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以这个时代恐怖的婴儿夭折率,一切小心为好,所以跟着张昭回来的女人,就只有曹三娘子和郭婉儿这个不下蛋的小野猫。
“好,等到了寿昌就写!”曹三娘子点了点头,心却已经飞到几百里以外去了。
不知道她的信长儿现在如何了,虽然两岁就没了父亲,但他应该也接受不了一个只比他大几岁的耶耶吧?
……
夕阳西下,太阳拖长的余光,照在了寿昌城头上。
今日在城头上值守的,是第四都右三将的士兵,将头是一个叫康荣的粟特人。
他百聊无赖的看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心里有些不知道什么味道。
军卒的日子就是这么无趣,没仗打的时候,一般都是呆着。
作为寿昌镇的镇兵,他们的戍期是一年半一个轮换。
在戍期的这一年半中,他们不用耕种,饷银和折合的米粮,都是公中供应。
只不过也就是够吃而已,有些许盈余,那也很少有人能存的下。
在三天一操的环境中,军营中的士兵大多有这样那样的恶习,要么赌,要么嫖。
赌与嫖过后,带来的就是空虚,就如同康荣这样,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为什么要对着夕阳看?还看得双目刺痛,因为他发现他看的是寂寞啊!
昨天一场豪赌,康荣不但把自己的三贯饷银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五贯多。
今年地里粮食歉收,家里五口人,就指着他这三贯饷银过饥荒呢,这可怎么办?
突然!远处暗金色的天空尽头,出现了大量的烟尘,紧接着无数旗帜仿佛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一样。
一队一队的士兵,在夕阳照射下出现了,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太阳的金光,槊锋上更是点点星光,或明或灭,好气派,直如天兵下凡。
“敲……敲……”康荣连续咽了好几口口水后,才终于放声大叫了出来。
“敲警钟!敌军!大量敌军!”
打探到张昭回来消息的,是寿昌县令薛善通的心腹,而得到消息的薛善通,就赶忙跑去敦煌报信了,所以寿昌城中的居民,根本就不知道张昭已经回来了。
这都太阳快落山了,整个寿昌镇一片混乱,大街上鸡飞狗跳,孩童妇孺们哭嚎着往家里跑去,丁壮男人们赶紧拿刀持枪往城头狂奔。
可关键是,当初寿昌镇遏使罗贤达被赶回家吃老米之后,寿昌镇军乃至整个寿昌城的兵事,都是县令薛善通在代理。
现在由于敦煌的特殊原因,薛善通只能自己回去通报情况,他这一走,整个寿昌城就群龙无首了。
以至于朱县慰被慌乱的士兵从隔壁寡妇家床上抓起来的时候,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等他提着裤子跑到城头的时候,惊恐的发现城门竟然没关拢,破口就对康荣一顿大骂。
“你这狗杀才?怎的不管城门,输钱输傻了吗?”
原来康荣输的钱,是输给县尉了,这倒霉的粟特将头忙昏了头,顿时也吓了一大跳,等他嚎叫着下去连打带骂让士兵把城门关上后,对面的大军也赶到了。
“入你老母的啊!吾命休矣!”县尉看着离城不过十几米的大军,脑子里连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城下的大军,阵型非常严整,连盔甲的颜色都是相同的,上千轻骑如同伸出去的拳头一样,把这个寿昌城给捏在了手心。
“康瞎子!你这田舍奴!入你老母的,赶紧把门打开!
朱牛儿?你他妈还穿上官袍了?狗入的老色棍还有点运道。
玉娘,玉娘你在城头上没?你看老子赚了好多银钱,回来娶你来了!”
干这事,还得是马鹞子,他这一通乱喊乱骂,顿时把城头上的众人都给喊愣住了。
康荣和朱县尉面面相觑,总觉得下面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他们是谁了。
“鹞子?你是马鹞子?你这遭瘟的,你没死在安西?”
这时候,有人认出下面的人是谁了,玉娘哭喊着蹭蹭就要往城下去。
她认出来了,那个一屁股坐在几个箱子上的,正是跟张二郎君去了安西的姘头马鹞子。
“拉住她,快拉住她!”朱县尉赶紧让人拉住了玉娘。
寿昌城地处归义军西边,哪怕就是在归义军最衰弱的时候也没怎么打过仗。
城门就是靠几根大木栓顶住的,要是这疯女人跑下去了,还真能把门给打开。
“马鹞子,你后面的健儿是来哪来的?是张二郎君的军马吗?”
让人拉住玉娘的时候,朱县尉也认出下面的人,确实就是马鹞子了。
“你个田舍奴?有甚资格称呼张二郎君?不是二郎君的兵马,难道是你的?
赶紧开门,二郎君把昔年失陷在安西的安西大都护后人,都救回来了!”
马鹞子不让别人喊张昭张二郎君,但他自己也只能喊二郎君。
因为按照此时的规矩,于阗金国也是自称大朝大宝金国的,大朝就是指中原王朝。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张昭的于阗副王,是不能成立的,因为于阗金国没有资格封王。
同时他的菊儿汗名号在这里也不怎么好用,张昭得到菊儿汗这个名号,是他手下的拔悉密人和碎叶各族公推的结果。
同时他也在破虏州大败喀喇汗国的布格拉汗,所以在安西能用。
但是在河西,回鹘人的主体是甘州回鹘,除非张昭能像击败萨克图那样,击败甚至吞并甘州回鹘,不然他这菊儿汗在河西,就是站不住脚的。
可以说,张昭目前统帅五千大军,但是却没有有个合法的身份。
城头上,朱县尉抬眼看去,城下的数千大军确实打着大唐的日月星三辰旗,那些彪悍的军将,也确实一副汉人的模样。
但他还是不敢开门,要是马鹞子这狗东西投靠了什么异族,是来赚开城门的就糟了。
“马鹞子,你说你赚够了娶玉娘的钱,莫不是在吹牛的吧?你们去安西九死一生,还能有钱回来?”
鬼使神差的,康荣把话题引到了钱上面,或许是他最近输的太惨的缘故吧?
“吹牛?你个田舍奴懂什么?张二郎君乃是天下神佛下凡,跟着二郎君哪个不是腰缠万贯?
什么九死一生,老子在安西,顿顿白米炖肉,夜夜有小娘伺候,快活的你想不到!”
说着马鹞子一脚踹开了他屁股下面的箱子,又把一个大口袋打开,抓了一把东西扬上了天。
哐当一声,箱子翻滚到了地上,白花花的银铤暴露在了空中,这些银铤都是张昭在天竺镇远国新铸造的,所以非常亮眼。
“佛陀啊!那是香叶和小肉蔻,作孽啊!这一把就是一百钱都不止了,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啊!”
城头上有一个眼尖的香料商人,几十米远都看清马鹞子扔的是什么了。
此时的香叶主产区在地中海地区,中亚和印度产量都不高,中国干脆就不产,是绝对的高档调味品。
这一把香叶哗啦啦的扬上了天,顿时把商人痛苦得不行,就好像马鹞子扬的是他的财产一样。
城头上的玉娘听到马鹞子吹嘘夜夜有小娘的时候,脸都黑的能滴水。
再一听商人说马鹞子直接把一百钱给扬了,顿时心疼的人都扭曲了,她嗷嗷挣扎着要冲下去找马鹞子算账。
康荣则看着满地的银铤,狠狠咽了一口口水,那一块银铤看起来最少是十两的,一块还了他的赌债都还有多,还能让家人度过这个荒年。
这位将头正想冒险让人打开城门,嘚嘚的马蹄声从东边响起。
众人跑到城角处一看,只见从东面飞奔过来了一员头戴银色小冠的银袍小将。
银袍小将的骑术相当了得,或伏或立,手中强弓连续放矢,追着他的七八骑被射的哇哇大叫。
一员骑将想要从侧面去拦截,银袍小将干脆左手拿弓,右手持槊,轻轻一扫,就把这员骑将给打的惨叫一声,只能赶紧避开。
“信长儿!”张昭身边曹三娘子突然惊叫一声。
“二郎君,快让他们停手,那是信长儿!”
这就是三娘子的儿子慕容信长吗?真是……真是一员好大儿,呃!好战将啊!
“三娘勿忧,这小子还挺有分寸,用的是墩箭,舞槊时也没有用全力。”
墩箭是训练用的箭,没有箭头的,射到有甲目标身上也只是疼,并不会伤人性命。
而且刚才他舞槊击打那员骑将的时候,也没有用全力,不然肯定会打下马去。
不错!骑术,箭术,槊法都属上成,脑子也还不错,知道轻重!
“马杀才你去!记得休伤吾儿!”张昭对着马杀才一挥手。
本来刚才大家都挺气愤,觉得不能让个小子给灭了威风,现在一听是张大王的好大儿,顿时就嘻嘻哈哈了起来。
“杀才,可别阴沟里翻船啊!我看这位小舍人可不好对付!”白从信甚至还有空调笑了几声。
“小子!看箭!”马杀才从阵中飞骑而出,他举起手中强弓大喝一声。
慕容信长看着对面来人猿臂长身,一看就是擅长马上作战的悍将。
他内里只穿了一件环锁铠,不敢硬接,赶紧一个侧身钻到了左边马腹。
可等了半晌,并未感觉从箭矢从头上飞过,周围倒是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年轻人面皮薄,一听嘲笑,顿时就怒的不行,可他刚把身体放到马背上,还没来得及去取箭矢,又是一声“小子!看箭!”的怒吼响起。
出于谨慎,慕容信长又赶紧把身体偏到马侧去,结果这下他还是没听到箭矢飞来的响动,哄笑声更大了。
“耶耶要杀了你!”少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戏耍,慕容信长怒到了极点。
他决定不顾道义直接引弓就射,可身体回到马背后,他突然发现,对方已经来到他身边了。
好快的马儿!
慕容信长大惊,此刻马杀才已经伸出手抓过来了,看样子是想把他生擒,这更侮辱人,不过慕容信长冷笑一声,双手反朝马杀才扯去。
哎哟!马杀才顿时一惊,他用力一扯,竟然拉不动马上的慕容信长,对面更是一股大力传来,差点把他扯到马下。
这下他不敢小觑这少年郎了,双手互相抓住对方,用力角力了起来,两人的马儿也开始并排奔跑。
曹三娘子紧紧盯着两人,紧张的呼吸都忘了,张昭抓住她手安慰的拍了拍。
“别怕,信长儿马上就要败了!因为他胯下的马儿,不如马杀才的折耳马。”
曹三娘子哭笑不得看了张昭一眼,我儿子都要败了,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果然,随着双方拉扯了一段时间,马儿也在奋力奔跑,慕容信长的战马本来就跑了一段时间,自身的体力和耐力也比不上马杀才的折耳马,在急速跑出一段距离以后,马儿惨叫一声,前腿一弯,就把慕容信长给‘卖’了。
马杀才大喝一声,在曹三娘子的惊呼声中,把慕容信长给从马上扯了下来,随后加快速度,把他扔到了张昭面前。
“大王,这小郎君不错,我老马没射他,他也不拿箭来射我,是个好健儿!”马杀才用乐呵呵的笑声,掩盖了即将脱力的颤抖。
“大郎,有没有受伤?让阿母看看!”曹三娘子第一时间奔了过去。
而感觉自己丢了脸的慕容信长那个气啊!就那么梗着头,气得帅气小脸都僵了,眼眶中甚至都有泪花在闪,看的曹三娘子都心疼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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