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180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大郎君,某教你个乖,咱们习武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杀敌。

  男人上战场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胜利,有些东西吧,不适合出现在生死相搏的关头!”

  张昭突然对眼前的慕容信长兴趣大增,这是个好苗子啊!能有这么个儿子,其实也挺刺激的,不是吗?

  不过慕容信长可一点也不待见他,也不给他面子。

  “某不要你教某什么,刚才如果不是某的马力不行,赢的一定是我!”

  说着,慕容信长虽然气得眼泪花花的,但还是不经意朝张昭身后看了一眼。

  那里有一匹顶级的二代汗血宝马,耐力和爆发力都相当出色,可以说万金难买。

  张昭嘿嘿一笑,“想要啊!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帮某叫开了城门,再把你的来意告诉我,或许某一高兴,就把这宝马送给你了。”

  “哼!谁要你送!”慕容信长很是傲娇的冷哼了一声,随后牵过他那匹刚把他卖了的臊眉耷眼战马,往寿昌城走去。

  “城头上的人听着,某是瓜州刺史讳归盈长孙,节度衙门有令,打开城门!”

  说是不要张昭的马儿,但身体却很诚实,慕容信长去叫门去了,而且还很聪明,还会假传命令。

  城上也有人认出了慕容信长,加上马鹞子的银钱攻势,康荣咽了一口口水,与朱县尉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寿昌城门缓缓打开了,张昭心里一热,眼眶突然有点发酸,归义军,这片河西汉儿不肯亡于胡虏的挣扎之地,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

  “你的意思是说?有个中原来的谋士在劝说曹使君杀了我?最后他们商议把我骗回去软禁,然后控制我的军队?”

  寿昌城东的大宅中,张昭回到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宅子。

  自从他幼时被从敦煌放逐后,就一直和张忠、阴鹞子等人住在这里,这次回来了,他当然还是继续住在自己家。

  “对!妗娘就是这么说的,她让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回敦煌去,就算回去,也要带着大军回去!”

  事关重大,慕容信长虽然不喜欢张昭,特别是他母亲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挨着张昭,这在慕容信长眼中,完全就是难以想象的。

  因为他母亲在慕容家,向来以严厉、泼辣著称,连阿公遇到大事,都要听听母亲的意见,可现在呢,小信长儿暗中牙齿都快咬碎了。

  不过事关重大,不喜欢归不喜欢,他还是没耍小脾气,反而把事情都讲了个通透。

  “这不对啊!太荒谬了!”张昭摸了摸脑袋,这得多傻批的人,才会商议出这么个计划,软禁他张昭就能控制他的军队?

  这不是天荒夜谈呢,别说曹议金让人传个口信,就是曹议金亲口来找他,张昭都不会那么轻易的进敦煌城。

  而且就算控制了他,他手下的兵马,也不会听曹家调动的。

  更何况,这个叫裴远的既然是谋士,教唆曹元德杀回鹘公主的时候逻辑很强,分析的也很正确,可是怎么会无头无脑的出这么个主意?

  他一个谋士,遇到张昭这样的过江龙回来了,怎么会在双方矛盾还没到特别激化的时候,直接下毒计,就不怕搞不定张昭,最后张昭把他粉身碎骨么?

  为了一个谋士身份,上来就把自己身家性命押上,是不是有点太拼了?

  更重要的是,曹元德真的能相信这么傻批的计划?曹元忠呢?双重女婿还比不上一个不同母的大哥吗?

  处处透露着诡异,而且,张昭看向了慕容信长。

  “你妗娘有没有说她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慕容信长呆了一呆,随后摇了摇头,“妗娘让我别问,反正事情是真的!”

  这就更怪了!张昭百思不得其解,曹元德实行这么大的阴谋,不赶紧把曹元忠一家软禁,还让曹延禄去瓜州,让于阗天圣公主在外面乱晃,这是个什么意思?

  故意送人头吗?

  不会!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计划在定下来的时候,甚至以前,就有人把这些告诉了天圣公主。

  那这个人,是谁呢?

  “二郎,别想了,二伯父不是要来嘛,你直接把他逮住一切不就清楚了?”

  曹三娘子想了一会,也觉得想不通,她干脆建议张昭不想了。

  反正曹元深不是要来骗张昭么,直接把他逮住不就行了嘛!

  “三娘可真是我的女诸葛啊!”张昭故意当着慕容信长的面,暧昧的夸了曹三娘子一句。

  三娘子狠狠瞪了张昭一眼,那边的慕容信长已经气的掉头就出去了!

第二百六十章 魂魄毅兮为鬼雄

  寿昌城东,兴盛左坊,这里住的都是寿昌镇军的家眷,这次从寿昌镇军跟张昭去安西的人中,有五人战死。

  而战死的五人中除了火生儿外,其余四人有三人都是兴盛左坊的人,所以张昭就在这里,给他们举行了一个集体葬礼。

  葬礼进行的非常隆重,寿昌法源寺的主持大师亲自带着寺中高僧过来了,要给三位英灵做一个七日的水陆法事,用以超度亡魂和为生人祈福。

  三员白袍小将抱着三个骨灰瓮,缓缓上前,他们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衫,神情肃穆,这是张大王义儿军的成员。

  领头的就是那个克孜勒库姆沙漠中给大军带路,极为聪慧悍勇的东曹小子灰狗。

  灰狗儿是曹氏曹延绵的远房侄子,是以被张昭任命为了义儿军的首领,还赐名为张烈成。

  “老丈,这就是瞿七郎的遗物!”张昭亲手把一套铁扎甲,送到了一个哭的浑身颤抖的老翁面前。

  老翁伸手摸着扎甲那破口的甲叶,哭的更加厉害了,瞿七郎就是被一杆长枪从这里捅进去战死的。

  “敢问二郎君,我儿瞿七作战英勇否?”瞿七郎的老父没有接甲胄,而翕动着嘴唇问张昭。

  张昭重重点了点头,“瞿七郎是个好健儿!当时我们在宁远三水湾,以一万三千人与波斯人三万大军和喀喇汗人两万大军决战。

  战阵中,波斯甲骑三百直冲某之所在,瞿七郎与全队人上前拦截,先发三矢射铁马,每发必中,波斯甲骑应声而倒者三!”

  张昭讲到这的时候,故意小小停顿了一下。

  “风!”一声大喝,不管是老翁还是丁壮,甚至是孩童,都跺脚击拳大吼了一声风,昂扬的战意,陡然飙升。

  “其后甲骑大至,瞿七郎持槊上前,挑一敌骑下马,复用铁斧砍杀之!”

  “风!”又是一声大喝,只吼得插在墙上的火把火苗乱颤。

  “惜乎,波斯贼骑众多,瞿七郎又杀一贼,即被数十骑围住。

  波斯人不敢上前,只敢于马上发矢,瞿七郎身中十余矢,血流满地,终于力竭,高呼杀胡报国,阵殁于宁远药杀水三水湾畔!”

  “壮哉我儿!”瞿七郎的父亲泪流满面,没去接扎甲而是接过了骨灰瓮,他手指不停在土陶做成的骨灰瓮上不停的摩挲着。

  “那我阿弟罗五郎呢?二郎君,他战殁何处?”

  罗五郎父亲早逝,老母已经哭得昏死了过去,只有一个长姐还能站得住,正被丈夫搀着朝张昭发问。

  “罗五郎战殁在碎叶城外,当是时波斯军数万人围城,罗五郎身披铁甲,纵横于波斯军中,引弓射杀者七,长槊击毙者九,惜乎的战马失蹄,陷吾勇士于数百贼寇军中!”

  张昭的眼泪都出来了,罗五郎确实很可惜,在军中以小罗成戏称,是张昭憾山都中为数不多的具装甲骑将。

  阵亡的更是有些倒霉,本来都击穿波斯人军阵了,可是马失前蹄,把他摔了下来,冥冥之中,竟然和罗成马踏淤泥河差不多。

  “我的儿啊!”此时,罗五郎的老母悠悠转醒,恰巧听到罗五郎战殁,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某张二郎!送瞿七郎、罗五郎、李大郎英灵回乡!拜谢老父老母,养得此顶天立地男儿!”

  张昭说完,捧着瞿七郎的扎甲和罗五郎的兜鍪,单膝跪地向瞿七郎的父亲与罗五郎的母亲致谢。

  至于李大郎,他出征后父亲带着幼弟就搬走了,人还没有找到。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张昭身后的憾山都甲士,碎叶和新龟兹回来的安西军后裔,从于阗带回来的汉人,人人都抽出了腰间的障刀和长匕首等,敲击身上的金属配饰,异口同声的唱了起来。

  紧接着,围观的兴盛左坊的所有街坊也跟着唱了起来,就连几岁的小孩子,手中都有木制或者铁制的小刀。

  或许这就是归义军靠着几万唐儿一直能坚持到宋仁宗时期的底气吧!

  “瞿七郎、罗五郎,作战英勇,不幸阵殁,上甚心痛。

  特赐两家钱各一千贯、好马一匹、骡驴四匹、于阗细緤布十匹、于阗白棉布二十匹!”

  郭天策含着眼泪高唱完,自有军将把赏赐抚恤就抬了过来。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虽然金钱不能让死者复生,但却能让生者得到极大的藉慰。

  如果金钱能到一个天文数字的话,几乎能直接把生者从悲伤中拯救出来。

  这些赏赐加起来最少有两千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生活的质量和档次,直接就上了一个新台阶。

  瞿七郎的父亲接过铁扎甲,转手就递到了身边一个雄壮男子手中,他拉着张昭的手。

  “二郎君是老朽见过的,最好的贵人,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些苦哈哈。

  我儿瞿七郎勇壮,次子九郎更是骁悍,弓马娴熟远胜其兄,愿为二郎君爪牙!”

  张昭看了一眼瞿父身边的瞿九郎,确实看着就是个勇悍的武士。

  就连瞿父,手中虎口的厚厚茧子和罗圈腿也在表明,此人年轻时大概率也是马上悍将。

  这样家庭教出来的儿郎,定然差不了,但张昭还是没同意。

  “某已让老丈痛失爱子,岂能再从您身边带走九郎?”

  “若是去做战阵之上的牛马,自然不愿意,但跟着二郎君,某甚为放心,老翁自有幼子养老送终,只盼吾儿一展胸中抱负!”

  “如此!某就谢过老丈抬爱了!”张昭这才又感谢了瞿父,并且把瞿七郎的甲胄递给了瞿九郎。

  “罗兵马使,瞿七郎曾是你之爱将,这次我就把九郎也交给你了!”

  山猪儿赶紧走了上来,他本姓罗,名善雄,山猪儿只是他的诨名。

  他走上前来,满意的锤了锤瞿九郎的胸膛,“是个健儿!以后就跟着某,为二郎君建功立业吧!”

  这边安排完了瞿九郎,张昭又走到了罗五郎姐姐处,他伸手冲扶着罗五郎姐姐的姐夫招了招手。

  “仆,宋青,见过二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