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孙晟待再说几句,却见远处一骑飞马而来,左右禁卫立刻组成防御阵型把李璟、孙晟保护在了中间。
李璟惊恐过度以为是周军铁骑打过来了,吓得浑身发抖,倒是孙晟眼睛尖,一下就认出来了来的人不是什么周国铁骑,而是韩熙载。
“叔言何事如此慌张,御前驰马可是大罪!”
孙晟看清了是谁,立刻高声大喝了起来,李璟也看清来人是韩熙载,终于不再双股战战。
韩熙载眼中含泪,一个大礼参拜到地上,嘴里呜咽着说道:“圣人大喜,大喜啊!”
听到有大喜,李璟立刻就活了过来,他扒开周围的禁军甲士跑到韩熙载的面前,迫不及待的问道:“何喜之有?可是周师被淮西兵马阻挡?”
韩熙载摇了摇头,高声说道:“周主已经领兵到了和州,却未立刻渡江。
还在鸡笼山上做了一首诗,曰:‘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李璟立刻就复述了一遍,韩熙载朗出的张昭这首诗。
别的不说,单论诗词,能写出‘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的李璟,那也是诗词大家。
他吟诵了一遍,立刻就感受到张昭所‘做’的这首诗的精妙,李璟感叹一声。
“好诗!好霸气!果是起自河西,以一老仆辅佐,十五年间就能有天下泰半的雄主,我不如也!”
就是这么奇妙,别人说了一万句张昭可怕,周军连续打杀南唐十余万精锐,张昭在李璟心里的形象,还是很模糊。
但这诗一出,李璟却如同张昭就在半空中凝威严尽显的凝视他一样,心头沉甸甸的,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孙晟文学水平稍差,没觉察出这诗的另一层含义,听到韩熙载这么跑过来,就吟诵了一首张昭的诗,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叔言所言大喜,喜从何来?”
不过韩熙载还没回答,李璟却长长出了一大口气。
“周主要北归矣,他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警告钱佐啊!
若是要灭我大唐,就不会写提兵西湖,立马吴山,而是要写提兵秦淮,立马蒋山了。”
“圣人明鉴,听闻那钱佐收了姚彦洪还不满足,竟敢上禀周主,说愿出兵夹击我国。
可是之前,他去朝贡周主时,仅仅只派了个五品官,明显并不恭敬。
这周主有强敌在北,北人不习惯江南湿热,若是打下了江宁,最后只能是便宜了吴越。
到时候钱家全有江南,南平高家夺下武昌,他定然不愿意看到,所以才写提兵西湖,立马吴山,来敲打钱佐。”韩熙载也喜不自胜的顺着李璟说了下去。
李璟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周主是在说,他必将一统江山,此乃他的志向,吴越也不例外。
后两句则是警告,让钱佐不要多占地盘,反正到时候要立马吴山的。”
不得不说,李璟这么解释,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估计张昭在这都得懵。
他写这首诗,是因为他是抄袭的,就张圣人这点墨水,你让他砍人,他现在没什么问题,让他写诗,哪怕就是改诗,急切之间,他都做不到。
但是,但是,李璟这么理解,又没什么问题的。
因为张昭现在就是想让他跪下求饶。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此刻,李璟也想开了,经历了梦魇中妻儿皆被杀的惨状,又被张昭的诗作震惊,比较吃这一套的李璟,只想此刻就保住命。
“快召冯延鲁来!”李璟对身边的内侍喊道,然后对韩熙载说道。
“叔言可愿意与冯延鲁一起星夜去采石矶面见周主,言我李璟愿为惊扰宋、徐之地赔罪。”
韩熙载听到李璟称他为叔言,不由得想起昔年李璟潜邸时期与他的君臣相得,顿时极为感动。
“臣愿意,就是死,也要成功劝阻周主。”
……
消息传到钱越,身在西府杭州的钱佐,也相当懵逼。
这就像是个耍了点小聪明,熊了一下的孩子,本想着最多是被骂两句,结果却被慈父猛地一巴掌打到脸上一样懵。
眼见钱佐懵了,钱越大将军,剑履上殿胡进思手按剑柄,直视钱佐厉声大喝。
“我吴越两代大王,均朝贡、臣服于中原天子,吴越之地,也是国家之地,不然以此两镇之地何以存?
今大周绍明皇帝已为中原之主,大王却尚未得封赏,臣请大王选派使臣,就去扬州朝见。
天子命我等夹击吴唐,那就夹击,天子若让我等安守本分,就当安守本分。”
胡进思这番话,实际上只有两个信息是他想说的,那就是钱佐尚未得到新朝册封,法理有损,第二个则是安守本分。
钱越这个国家怎么说呢,它实际上是五代十国中,最像大唐或者两汉的。
因为它的开国大王钱镠,就是西府杭州本地人,他所以靠的,也是杭州本地大族以及由他们组建的八都兵。
钱镠在世的时候,曾经招揽了孙儒降兵为武勇都,设为节度牙兵,想要用他们来平衡本地豪强。
但这些由蔡州人组成的武勇都,却无法完全压制本地人组成的八都兵。
哪怕就是钱镠在世的时候,双方的争斗都非常激烈,武勇都甚至数次用叛乱来应对。
所以钱越国王的宝座,实际上就是坐在以武勇都为主的外来武力派,和以八都兵为号的本地豪强之上的,靠压这两方的跷跷板而存在。
这开国大王都无法解决的顽疾,后来的钱元瓘当然也无法解决。
到了钱佐手中,其年少有大志,也可以说有点不知深浅,因此意在摆脱这种政治局面。
插手王闽,杀杜昭达,杀阚璠,就是钱佐整顿国内的信号。
这次收揽姚彦章还要去打南唐的常州,也是为了借着向外拓展的机会,收拢权力和提高声望。
但是钱佐的这些举动,不但损害了本地豪强的利益,也损害了逐渐本地化武勇都的利益。
国中实力派对他已经是非常不满,因此胡进思在借着这个机会,把钱佐教训一顿。
钱佐眼中的火光一闪而逝,但是他还是知道,中原朝廷的怒火,是他无法承受的,于是钱佐勉强一笑。
“大将军所言极是,孤立刻派人携贡礼朝拜绍明天子。”
只不过,钱佐以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怒火隐藏的很好,但终究是少年君王,他眼中的怒火,不但胡进思看见了,下面的两派文武,也都看见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战胜者的困扰
张昭确实在和州还没有渡江,三万五千大军,也只渡过了赵匡胤所部五百骑和虎广带领的两千武宁军以及少量水军。
这一是因为渡江的船只有所不足,当时为了迷惑南唐,瓜步一带的水军战船都没有动。
现在有的,只是沿路而来缴获的渔船以及和州找到的一些。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张昭没有彻底拿下南唐的心思。
而这也有些迫不得已的味道。
自他出征已经快五个月了,张昭带来的兵马,特别是本部的河西精锐,都很不习惯江南的湿热。
更重要的是,河西兵马从离开河西进入中原开始,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河西了,军中的思乡之情非常严重。
给他们放放假,让他们回一趟河西陇右,可以说是已经迫在眉睫。
而刘知远还没解决,张昭不能再把仅有的这点战心,再继续浪费在了江南。
昨夜经过一夜的商谈,统合各军的情况,张昭其实在心里已经下了判断。
如果他做出渡采石矶的样子,南唐朝廷还是没有反应的话,他就干脆不渡江了。
只是这样一来,对他的声誉肯定有所损伤,跑了几百里下面的士兵什么也没得到,心中肯定有怨气,那就必须用自身的威信来压制不满。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也不可能总用这一招。
张昭握了握拳,或许实在没办法的话,那他就只能将南唐在江北所有的富户洗劫一空,然后将扬、泰、滁等州县的居民尽数带走,然后焚毁扬、泰等州的州城。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财富飨士卒,然后还能重创南唐的经济,也可以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战胜者。
只是走到了这一步,那这次南下的成效就会打一半的折扣。
他能收了楚州等地乃至淮南的人心,但是却会失去江南的人心,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南唐的抵抗会更加的坚决。
但愿李璟能聪明一点,快点过来叩头求饶,那样才能避免出现一个双输的结果。
所以张昭现在纠结的,已经不是渡不渡江,而是到底要不要做的这么绝,以及失掉以归义军为基本盘的周军,身上苦心经营起来的仁义之气。
这到底值不值?
当然,也还有个小小的后顾之忧,那就是镇守滁州的马杀才来报,南唐寿州清淮军节度使刘仁瞻,又暗戳戳的跑了过来。
清淮军一万五千人再次在滁州西北的将军岭下寨,还收揽了逃入山中的一部分濠州定远军。
马杀才派了一千多骑去攻打了一番,他发现刘仁瞻发了疯一般的在将军岭伐木修寨,布置的也很有章法。
马杀才除了第一次突袭打杀了几百清淮军以外,此后就找不到破绽了。
这一两万人就仿佛要在山上安家一般,也不出击,就在山上龟缩,马杀才没办法,只能派出游奕骑随时监控。
白从信在张昭身边皱着眉头,“圣人,要不让臣一万精骑,前去配合马杀才打杀了这些寿州军。”
张昭摸了摸下巴,“咱们真的去打他们,就中计了,想不到啊!这刘仁瞻的兄长是杨行密的女婿,他却对李璟这么忠心。
这家伙知道咱们要渡江了,就是在肉身投馁虎。
只不过咱们不是馁虎,而是快吃饱的老虎,若是尽全力打下了刘仁瞻立在将军岭的两万人,就再也没有力气和心思过江了。”
白从信听的一怔,半晌才感叹的说道:“此乃忠臣啊!想不到南吴主德行不修,却有这样的忠臣。”
张昭并不意外白从信的感叹,白家被吐蕃人迁到了青塘高原上,自小生活在马贼圈子中,其实在西北,不能说没有忠臣,只能说因为自然条件的残酷,事大和抱强者大腿,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跟了张昭后,虽然也知道忠义,但一路见来,尽是石敬瑭卖国,杜重威屈膝,虎刺勒变节的事情发生在他周围。
以至于让白从信的心里,只是觉得应该忠义,但忠义是什么样子的,他没有一个具象化的感觉。
只等到滁州城破,上下皆降,连刺史郭廷谓也投降,但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李延邹,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自杀殉国后,他才略有理解。
张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教育众人的机会,他指着宽阔的长江对周围的将领说道。
“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多有忠义之士,惜乎吴主李璟不能用,他日朕若是全有江南,定然要重用!”
不过,就在张昭准备进行一番忠义教育的时候,好消息终于来了。
他也不用纠结了,赵匡胤发来消息,南唐以尚书右仆射孙晟为首,冯延鲁、韩熙载为副,已经到了江对面的采石矶。
张圣人轻轻松了一口气,正好周围的文臣武将都在,大手一挥。
“诸臣工各自回营,命诸卫将士俱着铁甲,骑骏马,让这些南吴人好好见识见识我大周将士的威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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