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曾佛恩疑惑地道:“体察民情、了解吏治,插手军事……”
曾佛恩怵然一惊,失声道:“不会吧!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呀。”
李义夫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气:“一猪二熊三老虎,正厮杀的不可开交,忽然发现,他们中意的那头鹿,被天上冲下来的一只秃鹫给抓走了,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说完,李义夫就向府中走去。
曾佛恩站在原地思量片刻,“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顿时一身轻松。
唐治,怕是要有一身的麻烦了。
他就算有那个能力,还有那个精力,再去揪出藏在海底的两条孽龙么?
……
“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呢,你难道不会称病吗?你就说你的病还没有好啊!”
唐治一回府,就被唐仲平叫去了。然后疲劳轰炸就又开始了。
唐仲平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来济尘的下场你没看到吗?被啃的碴儿都不剩啊。他干什么了?他就是整治了几个梁王、魏王和令月的党羽而已啊,你呢,你呢?”
唐仲平咬牙切齿,恨得眼睛都红了:“你直接奔着梁王、魏王和令月最在乎的东西去了!你这是把为父放在火上烤啊!梁王、魏王甚至是令月,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完了,我完了啊!”
唐仲平忽然一屁股坐在椅上,懊恼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韦氏厌恶地瞪了一眼这个废物,转向唐治,和颜悦色地道:“皇祖母既然信任,你就要把这件事认真办好。你爹一向谨小慎微,你不必理会他。”
唐仲平叫道:“娘子,我……”
“你闭嘴!”
韦氏忍不住了,回头向他怒吼一声,骇得唐仲平一哆嗦,悻悻住口。
韦氏转过身来,又对唐治柔声道:“皇祖母既然交了差使给你,就不要耽搁。她老人家耳目灵通,一定看着你的表现呢。你快回府去准备一下吧。”
唐治刚走,唐仲平又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道:“娘子,你知不知道,他此去江南,是采风使、观察使、巡按使,三使合一啊!而且以郡王之尊,兼任御史中丞,这……这在本朝,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
韦氏不以为然地道:“谁说没有,先帝就做过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雍州牧……”
唐仲平哆嗦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啊,所以,梁王现在会怎么想,魏王现在会怎么想,令月现在会怎么……”
韦氏的火儿腾地一下冒了出来,冲他咆哮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我拼死拼活地争那大位子,偏生冀王坐在家里,就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他的头上,可那个废物还想把这好机会推出去……”
韦氏是真的快被这窝囊废气疯了,明明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此时说起话来已是唾沫横飞,毫无仪态。
“现在不是叫你去争,是叫唐治替你去争!争到手,那就是你的!若争不到……”
韦氏狞笑道:“死一个唐治,也够了吧?你以为他们还会不依不饶么,如果就只是一个你,你以为他们还肯正眼看你一眼?我呸!”
韦氏唾了唐仲平一口,恨恨道:“你别老缩在王八壳里不动儿,明儿跟我去鄂国公府。”
唐仲平惊道:“又去鄂国公府作甚?”
韦氏道:“趁热打铁,与尉迟家联姻。”
唐仲平迟疑道:“三郎刚被委以重任,如果我们再和鄂国公府联了姻,岂不是……,娘子,我们要小心从事,小心……”
“你给我闭嘴!”
韦氏忍无可忍:“要全指着你,咱们冀王府,用不了多久,连个五品的京官都不会放在眼里。简直是一百斤面蒸个寿桃儿,废物点心!这事老娘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第287章 将往,客乘天风
汝阳王府,今日忙碌的很。
因为,很多人要跟着唐治去南方。
唐大宽、段小黑和李伯乐,却是留下了。
唐治已经正式把他们安排进了御史台,谁叫他现在是御史中丞呢。
不过,就唐大宽三人的出身,想做御史还是很有难度的。
唐治给他们安排的是司直、司务一类的职务。就相当于办公室主任一类的行政职务,不属于检察官序列。
至于夏司直,虽然侥幸没被索立言抓走,却被唐治一脚踢出了御史台。
他不会刻意报复这么个小角色,但是有机会换上自己人,也犯不着为了故示大度,留下这么个玩意儿。
一视同仁,在职场上是行不通的。
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那就别想有亲信心腹。
唐大宽等三人从此也算有了御史台光鲜靓丽的出身,即日起也要搬出汝阳王府,有了自己的小窝,喜得他们合不拢嘴。
“老郭,老郭,听说在南边买丝绸便宜,你这趟出公差,记得替我买几匹上好的丝绸回来,我跟老段家要拉亲家了,得准备一份体面的聘礼。”
“你放心!”郭绪之把胸口拍的震天响:“咱老郭说话,向来是一落千丈,误不了你的事儿!”
可能,唯一不太高兴的,就是小谢了。
夜晚,二人登了榻,小谢便默默地靠了过来,揽住了唐治的脖子, 一双修长的大腿也顺势缠到了他的身上。
“不舍得呀?”
唐治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认识我以前的岁月里,可是怎么过来的呀?”
小谢嗔怪地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记,把脸贴过去,听着他的心跳,半晌才轻轻地道道:“陛下此举,大有用意。她算计的,恐怕不只是江南,也不只是‘杀良冒功’。”
没说惜别的话,她关心的是唐治此去的安危与成败。
唐治道:“我明白。这也是我不怕魏王和梁王的缘故。就算他们自己蠢,他们手下的人,也不会都是蠢货。
他们会明白,就算想对付我,现在也只能盯着,抓我的把柄,如果现在就给我下绊子,呵……”
小谢眨眨眼,道:“你为什么不提令月公主,因为她是你姑姑,就一定不会害你?”
唐治想到了当初唐仲平忽悠他去朔北的事,轻轻摇头:“这世上,最猜度不透的,就是人心。
只有一面之缘的,也不乏愿为你赴死者。便是亲父子,也有相互算计的,我又怎会完全信任这个没怎么走动过的姑姑?”
唐治轻轻吁了口气,道:“只是,只要贺兰家的两个亲王还没有失去最后的机会,令月姑姑就绝不会算计我。”
自家人斗,肉还是烂在锅里。而且,斗输了,她是姑母,是唐治父亲的亲妹妹,也有转圜余地,可是贺兰家那两位就不同了。
小谢点了点头。
唐治抚着她披肩的秀发,忽然笑道:“你这么趴着,不窝的慌么?”
“嗯?”
小谢抬眸,迷濛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唐治身子往下一滑,将自己的脸,美美地贴在了她的胸上。
“这样子才合适。”
小谢“噗嗤”笑出了声来,然后晕着脸儿,双手搂紧了他的后脑,仰起天鹅颈,轻吟一声,宛如天籁……
……
唐治出发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皇祖母的心意,他自然不必再低调。
徐伯夷、南荣女王统率亲事府、帐内府军士,从陆路而行。
唐治带二胡兄弟、成语兄弟及数十名精干的卫士,乘船从洛邑出发,经汴河而入运河,再经运河南下。
当然,玉腰奴许诺和绿扇姑娘,也搭乘这条船同行。
其实对于这个行进路线,小谢是有些担心的。
但唐治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唐治说:“你担心栖迟大火再度出现么?我正怕他们不来!”
小谢是个极聪慧的女子,马上明白郎君已有准备,便不再饶舌。
虽然,三郎很喜欢她“饶舌”,不过,小谢可是个知进退、识分寸的好姑娘……
……
亲事府、帐内府的军士已在南荣女王和徐伯夷分别统率下上路了。
唐治的车队则在小高公公赶来汇合后,驶向南市码头,他要从那里登船,直接从内河出发。
唐治是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南下的,所以还从御史台带了个属官,岳小洛,岳察院。
汝阳王府有小谢这个贤内助打理,唐治无比放心。
身边的岳监察,唐治无比贴心。
这一天,正是索立言奏本结案,对一应案犯进行处治的日子。
该流放徒徙、贬官去职的倒不及多言,只是长街之上,那一溜儿准备斩刑的死囚,兴奋了满城百姓,寒了无数官宦的胆……
十七公主,南泽,高翔、姬军戎,弓长锋……
每一个都声名显赫,人上之人。
但风浪之下,他们的结果,还不如市井间的升斗小民。
唐治的车驾所经的御街,只能远远看到搭起的行刑台以及簇拥在四周的百姓,看不到行刑场面。
但是此情此景,还是让唐治肃穆了容颜。
他忽然想起昨夜分别在即,与小谢在狼烟四起,终于弹尽粮绝之后,讨论的一个话题。
孤臣,与权臣。
孤臣,就是来济臣那种人,一道旨意或者一剑就能解决的人。
而权臣,无疑就是唐治此次前往江南,所要面对的那些人背后的主使者。
权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因为彼此扭结的把柄和利益,早已让他们凝结在一起,形成一张共同进退、密不可分的网。
这样的人物,是不能一剑杀之了事的,那样做解决不了问题。
必须掺沙子、拔钉子、蚕食、造势,用各种手段,将这张网一点点削弱,破坏,那时才能一网打尽,否则,后患无穷……
小谢是这么说的,显然是担心自己的男人,提前给他提个醒儿。
唐治也明白她说的道理,但是,一定要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