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尘茶馆说书人
说到这，李显的状态变得有些差，柳鹏程却是喝了一口水，轻声道：“人这一辈子，就活几个瞬间。说吧，你总要面对，不是吗？”
李显却是实在没了气力，像是休息，像是回忆，浑身难受地思索了良久，像是不断地挣扎着。
这种挣扎非常痛苦，但是药物却让他根本无法释放这种痛苦。在化验科待了这么多年，李显甚至可以大概分析出身体现在的各种指标数额，但知道又有何用？碳基的牢笼是如此残酷，他甚至想哭都哭不出来。
终于，李显整理了所有的情绪，看着柳鹏程：“我看不透谭松这个人。我一直以为我是很聪明的，一直觉得我没有当上领导只是因为没有赵院长那样的爹，但谭松真的不一般。我在疗养所散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他带了一些工人在那里整理那些草坪，看到我还热情地打过招呼。”
李显开始了讲述，他和谭松后期相处了很多年，一些往事谭松也大概说过。
那个时候，谭松是个小包工头，手里有十几个人，那个时间正值疗养所建成收尾，工钱却没有要上来。
为了要工钱，谭松跑前跑后，四处努力，不仅拿不到钱，有一天下雨，谭松还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一条腿被打的全是血。谭松是个很倔的人，因为跟着他出来的人近期不那么信任他，他只有一个人，所以选择了报警。
雨夜没监控，谭松又无法辨认打他的人的样子，警察受理案件之后也就暂时没了后文。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谭松离开派出所之后一个人前往医院，路上再次被打，而且身上的钱也被人拿走，打他的人非常嚣张，当时就进行了威胁。
若是一般的人，恐怕都可能死在这个雨夜，但谭松没有，他一个人爬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当然没有bb机这种东西，即便有他也不会报警，他就默默地待着，一声未吭。
即便是平时天天找谭松要钱的同乡，看到谭松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胆小的甚至第二天就跑了。谭松没有解释什么，拿出他采的草药一点一点敷着自己的伤势，在这个地方休息了足足三天，之后的一天夜里，一个人回到了疗养所这里。
疗养所这个时候根本就没什么人，非常安静空旷，连围墙都没有完善，也更没有保安。结果谭松晚上过来，正好在疗养所走廊碰上了遛弯的李显。
李显之前就见过谭松，再次看到，就简单打了个招呼，却闻到了谭松身上强烈的草药味道。谭松看到了李显的表情，瞬间紧张了一下，谭松这一紧张，李显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二人互有忌惮，很快分开。
谭松这次来，是想直接偷钱，他是采草药出身，非常善于攀爬，只要知道这个地方的钱放在哪里，就可以轻松从楼上爬上去。但是这一来就遇到了李显，他有些怕被发现，迅速地离开了。
之后的两天，谭松再次来了这里，几番探查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刚刚建好的疗养所，是真的没什么钱，也不可能在这里存放现金。
他需要一笔钱，不是为了那些同乡，只是为了自己。既然这个地方没有监控，既然没有抓现行就不怕被抓，那自己怕什么？
之前，他背负着为同乡讨回工钱的使命，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自从他被胖揍，同乡们一个都没有站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欠这些同乡了，关于工钱，谁有本事谁自己要，他没有责任！
没了顾忌，身体逐渐康复的谭松明白了一件事，想搞钱，就只能通过别的方式。他逐渐发现，在这里疗养的李显应该是个有钱的城里人。李显日常抽的烟都很好，而且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一点都不在乎，有钱且有闲，怡然自得，绝非一般人。
于是，谭松把目光盯上了李显。
又是一个下雨的夜晚，李显出来抽烟，再次碰上了谭松。
谭松常年攀爬采药，身体素质比常年久坐吃喝的李显好得多，也敏捷得多。他几步就靠近了李显，拿出了一把非常锋利的镰刀，直言道：“我缺5000块钱路费，你给我，我就走。你的命不止这个价，别赌！还有，别报警，如果你给了我钱，我立刻远走高飞，你要是报警，我一定折返回来报复！”
李显当然是想花钱买平安，但是他身上真的没有那么多现金！
第614章 水落石出（四）
那一刻，李显的迟疑让谭松变得有些紧张。他到底是没干过这种事的普通人。
但更紧张的李显，他知道如果自己沉默下去更危险，立刻道：“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我屋里还有1000多块钱，都给你，除此之外我还有个BB机，也给你！”
“走，带我回你的屋子。”谭松靠近了李显，镰刀更近了些，“给我老实点！”
谭松这般身手矫健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李显威胁很小，他拿着镰刀跟在李显后面，陪着李显回屋。这把镰刀陪伴了他至少20年，用起来非常顺手，一米五开外的藤蔓，他可以又准又狠地勾断。
李显是真的吓傻了，那锋利的镰刀实在是太给人压力了，他真的怕谭松看到钱之后灭口，他如果回到房间打开房门进去，被杀了去哪说理去？这荒山野岭的，报警的人都没有。
他现在被卫生局查，被人举报，准备躲一个月以上。等他躲久了，关注度下降了，他背后的院领导肯定还是会帮一把，毕竟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往回走的路上，李显心思急转，他知道自己想百分之百保命，必须做到两件事，其一是让自己变得没有威胁，让对方相信自己不会报警；其二是许诺更多的利益，并且让对方相信。
让对方相信自己不会报警，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把柄也交给对方。李显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哥，我怕死，我更不想死，我跟你说我的情况，我是余杭四院的化验科主任，我跑不掉，我也不会跑，我这次来，是因为在单位那边犯了一些错误，有人抓住我的把柄不放，我没什么根基，我只想躲一躲。5000块钱对我来说不算少，但是也不多，我有，你放心，报警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我现在越低调越好……总之，哥，你拿了钱你就走就行，要是不够，我想办法再凑点，多了不敢说，再凑5000还是有……至于我单位的事情，我屋里都有证件、材料，你看一眼就行，我绝对没有骗你！”
谭松其实本就是求财，他也不想杀人，听到李显这样说，他内心居然有了几丝喜悦。
没想到，抢钱这么简单！
但是，转念一想，谭松立刻明白，李显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
“你是化验科主任？四院是什么医院？你们那边要中药吗？”谭松居然想在这里拉一条经销商的线！
谭松并不喜欢草药的收购商，他知道自己辛苦、拼命采集的草药，经过收购商一倒手就能涨几倍。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被剥削，因为他根本不掌握渠道。
现在采药根本就不赚钱，不得已他才出来打工，并拉拢了一些同乡，但是经过这一次，以后打工这条路也基本上断绝了，总得需要一个新营生。这个医院的主任胆小怕死，总是能合作的。
李显怕谭松是很明显的，作为一个从小父母双亡、在医院待了多年的医生来说，这方面的胆量并不大。如今他压根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抢走太多的钱，就是真的把谭松抓了也不可能死刑，等谭松出来还不跟他拼命？
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谭松敢直接提合作。
可是，李显本就诸事缠身，他也根本没有这种中药渠道，只能如实说道：“我们医院是治癌症的，我也不负责采购，收不了中药啊。”
“癌症怎么不能用？癌症最需要中药！”谭松思索着自己的路，跟着李显进了屋，半吓唬、半强迫地，和李显达成了口头的协议。
李显也没办法，他也不是没有朋友，那么多医药代表，吃下谭松一个人的少量中药并不难，只要谭松不得寸进尺，后续可以给谭松一碗饭吃，要是谭松太过分，等彻底摆脱现在的麻烦事，再来处理谭松也不难。
双方各怀鬼胎，谭松拿着1000多块钱就回了住处。这是李显的全部现金，至于BB机他没拿。他也相信李显不可能报警，他可是见识过这个山庄这边的派出所。报警了以后他打死不承认，警察能怎么办？
谭松这次回去，工友们并没有都离开。
因为这次他们接的活并不算长，只工作了大概两个月，有些胆小怕事的，看到谭松被打成那样，已经跑了，还有两三个人一起去找工头要钱，到底有没有拿到一部分，也不得而知。
有一个人没走，这个人姓秦，具体叫秦什么，李显也记不清，后来谭松跟他说的时候，也只是说老秦，这个人大概50岁左右，是个很执拗传统的人。
老秦觉得，谭松这个人有问题。谭松看似第一天被打的很重，但是仅仅三天就没什么大事，还一直在这附近溜达，绝对有问题。其他人都走了，老秦找了个机会还是回了宿舍，他准备等着谭松回来。他觉得，谭松肯定是拿到了钱不想给大家分。
这个地方已经没什么人，谭松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一个人回到宿舍，手里还拿着从李显那里“要”来的1000多块钱，心情可以说美滋滋。
刚回宿舍，在墙边摸索着把灯拉开，谭松一下子发现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还盯着他手里的1000多块钱。
他们过来打工，一个月的工资是450块钱，1000多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小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老秦盯着谭松的手。他在这里俩月，工资应该是900块钱。
“这……”谭松怎么也没想到这里有人，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解释。而犹豫了这么一会儿，再说也就没人信了，谭松只能抽出两张递给老秦，接着说道，“这钱是我这么多天费了很大的力气弄回来的，这里面可不只是工资这么简单，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但老秦没同意。
……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显就不知道了。李显从谭松那里听来的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具体隐藏了什么，李显到现在也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当天晚上，谭松再次来找他，并且带他到了这边的宿舍，到这边的时候，老秦只剩下一口气了。
第615章 水落石出（五）
李显当然不愿意跟着谭松出来，但是他看着谭松阴沉似血的脸色，根本就不敢反驳。
到了出租屋之后，当李显看到老秦的时候，老秦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和我抢钱，一不小心撞在了墙脚上，你是医生，你看看这个应该怎么救？”谭松语气非常无情。
李显算是吓傻了。
他虽然是化验科主任，但是当年也算是高材生了，怎么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老秦的状态，分明是遭到了严重的殴打，而且后脑勺流的血太多，完全没有生存机会，意识已经完全丧失了。
“救不了。”李显颤颤巍巍地说道。
“救不了那就是你害死的。”谭松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显刚刚近距离接触老秦，摸摸这看看那的，留下的痕迹和线索简直不要太多。要是现在跑了，警察如果查一下，他有口难辩。
李显怎么可能背这个锅，他立刻跟着谭松跑了出去，拦住了谭松，一脸的不服气，这个愤怒的样子，像是谭松拿出镰刀也不怕了似的。
但谭松没有威胁他，而是就地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显。
僵持了一会儿，李显突然有些怕，他怕有人找过来！其实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这种怕完全抑制不住。
“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这里，这周围也没有人，”谭松道，“帮我，把这个人处理掉。”
李显愣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木然地和谭松一起处理尸体。这个时候的老秦，自然是已经死了。
这个地方就是个土棚子，就是谭松带人搭建的，里面的床铺什么的也基本上被带走了，想毁灭证据属实不难。尸体搬出去之后，谭松直接把这个地方给拆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关注。
最大的问题出现了——尸体怎么解决。
李显想逃避，谭松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他也只是外来户。好在到了这一步，这俩人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把这个尸体处理掉才是当务之急。
“你是医院主任，这个你没办法？”谭松试图给李显压力。
“我是化验科！”李显小声尖叫了一声，像是被掐着脖子一样。他还是非常抵触处理尸体。
谭松哪管那么多，他对科室也不了解，直接撂挑子：“行，那我走，我跑到深山老林躲着，不行我就跑到国外去，你去和警察解释去吧。”
说着，谭松再次亮出了他的镰刀，接着就要走。
李显无奈了，他只能喊住了谭松，两个人开始一起处理尸体。
老秦体重不算重，加上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人，二人的行动居然毫无困难，顺利地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山沟，然后刨了一个很深的坑，把老秦埋在了里面。
从这一天起，这俩人彻底成了同伙，谭松的胃口也开始逐渐变大。
……
聊到这里，李显像是讲完了一大段历史，但是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他不愿意继续讲了。
“你们防空洞里，到底是用来放什么的？”柳鹏程又换到了之前的问题。关于老秦这个事，后期还需要去慢慢找，李显提到的位置肯定是不精准的，搞不好还需要带着警犬搜山。只是对于柳鹏程来说，这一起命案已经不够满足他的胃口。
柳鹏程身边的小孙这个时候明显有些激动。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显交代的这些事里面居然有一起陈年命案，而且应该是警察并不掌握的失踪案！这种案件查出来很可能立功！
柳鹏程并没有觉得多么激动，案子这么查、查到今天，也就是摘果实的时候了，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想弄明白，这个防空洞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不为了案子也为了一点好奇心吧？
然而，李显还是没有说，他有些决绝：“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你前面说谭松杀过人，你还帮他处理过尸体，后面你们也经常合作过，而且你之前还提到过办理假的器官移植手续的事情，那这里面藏的东西，是不是和器官之类的物品有关？”柳鹏程盯住了李显的眼睛。
“器官？”李显冷静了些，“那里面没有通电，器官这种东西必须保证低温恒温，甚至根本不敢储存，采集出来就得用上，怎么会放在那里面。”
如果赵大夫在，一定会认可李显的这句话。
防空洞的里面的屋子，距离外面足足有百米以上，没有拉电线的情况下，电瓶那点电杯水车薪，如果是医用低温设备，最多坚持几天，而且搬来搬去难度可不小，铅蓄电池可不是小物件。
柳鹏程自然也大概明白这个道理，但如果不是器官，那就更邪门了。真的是天仙液那点中成药？
“保存已经封装好的中成药，需要蓄电池吗？”柳鹏程问道。
“需要，”李显道，“有的需要低温箱。”
“我抓你的时候，在谭松的地下医院，你见到我们就往冰柜那里冲，是什么原因？是条件反射，还是冰柜里之前放了东西？”
“都不是，是故意演戏给你们看。”李显道。
“关于你和谭松后续的合作，你讲讲吧。”柳鹏程虽然不信李显，但还是接着问道，“你为他弄过多少手续？他又从哪里获取的鲜活的器官来源？”
“一共……二三十个吧，我也记不清了，他都是给我现金，一个手续三万。”李显不太确定地说道，显然在琢磨这句话的后果。
“李显，”柳鹏程轻轻摇头，“关于谭松的事情，你什么都敢说，甚至他杀人你一起帮忙掩饰你都敢说。我可以理解当时你掩埋尸体是被胁迫，但是后面的事情可不是都是胁迫，对吧？一开始，我进这个屋的时候，一直到你开始讲你们的故事，你一直面有死志，但是聊到防空洞的东西以及后面的冰柜，你突然就理智了，很理智。很显然，你自己和谭松，你已经放弃了，但是有一个人你在保护他，而这个人就是涉及了防空洞的人对吗？”
“你这是诱供！”李显显得有一丝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