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唐治听了不禁动容,略一沉吟,道:“本王正要回御史台,燕夫人可与本王同行!”
燕夫人一听大喜过望,哽咽谢道:“多谢大王恩德!”
唐治正在回城,马匹已经是准备好了的,但燕夫人是个老妇人。
唐治正想叫人寻摸一辆车子,载她回城,却不想燕夫人是骑马来的。
她单手扶鞍,身形一纵,便稳稳落在了马上,令唐治也不禁另眼相看了。
……
御史台,在来济尘的调度和带头效应下,所有的台院御史、殿院御史、察院御史都发动了起来。
司直、主簿等则负责后勤保障和文案抄录、整理。
整个御史台,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机器,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什么?燕夫人逃走了?”
来济尘听到岳小洛回报,不禁微微一蹙眉。
岳小洛忙道:“燕府其他人,都被下官抓回来了,只逃走了燕夫人一个。”
来济尘摸了摸鼠须,道:“燕八剑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包括外孙不是都抓来了么,只逃走一个老妇,也没甚么。
现在人手奇缺,你先不必去追捕那燕夫人了,喏,这些人交给你,逐一审讯,不可有所疏漏。”
来济尘从公案上抱起一大摞卷宗,塞到了岳小洛怀里。
岳小洛抱着卷宗,赔笑道:“是是是,不过,抓来的燕家人羁押在哪里?下官看大牢已经人满为患了。”
来济尘皱了皱眉,道:“本官不是请示了陛下,暂调大理寺牢房归我御史台管理么?”
大理寺衙门和御史台挨着,他们两家的大牢其实原本也是一个整体,只是中间砌了一堵墙,一半划给了大理寺,一半划给了御史台。
所以,调用大理寺的牢房很方便,当然,来济尘这么干,还有向索立言扬威的意思。
岳小洛苦笑道:“咳,包括大理寺那边的牢房,也不够用了。”
来济尘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把两边牢房里不甚重要的犯人,已经定罪的犯人,其他案犯的待决犯人,能迁出来的尽量迁出来,暂且关到四推的班房里去。
这些涉及谋反的重要人犯,不能有所差迟,必须关押在大牢里,防止有人逃逸或串供。”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岳小洛抱着一摞卷宗,撒腿就跑。
唐治回京,多了个心眼儿,他先去了皇宫一趟,借复命的机会,把燕夫人呈递上来的书信和请柬给皇祖母看了。
贺兰曌看完便是眉头一皱,将信还给唐治,道:“你回御史台去,告诉来济尘,有罪者不可放过一个,无罪者不可牵连无辜!”
有了皇祖母这句话,唐治便有了底,连忙答应一声,离开宫城,带了燕夫人和自己的随从,又奔了御史台。
刚回东推的院子,就见唐大宽站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的:“什么?土地庙、马号、吏廨都住满了?他们三个,关那边关那边。”
“那老头儿干嘛的?原刑部主事?受贿?这边这边,这不有间上号房吗?先塞这儿。”
“啥,女犯?真是麻烦。诶!大王院子里不是有间衙神祠吗?去去去,先安顿在那儿!”
唐治看着一群衙役,押着一群群身着囚衣的犯人来来去去的,不禁讶异道:“这是在干什么?”
唐大宽一扭头,见是唐治回来了,忙呲牙笑道:“大王回来啦,是这样,牢房已经住不下了,遵大司空令,谋逆大案相关人犯重点看顾,其他人等,只好先在衙门里安置。”
唐治听了不禁摇头,对他道:“这位是燕夫人,你先安顿一下,我去见大司空。”
“好嘞!来人呐,把这老妇人也关进衙神祠去。”
唐治唬了一跳:“燕夫人不是人犯,请到二堂暂且安顿,我去去就来。”
唐大宽一听也很不好意思,对燕夫人赔笑道:“燕夫人恕罪,在下忙昏了头了。”
燕夫人对唐治恳切地道:“有劳大王,大王恩德,燕氏一门,没齿不忘。”
唐治忙安慰道:“燕夫人不必客气,法司执法问案,本就该秉公而断,何必言谢。请。”
燕夫人颔首,便被唐大宽引向二堂。
唐治平素练拳那个小院儿是个天井。
这小院儿前边是签押房,左边是存放卷宗档案的架阁库,右边是唐治午休或在御史台晚间歇宿的一间小卧室,后边就是衙神祠。
一处衙门,入门不远就设有土地庙,而衙门里还有衙神祠。各衙的官吏上值以后,一般都会先来衙神祠上一柱香。
此刻,这小小的一间衙神祠却是关了五个女犯,“玉腰奴”许诺也在其中。
隔着窗棂,看着院中一株枇杷树,树影婆娑,映在脸上,许诺憔悴的容颜上,泛起了一丝忧虑。
按照时间推算,朝廷应该已经把相关人证从江南提调进京,继续审理此案了才是。
可是,至今毫无动静,她就像是被遗忘在了天牢似的。
难不成,事情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第268章 出手,化个善缘
唐治见到来济尘的时候,第一眼竟没认出他来。
才几天没见而已,来济尘穿着便袍,胡须打了绺儿,发髻乱蓬蓬的,眼窝发黑,好像一直就没睡过安稳觉。
在他的公案上,高矮错落地摆放着许多的卷宗。
一群群的台院御史、殿院御史、察院御史要么送来新的卷宗,要么前来领取卷宗,要么汇报自己负责的部分的最新进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但是来济尘却能准确而迅速地切换自己的思维,接上每一个人所叙说的问题。
交给他的卷宗,他看也不看,直接一放,必然是在相关案件人员的那一摞中。
向他索取的卷宗,他随手一翻,抽出来的就正是对方所需要的部分。
唐治不禁看得叹为观止,果然能成功的人,就没有一个简简单单。
你可以鄙视他的为人,可你不能轻视他的本领。
平庸的坏人,坐不到这样的位子。
“唐侍御?”
来济尘忙里偷闲,直接提起茶壶,狠狠灌了一口酽茶以提振精神。
放下茶壶的时候,他才看到唐治:“你从神武卫回来了?”
唐治急忙上前拱手:“是,下官回来了。这里有两样东西,需要大司空看一下?”
来济尘很客气,对他笑了一声,先狠狠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这才接过书信和请柬。
唐治能以御史台侍御史的身份去暂时接掌神武卫,这个安排一出来,来济尘就知道人家汝阳王到来御史台,绝不会威胁到他的大司空位置。
说不定就是为了“杀良冒功案”,人家特事特办,进来掺和一下。
既然没有利害冲突,来济尘对唐治便真的客气、亲切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来济尘带着笑容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抖了抖信件,问唐治。
“这是燕八剑的夫人交给下官的。下官去宫里复命时,皇祖母问起下官在神武卫经历,下官不敢有所隐瞒,曾提及此事。皇祖母也看过这信了。”
来济尘脸上阴晴不定,道:“圣人怎么说?”
“有罪者不可放过一个,无罪者不可牵连无辜!”
来济尘沉默片刻,打了个哈哈,道:“老夫知道了,关于燕八剑的案子,老夫会妥善处置。”
“那样最好,大司空正忙,下官便告退了。”
“且慢,你那‘杀良冒功案’,可有进展?”
唐治摇了摇头:“栖迟码头大火,这线索便断了,一时没了头绪。”
来济尘道:“坐等,是等不来线索的。这件事发生了江南,唐侍御要想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只怕还是要去震泽湖才能有所得。”
顿了一顿,他又道:“大理寺早就派了人去江南了,我御史台,不可落于人后。”
唐治道:“下官明白,那些人可以把提调进京的人一网打尽,但是当年明目张胆做下的泼天大案,江南地面上不可能没有知情人或苦主了。
包括许诺,她当时才六岁吧?是谁把她救了,又把她藏了起来,将她养大成人?这些,她都没有交代,如果能找到收养她的人,想必就是一个重要证人。
下官不慌,原因就在于此。近日,下官会再提审一审她,江南总是要去走一遭的。只是,她是关在大理寺,咱们只是协审,这……要提审她,怕是不方便……”
来济尘嘿嘿一笑,道:“你放心,贺兰崇敏去荥泽了,荥泽若无所得,必去江南。而且,大理寺的天牢,现在由我御史台兼管,你要提审她非常方便。”
唐治道:“既如此,那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下官告退。”
来济尘点点头,目送唐治出去,又往候在旁边的一众御史中一扫,一指其中,道:“岳察院。”
岳小洛个子矮,正踮着脚尖儿站在几位御史中间,一听召唤,赶紧挤到前边来。
来济尘将唐治交给他的书信和请柬递给了岳小洛。
燕夫人通过唐治将这证物呈了上来,就算圣人不曾看过,他也是不便视若无睹了。
要少办一个人了,来济尘很遗憾。
来济尘低声道:“燕八将的案子,交给你去办,他如今,可已受了刑?”
岳小洛干笑道:“呃……是的,已经受了不下五次大刑了。”
来济尘眉头一皱,道:“那就比较麻烦,人,是要放的,毕竟圣人发话了。但是具体怎么做,你懂得?”
岳小洛连连点头:“懂懂懂,下官明白,大司空放心。”
“嗯,去吧!”
岳小洛连忙跑回自己的签押房,将正忙碌着的司直、司录等一众属吏唤到面前。
“燕八将这个人,尽快结案,把他放了。不过,谋反一事虽与他无关,但本官不信,他的屁股就干净的不沾一点屎,你们去,多多少少寻他一点过错出来,省得他出去后胡说八道。”
几名属吏心领神会,接过岳小洛递来的书信和请柬,便去筹措此事了。
……
唐治回到自己的签押房,燕夫人正坐在那里,强捺紧张,摆在她面前的茶一口也没动。
一见唐治回来,燕夫人马上站了起来,紧张地道:“大王?”
唐治安抚道:“燕夫人不必担心,圣上已经发过话的,你还怕出什么意外么?只不过,要结案,也要走个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