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冰块上洒了盐,以降低融点,再把放了蔗糖水的长方形小铁盒插上小木棍放在桶里,不一会儿就能冻成冰。
不过,价钱也不便宜,寻常百姓是舍不得吃的。
小高公公举着冰棍一路走来,就吸引了不少顽童眼馋的目光。
每次到这洛河边卖呆,小高公公就要吃点儿东西。
夏天吃不到糖葫芦,他就吃冰棍儿,甜甜的,一样让他有种巨大的幸福感。
忽然,他抬眼,看到了玉鸡坊中的浓烟和火焰。
大火烧的很快,这时候神都的平民屋舍,都是全木制结构,太容易燃烧了。
小高公公怔怔地看着,向一个提着桶,满头大汗地跑向河边的男子问道:“玉鸡坊里,谁家走水啦?”
那男子道:“文街使他们家,哎,有邻居说,听见他们两夫妻在家里吵吵闹闹,叫骂 不休的,后来就不吵了,突然就着起火来,你说这事儿闹的。”
小高公公脸色一变:“文街使家?”
“是啊,文街使叫文傲,这当了官,爹妈眼看着就要跟着享福了,命薄,嗨。”
那人摇摇头,汲满一桶水,就要往回拎。
小高公公茫然道:“火烧这么大,还浇得灭么?”
那人道:“浇不灭,也得卖力浇啊,要不让文街使记恨上了,以后日子可不难过?”
说完,他向小高公公挥挥手,便提着水桶跑回了玉鸡坊。
“火,呵呵,火啊……”
小高公公眸中掠过一丝浓浓的悲伤,然后,他就转过了身,举着冰棍儿,慢慢地走了几步。
忽然,他站住了,把冰棍往路边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一递:“给你。”
“我?”小孩子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确认真是给他的,赶紧接过了冰棍。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东西,真的好好吃,他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咽下去。
小高公公茫然地往宫里走去,无悲无喜,放空了思想。
忽然之间,他的念想,他的爱恨,随着那一团烈焰,似乎也都烧光了。
他忽然没了流连于洛水河畔,吃着甜食的心情。
……
“怎么样怎么样?”
一见息夫人回来,韦氏就把息夫人拉到了一边。
大刘娘子奸懒馋滑的,不支不动地方。
现在天热,她在前院树荫底下摇着蒲扇乘凉呢,根本不用担心她进来。
息夫人道:“大王已经见过了二大王,把娘娘的话告诉二大王了。二大王当时就要去找唐治算账。是大王劝住了他,说现在把他弄倒,娘娘这一门,便也失去了称帝的机会,说不定就让令月公主捡了便宜。
大王叫二大王依照娘娘的吩咐,且隐忍着,麻痹那唐治,等圣人大行了,再想办法对付了他,也不必对外声张他的身份,只要毒死他,再召集重臣说明真相,大局可定!”
韦氏喜道:“修儿鲁莽,还是齐儿稳重。”
息夫人道:“只是,两位大王不日就要离京出阁了,来日回京若是受阻,又或是回了京,毒死唐治之后,被其近卫擒杀时,恐怕没有凭据,到时说不明白。大王说,还请娘娘示下一道便宜行事的手谕,方便行事。”
经过息夫人两次传讯,韦氏对她更是信任无疑,当即说道:“修儿思虑就是周详,奈何,我现在已被贬为庶人,皇后印钤、王妃印钤,全都上缴了,仅凭字迹,能做凭证么?”
息夫人道:“字迹这东西既便有人质疑,到时杀了唐治,就把娘娘您从后宫里请出来,不就证明其真了?只是应急用时亮出来,叫人有所怀疑,便会想着查明真相,不会马上动手砍人就是了。”
韦氏连连点头,道:“我儿说的有理。”
她不像唐仲平、唐治,他们既便是被贬为庶人流放放州时,身上也有一道金册在,那是证明他们是皇族身份的凭证。
息夫人便撕下一条里衬,从炕下灶坑里寻了根陈年炭条,在白色的里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韦氏落了款,又咬破手指,摁了个血手印交给息夫人。
息夫人道:“今日来时,妾身便对宫门太监说了,再问诊一次抓些药便好了,所以,明日便能出宫去。”
韦氏道:“好好好,尽快出去,莫要等我儿离了京,便来不及了。”
徐伯夷作为东宫宾客,处理东宫日常事务。
唐治每天的行程是由他安排的,唐治入宫问安的具体时间就是他定的,他自然知道。
这个时间,已经提前告诉了息夫人,自然是尽量配合了息夫人每次出宫的时间。
次日,快到息夫人出宫时间,韦氏便按捺不住地催促起来。
息夫人寻些借口又拖延了一阵,看看天色,知道唐治该已入宫了,便收拾停当,离开了冷宫。
韦氏扶着宫门眼巴巴地看着,一颗心也随着她远去的身影一起飞了出去……
第682章 解决,有效之法
息夫人向远处走去,直到离开那座偏殿视线范围之内,才突然转了向。
没走多远,息夫人便被拦住了,像她这种级别的宫婢,宫里有太多的区域,是根本没有资格踏足的。
“我有关于庶人韦氏的大事,需要立刻禀报告圣人!”
事到如今,息夫人也冷静下来,字句清晰地道。
“什么人说自己要说的事重要,就都可以面谒圣人?你一个小小宫奴……”
那把守宫门的太监冷笑。
他的级别,不可能受到东宫的特殊关照,自然也不知道息夫人的身份特殊。
“那我举告,总可以了吧?”
贺兰曌曾设下匦检制度。
在宫城前设置了一个铜箱,四面各有一个投递口。
东面青色,名为“延恩匦”,可以投递毛遂自荐的求职信;
南面红色,名为“招谏匦”,可以投递对朝政发表看法的意见信;
西面白色,名为“申冤匦”,可投递申冤书信;
北面黑色,名为“通玄匦”,可投递建言献策及天象灾变的书信。
这种举告,是可以直达圣听的。
那太监笑道:“哟,你倒有见识,那你就去宫城前投递书信,想面见圣人,怎么……”
“怎么回事?”
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正从旁边路边,一见这一幕,便走了过来。
息夫人是皇太孙送进宫来的人,当初就是他一手安排的,皇太孙交代进来的人,他如何记不住。
息夫人一见李向荣,大喜道:“李公公,您来的正好,奴婢有十万火急大事,要面禀圣人。”
李公公眉头一皱:“事情需要面禀圣人?咱家带你去倒无妨,但圣人正和皇太孙叙话……”
看到息夫人蓦然一亮的眼神儿,李公公不由心中一动,就是要等皇太孙在场,才面禀圣人?
李公公心里激灵一下,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熬练了多少年了,尤其擅长察颜观色。
他马上不动声色地道:“跟我来!”
那守门太监见李公公一来就跟这妇人说上话了,都没来得及上前见礼。
结果李公公说完就领着息夫人进门了,更没机会搭讪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离开。
看李公公对这宫婢说话的态度……
他便留上了心,下回再见着这妇人,定要和气些说话才是。
只是,他偌大年纪了,还在守偏门,以后怕也是没机会再见到这个宫婢了。
李公公把息夫人带到亿岁殿外,和气地一笑:“你且候着,咱家进去禀报一声。”
宫里面,贺兰曌仰卧在一张逍遥椅上,唐治站在后面,正轻轻为她按揉着脑顶。
贺兰曌突然打了一个深深的气嗝儿,闭着眼睛吁叹道:“孙儿这手法真好,祖母就像胸中忽然有一股郁气散去了似的,舒服的很。”
唐治笑道:“孙儿这手法只是一般,祖母大人若是喜欢,便安排些行家,时常为祖母膏摩。”
贺兰曌微微摆手,道:“她们不行,手法不行,也就是能为祖母助眠,没这么舒坦。”
祖孙二人说笑着,宫娥太监四下各站其位,小高公公在下首欠着身子,赔笑道:“皇太孙殿下的手法,还是奴婢教的呢,可也没见圣人夸过奴婢。圣人这是宠爱皇太孙殿下,便怎么看皇太孙都是好了。”
“废话,你能跟朕的孙儿比?”
贺兰曌被逗笑了,张开眼睛笑骂道:“朕这孙儿的醋呀,可轮不到你吃。”
正说着,李向荣进来了,站在门边,微微欠身。
贺兰曌淡淡一扫:“什么事?”
打扰她天伦之乐,贺兰曌很是不痛快。
李向荣就势一跪,匍匐在地道:“圣人,照顾庶人韦氏的宫婢,说有紧要大事,面禀圣人。”
贺兰曌和唐治同时一怔。
唐治心道,照顾韦氏的宫婢?是谁?不会是息夫人吧?
如果是她,有什么要紧事,没道理不想办法告诉我,却径直跑来找我祖母吧。
贺兰曌一听韦氏,便先生起一阵厌憎的感觉。
但,这个儿媳她虽然非常看不上,可她相中的继承人,却是这个女人生的。
难不成生了重病?
终究是治儿的母亲,当着他的面,不好太严苛了。
贺兰曌便摆摆手:“叫她进来。”
息夫人还是头一回看见深宫大内真正的模样,大殿富丽堂皇,但她也不敢多看。
被李向荣引进来,目光向上一瞄,看见唐治正站在那里,他身前摇椅上,躺着一个白发妇人。
能让皇太孙侍立于侧的,还能是谁。
息夫人一眼扫过,只注意到一头银发了,连模样都还没看清楚,赶紧就跪下:“奴婢是宫里拨去侍候庶人韦氏的,有要紧大事,禀告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