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502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孙晟虽然是北人,身材却并不高大,跟冯延鲁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上下的个头。

  倒是身为山东大汉的韩熙载,没有辜负这个称号,起码有一米七五以上。

  不过三人之中,若论对兵事的认识,孙晟远胜压根就没有经验的韩熙载和冯延鲁。

  他们自和州码头上岸,就见自码头到和州州城,沿途士兵多披红、白、青三色布面铁甲,手持长枪大刀,如山岳耸立,巍峨不动又寂静无声,数千人仿佛铁铸的一般。

  其间又见精骑数千,人马步调一致,战马以金银锦帛饰之,每走一步就叮当作响,马儿肩比人高,未戴笼头,却也不乱叫乱跑。

  冯延鲁与韩熙载等人带着使者团从千军万马中经过,被吓得口不能言,汗流不止,双股战战,唯有孙晟神色稍显镇定。

  等到进了和州城,蛮熊奉命在门口迎接南唐使团,身后数十憾山都甲士不但壮如熊虎,那种万里征战的自信和迸发出来的杀气,即使是孙晟也被吓得面无人色。

  等到快到和州署衙,南唐众人才仿佛拨云见日一般,那股压的他们快走不动道的杀气,也消散了许多。

  署衙门口,侍卫的都是身着锦袍的侍从和身着金甲的亲卫,孙晟知道,这是大周绍明皇帝的亲卫锦衣卫。

  三人就在门外等待召见,方才不过一盏茶时间,他们却如同在地狱中走了一遭,孙晟忍不住感叹道。

  “昔年某在朱公守殷麾下,见庄庙李亚子天兵无敌,也不过如此。

  等到中原丧乱,唐、晋禁军虽然勇武,然与周主甲士比起来,也多有不如。”

  韩熙载被吓得冷汗淋漓,跟着点了点头,“我大唐禁卫六军,不如周师远甚,此后当卑事上国,勿生事端。”

  冯延鲁则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周师的强大,他两度被擒,那是深深感受过的。

  未几,张昭下令召见,三人就赶紧跟着进了署衙。

  这和州署衙并不大,张昭也没心情把他改造成行宫什么的,只是占了州衙,把州衙大堂,当做了议事之所。

  孙晟领头,三人规规矩矩的拜伏在地上,没有一个敢耍什么不跪他国之主之类的,甚至连敢直视张昭的人都没有。

  “外臣唐国尚书右仆射孙晟,奉唐国天子之命,拜见上国周天子,恭祝天子万寿!”

  张昭轻轻走下座位,来到了孙晟头前,淡淡的问道:“我大周承大朝与后朝两朝宗室推举,又得关中京畿万民拥戴,以恢复国家为己任,尚且才承大唐之德。

  尔主偏居一隅,胆大妄为,唐国之称,从何而来啊?”

  孙晟把头杵在地上,朗声回答道:“上国天子秉持大义,是以承接大唐之德。我主唐之苗裔,乃是承祖先之德。”

  “倒也有些急智,不过孤听说李昪自称建王恪之后裔,那建王恪不过是宪庙十子,并未称帝,李昪、李璟父子,何德可称天子?”

  孙晟脸上冷汗滚滚而下,但还是尽力辩解道:“自大朝国祚衰亡以来,天下如王闽、南汉、马楚皆可称帝,我主宗室之后,称天子也并不僭越。”

  “好!”张昭立刻抓住了孙晟的把柄,“既然是大朝国祚衰亡,宗室才勉强称天子,但今大朝之德为朕承接,尔主愿去帝号,归国家吗?”

  这话孙晟就答不出来了,因为走的时候,李璟的意思,割地赔款什么的都无所谓,但还是尽量要保住他这天子之位。

  眼见孙晟语塞,韩熙载赶紧出拜回复道:“天子之德,神器归属,乃是帝王专权,非人臣可以讨论,当由我主决断。”

  张昭眼睛一眯,这次孙晟三人来得快,肯定已经看到了他在采石矶只布置了几千人的军队,暂时没有大举渡江的意思。

  这一方会加重他们的紧迫感,让这些人想在没有兵临城下之前,就跟张昭谈妥。

  另一方面,肯定会增加他们的信心,毕竟没有大举渡江,兵临秦淮河的周军,看起来好对付一些。

  想到这,张圣人勃然大怒,他戟指韩熙载,“汝三人为使,却连国德大事都未请示,可见李璟并未有和谈之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狂悖。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且回去问清楚了再来。”

  张昭话音刚落,孙晟三人还未求情,早就安排好的慕容信长一下就跳了出来。

  “大家,此人乃是南吴宰相,定然知晓江宁城的内情,不如留下此人,问清江宁虚实。

  说不得那吴主,早就易服遁走,不在江宁城中了。”

  “不错!孙晟,孤且问你,江宁城中尚有多少可战之兵,李璟到底在不在城中?”张昭立刻也指着孙晟大声斥问了起来。

  孙晟一阵头晕,只觉得这风云变幻的太快,明明他是作为使臣来的,怎么现在搞成要他卖国了呢?

  当下孙晟又急又悔,“臣乃唐国宰相,安能卖主求荣?圣人得了扬州还要过江,与暴秦何异?”

  张昭当下装作大怒的样子,“把孙晟、韩熙载押入大牢,你不说,朕非要你说。”

  说完,张昭又一指李存惠,“存惠儿,将冯延鲁逐出去,让他回去告诉李璟,且选个能做主的再来。”

  李存惠心领神会,立刻亲自架起冯延鲁,就往外走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忠臣的作用不一定都是正面的

  冯延鲁是连夜过江的,为了显示情况紧急,冯判官还给自己加了一场戏。

  于是船过采石矶的时候,心有国家的冯延鲁,在焦虑万分中落水,差点以身殉国。

  这一招玩的很凶险,因为冯延鲁差点就真没被救上来。

  但相应的,回报也是大大的。

  李璟一见到冯延鲁落汤鸡一般的样子,立刻就相信了冯延鲁所说的,周师万骑已经渡江,周主更因为他不肯去国号而大怒,将孙晟、韩熙载都给拘押了起来的事情。

  这采石矶顺江而下不过六十里就到了江宁,万骑已经渡江,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秦淮河边。

  如果加上江对面东都扬州的周军强渡,胜负就没什么悬念了啊!

  以前李璟稍微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那是因为他还有后路,大不了润到洪州去,谁怕谁?

  可是现在后路被掐住,他心里立刻就不踏实了起来,毕竟国土、财富和颜面再重要,那也比不得性命重要。

  于是李景遂就跑不掉了,既然周主要求一个有分量的人去谈,那就只有齐王殿下去了。

  李璟速度飞快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立二弟齐王李景遂为皇太弟,让他代替自己,去采石矶向周主乞和。

  而在和州,被羁押的孙晟和韩熙载,那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因为张昭必须做出一副想要知道江宁内情,非常渴望打下江宁活捉李璟的样子。

  不然的话,冯延鲁就很容易暴露,周宗那个老狐狸已经躺倒不动,关上门去造小人去了。

  张昭熟悉的,只有冯延鲁,而且冯延鲁身后还有个兄长冯延巳。

  于是第一天,孙晟和韩熙载那几乎是被饿了一整天,只在午时,进了一碗浆水。

  第二日凌晨,周主义子,锦衣亲卫指挥使,石城侯张烈成亲自带着御厨,奉上了羔羊美酒来劝降。

  孙、韩两人虽然被饿的浑身无力,但还是没有屈服。

  其中刚烈的孙晟闭口不食,完全不配合,韩熙载倒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问到江宁城的情报,也是一个字不说,并且做好了被狠狠修理的准备。

  眼见这招不成,张烈成立刻开始了最常见的办法-用刑。

  这当然不会是给孙晟和韩熙载用刑,那样的话,就太过粗鲁了。

  张烈成将两个被锦衣卫逮住的山贼,带到了二人面前。

  这两山贼都是和州附近的,南唐和州知州跑路之后,此二人带着一班山贼、泼皮在城外大肆劫掠逃出城的民众。

  一共奸淫妇女十余人,打伤数十人,劫掠所得财货近五百贯,可以说罪大恶极。

  张昭对这种不要脸的黑恶分子,历来都是严惩不贷的。

  就算在他的军队中,劫掠加上奸淫和殴伤百姓,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何况山贼。

  只不过这两首领运气是在不好,在砍头的前一秒,被张烈成拉来杀鸡儆猴了。

  所谓的酷刑也很简单,不过就是拔指甲和老虎凳。

  但对于孙成和韩熙仔这样的文人来说,却显得过于恐怖了。

  当那个领头的山贼,在韩熙仔的面前被生生拔掉了双手十指的指甲时,韩熙就被吓得已经濒临崩溃了。

  因为这可不是简单的拔指甲,周国锦衣亲卫的刑讯高手,先是用竹签,慢慢的撬动指甲周围,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后,才猛地一插再慢慢揭开。

  在山贼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整个指甲盖完整的被剥离了出来,指甲形态完美,没有一丝破损,甚至指甲根部一点血肉都不沾。

  而剥离出来之后,刑讯者还会用烈酒和细盐,反复为他涂抹伤口,防止发烂。

  每一个指甲就代表着一份痛苦,每拔一个指甲会间隔大约三十个呼吸,因为这个间隔,刚好能让人勉强适应了眼前的疼痛。

  而在痛感稍微减弱的三十个呼吸之后,剧烈的痛苦和恐怖的惨叫又会响起。

  饶是此山贼是个十分强悍的壮汉,也没有撑到十个指甲拔完,就因为疼痛和惊恐,几乎昏死了过去。

  刑讯高手见山贼已经快昏死了过去,于是回头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韩熙载。

  “郎君可知道?我锦衣亲卫奉药司,发明了一种新式的金疮药,止血生肉有奇效,乃是无上珍品。

  又有圣人相传,可以羊肠为线,行去邪消毒缝合伤口之术,只是某家以此法救治上百胸腹被划开的勇士,只活了三人。”

  说着,刑讯高手似乎陷入了苦思,“若是此法无用,断断也不会有二三勇士能活命,若是有用,为何连一成效果都达不到?

  想来圣人所见的医道高手,定然不是凡人,可惜某家凡夫俗子,不能精擅此技艺。

  思前想后,难道是某家对五脏六腑了解不够?还是真如圣人所说,人之鲜血,分三六九种,若是钻研精熟,真可以夺血换命?”

  说完,刑讯高手看着韩熙载,“听闻知制诰乃是南国饱学之士,可知人血奥妙?”

  韩熙载恐惧的瞪大了眼睛,在受害者凄厉的惨叫中,在这间满是血腥味的囚室内。

  一个身着白色襕袍,双手沾满鲜血的恐怖刑讯者,把剖开人腹,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仿佛世间的道德、律法都不存在了一样,人在他眼中,不再是人,也是猪羊一般。

  密闭的空间,突破人类道德底线的血腥,韩熙载的脑子都仿佛已经过载了一般,他脸上肌肉无意识的抽动着,哪还说得出来话。

  刑讯者见他不说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某想起来了,知制诰是读圣贤书的人,定然不屑于跟某这样的多说话。

  那就不请教了,明日某亲将此人胸腹剖开,查其五脏内腑。

  再寻来其余贼人,将人血、鸡血、狗血、兔血反复试验,总能得出结果,只是可惜贼人少了些,不够用啊!”

  说着,刑讯者遗憾的对着韩熙载肚皮,轻轻的隔空那么一划。

  韩熙载顿时只觉得后庭一紧,仿佛要喷薄而出了一般,肚皮上猛然一凉,五脏六腑一阵天翻地覆的痛感传来,就好似他的肚皮,已经被划开了一样。

  门口的李孝节一看韩熙载的模样,赶紧就走了进来,再吓下去,恐怕就要出事了,可别把人给吓疯了。

  眼看着韩熙载连人带椅子被抬了出来,李孝节满意的冲着刑讯者举起了大拇指。

  “十八郎君好本事,不但医术精湛,吓人上那也是一等一的在行。”

  这个刑讯者是张昭的族侄,行十八,因此被称为十八郎。

  十八郎用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李孝节,奇怪的说道。

  “谁说我是吓他来着?还请副指挥使尽快将某所需的刀具打造完毕,明日我就要开始剖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