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幸亏这几天唐治忙着与两位兄长亲近,与他们离京之间多相处一阵,不然一定会发觉异处。
“我叫你查的人,查到了?”
徐伯夷原本在朔北为盗时,武艺不高,便能在一众大盗中间,成为一个大头目,凭的自然是智计与手段。
这几年他跟着唐治,节节高升,自然也是培养了几个亲信的。
被他派去办事的,便是一个市井出身,为人机灵,对他又忠心的手下,名叫李万鸡,不过自从跟了徐伯夷,他嫌自己名字俗气,特地央过了徐先生,把鸡改成了机,如今名叫李万机,一下子就高大上起来了。
“是,小的奉宾客之命,去玉鸡坊查过了那户人家!”李万机查了三天,打探的十分仔细,便对徐伯夷细细说了起来。
文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文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的十分详细。
至于监视文家的人,倒是不存在了。
那是唐仲平还在东宫时就派出的人,他垮台后,从东宫带出来的人都进行了处置,原来的编制已不存在,监视任务也无疾而终了。
“你说,自从他们的儿子文傲成为冀王府的典军官,文氏夫妇便性情大改?”
“是,儿子做了官嘛,倒不稀奇。现如今原来东宫的人都受到了遣散处治。文典军也被调去做了右街使,正好负责洛河以北这一片的二十多个坊,大概是成了现管的原因,文氏夫妇倒比他们的儿子在东宫时,甚至成为皇帝亲卫时还要得瑟。”
李万机只当徐宾客派他调查文家,是对文傲有什么不满,想要寻把柄对付文傲,因此对文家的事,介绍的极其详尽。他们夫妻在坊间,现在走路都挺胸抬头,傲气的很。”
徐伯夷眯起了眼睛,近几天瘦得有点脱相的模样,看着更加阴森:“你说,文母还要请个西席先生,教她读书识字?”
“是,她说是儿子做了官,她也是官家夫人了,不能给儿子丢脸。哈,他儿子在东宫的时候她不学识字,现在倒来了劲儿,徐宾客你说好不好笑?”
徐伯夷脸色发青,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记住,叫你打探文家的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不劳徐宾客吩咐,小人懂得规矩。”
眼看着李万机出去,徐伯夷缓缓坐倒在椅上。
不对劲儿,文母的表现,很不对劲儿,难不成……她知道唐仲平和韦氏“移花接木”的事了?
否则,他们的表现……
思量许久,徐伯夷眸中掠过一抹狠厉,谁想挡着我位极人臣、光宗耀祖都不行,不管他是谁。
想坏我的前程,就去死!
……
文傲是个很知足的人。
直到现在,他也很感激唐仲平夫妇对他的关照。
天下间人人都可以说唐仲平夫妇的不是,唯独他不可以,那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虽说如今唐仲平已死,韦氏也成了庶人,文傲受了牵连,也从东宫十率卫队迁到了金吾卫的外围组织,担任了街使,但是相比起以前是个做小买卖的平头百姓,他依旧很知足。
金吾卫负责京城治安,街使就负责各个大街的治安巡逻。
在他们下边,还有武侯铺,武侯铺由不良帅和不良人组成,相当于基层派出所。
那他们就相当于上级警察局兼巡警大队了。
其实,他更喜欢现在这个身份,接地气,方便做点小生意,还能给爹娘更多照顾。
他觉得自己这个性子,是随他爹的。
他娘么,好像更要强一些,总喜欢跟张家比,跟李家比的。
这不,最近又异想天开,要学识字了。
他都不知道老娘是怎么想的,阿爹和阿娘为此还大吵了一架,他当时巡街路过自己家门口,听见吵闹,赶紧跑回去看过。
结果看见一向老实的父亲,却给了他娘一个耳光,斥骂她不知足,会坑了全家。
文傲虽然对老娘突然要学识字有些不以为然,可也不觉得这是坏事,真不明白阿爹为何大发雷霆。
不过他一出现,原本斗鸡似的爹娘却双双消停了下来,直对他说没什么事儿。
但是接下来这几天,阿爹和阿娘一直有点不对劲儿,他们不会再打起来吧?
这一日,又巡到自家这条街时,文傲想到近来一直在冷战的爹娘,不放心地便向自家方向看了过去……
第680章 绝境,穷鼠啮狸
自从唐治成为皇太孙,文母每天都活的很亢奋。
徐伯夷梦中常常梦见自己成为宰相之后的荣光,而文母是睁着眼的时候,都在想象她成为皇太后的一幕。
她决定,等儿子成了皇帝,就去寻亲,要让儿子认祖归宗。
等儿子成了皇帝,还怕谁啊?这天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贺兰曌不是也把唐家的天下改成了她贺兰家的天下么?
贺兰曌一个老娘们办得了的事儿,她儿子办不成?
可是丈夫太没出息了,他总说最初只想着,能把他们家世代贫穷的命运改变一下,既然是冀王不义在先,就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享受一下皇子皇孙的福气。
现如今,儿子居然要做皇帝,更该知足了,不许她痴心妄想。
可她不服气,一旦儿子做了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谁还能管得了他?
她都打听过了,用滴血入骨法,或者滴血法,就能认亲。
到时候,她就去午门,直接当着上朝的满朝文武认儿子,有了法子确认就好,他要是敢不认,那就是大不孝,还不得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
男人是个废物,胆子太小,老文家能不能成为帝王人家,看来还是得靠她。
想到有朝一日她成为皇太后……
文母才突发奇想,开始张罗找个西席先生跟着认字了。
她倒没有单独请个先生,太贵,她节俭惯了。
所以,她是跟着一群小孩子,一块儿跟一个先生学认字儿。
可今儿,她正兴致勃勃地打算去认字儿,又被男人给拦住了。
束攸都交了,不去可不亏了?
不认字儿,将来做了皇太后,满口的大白话儿,想写道懿旨都不行,那多叫人笑话?
所以,恼怒的文母与文父又争吵起来。
这村妇,居然以为她儿子一旦做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不再是唐氏皇族身份,都是一句话的事儿,那见识能强到哪儿去?
虽然她没有在外边满大街的嚷嚷,可是在屋里跟自己男人吵吵,这声音着实不小。
徐伯夷已经潜进了院子,在那棵柿子树下站了许久了。
他是个贼盗出身,虽然在盗伙里身手也不算高明,但是比起寻常百姓,那可是高了不只一点半点,尤其胆大心细,要潜入院中来自然不难。
果然不出他所料,文氏夫妻是知道自己儿子被调换了的。
是啊,冀王和冀王妃一生了孩子,就有一堆奶妈婆子照顾,他们自己都难得看上几眼,才几天的孩子,长相区别又不大,他们自己认不得,便也以为别人认不得了。
可徐伯夷是出身贫寒的,他当然知道,根本不像唐仲平夫妇想象的那样。
这对人上人,连正常人普通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
只需要一天,为人爹娘的就能认得自己孩子了,他们居然以为能瞒天过海。
可是,文氏夫妇实在是……
听到文母自鸣得意地说,如果这个从小没在身边长大的孩子不孝,她也不怕。她打算等儿子登基坐殿那一天,去午门认儿子,徐伯夷的脸颊就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这次来,他没带任何人。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何况,是这样石破天惊的一个消息。
房间里两夫妻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本就是平头百姓,激怒之下,俚语脏话不在话下,甚至又开始动起了手来。
徐伯夷深深地吸了口气,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尖刀,便一推房门,闪了进去……
……
息夫人被马车送到了玉鸡坊,在一条巷口被放了下来。
这马车不是东宫的,是徐伯夷租的车,言明了接了人就送来此处便可。
所以,人已送到,马车夫便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从宫城后门到这,一路顺畅,这边少有行人,速度也就快,这钱赚着就快意。
马车夫哼着歌儿就离开了。
息夫人上次离开时就得了徐伯夷的嘱咐,下次来时,要更低调一些,免得引人注意。
因此,她上车之后,不带用带来的姜汁抹了脸,身上的穿着还是跟刘大娘子借的。
不仅不合身,而且款式颜色更难看,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现在根本看不出几分魅力了。
她见此坊,应该算是神都的一个以贫民为主的坊,却不知徐伯夷叫人把她载来此处做什么。
毕竟上次离开时,徐伯夷也还没想清楚该如何解决此事,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所以只说要派人接她,可没说接去哪里。
正忐忑间,身后巷弄中一声咳嗽。
息夫人扭头一看,身穿粗布两截衣,打着绑腿,头上戴顶竹笠,可那双眼睛只一看就认得了,可不正是徐伯夷。
息夫人马上迎上去,徐伯夷没跟她说话,只把为了让她认出自己特意扬起的竹笠又往下压了压,便快步走在前面。
息夫人不动声色跟在后面,渐渐进了巷弄深处一户人家。
看这院墙,应该是近两年新砌的,门面在这条巷子里算是风光的。
徐伯夷一闪身就进了院子,向她一摆手,息夫人旋即跟入,院门儿关上了。
然后徐伯夷便快步进了房间,息夫人依旧快步跟上。
一进房间,息夫人便吃了一惊,地上倒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卧在血泊之中,两眼睁得大大的,早已气绝了。
而旁边地上,还绑着一个妇人,用的倒攒四蹄的绑法,手脚倒绑,挣扎不得。
息夫人花容失色,掩着樱桃小口道:“这……这是怎么了?”
徐伯夷阴沉着脸色,将一口染血的尖刀塞进了她的手中,又握着她葱白的玉指,将刀柄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