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你看了我的游戏,就会知道我没说谎。”他在林三酒身边不远处,沙发另一头坐下了,说:“我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我甚至都没有找过游戏志愿者。”
“志愿者?”他不提林三酒险些都快忘了,外面还有引着进化者赶往一个又一个死局的志愿者。他们当时也说,自己是参与了游戏编写的;但他们又不在新游戏发布会里。
“你知道游戏志愿者吗?咳,写游戏这种事,谁也没经受过专门训练对不对。”短刘海说,“每个星期都要设计一个新游戏,时间长了谁都可能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有的时候,游戏创造者实在想不出好主意了,就会找外面的人出主意……只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好处,就有很多人抢着出主意设计游戏、跑来跑去做杂活了。出主意的人越多,花样越新鲜,参与游戏的人也就越惨。”
所谓很小的好处,应该就是指志愿者能够被豁免一轮游戏的资格吧。
“理论上,我虽然也需要每个星期都设计一个新游戏放出去,但是我不愿意像他们一样,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死更多人。”短刘海摇头叹息了一声,微笑着说:“所以我想出了一个规避的办法。除了用志愿者做点引路之类的活之外,我从来没找过志愿者。我每周设计的新游戏,都只是在老游戏上稍微改动了一点点细节,等放出去的时候,再将它与老游戏场地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理论上我每周都放了新游戏出去,实际上却只有一个不断扩大的老游戏而已,而且还是一个安安全全的老游戏。”
这倒不像是临时编出来、为了蒙混过关的话。
自从在结结实实的东西上坐下来以后,林三酒体内那股抑制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渐渐平复下去了一些。她望着面前的玻璃墙与山谷森林,一时间有点恍恍惚惚,仿佛山谷上氤氲的雾气是一波一波的河浪,她漂浮在水上,随波飘摇,等待着河岸的到来。
“给我看看。”她听见自己低声说。
短刘海犹豫了一下,冲玻璃墙抬起一只手。随着他动作一划,玻璃墙上出现了一列列的文字与表单,背景仍旧是雾气茫茫的灰绿森林。
“我的游戏没有终点。”随着玻璃墙被唤醒,成为一面巨大屏幕,短刘海似乎也被某种情绪掌握了心神,整个人都有点不大一样了。他直起后背,神色肃穆下来,说:“在我的游戏中,没有‘获胜出局’这一说,只要进来了,好好配合,就能平平安安地一直活下去,直到被传送走为止。”
林三酒朝他看了一眼,他面色甚至有几分悲悯。
“至于传送走之后,他们要面临多少危险,那就不是我能帮得上的了。我能力还是有限啊。”
“你先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游戏。”
“与其说是游戏,不如说是一个生存的地方。”短刘海又一挥手,就像有镜头拉近一样,视角从灰绿森林上空降低,画面放大,展示出了一片森林中的平地。周围最近的一圈森林,都被砍得只剩下了树桩;一间间模样简陋的屋舍,整整齐齐地排在平地上,炊烟袅袅地飘进青灰色天空。
几个进化者模样的人,蹲在屋舍后方的菜地上,腰蜷得低低的,好像正在做什么农活。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拎着一筐野果,正从林子里现了身。如果不是他们的穿着都表明了他们是进化者,偶尔也有一些颇为现代化的器具,林三酒几乎怀疑自己看见的,是古早时代的农业部落。
“你看,她的孩子还是在联合农庄里生的呢。”短刘海用一种她说不上来的语气,喃喃说道:“这是联合农庄的一次里程碑式胜利……我们养活了孕妇,保证了她的健康,还让她顺利产下了孩子……哪怕再过几个月母亲被传送走了,这孩子在农庄里也能好好活下来。”
林三酒默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这个鸡犬相闻的宁静农庄,问道:“为什么是农庄?”
“游戏里的玩家总是要做事的啊,种地也得分,养鸡也得分……符合游戏模版的要求。”短刘海简单地介绍了几句:“务农算是最平静、最不容易发生流血事件的工作了,况且他们自己务农,也不愁吃不饱。”
“得了分做什么?”
“每天做够一定量的农活,就获得了分数。凭着分数,可以领到相应的口粮,以此类推……喂鸡的分数低,砍树的分数高,农庄是很公平的,按劳分配。”
林三酒没出声,只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农庄。短刘海似乎没有说谎,这个农庄确实以篱笆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区域,应该是每一次有新游戏加上去之后,自动划分出来的;但是除此之外,新老农庄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一样的平静。她观察了好一会儿农庄里的人们,几乎人人都在低头种地,养鸡喂猪,修葺农舍……十来分钟过去了,甚至都没听见有人说话。
“我特地把农庄开设在大山里,避世独|立,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外面游戏世界的影响,外头人心险恶,太危险了。”短刘海感叹道,“你别说,我让志愿者用大巴把玩家从外面的世界给接到山里来的时候,很多人还不高兴呢,觉得好像自己的生活变得原始了……但实际上,等他们在这儿真正生活过之后,就都能理解乱世桃源的珍贵之处了,也都十分感激我。”
“他们知道你?”
“知道,我常常透过电视广播之类的东西与他们讲话。”短刘海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编写游戏时就写进去的了,家家户户都可以领一个。”
比起朝不保夕的其余游戏来说,有屋顶,有床铺,有食物,有同伴,或许确实算得上是难得的桃源了。林三酒慢慢地点了点头,指着屏幕说:“菜地后面是什么?就那一片林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短刘海眯起眼睛,对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你把画面挪过去我看看。”
短刘海刚一挥手,林三酒就叫住了他。
“不是这样的。你回到刚才农庄的画面上,不要切换镜头,你就把镜头顺着我说的方向,一直推进林子里去。”
刚才画面切换就是像电影转场那样,上一个画面消失了,闪进了下一个画面,很难说究竟是不是刚才她所指的地方了——毕竟陌生的森林里,到处看起来可能都是一样的。
短刘海停顿了几秒。他又伸长脖子,往林三酒所指的那片森林使劲看了一会儿。
“噢,我知道你是说什么了。”他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搓了两下,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说那个。”
“哪个?”林三酒倾过身子,将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向他问道。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正有一个微笑在浮上来。
“咳,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短刘海清了清嗓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来回交叠几下双腿,说:“聚集了很多人的地方,就难免会有一些作奸犯科的,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农庄里的人自己向我建议,要在森林里造一个监狱,用于关押那些坏分子,我也同意了。把坏人关起来,好人才能正常地生活嘛。”
第1528章 引路的余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乱套了吗?”
短刘海还没有把镜头推入森林里,已经花了三五分钟来介绍监狱出现的背景了。林三酒仍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出地看着他,等他终于说完的时候,才微笑着说:“那你给我看看。”
她的微笑似乎让短刘海反而有点紧张。他十指相交地摩擦了一会儿,其中一只手脱开了,慢慢抬起来,探进了空气里。
森林被拉近、放大了,无数树身从两侧划过,天光被树荫遮挡在外,仿佛走入了湖底一样流动的幽暗里。林三酒眯起眼睛,看到了森林里的监狱。
农庄的房子都是游戏玩家自己砍树建的,没几个人是建筑工人的后果就是,它们排列得虽然很整齐,但房子本身却是歪歪斜斜的,大多都只是以木架子搭着几块布,说房子不像房子,说帐篷不像帐篷。假如居所都是这样,那监狱得有多简陋?怎么能关得住进化者,不让他们跑回农庄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展现在了林三酒眼前,非常简单。
在一个全是进化者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特殊物品;特殊物品之中,监禁、囚拘、限制类的,又算得上是常见大类了。看样子,桃源乡里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它们就被全部收集起来了,用于囚禁罪犯。
几个面黄肌瘦、头发都被剪短,因此看不出男女的犯人,正在地上蹲成了一圈,各自搓洗着一大桶衣服;在他们身外,是一层光彩盈亮的气泡,就好像是洗衣桶里的泡泡飘出来、涨大了,把他们和小山似的脏衣袜都包住了。这样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在森林里遥遥地铺开了,每几棵树之间都夹着一个泡泡,每一个泡泡里都有好几个人。气泡里没人说话,人人都在低头做着不同的工作。
气泡只是囚禁道具的一种。在一条看似十分不起眼的草绳上,挂蚂蚱一样绑了足有五六个进化者,手脚都被捆起来,只有脖子在不断扭动,嘴里高高鼓着,不知道在咀嚼些什么东西。
他们不像是在吃饭,因为没有人会用这种表情吃饭,或者这样躺在地上吃饭。他们先在左边小山似的杂物堆上张嘴咬一口,躺下来默默地、像驴子一样咀嚼一会儿,再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右边的地上。唾液、眼泪、嘴唇磨破了出的血、坚硬发达的咬肌,成为每一个人脸上都能找到的东西。
“犯人们也不可能坐在那里吃白饭,怎么能让辛苦工作的好人,白养着监狱里的坏分子?”
林三酒没有问,短刘海却主动解释道,“他们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他们才有饭吃。像这种比较危险的,就会挂在草绳上,他们能活动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脑袋和嘴。别看只有嘴能动,也还是可以干活的。”
“这干的是什么活……?”
“山里可以用来养鸡养鸭的东西不多,我们专门有庄民会收集一些谷壳、石子、枯树皮之类的东西喂家禽。可是不够细碎的话,容易伤到幼鸡幼鸭,所以需要他们先嚼碎一遍,再去喂鸡鸭,鸡鸭就不容易被划伤肠胃。”
林三酒点了点头。屏幕上,风吹过了林海,沙沙的声响遥远而寂寥。
她让短刘海把镜头拉高了一点,后者不情不愿地办了。镜头在半空中如候鸟迁移一般穿过森林之上,舒展开一幕又一幕的大地,画面所覆盖之处,全部都是由各式各样的监禁道具所形成的监狱——农庄里的那点人,不会有这么多的监禁道具,大概后来的,就全都是游戏里自带的了。人头将一处又一处的林间空地占得满满的,各种颜色的头发聚集在一处,就都成了乌压压的一片。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了,监狱仍然在绵延。
在镜头持续推进的时候,林三酒微微转开眼睛,望着一只飞鸟从远方画面角落中一闪而过,没入了乌云连绵的天空。在被它抛在身后的大地上,黑压压的人头起伏着,蠕动着,在静寂之中只能听见林海的沙沙声。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很多问题,但是她现在一个也不想问了。
“我们农庄的规矩很严格。”短刘海倒是觉出了自己有解释的必要,像是强调一样,慢慢地说:“为了大多数人的福祉,严格一点的管辖是必须的。你不能守规矩,那你受罚是不是就应该的?不怪我们农庄吧?”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似乎以为林三酒会在这个节点上发出反问,都预备好了答案的样子——但是她连一句“你们的规矩究竟是什么”也没有问。
短刘海没有等到反问,讪讪地往下说:“不过进化者嘛,都有很多改不掉的臭毛病,所以违反了规矩的人呢,比一般社会里的稍微多一些。”
林三酒“哦?”了一声,其敷衍之意,就像是遇上了健谈却又甩不脱的邻居。
短刘海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闭上了嘴。他显然是感觉到哪里出了错,这不是他想要的反应,但是又一时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错;他考虑了一会儿,好像决定还是应该提醒林三酒一个事实:“虽然他们进了监狱,他们的性命安全却不受影响,还是可以平平安安度过14个月。如果不是罪大恶极,一般农庄也不会给人判死罪。所以和其他人的游戏比起来,哪怕能进农庄的监狱,也是运气了。”
林三酒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屏幕上一个人问道:“他犯了什么规矩?”
“哪个?”短刘海的目光在林海间黑压压的人头上转了转。
哪个都行,她本来也是随便指的。
等短刘海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唔,这个具体判刑的过程呢,也是交由农庄的人集体决定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其实这个不重要……你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游戏有多残忍吧?我看了简直都心惊害怕。我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里面还留着上一个游戏创造者的一整套东西,包括了他写的游戏,我跟你讲啊……”
接下来,他细细描述了那一个据说“给他留下阴影特别深的游戏”。那是一个封闭环境内的传染病游戏,染病者在将它传播给两人之后,自己就可以康复——这个游戏的大前提才刚说了一个开头,林三酒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对余渊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了,立刻转头问道:“怎么了?”
数据体此时站在客厅里,那个沉默的女人一见他走进了屋子,自己立刻一闪身从门口跑了。只不过,余渊也没去追,林三酒也没去追,任她在门口消失了影子。
毕竟她能跑到哪儿去呢?还能出去吗?通往外界的传送管道,早就被两具尸体给堵住了。
“你现在需要尽快和我走。”余渊答道,“你留意到了吗,他刚才说,他在刚来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他还能看到上一任游戏创造者留下的全套东西。”
“是啊。”林三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水,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
“那个叫做小恶魔的女孩,她编写了公寓游戏,也很有可能是她带走了季山青。”余渊却好像生怕她没想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她虽然死了,她的房间里却一直没有进去过第二个人,毕竟接她班的那个人,现在也在管道里丢了性命……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立刻去她的房间里,或许还能找到季山青的蛛丝马迹。”
在他说话的时候,林三酒已经一跃而起,从沙发上翻了过去,落在了客厅地面上。短刘海虽然关键部分没听懂,却听懂了他们要去第九个房间,登时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又是期待又是警惕地说:“要不要……要不要我去给你开门?”
林三酒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已经一把拽起余渊冲出了门。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给她开门,外面餐桌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张师,用他就足够了——抱着这个念头,等她急速冲到了圆厅里的时候,她差点跌了一跤。
餐桌上,胖大的张师,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具胖大的尸体。
身后,从短刘海房间的方向,传来了门板被“咚”一声关上的回音。
不知道是谁,在张师的脖子上反复用尖锐的棍子穿刺,活生生砸穿了他的咽喉。血还没有凝结,仍然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想必留在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意识到了,没有张师的存在,林三酒就进不去任何一间屋子,他们就安全了。
“等一下,我们先去第九个房间看一看。”余渊虽然自己没有情绪,却似乎对她生出的情绪十分清楚,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说:“房间主人死了,在等下一任过来的时候,房门被关上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对不对?我们先去看看,假如门确实是关着的,我们再想办法。”
林三酒木着脸,戴着金属拳套的手掌开合了几下,点点头。
她跟在余渊身后,一步步走向了第九个房间。或许是因为小恶魔死了,所以她对空间的改造也全部消失了;这一路过去,尽是平平无奇的水泥走廊,很快就找到了那一间灰扑扑的房间。余渊快步走上去,试着推了一下门。
林三酒走到门口的时候,门板正好徐徐地往内部滑开了,露出了一个空荡荡的水泥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二人。
那人身材高挑,一手撑着一支细细的手杖;分明正望着一堵连挂画都没有的灰水泥墙面,却像是看着世界上最有趣的电影,专注得一动不动。
听见二人的脚步声进了屋,她才轻轻转过了头。
“你来了?”女娲冲林三酒一笑,说:“你看,我说过,他会把你带到我面前的。”
第1529章 你去找十个义人
女娲轻缓地转过身时,水泥灰房间的背景仿佛忽然化作了一股股暗流,被她的动作拽动,扭曲,卷向她的身边流淌消融了。她彻底面对林三酒时,房间已经不见了,发布会不见了,星球不见了,那个世界中的人的哭号声被冲向未知远方,无有存在之地。
他们漂浮在恒久静默的黑暗宇宙里,极远处,缀着冷星一点。
女娲望着二人微微一笑,手仗轻轻提进了半空,又蓦地往下一送——尖尖的手杖尾部抵进柔软的黑暗里,扎住了时间的流逝。
……这个说法似乎没道理,“扎住了时间的流逝”。
但林三酒就是生出了这种不好解释的感觉,时间已经不再于他们脚下流淌了;身旁余渊似乎也被触了一下,四下一望,低低“啊”了一声,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的。”女娲不知道在向他们之中哪一个解释,或者二者都有。她抬起另一只手,以食指和拇指在空气里轻轻一捏,像叹息似的开了口。
“……像这样伸出手指捏出时间,在你指肚里就有一个瞬间,被压在两股力量之间,一动不动。此前的时间仍旧在向前走,此后的时间仍旧在向后走,唯有我们所处的这一个瞬间,是永恒停滞存在的。”
林三酒听不懂,也干脆不试图去懂它了。随着她了解女娲越多,女娲好像就越无法被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吃了一惊的时候,其实内心深处是不那么吃惊的——自从打梦境剧本出来,她潜意识里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更何况,这个地下新游戏发布会特质如此鲜明,就差把女娲的名字写在墙上了。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林三酒依然感觉到了仿佛不能抵抗的一股疲惫,就像她这么多年来都在跑一场不知尽头的马拉松,如今终于被人喊了停。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虽然不明白她在哪儿、又是踩在什么上,却还是像散了架似的,往下方一坐,说:“……是啊,你找到我了。这里又是你的试验场吗?”
女娲面上的神色,是冷漠极致处的慈悲。“不是。”她轻声说,“一个你早就知道结果的过程,是不能被称作试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