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848章

作者:须尾俱全

林三酒点了点头,怔怔地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在头脑中一片茫然里搜索了一会儿,搜索着现在该问什么才好——其实更像是在借此举恢复一些“正常感”。

“季……”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了礼包,此刻他的去向成了她脑海中唯一存在的问题——但才说出第一个字,林三酒忽然觉得自己在女娲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浑身一激灵,出口的话被改成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像看着一个孩子在耍小聪明似的,女娲笑了一笑。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在这里,仅仅这么简单。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我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而是我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所以此前此后才有这一系列变故。”她以极大的耐心,慢慢解释道:“当你理解我的意思时,你自然就明白为什么我可以‘预见’到事物的进程。”

余渊轻声问道:“你是说,你对于宇宙事物的影响,已经是由自身发出的,而不是你的行为发出的?”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啊?”了一声。

余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可以用来解释的比方:“比如说,她跟我说过,我会把你带到她的面前。不是因为她预见了未来,也不是她或我采取了什么行动使这话成真了,而是历史进程自然而然会受她的存在所影响,如同一张布会被压弯……或者就像,就像水往低处流吧,不过不同的是,女娲能把朝她流去的水流,也就是自己产生的影响,看得很清楚。”

看样子,他自己也觉得这两个比喻都不大准确。林三酒摆了摆手,不愿意在自己听不懂的问题上多纠缠下去,只哑声向女娲问道:“那你找我要怎么样呢?”

女娲笔直地浮立在黑暗虚空中,手杖凝成细细一线凉光。

“你现在同意了吗?”

林三酒有种奇怪的感觉——女娲这句问话好像一直就回响在宇宙之间,只有当她张口说出来的时候,它才被带入了自己的耳朵里。不是在此之前女娲没有发问,而是自己直到这一刻才听见问题。

“同意什么?”

她早就隐隐明白了女娲所指的是什么,却仍挣扎了一句。

女娲笑了,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拳套上,这一次不再是问题了,是一个陈述:“你同意的。”

林三酒抬起那只打碎了战栗之君头壳的手,望着它,一时没有出声。没错,她的确是同意的——她即使嘴上不肯认,实际却即将执行与女娲一模一样的策略了。

她没有去追那个沉默的女人,她没有处理短刘海,新游戏发布会里至少还有五个人活着,不是因为她觉得这些人有苦衷有活命的权利,是因为她那时想着,等一等吧,有什么可急的呢,他们又跑不掉,等找回了季山青之后,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掉她的狩猎。

看了看身边余渊,林三酒恍惚地想起来,她还曾经血洗了黑山镇。现在想想,即使将那梦境换作现实,恐怕仍旧留不下人命。

因为黑山镇上没有一个人应该活下来。

“我在很久之前,曾经为了你的存在,而切切实实地产生过短暂的迷惑。”女娲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假如有一株病果树,它产出的全都是病果,毒腐败溃,但只要出现一颗好果,就代表它实际上是可以达到产出好果的状态的,问题是病而不是果树……对吧?我想知道,这个假设的前提是否正确。”

她似乎也不为了等林三酒回答,只是继续说道:“抱着这样的迷惑,我在那之后,观察了你一会儿。”

女娲口中所谓的“一会儿”,放在林三酒身上,就是日久经年。

“但人类不是果树。”这一句话忽然从林三酒醉里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惊了一跳。若是为了保证人的生存,她原本应该顺着女娲说才对。

女娲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仿佛还带着被理解的庆幸。“当然不是,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果树患病了,自然是病的问题,而不是果树的问题。可人类不是果树,人类是病本身。生而为人,则自然要像病毒一样行事,就像鹿渴了要饮水,水到零度就要结冰。但在这么大的一个群体中,态势分布又有不同。你和那些像你一样的人,是罕见的一个极端、异类;而像宫道一那样的人,是相反的极端、异类,也同样罕见。”

林三酒觉得,不管女娲知道什么,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假如说宫道一处于负面的尽头,那么他反而要比大多数人更宝贵。因为他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人类族群中的坐标;正因为这样,他才看得见你,他也一直在望着你,望着与己相反的你的坐标。”

女娲摇了摇头,说:“……但是,处于中间的大多数人看不见你,也不想看见你。你是不受欢迎的,你的存在即能够刺痛人,在索多玛里,天使比撒旦更叫人讨厌,而你也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林三酒没有出声。

“所以,你甚至可以容纳得下宫道一,但你容纳不下黑山镇。”女娲轻轻说道,“你能容忍得下清醒的、绝对的恶,因为对它的审判是简单而没有余地的。那么平庸的,常态的,混沌的,无自知的,推波助澜的,连邪恶都是出于愚蠢的大多数……你该怎样看待呢?灰灰蒙蒙,无药可救,无可审判,给他们一个环境,他们就会蜕化成伊甸园的土壤。新游戏发布会是例外吗?当然不是。一把火能够烧得这样明亮旺盛,是因为汽油一直在那里。

“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坐在你的坐标上,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运气。若是往下滑,你会一路滑过灰蒙混沌的大多数,直直往另一个极端而去。越是明白,你越抗拒,你救人,你杀人,你血洗黑山镇,全是因为你比谁都恐惧自己也是一个人的事实。你比我更厌恨他们,更惧怕他们,更渴望他们是好的。”

林三酒听见“哒哒”的响声,轻微不断地在耳旁作响,听了一会儿,才发觉原来声音的来源是自己的牙关。

女娲轻轻吸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包裹着他们三人的黑暗宇宙,说:“……你问我要怎么样,其实我在多年前已经告诉过你。我如今来见你,是给你两个选择。”

林三酒半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说。

“大洪水,审判日,无论你以什么名称称呼它,最终毁灭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是一个人类,我是一个预告。你无法阻止我,你只能救自己。所以我给你的第一个选择是,抛弃你作为人的身份,抛弃你的过去,到我这里来,就像多年前的楼氏兄妹一样。你早已知道他们的选择了,对不对?”

有某种强烈的冲击,正从内部一下一下地颤动着林三酒,假如她不咬牙死死稳住自己的身体,她就会像坐在摇篮里一样摇摆起来。

“第二个选择呢?”她沙哑地问道。

她能感觉到女娲正望着她,低声开了口。

“……‘亚伯拉罕近前来说,无论善恶,你都要剿灭吗?假若那城里有五十个义人,你还剿灭那地方吗?不为城里这五十个义人饶恕其中的人吗?’

‘耶和华说,我若在索多玛城里见有五十个义人,我就为他们的缘故饶恕那地方的众人。

‘亚伯拉罕又对他说,假若在那里见有四十个怎么样呢?他说,为这四十个的缘故,我也不作这事。

‘亚伯拉罕说,求主不要动怒,容我说,假若在那里见有三十个怎么样呢?他说,我在那里若见有三十个,我也不作这事。

‘亚伯拉罕说,我还敢对主说话,假若在那里见有二十个怎么样呢?他说,为这二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

‘亚伯拉罕说,求主不要动怒,我再说这一次,假若在那里见有十个呢?他说,为这十个的缘故,我也不毁灭那城。’”

女娲的声音落了下来,黑暗的宇宙间重归于一片死寂。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很低,空气里却像有无数根弦,嗡嗡地随之震动起来。

“我不是耶和华,我不放过索多玛。但假如你能找到十个不回头看索多玛的义人,我就允许你们登上方舟。”

第1530章 回不回头看

黑暗的咆哮巨浪,蓦然在眼前直直跃入云霄,朝大地席卷吞没而来;它所存在之处,即将没有世界能够存在林三酒猛一闭眼,再睁开时,才在浑身大汗中意识到,自己仍旧“坐”在寂静的宇宙里,什么也没发生,审判还未来到。

女娲刚才那一句话,仿佛携带了一场终极毁灭的电影预告片,毫无预兆地击入了林三酒的脑海,叫她在那一刹那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一起吞没、摧毁、消寂了,此刻连身体都控制不住,战战地颤抖起来。

不,她并不是怕死。

她曾经多少次想象过自己死后的世界,或者说,各个世界——布莱克市场仍旧人头熙攘,卖圆茶的小摊上坐着三五喝茶的客人,有旅人遥遥望着远方风中摇摆的真理蘑菇……即是她不再存在,她曾经目睹过的,触碰过的,呼吸过的一切也将会延续下去;她从没想过曾容纳过她的世界会再无意义,她的存在本身再无意义。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意义的消亡。

女娲果然不是人了,她心想,否则作为一个人类,怎么能够面对未来失去一切意义后,那种永恒的、漠然的、孤独的沉寂?茫茫宇宙之间,最后只剩自己一人,还记得人类,还记得人类的百万年征程,但这些记忆并不比一阵风更有意义。

唯有一个非人的生灵,才能够以槛外者的身份,成为人类族群记忆最终的坟墓。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三酒的指甲掐在掌心皮肤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也许即使是女娲,也不能忍受空旷寂静的未来,所以她才会给自己两个选择。

论头脑,或许她不及许多人,但林三酒并不笨。

十个义人,不代表她只能找来十个人。从女娲转述的那一段亚伯拉罕的话,就可以看出“十个”是亚伯拉罕反复提问获得的最低限度——这说起来像是废话,但假若连二十、三十个义人都有,那么只让其中十人生还,当然是毫无道理的。

问题是,什么是“义人”,什么是“不回头看”。

她似乎已经出神想了好一会儿工夫了,但是当女娲再次有所动作时,林三酒却觉得对方上一句话的话音甚至尚未散去——她抬起头,看着女娲稍稍转过身,望着三人左手黑茫茫的宇宙,叹息了一声。

“新游戏发布会的环境条件,远比伊甸园温柔宽容得多了。”她神情专注,好像那一处黑暗里,像史前壁画一样刻画着形形色色的人。“被选入发布会的人,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刚开始时,只是最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那一群人。恨不得杀你后快的战栗之君,还会对长得像自己母亲的女人心存一分回护;再麻木不仁的人,论起忠诚肯干来说,也少有几个能超过她的。哪怕像是养蛊一样养到如今这个地步,若是我们坐下来为他们辩护,那么仍旧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坏的。”

林三酒沉默地等待着她往下说。

“难道就人人都坏吗?”女娲轻声问道,不像是问林三酒,也不像是问自己。“若是由你来仔细想,好像也不是。在我注视着新游戏发布会的这段时间里,也有比你现在看见的这一群人更善良点的人。我记得有一个,创造的游戏是‘救助站’,游戏玩家会变成义工,帮助从其他游戏里出来之后身体精神都受到创伤的人……受助的人要以物资回馈救助站,义工再用这些物资去救更多的人。帮了一个人,就得一分,义工就可以在‘救助站’内挂名一天。做救助站的义工,当然比做大象房间里的玩家好,对不对?”

林三酒没有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女娲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似的。“是啊,你也发现毛病了。救了人才可以得分,得了分才可以做义工,那没有人可救的时候怎么办,创造需要被救助的人就行了。伤了人再救人,不仅自己可以得分,还可以从回馈物资里分一杯羹。人类总能把利己的企图,投射在一切事物上……但这都不出奇了。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些做义工的人,而是这个创造了游戏的人。”

林三酒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创造游戏的人,本心行径似乎都是好的,若是被他人曲解利用了,那么也不该算在他的头上——他算不算是“义人”?

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女娲微微一笑,说:“在继续讨论这个人之前,我举一个你过去世界里的例子吧。假如有这样一个小国家,民众贫苦饥饿,缺医少药,明明辛劳疲累已极,却每一日都仍在生存线上挣扎。有人看了觉得十分可怜,国际间奔走呼吁,自掏腰包,筹得大笔粮食物资,统统送往这个地方。”

……女娲的语气微妙得近乎难以形容,林三酒竟然连这样标准的善行也有点不太敢听下去了。

“他送去了,他满足了,过得半年再瞧,民众仍旧是同样一种生活——假如没有更糟的话。善人不解了,善人落了泪,善人又筹得一笔钱财物资,从此每隔几年就要救济一回。不碍他救济了多少,那个地方的人永远处于越来越严重的贫苦里,不见天日。”

女娲停在这儿,嘴角轻轻勾着,像慈悲下凉薄的铁刃尖。“等善人在掌声中过完了这一生,他八十岁时平静满足地死了,虽然那个地方的人如今远比当初更苦了。”

“怎么会更苦了?”林三酒下意识地喃喃问了一声,但这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对于真正的答案,其实她已经隐隐有了数。

“是会更苦的。”余渊搭了话,说:“从这个情境上来看,不苦反而是不合逻辑的。”

女娲微笑着说:“可他叫多少人吃上了一口饭,多好的人啊,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游戏创造者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的游戏被玩家利用了,怎么能不焦虑,怎么能不阻止,于是他在发布会里四处打听,问来了最狠毒凶残的游戏地点,通过游戏奖赏的形式,告诉了自己游戏里的义工,好叫他们都能直接找到新鲜的受害者,而不必自己去创造受害者。

“……他最后是被其他游戏创造者杀死的。因为他们要让自己待的期限延长一点,于是这个创造游戏的善人就第一个被杀死了。临死之前,他在痛苦里说,自己怎么竟好人没有好报。”

女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与自己善行相称的回报,就是他脑子里产生的多巴胺。再多的,他并不配了;因为那是混沌无知,自我满足,灰灰蒙蒙的,善良的恶。

“假如那一个善人要去弄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小国的民众即使受了救济,仍旧越来越苦,那他就不是善人了,因为他弄明白的时候,是做不成心地慈悲、慷慨解囊的善人的。”

“……那么,义人呢?”林三酒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

“有一个人闯入了那小国里,说我来告诉你们真相,为你们抵抗这等命运,于是他被那小国民众掷乱石打死了。”女娲近乎平静地说:“你怎么能怪那些民众呢,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听见的,看见的,就是顺理成章的世界。你看,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从诞生下来时就自带了原罪。不是圣经意义上的,从亚当流传下来的原罪……而是矇昧懵懂,浑浑噩噩,作为恶之燃料的原罪。为什么宫道一却比大多数人更可贵一些?因为他是清醒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仗尖一点点从脚下黑暗的时间中,慢慢往外抽。她的动作结束时,这一场对话也就要宣告终结了。

女娲笑了一笑,说:“留在索多玛中,长吁短叹,以泪洗面,乐善好施,修墙补屋的人,不是义人。若没有他们奔走补葺,索多玛或许已经塌了,有了他们浑浑噩噩的善,索多玛越发坚固了。他们需要恶,谴责恶,与恶彼此配合,你侬我侬,互相滋养,少了对方则要失魂落魄。同理,所以回头看的,也不是义人。”

最后一个字离口时,手仗尖也从时间中拔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无数可能会发生、林三酒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生过的场景,都搅动流淌在了一起,扭曲了她对空间时间的认知。她似乎听见自己说,“你对人的要求太高了”,女娲似乎又从遥远的另一段时间里回答,“我对人并无要求”——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似的,好像在千千万万个平行空间里,有千千万万个女娲和千千万万个林三酒,一起进行了似是而非,同样主题的一场对话,她只是听见了来自其他平行空间的余音。

等她的神智、双脚一起回到了新游戏发布会的地下空间时,她发觉自己完全没有变换过位置。余渊仍旧站在她的左手边,房间里仍旧空空荡荡,只是面前没有了女娲。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一张白色绸布。

季山青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地躺在绸布上,双手交握在身前。他乌黑得如同水流一样的长发,流淌倾泻在白色丝绸之间,落下的光在丝绸间盈盈发亮,反映在他的肌肤上。他沉浸在世人触及不到的甜乡里,嘴唇,面颊都泛着淡淡的嫣红。

第1531章 审判者与保存火种者

林三酒很快就发现,女娲给她留下的礼物,除了季山青之外,还有短暂的控制权。

她完全猜不出女娲可能用上了什么手段,才会在她脑海中种下这样一种感觉:她知道自己接手了对这一个地下游戏发布空间的控制权,也知道在自己离开这里之后,她的控制权就会消失,到时也许一切都又会恢复原样。

离去以后的事情,她管不了,也懒得管——至少现在,礼包在她身边是绝对安全的,这就够了。

当她轻轻在礼包身边跪下来的时候,还不及伸手去触他的脸庞,礼包就醒了。他慢慢睁开的双眼,好像云霾褪去后的湖泽星辰,既清冷又明亮;在林三酒的影子一落入眼里时,那双眼睛顿时温柔了,软软弯起来,伴着一声:“……姐姐。”

林三酒将他抱进怀里,将脸埋在他的头发里,好长时间没有说一个字。她在对方清风竹叶似的气味中,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了,因为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哪怕不去谈苦难,人生也永远充满了微小细碎、令人窒息的不适,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生在人的皮囊中,就像是将一只脚伸入了错码的鞋里。那么在她错码的人生当中,她能拥有季山青这样绝对、这样纯粹的事物,岂不是只有做梦一说可以解释吗?

或者说她是真实的,她能感受到的挣扎、难过、不适和苦痛等等也都是真实的,唯有季山青以及与他相似的那些慰籍,是一个小说家给她添写上去的,只是为了安抚人,为了给人一点希望。

“姐姐。”季山青的声音轻轻发着颤,一只手在她的后脑勺上抚过,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规律感:“姐姐,没事的,你是刚刚受到太大冲击了……”

是吗?可是女娲的意图,她早就知道了;哪怕没有女娲,终结人类的大洪水她也早就知道了——她实在难以解释自己此刻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看见的不仅仅是女娲,听见也不仅仅是她说出来的话……她所代表的那些难以付诸言语的东西,那些跨越了天知道多少年,沉淀了多少变故的东西,在被她捏住的一个瞬间就全都冲上了你。”

季山青虽然才刚刚醒来,却似乎对她的经历一清二楚:“我那时就被她放置在不远处,遥遥看着你和她对话,我知道的。你已经很了不起啦,姐姐。”

林三酒抬起头的时候,才意识到因为自己满脸眼泪,把礼包的长发都沾了一脸。“你没事吧?”她一边从脸上摘头发,一边问道。

“没事。”季山青冲她一笑,看看不远处的余渊,又收回了目光。“虽然有一个瞬间,女娲真的叫我害怕了。她说,你这么像人,就在成为人的边界线上了——不过还好,她最终还是没把我当成一个人类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