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实验室的仓鼠
“所以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皇帝依旧是这个问题。
“虽然情有可原,但他篡位也是事实,既然那么想报仇便让他去报好了,依儿臣所见,不如让他去京师北部的开平卫,从小卒做起,他要是有本事,亲手杀几个北突人固然再好不过,若是技不如人死在了战场上也怨不得人,用他的话说就是‘王家人没有认怂的血统’,不知父王觉得如何?”
王柄权说完端起酒杯继续喝着,皇帝则在一旁露出了沉思。
“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于情,我们是兄弟,于理,他有国仇家恨未报,犯不着和我过不去。而且最重要的是,父王你不希望他死。”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是一名父亲,一名了不起的父亲。”说这句话时,王柄权表情出奇的认真。
“了不起的父亲吗?”皇帝喃喃自语,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顿饭父子俩吃到半夜,期间还聊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安北王府的处置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皇帝的态度就要坚决许多,藩王乱政本就是大忌,何况他还是一个异姓王,哪怕王柄权再三求情,最后的结果还是爵位降一级,藩王变为郡王,并且逐出京城世代不得参政,不过这下任郡王的人选,倒是在王柄权的极力请求下,定为了潘子骞,王柄权也多少对自己这位朋友有了交代。
最后,醉醺醺的皇帝摆驾回宫,临走前,留下一句“太子一事你再考虑一下。”
王柄权目送马车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幕后黑手总算被揪出来了,自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潘子骞一家要被逐出京城了,可能又要无聊好一阵了。
“要不要考虑找个王妃呢?”刚生出这个想法的王柄权马上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去喝花酒吧,讨老婆这种事忒不靠谱了。
回到府中,酒菜还剩不少,王柄权扯着嗓子喊了声“小春子”,然后就见小春子又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你整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禀殿下,职业习惯。”
“你武功很高?”
“不算高。”
“陪老子喝酒。”
“诺!”
次日,京师城门口,十几架拉满了各种物件的马车出了城,就在今早,陛下下旨,安北王被降为郡王,逐出京师世代不得参政,安北王的爵位也从潘元正传到了他儿子潘子骞手里,封地位于中州南阳府。
“潘兄,实在抱歉,父皇那边态度很坚决。”
“王兄哪里话,能保得潘家满门性命,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以后有机会来中州玩。”
“一定!”
二人互相拱手,已成为新任安北王的潘子骞上了马车,随着迁徙队伍离去。
王柄权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内心久久不能释怀。
心绪烦闷的王柄权打算去宫里找杨贵妃聊聊天,谁知路过文华殿之时,听到里面一阵吵嚷。王柄权有些好奇,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文华殿吵闹,于是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向里面偷瞄一眼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朝中几位肱骨大臣此时正在殿内吵得面红耳赤,内容大概还是立谁为太子,想来皇帝已经将另立太子之事告诉了这些大臣,结果又引来一次争吵。
争吵主要分为四派,除了之前出现过的支持大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的三派,现如今竟又多出一派,而这一派竟是支持王柄权的。
因为镇压叛乱一事,王柄权此时在众人心里的形象已经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他不但甩掉了不堪大用腹中空空草包的帽子,而且成了一个韬光十余年、隐忍一流手段更是一流的有为青年。
这支持王柄权一派的领军人物,居然是之前和他积怨颇深的两朝元老,刘建柏刘阁老,此时他也参与到了吵架的行列,原本雪白的胡须都被扯动得不再整齐。
“嘿,这老小子有点意思。”王柄权不禁感慨,随即他呸了一声马上纠正,“什么老小子,这是恩师!”
王柄权有了支持,笑得甭提有多开心了,同时他也不禁赞叹起刘阁老的胸怀,抛弃个人恩怨,以国家大事为首要,这才是国之忠臣、国之重臣。
“看来有空要去恩师府上多走动走动了。”王柄权发出一声感慨后转身离开,让他们吵去吧!
第51章 念奴
王柄权不想当太子,还有一条原因是他不愿受束缚,他更愿意舒舒服服混吃等死,争权夺势是被逼无奈,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犯不着去抢那个坐着都嫌硌屁股的龙椅。
王柄权轻手轻脚的远离了文华殿这个是非之地,心想这帮子人真是吃饱了闲的慌,一个个吵的脸红脖子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亲爹要当皇帝。
到了杨贵妃的住处,在院中喝茶的杨贵妃一眼就看到了王柄权,她露出微笑冲王柄权招招手,“柄儿,你过来,为娘有些话要和你聊聊。”
王柄权又不是傻子,真笑假笑他还是看的出来,此时杨贵妃哪里是满脸笑容,分明是在笑容下面藏满了怒色,得,恐怕又是太子一事。
王柄权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惧怕杨贵妃,大马金刀的坐到她的对面,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好茶,整个宫中也就在母妃这能喝到如此清冽的茶水。”
杨贵妃出身江南,江南产茶且茶叶种类繁多,杨贵妃虽是官宦人家小姐,但自小也练就了采茶制茶的手艺。
贵妃每年可以回娘家探望一次,于是杨贵妃每次回家时,都会亲手选取并制作一些茶叶带回来,送一些给太后和皇后,剩下的则用来自己喝,眼前喝的正是贵妃自己制作的茶叶,所以王柄权这句话可谓是拍了一个不着痕迹的马屁。
杨贵妃却并不领情,依旧笑里藏刀,“听说你辞了太子之位?”
“是啊。”王柄权满脸无辜,杨贵妃更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多少人挣着抢着要得到,你反倒好,到手了都不要?”
“母妃,我问你个问题。我若得了这太子之位,却每日生活在被刺杀的恐惧中,纵使侥幸最终继任大统,每日又要为了政务忙的焦头烂额;可若是放弃太子之位,却能安安心心当个王爷,不在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也不用整天活得战战兢兢。你说,哪种生活我过得更开心呢?”
“这……”杨贵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人总是容易被固定思维所束缚,没人规定生于皇家就一定要参与血腥的争斗,安安心心当个王爷岂不更快活,烦心事让别人去操心,自己坐享其成即可。
好半晌杨贵妃才想明白,她幽幽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好吧,你不想,为娘也不会逼你,但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母妃请讲。”
然后就见杨贵妃又掏出了画像,画像还是原来的画像,只是和之前不同,估计由于经常被打开,画像已经旧了很多,边缘都磨损了。
不待杨贵妃开口,王柄权马上捂住肚子,“哎呀,肚子疼,孩儿先回去上厕所了,免得脏了母妃的花园。”
说完便拔腿就跑,不给杨贵妃反应时间。
“这臭小子!”
三日后,宫中再次传出一道圣旨,四皇子因带头叛乱以下犯上,贬为庶民,发配开平卫所,从始至终皇帝都不曾去牢中探望过这位四皇子,就算去了又如何,没杀他便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次日,庶民王柄琸踏上了去往开平卫的路上,随行的只有两名押解士兵以及一名女子,这名女子身材样貌均是一等一,虽然现在是一身粗布麻衣,却仍挡不住她绰约的身姿以及姣好的脸庞,这名随行女子正是京中最出名的青楼——醉杏楼的当家花魁红杏。
几人行至京师以北三十里,见一凉亭,众人赶路疲惫,想进凉亭歇息一下,走近却见一青年坐于亭中,腰间挂刀,凉亭旁还拴着一匹黑马,对方就在那静静的看着他们几人到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待王柄琸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不禁面苦涩开口道:“终究还是不愿饶过我吗?”
那名青年则是起身来到近前,一脸的奇怪表情,开口道:“你这人能不能不要总这么负能量,活得不累吗?”
王柄琸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负能量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腰间的刀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并未答话,只是将花魁红杏拉到身后,虽然他知道这样并没有多少用。
对面的王柄权一脑门黑线,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眼前这位前四皇子得做多少亏心事,才能怕成这样。
“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见对方神情有所放松却依旧警惕,王柄权无奈地将刀连同刀鞘摘下,递到王柄琸面前:“你仔细看看,这把刀眼熟不?”原本他还想加上一句“你看像不像杀你那把?”但又怕把对方吓尿了,只能作罢。
王柄琸仔细打量起面前这把刀,然后才放心的接到手中,这刀正是他的佩刀,仔细的抚摸着佩刀,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摸不到了。
一旁的王柄权见对方终于不再警惕,这才继续开口:“这把刀原本是在你府邸的,我特意恳求父皇好半天,父皇才同意的。”
王柄琸此时听了对方的话竟有些感动了,自己一直想置他于死地,他却千方百计想着救自己,现在想想自己真不是人,王柄琸抬起头想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这时王柄权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求了父皇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抄你的家,还别说,四哥你家好玩意真不少。”
王柄琸只感觉一股热血冲到头顶,若不是念及对方三番两次为自己求情,现在恐怕已经拔刀了,王柄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四皇子脑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有你那几位小妾,咋咋咋,那一个水灵,不是老弟说你,父皇的好处你没学到,好色倒学来七八成。”
另一边的王柄琸此时眼珠子都红了,手已经按到刀柄上了,身后的红杏死死的拉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拔刀砍了眼前的八皇子。
“我和你说,多亏遇见我了,否则几位嫂嫂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
“你做了什么?”此时王柄琸已经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从古至今,占人妻儿都是极度侮辱人的,若是在对方面前肆无忌惮的加以炫耀,更是辱人至极。对方把自己钱财占了去倒是无所谓,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自己拼了命都要保住尊严。
“没什么,就是给了她们些盘缠将她们遣散了,我跟她们说该改嫁就改嫁,让她们守活寡忒不人道了,你说呢四哥?诶四哥,你怎么满头大汗?”王柄权后知后觉,说完这一切才注意到对面人的不对劲。
本来暴怒至极的王柄琸在听到王柄权的话后,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开口搪塞:“没什么,天太热了。”
“哦,没事就好,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刀的,上战场若是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成什么样子,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不待众人反应,王柄权便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凉亭内的王柄琸呆了半天,才喃喃自语:“真是个好人。”一旁的红杏则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两个一直旁观的士兵则是两头雾水,本来皇帝是不同意抄家的,在八皇子的一再恳求下才无奈答应,现在怎么在当事人这里反而成了好人?
一定是自己目光狭隘了,不理解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思索半天都没能想明白的二人,只能在自身找问题,殊不知,王柄琸只是单纯被忽悠瘸了而已。
回京途中的王柄权则是悠闲地哼着小调,四皇子这些年经营醉杏楼攒下了不小的基业,加之一些房契地契,都进了王柄权的腰包,醉杏楼也直接由他接手,他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一把刀就让对方对自己心悦臣服。
“哎,日行一善,喔咪陀佛。”
就在他美滋滋地想着,回去该如何霍霍从四皇子那里抄来的银子时,却听见“嗖”的一声破空音传来,王柄权侧身躲过从右侧林子射来的弩箭,勒住缰绳下了马,紧接着,又分别从不同方位连续射出几只弩箭,不过皆都被王柄权一一躲过,弩箭射入树干,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射不中我的。”
刚说完,又是“噌噌”几箭朝他射来,王柄权懒得闪躲,直接用手拨开,就在他用手拨开箭矢之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朝他后背刺来。就在此时,王柄权背后出现一人直接挑开刺来的利刃,小春子再一次替他挡刀了,只不过这次却显得游刃有余。
王柄权转过身,同神出鬼没的小春子站到一起,对面的刺客赫然就是已经消失多时安北王府侍女——念奴。
“你还真是沉不住气,才露出一丝破绽你就忍不住了,你的耐性和你家主子比差远了。”
对面的女子在听闻“主子”二字后眉宇间的杀气更浓了,王柄权则是不急不慢继续开口,“让我猜猜,你动手怕是没经过你主子的同意吧,都说胸大无脑,可你的胸也不大呀!”
边说着,王柄权的眼神边嫖向对面女子的胸脯,名为念奴的刺客此时羞愤交加,她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就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不成想对方不但躲过了所有陷阱,竟还藏有一名帮手,念奴心念一动转头便要逃跑,不成想王柄权速度比她快上许多,竟瞬间来到她身旁,一个手刀将她击晕。
待念奴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在一棵枣树下,而自己想杀的人,此时正坐在一旁上啃着烤羊腿。
王柄权看到念奴醒了,嘿嘿笑了一声,提溜着羊腿起身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啃上一口。来到近前,王柄权又开始围着她转圈,一边转嘴里还不时传出“咋咋咋”的声音,手脚被捆在树上嘴还被堵住的念奴,只能是满眼怒气。
看心理折磨得差不多了,王柄权这才来到对方面前,扯下她嘴上的布条。
“说,为什么要刺杀我?”
“呸!”
王柄权结结实实被啐了一口吐沫,却并不恼怒,只是随手抹去脸上的吐沫,并说道:“味道不小,姑娘你火气很大呀!”
岂料对面又是“呸”的一口,这一口比刚才还均匀。
“妈的,你属喷壶的吗?”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王柄权彻底生气了,“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把你武功废掉,然后送去醉杏楼。醉杏楼的头牌花魁被你家主子拐跑了,陈妈妈那边可急坏了。”
说完王柄权不再搭理她,找地方洗脸去了,这边的念奴在树上扭了半天,绳子却是越扭越紧,这个场景恰好又被洗完脸回来的王柄权看着了。
“哟,狗熊蹭树嘿!”
这边原本还生气的念奴听了这句话竟差点笑出来,但她随即恼怒起来,自己怎么会被这个混蛋逗笑,刚想继续挣扎,却又想起对方的嘲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中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啃羊腿那个不停地威逼利诱,树上被捆那个则是闭口不言,最后王柄权也没招了,悻悻回到座位旁继续吃他的饭。王柄权烤羊腿的技术可谓一绝,香味四溢,刺客念奴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刚才生气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静下来,加之香味的勾引,她顿时感觉饥肠辘辘,虽然馋得不住咽口水,但骨气还是有一些的。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说出来我不仅会灭你的口,还会去找你那已经被发配到开平卫所主子的麻烦,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若是诚心和你们过不去,王柄琸今天也就走不出那三十里凉亭了。”
王柄权说完瞥向绑在树上的念奴,此时她虽然不似刚才那样一脸愤恨,却依旧紧紧抿着嘴唇,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们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名叫哈尔巴的北突人,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由我来继续说吧,我给你讲一个亡国公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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