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因为,这样一个消息……
唐治听说之后,还会让她活着吗?
她真的不知道。
之前含羞带怯,大胆接近,她说,不相信皇帝,但是相信男人,是真心话。
她把自己都给了唐治了,唐治以后还真难对她做出鸟尽弓藏的狠心事来。
虽说世事无绝对,但大部分男人都是如此,结下这份情,他就很难杀伐决断了。
但……不包括这种重大机密啊。
他会杀我灭口的吧?
息夫人心中很是绝望,可她又不能不去。
唐治既然对韦氏产生了怀疑,把她送到韦氏身边以探虚实,那么以唐治缜密的心思,既已对一个人起疑,就不可能毫无防备。
韦氏的这个秘密,不可能成功了。
除非,她选择现在去见贺兰圣人,那或许还有机会。
但,也只是扳倒唐治的一个机会。
现在唐治大权在握,贺兰圣人知道了,都不见得一定能扭转乾坤。
可是韦氏偏偏还贪心不死,想着东山再起,那就更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她若跟着韦氏,必定一起完蛋。
去见唐治,如果那冤家狠心,真要让她死,那……便爽快去死吧。
看在她以死献上这个秘密的份儿上,唐治对她的女儿和家人,必定能有所庇护的。
怀揣着这样的悲壮心思,息小娘子赶到了东宫。
东宫皇太孙不在,去他二哥府上了。
太子宾客徐伯夷听说息夫人求见,便叫人把她传了进来。
徐伯夷就住在东宫,不过不要误会,东宫也是分前朝后朝的。
前朝是太子办公的地方,各种职司衙门,俨然是一个“小六部”,后边截宫宇,才是内宫所有,外臣禁足。
徐伯夷作为东宫的专属官,一人之下的太子宾客,就住在前朝的侧院儿里,办公呢,则在太子宾客的签押房里。
他在陇右时,和息教授那是同僚,息夫人自己作死,落得这般下场。徐伯夷是不知道其中底细的,但毕竟是故人。
而且,李家受到了皇太子的惩治,这个时候,已经发配宫中为奴的息夫人跑来东宫做什么?没有重要大事,她不可能贸然来此的。
息夫人又不是没见识的妇人,不知道分寸。
徐伯夷生怕耽误了皇太孙的大事,所以,便叫人把息夫人传进了他的签押房。
第679章 最忌,秘而不严
“息夫人,不必见礼,坐。”
徐伯夷笑吟吟的,态度和蔼。
现在的息夫人,可是一个普通的宫婢了,而他,是未来的宰相,地位天壤之别,但是一向喜欢骂人粗胚的徐伯夷,态度却是极好。
他当然不是知道了唐治和息夫人之间的那点事情,而是他开始修身养性了。
宰相嘛,要大度,有肚子里头能撑船,要礼贤下士……
徐公正在以宰相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息夫人心急如焚,哪里坐得下。
“徐先生,您别客气。奴婢有要紧事,要见皇太孙殿下。”
“呵呵,息夫人,皇太孙殿下,现在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事关皇太孙殿下最最紧要之事。”
息夫人看看外边天色,焦灼道:“时间紧迫,至晚我不回宫,恐怕就要打草惊蛇,必须得马上见到皇太孙殿下。”
徐伯夷脸色一正:“到底是什么紧要事?”
“此事只能让皇太孙殿下一人知道。”
“殿下去了他二皇兄的王府了,现在可还不在。他们兄弟手足,关系极好,指不定几时回来呢。”
“什么?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息夫人急的团团乱转。
徐伯夷道:“息夫人,徐某是殿下的心腹,自殿下初赴朔北,便追随于殿下,有什么事,不能说与徐某知道?徐某自会转告殿下。”
“这件事,你不……”
息夫人突然目光一闪:“徐先生真想知道?”
“不错!”
徐伯夷淡淡一笑,捧起了茶杯。
息夫人道:“好!那我便说与徐先生知道。”
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徐伯夷捧着茶杯,脸色泛着酱紫色,汗水沿着下巴,滴滴嗒嗒地落进茶碗里。
他想提起自己的衣领子,把自己吊死。
他想反反正正抽自己几百个大嘴巴子!
叫你犯贱!叫你犯贱!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事儿啊,你把她送去唐修大王府上不就完了么?
息夫人眸中倒是露出一丝戏谑:“徐先生,这件事,奴婢已经说给你听了。您看,是马上去禀报殿下,还是拿出个什么章程出来?回了宫,韦氏夫人那里,还等我回话呢。”
“你……”
徐伯夷张了张嘴巴,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有些失语了,说不出话来。
他哆哆嗦嗦地喝了几口茶,怎么有点咸呢?
息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忽然间,有人陪她一起死了,就不觉得害怕了呢。
徐伯夷看了息夫人一眼,强忍着扑上去把这个尤物掐死的冲动,声音极度沙哑地道:“你不要急,一会儿,咳,咳咳,我让快马,送你回宫,耽误不了时间。”
徐伯夷说完,把茶杯放下,就想站起来,可是心跳的厉害,两条腿酥软,站都站不起来。
他喘了口大气,在息夫人面前也顾不得什么未来宰相的气度和胸襟了,便双手抱头,苦苦思索起来。
他一个驿卒出身的低贱人,有机会要做宰相了啊。
就为这,他不知道多少回在梦里头笑醒了。
现在,一切要变成泡影了么?
唐治不是皇太孙的消息一旦泄露,他的一切尽化泡影。
唐治不是皇太孙的秘密能够保全,但他知道这件事,唐治会放过他么?
徐伯夷不知道,他不敢冒险。
如果是他,是绝对不会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活在世上的。
哪怕再对不起这个人,哪怕把他弄死之后,给他的儿子封个异姓王,也绝不能让他活着。
怎么办?
怎么办?
许久,徐伯夷只觉自己浑身黏呼呼的,内衣因为汗水,全都粘连在了身上。
他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喘一口大气,举袖拭汗道:“息夫人,这件事,不能说给皇太孙殿下知道。说了,你要死,我也要死!”
息夫人幽幽地道:“我知道。可,若不说,事情败露之际,殿下完了,我们还是得死。”
徐伯夷直勾勾地盯着息夫人:“息夫人,这个秘密,都有何人知道?”
息夫人道:“本来,这世间,只有韦氏夫人一人知道,现在,还要加上你和我。”
徐伯夷脖子上青筋一绷,差点儿就窜出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纤细的颈子掐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先送你回宫,你见了韦氏,就说时间紧迫,你只来得及见到了寿王殿下。
寿王唐齐性情优柔,不像中山王唐修一般暴躁直爽,听了这件事,势必会反复思量,要找他二弟商议,还要想办法再向韦氏求证,这样,就可以暂时安抚住韦氏了。”
息夫人眨眨眼道:“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做?”
“现在,我还没有想好……”
徐伯夷沉默片刻,道:“你什么时候能再出宫?”
息夫人道:“正常制度,每十天可以出宫一天。不过,我找的理由是生病,过个三五天,应该还有机会出来。”
徐伯夷闭了闭眼睛,断然道:“五天吧,你容我好好思量思量。五天后,我派车去宫城西门处儿等,接你过来,共商决策。”
有人帮自己分担的感觉真好。
息夫人现在只觉得神情气爽,一口答应下来。
徐伯夷马上命人套了一辆马车。
其实,从东宫到皇宫正门很近的,但是宫奴出入,不可能从午门进去,穿越前朝,再进入后宫。
这些出宫的太监宫婢,都是从宫城西面告近后宫的归义门出去,从九洲池皇家御苑区的后门儿再出宫去的。
所以,出了宫,光是绕皇宫一圈儿,再到洛邑坊市之中,这就耗时极久。
徐伯夷让息夫人乘了马车,快马加鞭将她送到宫城后面,将她送回了宫里。
至于她的“出租驴”,押金不要了,哪有空还回去。
徐伯夷直接养在了东宫的马厩里,说是他闲来出宫时的座骑。
东宫里捧臭脚的小吏们俱呼为雅,徐宾客实有仙人雅韵。
徐仙人一点也不雅,也仙不起来。
当天晚上,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仅仅三天,他就瘦了一圈儿,都有些脱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