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931章

作者:须尾俱全

导游小姐——蜂针毒——赶紧摇了摇头。

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或许愿意做点小善,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身家性命拿来冒险。“不、不行啊,我可以去帮你求救……”

尧瀚怔住了,好像才意识到对方的计划不包括立即救出自己。

“求求你。”她突然一下子慌了神——即使是刚才以为二人要抛下她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濒近崩溃过;想来再也没有让一个人来到希望边缘时,又让她退回去那么痛苦的事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是堕落种,我不知道怎么证明我自己,我真的没办法,可是求求你了,我……”

导游小姐一开始还能摇几下头,很快就僵立住了。

尧瀚越说越快,越说越惶急无措,以至于外面的二人根本读不出她的意思了;只有她脸上强烈清楚得如同海啸般的绝望,随着她传递不出来的哭叫一起冲上玻璃管壁,被死一般的寂静给掐断了所有声息。

二人就像被一出哑剧给捕捉住了魂似的,挪不开眼,转不过身。不知怎么的,被死寂给捂灭了的愤怒和悲号,竟好像比真正喊出口的声音更令人心悸。

不管那是人还是堕落种,如果竟能痛苦到如此地步,那么她或它感受到的痛苦本身,应该是没有区别的吧?

林三酒才一浮起这个念头,就将它甩了开去。她是疯了吗?她以前对别人感同身受也就罢了,难道她如今还要对潜在堕落种生起同理心么?

“我知道了。”

导游小姐一咬牙下了决心,又瞥了一眼林三酒,见后者皱着眉头没有反对,几步走上去,将手贴在玻璃管上,不得不把话重复好几遍,才总算让玻璃管中的女人渐渐回过了神,只是仍然在难以自制地拼命颤抖。“你告诉我,那个出入口在哪里?”

林三酒赶忙跳过去,伸长脖子;尧瀚匆匆忙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就像打嗝时停不下来那样,肩膀一抽一抽地,指向玻璃管一侧的边缘。

在玻璃管下是一个漆黑圆台,大概由一米来高,不知是什么材质,泛不起半点反光,如果不是凑头靠近了仔细看,恐怕进化者也分辨不出原来这里有两条极细极细的缝隙,像圆台上开了一道小门似的。

尧瀚在玻璃后摆了摆手,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我从里面打不开。”她看着又像想哭又像想笑,跪在地上反复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林三酒想了想,问道:“他们体验的时候,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吗?”

尧瀚好不容易看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进去之后,恐怕还得把圆台底想办法打开才行……具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被抓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什么都看不见。”

以口型辨别具有一定长度的内容不太容易,双方都必须连蒙带猜加比划;等林三酒差不多弄明白她的意思时,蜂针毒——导游小姐,已经在摸索着试图打开圆台了。

关着人或堕落种的玻璃管展台,按理说应该在封闭上下过一番功夫才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圆台就像是专门为了让人打开得一样,导游小姐在胡乱按了几下之后,就听“喀哒”一声轻响,漆黑圆台上稍稍弹开了一道缝隙——看起来,只要用手一压,就能把小门打开,再猫腰进去了。

在这一刻,林三酒以意识力按住了导游小姐的肩膀:“等一下。”

拥有一个狠厉名字的导游小姐立刻抬起了头,紧张得脸都发白了。“有人来了?”

“不是……”林三酒抬头看了看尧瀚,说:“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堕落种吧。”

第1692章 林三酒和蜂针毒的体验记

展厅一角中,静默渐渐渗透了空气,沉重下来,仿佛压在皮肤上的湿海绵。

导游小姐慢慢直起腰,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尧瀚。

不知道是否因为没看清林三酒的口型,玻璃管里的女人面上神情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她们忽然不动了。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个堕落种。她仍旧细腻的肌肤纹理、凌乱毛糙的头发、脸颊上的泪痕与嘴唇的干皮……看起来,明明就是一个有温热血肉的大活人。

导游小姐虽然战力平庸,人却不怎么傻;她一手牢牢按住圆台上的门,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玻璃管,低声说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那个,我知道你不想救她……”

她刚才的注意力重点,都放在尧瀚身上了;因此直到现在,才算是好好观察了一下林三酒,不由一愣。“诶?你怎么变得有点……唔,我说不上来……”

林三酒却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她看不见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的气质变了。

老实说,要不是刚才因为名字一事想起了季山青,她都差点忘了还可以打开意识力拟态这个作弊工具。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被改造成怯懦的人之后,相似度和拟态效果都差了不少,恐怕还比不上原版的十分之一,好在已经够用了。

“事实上,不光是这一个堕落种,就连我们刚才的遭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碰巧遇上了逃脱出来的堕落种,我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林三酒没有刻意放慢语速,对于玻璃管内的女人来讲,要分辨她此刻说了什么不是一件轻松活;从对方越皱越紧的眉头,就能看出端倪了。“之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想明白,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这里仅仅是一个展厅,堕落种仅仅是一些展品,可是这其实很没道理。玻璃管壁上明明就写得清楚明白,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展厅,至少应该说,不只是一个展厅。”

“体……体验厅?”导游小姐迟疑地说,

“对。其实我们自从掉进来,已经零零碎碎地收集到了不少碎片式的暗示了。”可惜林三酒被铁索捆着,不能耸耸肩,继续说:“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布置这个体验厅的人,原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们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实在挺迟钝。”

“究竟有什么碎片暗示啊?”蜂针毒有点着急。

“堕落种体验厅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提示了。且不说堕落种究竟有什么好看,如果只是走来走去观看堕落种,这无论如何称不上是体验吧?‘展览’是主办方的行为,‘体验’却是观光客的行为,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可以让观光客‘体验’什么东西的地方……”她说到这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黑色圆台。“直到你刚才打开了那道门。”

导游小姐瞪着手边的小门,没出声地等她继续说。

尧瀚仍旧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似乎叫了几声“喂”,却没人理会她。

“最简洁的答案,往往也是最接近事实的。我当时第一眼看见布罩张开的缝隙时,就觉得它很像一个出入口,以为是堕落种从里头钻出来了,才会想到要过来看看。”林三酒继续说道,“看起来,我的第一直觉没错,圆台底下不就是有一道门吗?”

这一点也是个显而易见的线索:为什么这里有一道门?玻璃管里面明明关着堕落种,为什么却这么容易就可以打开它的底座?

答案很简单,它能打开,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为了要让人打开的。

外面大厅里到处都没有可供人体验的东西,唯一剩下的选项,就只有堕落种脚下的这个圆台了。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个场景。来观光体验的游客。”林三酒解释道,“行走在一个个装着堕落种的展台之间,看到有兴趣的就会走上来,打开圆台。”

像做梦一样,导游小姐喃喃说道:“打开圆台之后……然后呢?干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进去看看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了。”

二人打开了圆台门,露出了一方昏暗的半人高空间。当导游小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弯下腰钻进去的时候,展示台上的女人一直将脸贴在玻璃上看着她们。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试图和二人搭话了,脸上也没有了表情,只有从眼皮间转下来的一双眼珠,像牢牢固定住了一样。

随着有人进去,圆台底下就亮起了灯光。

在旁边一直为导游小姐拉着门的林三酒,此刻也勉强跪坐下来了,和她在同一时间看清楚了圆台底下的情况:空间很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人在钻进去之后,除了坐进中央那张躺椅上,就没有可立足的地方了。

最显眼的是,从头顶上的板子上垂下来了数条白色神经一般的粗圆线;它们正好落在躺椅头枕的部分上,只要人坐下去,头脸就会被那一群粗线贴上。

它们就像一群有自主意识的长虫,正在半空中微微摇摆;有时导游小姐不小心凑近一点,它们的末端就会忽然一抬,好像在闻嗅寻找她的脸一样。

导游小姐自然是绝不肯亲自试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颤声说:“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

面对“白色神经”这么强烈的暗示,她这一句话不像是疑问,倒像是在找安慰。

仿佛是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从头上忽然传来了“咚咚”几下捶砸地板的声音,显然是“尧瀚”发出来的。二人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听见了她模糊不清的嗓音:“你们帮我把那些白条条拽掉嘛。”

二人看着那群白色神经一般垂落下来、在空中慢慢游转的长线,一时谁也没动,没说话。

“我现在离外面就只有一块板子的距离了。”尧瀚继续隔着圆台板说——听起来,应该是把嘴贴在地上说话的。“你们稍微努力一下,我就可以自由了!快点啊,拜托啦,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如今她们看不见尧瀚的神色姿态了;唯有某种一点点渗入她声音中的东西,像渐渐散漫开的毒气一样,叫导游小姐嘴唇都在发颤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

林三酒一边看着圆台底下的空间,一边答道:“我猜到游客体验的地方,应该就是圆台下方,不管体验的究竟是什么,肯定和堕落种有关系——这儿的名字就叫‘堕落种体验厅’呢。何况同样的圆台,我们在另一个肉筒堕落种脚下也见到了,应该是每个玻璃管下都有的。接着我问她,‘他们体验的时候,就是从下方进去的吗’,她说是。”

“我好像懂了。”听着头上尧瀚砸地板的声音,导游小姐低声说,“她是堕落种,所以才会明白游客从展台下方进去的时候,是在体……体验。”

“对。至少,是堕落种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是活人的可能性。”

林三酒这一句话没有压制音量,好像被头上展台中的“尧瀚”听见了,后者突然静了下来,也不喊也不敲了。

过了几秒,尧瀚的声音甜丝丝地传了下来。

“另外还有十几根线,都埋在我的身体里了呢。你们不试试嘛?”

在安安静静的圆台内座里,导游小姐清楚地咽了一声口水。

看来那一个仿佛最不现实的猜测,反而是真的。将人与堕落种安全地隔开之后,又能通过“神经”连接、进行某种体验……

还能是什么体验?

“恐怕来到这里得客人,都可以像是操控游戏角色一样,体验到作为一个堕落种生存的感觉吧。”

林三酒一句话刚刚说完,就听身后遥遥地响起了一句:“是呀。”

第1693章 林三酒与导游小姐的再一次见面

在声音响起之前,连林三酒都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她急急一拧身,原本拉着门的意识力蓦然松开、席卷到面前防护自己;在身后圆台门“喀哒”一声关上时,她也看清楚了:一个人也没有。

附近仍旧只有三个蒙着深红布料的展台,静静地立在天花板下。

“谁?”林三酒低低喝了一声,却无人回应她。

圆台底座里的导游小姐,在门关上时就立刻慌了,隔着圆台声音模糊地惊叫了几句“怎么回事”、“那是谁”——喊话时,她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地找从哪里能开门,然而在几下仓促摸索拍打的响声之后,却忽然一下陷入了寂静。

林三酒后背上的汗毛一立,及时阻止了自己回头的冲动。

假如她双手没被捆上,还可以不回头,只把手伸到背后摸索着开门;但是现在,要开门必须用意识力……她不愿意将正在保护自己的意识力分流,去做一个比较精细、成功率却未知的动作。

“你没事吧?”她大声叫了一句,说:“我没办法拉住门了,你自己出来吧!”

蜂针毒一点声息都没有。不管是前方展厅,还是身后圆台,此刻都只有一片死寂。

刚才那一声“是呀”,好像就在附近……是男是女,却完全听不出来:因为它根本不属于男女嗓音,每个字都像是骨头崩裂时发出的声音,恰好形成了具有意义的音形。

除了堕落种,还能是什么?

林三酒的【意识力扫描】中,即使是角落或展台背后,也没有藏着任何堕落种的身影——那它就只剩一个地方可以容身了。

她的目光从这一片展厅中另外三个蒙着深红布罩的展台上一一扫了过去。

玻璃罩是隔音的,那只堕落种既然能将声音传出来,就说明它已经从玻璃罩中出来了。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脆弱过:身上的铁索束缚住了她绝大部分的行动能力,跑不能跑,战不能战,抬手都抬不起来,甚至连唯一一个靠不上的同伴,都突然没了声息。

怯懦的人只有在自己占优势时,才会残暴起来;现在情况未明,林三酒只想掉头逃跑——可惜连这个选项都被堵住了。

第一次,林三酒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自己如果恢复成过去的模样,或许也不坏。

“出来!”她怒吼了一声,暗暗希望对方听不出自己声音中的害怕。“堕落种是吧?我他妈亲手绞死的堕落种有千八百个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优秀东西?”

她也没料到,她这一番虚张声势竟然真的获得了回应。从右手边最远的那一个蒙布展台下,闷闷地传出了“咯咯”的一阵笑;随即,深红色罩布就渐渐地鼓了起来,被推开的圆台门给支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形状。

那堕落种却始终没有从布后走出来。

“亲手绞死呀……好可怕噢。”

门被打开后,它听起来就不再是骨头崩裂似的声音了,清楚得像金属撞击,每一下都像是打在神经上,让人难受得恨不得能抖腿甩手、把那声音从身上甩下去。“可是,你现在不是没有手嘛?”

在林三酒紧紧咬着后牙的时候,那堕落种又从深红布罩后出声了。

“你不要担心。”它以一种充满了过分同情的语气,说:“你的同伴肯定没事的。相信我,堕落种没法从展台里下来,进入人的体验区……哟,忘了,我现在不就出来了嘛。”

导游小姐……现在可能已经被“尧瀚”抓住了吗?

林三酒感觉五脏六腑都缩紧了一些;她想回头看看玻璃管里“尧瀚”究竟是一个什么状态,脖子却僵着不敢转。她确信,自己只要一转头,红布下的堕落种就要出来了。

“不过嘛,我是特殊情况呀。”那堕落种的声音又咯咯笑了几下,听在耳朵里,就好象整个脑袋都变成了被那声音一下下敲击的钟。“那一个会演戏的堕落种可不是我这种特殊情况,唔,你的同伴肯定没事。”

林三酒不愿意表现得好像她很关心导游小姐,对方是自己的弱点一样,因此没又搭话茬,只是勉强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很清楚这个地方的设置啊。”

红布后,堕落种仿佛叹息似的幽幽地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