乡下、闭塞的山村,要把他们全部找出来,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没有比叫花子更合适的了。”

  “那倒是,咱们叫花子就像老鼠打洞,哪儿都钻。越是同行少去的地方,就越能要到饭。”舒来宝欣喜道:“这活儿交给俺们最合适不过。”

  “还有更合适的活儿呢。”楚王殿下又笑道。

  “还有?”

  “对。”老六点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推行新政,还是得宣传到位的。之前大师兄的宣传,不可谓不卖力。

  “但也有问题,一个是张贴告示的效果肯定不好,乡下识字的本就百里挑一,而且这一个还往往是大户家里的,怎么可能把对他们不利的东西,念给老百姓?”

  “还真是。”舒来宝点头道:“那样贴再多告示也没用。”

  “再一个,就是你光贴张纸,或者派官差下一次乡,完全抵不住那些乡绅宗老,日复一日的颠倒黑白,胡说八道。”老六又道。

  “是啊,官府的差人本来就少,一个省那么大,村子成千上万,一年能转过一遍来,就要累死人。”舒来宝深以为然道:

  “恐怕都不用那些大户说什么,村里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说,我们要派出一支强大的宣传队,整日走街串巷,隔三差五就光顾每个村子一遍。”楚王殿下有力的挥下手道:“这个差事除了咱们丐帮,舍我其谁?”

  “这……”舒来宝终于明白,原来楚王殿下扮成乞丐,造访丐帮,并非心血来潮;答应当帮主也不是被逼无奈,而是早就盯上他们穷教行了。

  “帮主说的……这个什么宣传队的行径,确实像咱们叫花子,可是咱们叫花子都是一帮睁眼瞎。腆着脸要饭行,可干不来这些讲道理、说规矩的正经事儿。”舒来宝苦笑道:

  “那老梆蔡之所以能当上副帮主,就是因为他是全帮,唯一一个识字的。”

  “你又错了,宣传的真谛,不在于你有多少学问,懂多少道理,”老六挥舞着手臂,铿锵有力道:“而是在于用最容易记忆的字眼儿,体现出最有煽动性的内容,然后用最简单的方式,反复反复再反复!”

  “容易记忆,有煽动性,通俗,反复……”舒来宝瞬间抓住了四要素,眼前一亮道:“那不就是谶谣吗?”

  “没错,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老六不禁对舒来宝刮目相看,点头道:“就是那玩意儿!”

  比如最著名的‘亡秦者胡也’、‘大楚兴,陈胜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代汉者、当涂高’、‘点检为天子’,以及距离最近的那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些经典的政治宣传谶谣,无一不是一经推出,便立即口口相传,深入人心,起到了绝佳的宣传作用。

  “帮主的意思是,咱们也编一些朗朗上口的谶谣,让叫花子们四处传播?”舒来宝试探问道。

  “没错!”老六打个响指道:“原先我大师兄就是太实在,光知道干巴巴的宣传。在江西这种神仙扎堆的地方,你不吹的玄乎点,谁当回事儿啊?”

  “这个不难,老百姓本来就都相信,洪武爷不是凡人!”舒来宝忙点头道。

  “当然,也得把实实在在的好处说明白。”老六又道:“我们只吹我父皇的牛逼,不夸大疗效。”

  “是……”舒来宝心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面上却恭维道:“这么说来,帮主今儿在石头街上要饭时,现编现唱的那种板儿书,就再合适不过了。”

  “嗯,咱俩想一块去了。”朱桢笑道:“这几天我就抽空编几段唱词,回头教给你。你再教给帮众们吧。”

  “多谢帮主授业!”舒来宝忙道谢不迭,他特想学这种,被侯二几个吹的神乎其神的讨饭技术了。末了又问道:“咱们这种唱词有名吗?”

  “就叫数来宝吧。”老六笑笑道。

  “帮主对俺真是厚爱啊……”见帮主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舒来宝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

  “你的工作不轻松啊。”老六又道:“全省那么多地儿,光靠南昌这点乞丐,可远远不够。”

  “帮主放心,青莲白藕红荷花,天下叫花是一家。”舒来宝信心十足道:“咱们江西人多,叫花子也多。只要给口饭吃,那就让叫爷爷叫爷爷,让叫奶奶叫奶奶。”

  “肯定管饭。”老六笑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这个帮主也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开工。”

  “那就成了!”舒来宝顿时雄心勃勃道:“有帮主这句话,一个月内,俺就能会盟全省丐帮,让各地的帮主都来南昌领命!”

  “那本帮主岂不升格为全省的丐帮总帮主了?”老六大喜。

  “那是当然啦!全省总帮主,非帮主莫属!”舒来宝一边奉承,一边纳闷儿,这位都是亲王了,怎么对丐帮帮主还这么上瘾?

  这时,邓铎捧上一副正八品武官袍服,朱桢示意舒来宝接过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王麾下的小旗官了。”

  “谢殿下……”舒来宝忙在身上使劲擦手,然后颤抖着接过那套官服,彻底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了。

  “给你这个官身,一是奖赏,二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朱桢淡淡道:“不管怎么说,那本账册,是从你手里流出来的,有些人怕是要找你麻烦。这阵子你先低调一点,用不了多久,整个南昌城,乃至江西省,就没人敢动我楚王府的人,一根汗毛了!”

  “是,殿下!”舒来宝重重点头。

第五零七章 遗物

  第二天,曾泰根据熊启泰的口供,从布政司架阁库的最深处,找到了封存刘琏的公私文籍的几口大箱子,赶紧给殿下送过来。

  朱桢让刘璃来一起查看,先打开了一口,装有刘琏个人书籍和信件的箱子。却吃惊的发现,这才没过多久,里头已经滋生了无数的衣鱼和蠹虫,把纸张啃噬的面目全非了。

  刘璃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含着泪从中寻找完整的纸张,想尽可能保存父亲的遗物。

  朱桢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想起昨天那沈立本招供说,熊启泰用挂满衣鱼和蠹虫卵的木板做木箱,来装刘参政的遗物,好毁掉编好的黄册。

  现在一看,果然验证了沈立本的说法。

  又打开一口箱子,还是如此,气得老六咬牙切齿道:“不能便宜了熊启泰,要让他尝遍每一样酷刑。”

  “是。”胡泉轻声应道。

  现在便只剩下那几口,封条上写着‘黄册’的箱子了。朱桢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个人物品尚且被损毁殆尽,更别说熊启泰真正的目标了。

  但这箱子,该开还是得开,这可都是大师兄一年多的劳动成果,必须尽力抢救。

  “打开吧。”朱桢吩咐一声,目光瞥向别处。这帮虫豸官员别的不会,歪门邪道是真是多。跟他们打交道,每一天都学到新的知识。

  曾泰便撕掉封条,用钥匙开锁,掀开了箱盖,不由咦了一声。“咦,黄册没事?”

  “什么?”朱桢忙回头一看,果然见整齐地码放在箱中的黄册,全都完好无损。他赶紧随便抽出一册翻开,纸张毫无缺损。又抽了几本,也是一样……

  “这是什么鬼?”曾泰也大惑不解,把另外两口箱子打开,发现都是一样的完好无损。

  “难道造箱子的工匠,也良心发现,不愿跟熊启泰他们同流合污?所以这三口箱子,都用了好料?”老六猜测道。

  “不是,箱子是一样的。”罗贯中却摇摇头,顺手在箱内壁上摸一把,扶了扶眼镜道:“只是虫子都被熏死了。”

  说着他又拿起一本黄册,嗅了嗅道:“有药味。”

  “这是我家传的一种给书籍防虫的法子。”还是刘璃解开了众人的疑惑道:“装订账册的粗棉线,是用防虫药水浸泡过的。粘页的浆糊里,也掺了明矾、椒末、樟脑粉,这样就不用担心虫吃鼠咬了。”

  “大师兄做事向来细致,熊启泰肯定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朱桢感叹一声道:“这法子真不错,我想告诉老头子,以后所有的黄册,乃至重要的档案,都要照办!可以吗?”

  “好。”刘璃自然都听小师叔的。

  罗贯中赶紧带人将黄册另行保管,同时初步的清点了一下,报告殿下道:“虽然很艰难,但刘参政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非但已经完成大半清丈,而且做完了所有的基础工作,接下来只需要按图索骥,把剩下的土地清丈完。”

  “那当然,我师兄这一年多拼死拼活,岂是白忙活的?”老六笑笑,又一阵火大道:“他妈的,差点就白忙活了!”

  “不行,本王现在就得去收拾姓熊的一顿,不然难消我心头这口恶气!”朱桢说着一甩袖子,气冲冲的出去了。

  ……

  鉴于过往的教训,熊启泰,沈立本还有那个马经历,这些重要的嫌犯,关在哪里老六都不放心。

  只能关在自己的行辕内,让自己的护卫看守,审问,就连吃喝拉撒也决计不肯假外人之手。

  只要有一个环节没到位,就一定会被人钻空子杀人灭口。没办法,现在的斗争形势就是这样残酷。

  别说这些人犯了,就连朱桢哥几个的处境也同样危险。

  过年时,他听大哥说等二哥、三哥就藩时,大表哥李文忠会亲自带兵护送以震慑宵小,以防万一。

  父皇甚至把自己的厨子派给了三哥,不是怕老三吃不惯宫外的饭菜,而是不放心外头的厨子给他做的饭……

  一个空印案,一个苏州民变案,三哥得罪的官员大户海了去了,父皇不得不防啊。

  堂堂天家,号称唯我独尊,却要小心到这种程度,说出去真是匪夷所思。

  但朱桢知道,这些保护措施,都是完全有必要的,而且一直有必要……

  且不说他们老朱家那些易溶于水的后代,险些被宫女勒死的损色儿。就说他这一代,将来就有好几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兄弟。

  “唉……”朱桢叹了口气,心情一阵烦躁,便不由怀念起老七来。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便只能先拿熊启泰调节下心情了。

  于是他走进了守卫森严的牢房中,一进去便见熊启泰两脚站在距离墙面四尺远的地面,双脚分开双臂向前伸直,呈人字形身体笔直的斜趴在墙上。只用两手支撑在墙上承担全身重量。

  他的胯下和身前,各驾着一柄雪亮的铡刀,只要他两腿合拢或者肚皮稍微靠前,就会皮开肉绽,乃至开膛破肚。

  所以熊启泰只能拼命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但时间一长,身体便不受控制的筛起糠来。

  这个方法看似简单,却是对犯人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折磨。是老六传授给手下锦衣卫的十八种无伤审讯法之一。

  跟喜欢血浆的三哥不同,老六走的是‘净衣派’路线,讲究的是不带伤、不破皮,就把人折磨的欲仙欲死……呃,是用最小的代价问出口供。

  这会儿熊启泰已经崩了,苦苦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了,让我歇会儿吧,我什么都招,只要你们问……”

  “俺们也不知道该问你啥,”行刑的锦衣卫便道:“上头光让俺伺候好你,没说别的。”

  “没错,本王就是想收拾你。”朱桢接茬道。

  “殿下。”一众锦衣卫赶紧跪地行礼。

  只有熊启泰不得不保持姿势,他拼命想回头,但还是看不到老六:“殿下,恕罪臣不能全礼。罪臣愿意举报、揭发,只求殿下给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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