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585章

作者:芈黍离

听此言,刘皇帝当即道:“不可能!”

停顿了一下,抬指自信铿锵地说道:“辽国不乏能臣,当此剧变关头,或许能够做到维持局面,但辽帝这等死法,以其过去的军政态势,若能毫无波澜,我不信!

最重要的,耶律璟无子,生前又未定下储君,如今暴亡,辽国帝位由何人继承?辽国帝位之争,由来已久,屡发政变,此番定然难以平稳度过!”

对于刘皇帝的判断,在场众人也都觉有理,赵匡胤道:“陛下说得是!或许,辽上京如今的平静,只是假象,为了帝位,或许已是明争暗斗了!”

“还有没有其他迹象?”刘皇帝盯着李崇矩,问。

李崇矩稍作思吟,严肃回道:“陛下,有一点或许值得思量。据报,在辽帝遇弑的一日之内,率先进入行营,把持军队,率众还都,主持局面的,乃是南府宰相耶律贤适,另外,齐王耶律贤以及侍中萧思温也参与其中。”

闻报,刘皇帝露出了点笑容:“这就对了!依照辽国上层情况,出了此等大事,纵然要收拾残局,也还轮不到耶律贤适吧,不提耶律必摄,那萧护思都比他更合适!”

“这其中,必然还有缘故,甚至于,辽主之死,都没有那么简单!”刘旸听了这些消息,思忖过后,向刘皇帝道。

摸着自己稠密的胡须,刘皇帝陷入了认真的思考,突然道:“宣王昭远!”

作为大汉对辽事务的“专家”,这有了新的进展,刘皇帝怎能不听听他的想法与意见。

很快,王昭远奉诏觐见,刘皇帝也干脆,让李崇矩把情况给他讲了讲。而后,直接问他:“王卿,如今辽主暴亡,以你之见,谁能成为继位者?”

虽然已是仲春,天气已不那么地冷了,但得知消息,王昭远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沉吟良久,王昭远表情郑重地说道:“陛下,以臣浅见,若是寻常情况,辽国帝崩,继位者当在其三个兄兄弟之中。

而那三王之中,最有可能的,便是越王耶律必摄,为何,此人性情宽厚,有容人之量,人望不俗,并且受到辽主重视,委以辅政大权,由他继位,于情于理,都是没有问题!”

紧接着,转折来了,王昭远继续道:“然而,听李公所述,那齐王耶律贤,只怕也有机会了!”

“两个人?”刘皇帝眉毛微挑,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两个人好啊!若只一人众望所归,辽国此番危机得以顺利度过,朝局恢复稳定,这对大汉可就不是好事了!”

没有人对刘皇帝这包藏祸心的想法表示反对,也不敢,国与国之间,自然是利益当先的,两强并立的局面,平衡尚未完全打破,辽国自身先出了问题,对大汉自然是利好消息,甚至地盼望其越乱越好,推波助澜都是必要的。

“这二者,孰优孰劣?”略加思索,刘皇帝问道。

对此,王昭远侃侃道来:“以臣之见,自然是越王耶律必摄占优。他既是辽主之弟,又辅政多年,有治理国家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也唯有他能够安抚人心。

相较之下,那耶律贤不过弱冠之年,养于深宫,此前虽有些贤名,但终究少不更事,这等紧要时刻,也是难以服众,难以支撑大局,更遑论执掌国家了!”

听其言,刘皇帝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玩味,别的事情刘皇帝或许忘得差不多了,但耶律贤此人,他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正史上,此人算是辽国的中兴之主了,辽国对大宋的全面压制,似乎也正是从他开始的。

虽然这些年,在对辽的情报刺探中,刘皇帝并没有专门关注耶律贤,毕竟汉辽的国情国势都有了根本上的变化。

但是,历史进展到如今这个关头,耶律贤也正式冒头了,有走上这个大舞台的可能,哪怕冲着那飘渺的名声,刘皇帝就不会小瞧他。

“你们也是这个看法?”刘皇帝问李业与赵匡胤。

李业虽然有些看不上王昭远这个降臣,但还是点着头:“王学士所言,臣觉得有理!”

赵匡胤显然更机灵一些,主动问道:“莫非陛下觉得,那耶律贤有什么奇异之处?”

“奇异之处谈不上!”刘皇帝摆了摆手:“但是,倘若此人真能够与耶律必摄争一争,对大汉,自然更好!”

闻之,王昭远当即道:“倘若如此,辽国两脉帝系之争,必然复起,因之而生出内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彼若生乱,朕自然期待,不过,却也不能仅仅拭目以待!”刘皇帝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阴险的意味,对李崇矩吩咐道:“把辽国内的密探都发动起来,散播流言,就说有人为夺帝位,串谋暗害辽帝!不必明确指出是谁,给足辽国朝野想象的余地!”

“是!”李崇矩当即应道。

“辽国若生内乱,大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只要加把火,还有添盆油!”刘皇帝这么道:“持续关注辽国局势,不得遗漏任何消息!”

“是!”

随着辽帝耶律璟身亡的消息传来,刘皇帝那颗逐渐沉寂的心再度躁动起来,那股火热,有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幸灾乐祸,只是一种态度,但针对辽国此番变局,除了那些阴谋乱辽,大汉还当有什么应对,刘皇帝已然在构思了……

第204章 北伐已定

“王卿,看来还要再辛苦你一趟了!”刘皇帝神情愈趋于冷静,看向王昭远。

对此,王昭远当然没有任何迟疑的理由,躬身拱手,面色从容,嘴角带笑:“请陛下吩咐!”

“汉辽毕竟是婚姻之国,回想去岁与辽主会猎于塞外,宾主尽欢,仿是昨日的事情。如今他横遭大祸,惨罹弑杀,朕颇觉可惜,你代替朕与大汉往上京走一趟,将朕的哀思也一并带到!”刘皇帝一本正经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若非嘴角始终洋溢着的笑意,估计在场众人还就当真了。

“是!臣稍后便动身北上!”王昭远一副会意的表情。

王昭远此去,代表着朝廷官方,带去一份关怀与诚意,这也算大汉朝廷对辽国变故的正式回应。但是在这回应背后,兵锋与獠牙或许已然在酝酿中了。

“明日銮驾起行,轻装前进,朕先行还都,太子、荣国公随驾,其余行营随众,就由国舅带着随后返回了!”刘皇帝又对刘旸几人吩咐道。

“是!”

从刘皇帝的语气中,所有人都不禁感受到一种紧迫感,这既是辽国巨变带来的,更是刘皇帝带来的。

“派人把赵国公叫来!”刘皇帝又支使着喦脱。

刘昉到长安城中闲逛了,花了一些时间方才找到。匆匆赶来,大跨步入内,还是那副昂扬的姿态。殿内,只剩下刘皇帝与太子父子二人以及几名内侍宫娥,刘皇帝正与刘旸在下棋,象棋,围棋他不会,学过,不过以刘皇帝的天分很快就放弃了,即便是象棋,水平也很次。

而刘旸呢,手里拿着一颗棋子,举棋不定,眉头纠结着,似乎在迟疑该怎么让刘皇帝而不露痕迹……

“啪”得一声,终于落子了,很寻常的一个防守走法,然后轮到刘皇帝迟疑,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两步将军的机会,但是,怎么不暴露目地过度走一步呢?

“爹,二哥!”刘昉放慢脚步,上前行礼。

“四郎来了,正好,你帮我看看,这一步棋怎么走?”刘皇帝把刘昉招至身边。

刘昉凑近,看了看棋局,刘昉直接探手上士,刘皇帝一愣,仔细研究了下才发现,光顾着进攻,刘旸早就有一步将死的机会了……

脸上露出少许的尴尬,忍不住瞥了刘旸一言,只见他回应一个谦卑的笑容。顿时,刘皇帝没了兴致,他就是又菜又爱玩,还不喜欢人让,输了又不高兴。

当然,刘皇帝下棋,也只是求个乐趣,并非钻研棋艺,他更擅长的,还是下“天下”这局大棋。

“不错!”点着头夸了一句,然后刘皇帝注意力就从棋盘上挪开了,扭身盘腿,看着站在身前的刘昉,对他道:“辽主遇弑,契丹巨变,事态紧急,局势未明,如今两国并立,辽国有变,大汉也必当郑重应对。我已下诏,先行回京了!”

刘皇帝的话,对刘昉来说,有些突兀,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了,拱手问道:“您是让我随驾返京?”

“不!”刘皇帝豪不拖泥带水,直接表示道:“你不用回京了,去瓜沙!”

“去沙州?”刘昉表示意外。

也不用他猜测用意,刘皇帝继续道:“此番西巡,未能走通河西走廊,履及瓜沙,我始终觉得遗憾,你就代替为父走一趟,去看看玉门阳关。当然,最重要的,接下来如有变故,就是你建功的时候了,沙场建功,你不是渴望已久了吗,这一回,我给你这个机会!”

闻之,刘昉一时没有反应,而是大胆地盯着刘皇帝,见皇父不是说笑,这才单膝下跪,抱拳郑重道:“臣奉诏!”

刘昉这干脆利落的表态,从来是刘皇帝欣赏的,见状,脸上再度挂着笑容,探手将他扶起,偏头向刘旸吩咐道:“稍后你拟一份制命,以赵国公为河西巡检使,代朕西巡!”

“是!”刘旸起身应命。

“先去和你母亲辞行,再准备准备就上路吧!另外,把杨延昭也带上!”刘皇帝拍了拍刘昉,不轻不重的力道却带着期许与鼓励。

“是!”

刘昉应命而去,留给刘皇帝父子俩一个挺拔刚强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眼帘,刘皇帝方才对刘旸感慨道:“四郎这柄宝剑,我已经磨了好些年了,过去压着他,是为打磨,为洗练,以免他锋芒过露,刚极易折。如今,宝剑也当出匣,让敌人试试他的锋芒了!再是锋利,不见血也难成雄兵,也难以承担重任!”

“爹,四郎终究年轻,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事啊!”刘旸闻言,叹了句。

刘皇帝的表情逐渐变得严厉,说道:“已然成家,快满二十岁了,不小了。他比我幸运,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最优良的条件,还在潘美、杨业等将帅身边学习过,更有军中的打磨,如果这样,仍旧不能有所成就,那就说明,他不堪造就,我此前的寄望也只是一厢情愿……”

听到刘皇帝这番话,刘旸不算挺拔的腰杆顿时一绷,那种让他赶到沉重的压迫感又来了。刘皇帝那般喜爱刘昉,要求都是这般严格,那他这个太子呢?

大概是感受到了刘旸情绪的波动,刘皇帝不由投以好奇的目光,含笑道:“不过,我相信,刘昉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众兄弟中,论知兵,论英勇果敢,当没有人比得过四郎!”刘旸顺着话说。

沉吟了下,刘旸难得地主动问道:“听您对四郎的安排,是准备对辽国开战了吗?”

闻问,刘皇帝没有直接回答,示意刘旸坐下,面态平和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旸恭顺地道:“儿遵从爹的意志!”

刘皇帝摇了摇头,目光中都仿佛透着威慑,道:“你是大汉的储君,此事涉及到国家战略,臣民安宁,你当有你自己的想法!倘若是你,值此局面,会做什么决策?”

对刘旸而言,这似乎又是一道考题了,让他不得不严肃面对。在刘皇帝的目光注视下,思忖几许,刘旸终于开口应道:“战争事关生死,不可贸然为之,尤其是汉辽两大国之间,一旦开战,必是惊天动地。儿以为,如今辽国局势未明,还当进一步观察进展,再做决策!”

听其意见,刘皇帝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刘旸能说出这种看法,他也并不意外,毕竟是属于持重谨慎的。

“你觉得,汉辽之间,能够永远和平下去吗?”刘皇帝这么问了句。

刘旸沉默了下,摇着头,说道:“难料!”

刘皇帝却笑了,单淡然的语气却透着股坚决:“只要我还在,两国之间,必有一战,我不会允许塞北有一个统一的稳固的政权存在,有这样一个威胁在榻边,岂能睡得安宁!”

闻言,刘旸表情一滞,凝眉许久,方才释然道:“既然如此,儿无异议!”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是最好的开战时机?”刘皇帝又问。

刘旸这下没有经过太多的迟疑,干脆地回道:“或许就是当下了!”

“辽帝毕竟掌国近二十载,他在位,辽国军政稳定,贸然开战,内外齐心,举国相抗,结果难料。然其遇弑,新主未定,局势轻易难安,甚至会走向混乱,若两国之间战争不可避免,那么趁其新旧交替期间,便是大汉北伐的良机!往前十年,往后十年,或许都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听刘旸这一番话,刘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朝其认可地点了下头,而后说道:“很好!”

“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在我这里,北伐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从得知耶律璟遇弑的消息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北伐的决心,不论接下来辽国的局势会走向何方,也不管他们谁继位!”刘皇帝一脸自信慨然道:“我急于回京,就是为了安排北伐事宜!”

“这一点,你心里要有个数!”刘皇帝近乎告诫刘旸。

“儿明白了!”

第205章 辽国新君

由于前半程的耽搁,哪怕过长安后轻装疾行,等刘皇帝赶回西京时,也已是二月下旬了。不过,在这段时间内,从刘皇帝这边,驿骑陆续出动,大量的军事命令向屯驻于北面大汉边军传达而去,为了抓紧时间,越过了政事堂以及枢密院,由皇帝直接下达命令。

在此事的反应与处置上,其他人不敢说些什么,倒是太子刘旸,少有地主动向刘皇帝进言,指出其中不妥。

在长安时,父子俩已然做过充分沟通,刘旸也知道刘皇帝北伐主意已定,轻易更改不得,也没有多言劝阻的意思。他只是提出,北伐大事,需以举国合力,调动内外力量,更需中枢臣僚紧密配合,方能顺利奏效,发挥充分的实力。

因此,越过中枢直接下令,固然求得一个速度,却也容易在下面引起一些混乱,也会打击到中枢臣僚们……

不得不说,随着年龄阅历、能力见识的增长,在很多事情,刘旸都开始有自己的见解与思想了,并且也开始敢向刘皇帝进言。

就拿此事来说,虽然只是个诏旨传达的问题,刘皇帝是强势惯了,且一心扑在北伐大事上,不会顾及那许多,而中枢那边就算得知皇帝越过他们直接下达诏令,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但是,刘旸却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并且主动进言,这便是成长。

看到了这一点,刘皇帝非但没恼,反而对刘旸表示赞赏。太子这些年的表现,自然一直在刘皇帝眼中的,进步也是一点一滴的,但或许是自己威势太强了,“慈父”的形象装都装不像,使得刘旸压抑得很,少有主见。

如今,看到他又有了进步,并且敢于向自己提出自己的想法与见解,刘皇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作为储君,在大政上自然要迎合刘皇帝的想法,追随他的脚步,但也要有自己的思想认识,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当一个木偶,否则时间久了,终将泯然众人……

当然,这种变化,也确是刘旸的成长,也是心理上的一种成熟。从事太子这个职业十多年了,刘旸的经验也是在不断丰富中,就像走钢丝,要注意平衡,要把握好一个度,这也是最难的。

在刘皇帝的阴影笼罩下,太积极了不行,消极就更不行;强势了不行,软弱则更不行;锋芒毕露不行,深沉韬晦似乎也不可取……

至少到目前为止,刘旸表现得确实不错,已经到刘皇帝不刻意挑错,就挑不出错的地步了。比起皇帝,显然太子要更难做!

采纳刘旸的建议后,刘皇帝适时地做出改变,向西京朝堂主要是政事堂以及枢密院两机构下达了一份诏令,直接告以北伐之志,让他们全力筹备。而通过中枢进行战争动员,一旦开始了,就是坚决彻底了,停下来的可能再度降低。

宽阔的直道上,行营匀速前进,上千大内宿卫严密地拱卫着銮驾,气氛很严肃,哪怕洛阳已近,所有人仍旧默默地保持着赶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