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须尾俱全
“啊你妈个啊,什么琼浆玉液给了你,你都怕是洗脚水是吧?你是受过什么伤害啊?谁给你灌过洗脚水喝?”波西米亚骂得高兴,一时间显然忘了自己的命还悬在人家手里,嘴皮叭叭开合得都快出现了幻影:“我以前还以为你挺聪明,这样一看,嘿,林三酒遗传的是吧,别人一个左脑一个右脑,你是一个左牛角尖一个右死胡同……嗯?”
她顿了顿,往季山青脸上看了几眼,有点慌了。“你眼睛里流水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数据体吗?你这是……你干嘛在哭啊?你还能哭?”
被骂了还不能哭吗?
其实季山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掉眼泪。
“我……我必须要试试。”他使劲抹了一下眼睛,鼻音浓重起来了。“我害怕……如果我不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以后我永远要受煎熬……如果姐姐会选择恨我,我宁可现在就知道……”
这跟平时的所谓“考验”还不一样,因为他知道,末日世界里危机莫测,这个“考验”的内容会真实发生在他与姐姐之间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只要姐姐身边还有其他朋友,就永远可能会存在光明、重力、平衡的游移偏颇……而他也接受了姐姐永远会有朋友在,他只是害怕因此而来的另一种可能。
即使知道林三酒对他的感情,也难以平复他的恐惧——因为恐惧是不受理智管辖的。
波西米亚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种脑部疾病我看一时半会,三两句话的也治不好,我跟你打个赌好了。”她将镯子扔回容纳道具里之前,在看着它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去了一丝畏怯——哪怕是波西米亚,哪怕是听见季山青说有办法,她在看见终点时依然会害怕的吧。
“打什么赌?”
“即使我死了,她也不会恨你。”波西米亚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除非我的命是被你切成五段的。”
季山青赶快摇了摇头。
“难道真要让她以为我死了。”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句,“起码给她留一点希望吧?说到这个,你救我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虽然从技术上来说是一件很难掌握、很难理解的事,但奇异地,却相当容易让人明白它的概念——即使是从未接触过末日世界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听懂。
“那一只镯子,可以把波西米亚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时间保留下来。”季山青想要看看林三酒,目光却停留在了她如今空空的脖子和锁骨上,不再敢往上看了。“她可以选择保存多长时间,不过一旦做了决定,她这个人就会短暂地从世间消失……因为她的最后一小段性命,被暂时‘冻结’起来了。”
林三酒没有出声,只是在静静地听他说。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读这一份沉默,只能用自己的声音去填它。
“如果仅是将她的死亡延后,那自然不算是救了她。所以在她已经用掉的寿命,与被冻结起来的最后一小段寿命之间,这段空白里,我打算用我自己的本体替她补上,让她借用我的‘性命’复活,却不必动用她自己的最后寿命。比如,我分出一小绺本体,做成了她的‘寿数’,她就能多活两年……这样一来,就等于我这一条命,供给了两个人,什么时候我的命用完了,那么波西米亚就还能再活一小会儿,直到她冻结的寿命也用完。”
季山青想了想,解释道:“数据体原本是没有寿命一说的,只要能量不散尽,就会一直存在。不断分出一部分本体,给波西米亚做‘寿数’,就意味着我也从此有了‘寿数’……等我的本体被用完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死亡来临的时候。”
他垂下眼睛,轻声说:“但是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本来就会存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可能星球湮灭,宇宙变换。我这个法子,对波西米亚那样被切断的生命能起作用,因为它本来就是不完整的,有‘开口’。可我不能延长一个人自然老去的生命。我早就想过,在姐姐消失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所以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对我本来也就是无用的。如今把它分一些给波西米亚,于我而言没有半点区别。”
季山青吐出了一口颤抖的气。
“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波西米亚。枭西厄斯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想过,这样一来,对于姐姐来说,我就有了两个人的分量……我也想过,如果我能比两个人的分量更重要,那就好了。”
“这又不是数学题,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林三酒忽然轻声说:“对我而言……你已经没法更重要了。”
第0章 (题外话)成年礼是一场很长的庆祝……
“嘿嘿嘿朋友们好,是这样的,今天真的是我成年礼(sheng??ri)。从今天开始就能合法饮酒了(能骗着一个是一个)
chuachua已经把礼物开完了(收到了心心念念的水墨屏屏幕土拨鼠尖叫一小时)(我把周围百里的狼都招来了),晚上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庆祝,所以不知道啥时候能完事,如果太晚的话,今天就不更新了吧?要是不太晚我就写一章短的。
嗯?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已经是二孩妈了?诶呀,一不小心就未成年母亲了,尤其是生猫只要三个月,一不小心就生了俩。
第2212章 目的
林三酒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季山青。
她此刻的感情心绪是如此浩然庞杂,如同礼包本体穿不过维度裂缝,也几乎不可能从如此狭小的一张人口中吐出。尤其是一想到枭西厄斯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始终一声未发,她就不得不暂且压制、驱逐了所有翻腾膨胀的心绪,只能取出一小绺,轻轻地对礼包讲一两句安慰的话。
“就算你想要变得更重要,那又怎么样?”她说着,往飞船天花板上看了一眼。她跟大巫女交换了一个目光,彼此都对此时的死寂产生了警惕。“枭西厄斯,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了?”
礼包仿佛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想要试探出一个答案、想要加重自己分量的尝试,在暴露之后,就这样被姐姐轻易坦然地接受了,好像压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愣愣站在林三酒的身边,一时好像连枭西厄斯的可疑都意识不到了。
林三酒瞥去了一眼,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何尝没有体会过礼包的痛苦与煎熬,她只不过是稍微幸运一点罢了;自己还在浑身透湿地往岸上爬,怎么能怪身后水鬼挣扎得太绝望?
一次两次的承诺和陈情,或许不足以驱散恐惧与阴影;那她愿意耐下心来,每当季山青需要她一次,她就宽慰他一次,让他也能与他的存在本身,安然共处。
“他走了?”大巫女轻声问道。
林三酒等了好几分钟,广播系统里却再也没有响起枭西厄斯的声音。
“沙莱斯?”她试探着叫了一句。
“是。”柔和的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就像从没消失过一样。
真的走了?他来一趟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聊聊故人“府西罗”,再顺便离间一下自己和礼包的?这有什么意义?
“我们还在原定路线上行驶吗?”林三酒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了。
“是的。”沙莱斯答道。
虽然它这么答了,可不去驾驶舱亲自看看,林三酒依然不大放心。哪怕是由礼包打开交互界面查探情况,也让她感觉不舒服:她总害怕枭西厄斯就像一条潜伏在水管里的蛇,会在季山青将意识探进去的时候,一口将他咬住。
“他说过,他也不能赤手空拳地追入太空里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因为我们行驶的距离够远了,所以脱离了枭西厄斯能触及的范围?”大巫女的语气里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狐疑。
“那他追上来说一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林三酒说完,看了看礼包,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季山青吃了一惊,好像这才回过了神,想起了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枭西厄斯。
“要不我们一起去驾驶舱看看好了。”林三酒提议道,“叫几个悬浮舱来,把他们都扔进去。”
结果人偶师和元向西成了最老实最好处理的两个人,肩并肩地挤在一驾悬浮舱里,谁都无法有怨言;把余渊送去了医疗室后,清久留、皮娜各坐一架,由三个意识清醒的人打头,浩浩荡荡,好像游行一样去了驾驶舱——颇让林三酒暗暗意外的是,枭西厄斯居然没说谎,行驶路线果真没有变更,沙莱斯也一切正常。
“他知道我们的路线,总是有点让人不放心。”林三酒想了想,手动换了一个目的地,“反正我们只是希望逃去他够不着的宇宙深处,再叫出老太婆而已,换个坐标也没有关系。”
季山青轻轻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他看起来仍有几分不知所措,好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小孩子,却没等来意想之中的惩罚。
“既然他消失了,你就继续说吧。”林三酒能忍到现在才问起波西米亚,已经是叫她自己都觉得吃惊的事了。“波西米亚现在还活着,我理解得对吗?”
“理论上是‘生死之间’。”季山青说着,接过去了林三酒递给他的镯子,仔细看了看。“姐姐你看,镯子上剩下的绿色已经极细了,几乎看不见了,说明她果然是一直等到所剩不过一两天的时候,才终于将自己寿命冻结住的。”
“为什么偏要等到最后?”林三酒吐出了一口焦虑的气,“她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我跟她说过,如果要用我的‘寿数’为她延命,那么必须要等我的本体到来才行,因为只有本体才能不断分出一部分供给她用。”季山青小声说:“可是本体什么时候能来,连我自己当时也说不好。她一旦使用这个镯子,就等于暂时放弃了‘活着’的状态……”
林三酒明白了。
就算知道自己最终能够得救,但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苏醒的前提下,谁都没法轻易下了狠心,要就此不知期限地沉睡下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波西米亚果然不愿意用上这个办法。
“那么,就赶紧让你的本体过来吧?”林三酒只觉一颗心都在逐渐充盈膨胀起来,好像坐上了一只热气球,在往天上升;尽管“波西米亚还有救”的可能性一直隐隐存在脑海深处,可是如今它近在眼前,她甚至害怕起来了。
季山青张了张嘴,好像想说点什么,话到口边变成了:“我可以想想办法。”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大巫女,此时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好像忽然生出了恍然,转头向林三酒开了口。
“你可得告诉我,你是关心则乱。”
她不知何时穿上了一双奶油色的丝质短靴,闪烁着无数细小的银亮微泽;只不过鞋底也一样还踩着皮娜。大巫女斜倚在一张很可能是人偶师留下的沙发里,看着林三酒说:“他是想到了不敢说,你是一点也没想到?”
林三酒一怔,看看她,又看了看季山青。
什么意思?他刚才好像是有点犹豫;可是能有什么话,是礼包不敢她突然抽了口气。
季山青最怕的事只有一个,就是跟姐姐生了间隙;而唯一一个可能让他们生间隙的地方,就是“林三酒的朋友”身上……他不敢说的事,八成是和救波西米亚有关系,那么最大一个让季山青有所顾虑、不敢救波西米亚的原因是“出来!”林三酒怒喝了一声,“你还在的吧?你一直没走,是不是?”
驾驶舱里陷入了足足半分钟的死寂。
“我还以为你是要离间我与礼包,但你打的主意,根本就是由我出面,要求他把本体弄过来,是不是?”林三酒一想到自己真的关心则乱了,怒意不由更甚:“你知道我一定会希望能第一时间把波西米亚救回来——”
“不然呢?”时隔将近二十分钟,枭西厄斯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这次有一点提不起劲似的。“否则我为什么要关心他对你而言的分量?”
……即使已经离开Karma博物馆这么远了,他的触手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枭西厄斯的声音就像水泥一样,灌进了林三酒胸腔与五脏间,闷得她一时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
季山青安慰似的,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姐姐,你别怪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是我来提出这个可能性的话。”他小声说,“我想,他就绝对不会再冒头出声了……”
那时的季山青,看起来就会像是在用一个无法证伪的理由,来拖着不为波西米亚复活……也就是说,枭西厄斯恐怕也从礼包本体中察觉到了他“只想要姐姐一个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欲望,甚至还知道林三酒对此清清楚楚。
一个偶尔能听见他人念头的能力,居然在须臾之间被他用到了这个地步?
“那你就拿自己冒险吗?你的本体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林三酒忍不住小声训了礼包两句,但后者却反而神色轻快了几分。
“我不喜欢你,枭西厄斯。”大巫女凉凉地开了口,“你好像把我和林三酒放在同一水平上了。噢,季山青,你想谢我的话,我那儿用得上人手的地方不少,等把这个东西打发了,你来报到。”
礼包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如今成了数据体依然逃不掉给大巫女做仆人的命运,似乎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开口。
“你到底要怎么样?”林三酒朝半空中喊道,“礼包的本体你不必想了,哪怕我让他把波西米亚带去一千层空间以外的世界复活,让我再也见不到她,你也别想着能碰到他的本体。除此之外,你还想要怎样?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对你的普通人农场下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不是你那位长相很好的朋友说的话吗?我觉得蛮有道理。”枭西厄斯慢悠悠地说。
如此庞大一个威胁,简直如阴魂缠身,打不过、甩不掉,甚至没法沟通谈判,——想到这儿,林三酒心思一振,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你为什么要那么多普通人?”她扬声说,“你也知道礼包的能力是编写,对吧?如果我们把你需要的关键因子编写出来,你们拿去做疫苗,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何苦还非要折磨圈养那些普通人?”
“哈。”枭西厄斯低低地发出了一个音。
“怎么了?”
“如今的人类农场,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他平淡地说,“每一个十二界都变成我的人类养殖场,或许也不够。如果有必要,我会考虑进入非末日世界里,将那些普通人也变成我的疫苗成分来源。”
林三酒怔怔听着,知道她虚与委蛇的计划才开头就失败了。“为什么?”她问道,“你有什么必要,非要这么大量的疫苗不可?”
枭西厄斯似乎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
“因为在你们以为就是现实的世界之上,还有另一层世界。”
第2213章 想去的地方
恐怕枭西厄斯也是会感到寂寞和孤独的一种存在吧,林三酒的脑海里划过去了这一个念头。
或许是受到了最初“府西罗”的影响,如今他依然不喜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他能够平平常常、坦言不讳地进行一场谈话的机会,一定非常稀有——甚至很有可能,这是枭西厄斯的第一次。
能够不必遮遮掩掩地做一次自己,是很有诱惑力的事情;越强大的人,或许就越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因为他们顾忌担忧的更少。
想来也对,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还能连连逃出指掌,逃脱生天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批了;枭西厄斯能说话的对象,也就只有林三酒一行人了。
……她必须要将这个机会利用到极致才行。
“你是什么意思?”林三酒哑声问道。
此时此刻的她,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如何挖出更多的信息,如何为以后找出一条生路上,只有一小部分的心思分给了“在现实世界之上的世界”这一句话——枭西厄斯感觉就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定是强大过头疯魔了呢?
枭西厄斯似乎也难得地稍稍犹豫了一瞬间,好像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也无法完全肯定的事。
“我要说的,离你们太远了,你们不会明白的。”他说到这儿,竟似乎生出了几分自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起这个……”
“你可以试试。”季山青轻声说,“你知道,数据体的讯息存量非常大,我或许不会因为你说的话而吃惊呢。”
广播系统里静默了几秒;在这个时间里,三个意识清醒的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太好的办法摆脱现状。仅仅是枭西厄斯的声音而已,就将他们卡在了一个独特的困境里。
“你们有没有产生过一种感觉?”枭西厄斯叹息似的说道,“我们看见的这个世界,我们存在于其中的生活,不会就是“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