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97章

作者:榭依

那人抽出腰上的武器就冲了过来,全然没有察觉到对手眼里一闪而过的凛冽杀意,帝仲只用一刀就宛如千军万马横扫而过,一瞬间便将全部人斩杀于原地。

周围的百姓惊恐地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反而如惊弓之鸟更加谨慎地远离了他,帝仲感觉额头一阵阵抽动,一种莫名的不适让他紧咬着嘴唇毫不犹豫地收刀离开,在远离那条街道之后,他忽然有些眩晕的扶墙稍微站了一会,这才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气,一个老人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悠悠提醒:“公子不是我们这的人吧?刚才那只马队脑袋上都有白色飞羽的印记,他们是修罗场的人呐!你这么当街杀了他们,会惹麻烦的。”

“修罗场?”帝仲重复这三个字,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刀柄,老人摆摆手,摸出怀里断掉的烟杆用力吸了几口,他看起来似乎是在昨晚的爆炸中受了伤,整个人颓靡不振地靠在墙角,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沫,一边面无表情机械般地嘀咕,“这几天修罗场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打转,据说皇上把他们全部调回了帝都城,呵呵,我看十有八九又是要打战了吧,这个国家算是要彻底完蛋了,走吧走吧,看你身手不凡,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帝仲沉默不语,听见老人唱起了靡靡的歌,苍凉的歌声让气氛平添几分阴郁,更让他心神不宁分外烦躁。

与此同时,在皇宫深处的某个房间里,大宗主满头冷汗地靠在椅子上,即使是拥有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那只被古尘砍断的手臂依然血流不止,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倒计时,无数过往浮云一般掠过眼底,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仿佛是从遥远的画面中看到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精神也终于微微一振,有气无力的问道:“苍礼,秀爷呢?”

“秀爷已经走了。”苍礼紧张地回答,大宗主和解朝秀早就认识,但是这些年秀爷并不怎么亲自和大宗主见面,反倒是和自己聊得投机经常会来螺洲湾逛逛,果不其然他在这一秒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些许不快,好在解朝秀的性格一贯如此,大宗主只是沉默了一刹就抿抿嘴作罢,苍礼暗自松了口气,记忆中叱咤风云的大宗主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虚弱的一面,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忧心忡忡地劝道,“大宗主,现在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秀爷之前说过那种给军队的迷药吃多了会损伤身体和精神,所以只能半年左右服用一次,按照原计划本来是下个月再给他们吃一次,可是现在……恐怕不好办了。”

“那就让他们一起陪葬。”大宗主淡漠地接话,眼里全是玉石俱焚的狠辣,“我若得不到太曦列岛,那就让这里的所有人一起陪葬!无论是军队、商贾、文武百官和平民,都要死!”

苍礼的心“咯噔”一下,完全不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声提醒,“大宗主,别人先不提,军队那可是有几百万人,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培养不出来的……”

“精兵不能为我所用,就和废物没有区别。”大宗主打断他的话,那双同样琉璃青的眼眸透着某种让苍礼无法理解的憎恶和癫狂,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得苍礼心头发怵,诡异一笑,“苍礼,这几年秀爷和你走得很近,难道他一次都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苍礼冷定的微笑,语气平稳如实回答:“属下也不敢打听您的私事呀。”

大宗主无声地笑着,然后才疲倦如死地看着被扔到一边早就吓得缩成一团的韩公,转了话题低声道:“帝都城铺设的火药为什么没能成功引爆?之前你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一角引爆就能连环全城,结果就是个哑弹一点用也没有?”

韩公被吓得旧病复发无法呼吸,哪里还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宗主厌烦的一脚踹了过去,踹得他口吐鲜血门牙脱落,还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群废物。”

苍礼也不敢说话,他其实早就用法术观察过望舒城的情况,半年前天工坊过来之后,大宗主要求韩公对帝都城进行改建,由于时间短促,目前只有城墙、皇宫后院和地下暗道开始施工,不同于前两项是为了加强防备力,地下暗道的改造则是为了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同归于尽,按照最初的计划,一旦火油被点燃,提前埋设好的炸药就会顺着暗道一路爆炸,而现在只有城北几条街损毁严重,整个帝都并无太大的影响。

这个机关的引动中枢在大宗主的手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带着望舒城的几百万人共赴地狱。

好皇帝……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苍礼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正在用力按压额头的大宗主,眼里有一抹微妙的光一闪而逝——六部进入太曦列岛之后他就因为空间通道之术的巨大消耗得到了大宗主的恩准可以不用上朝,每天安然地留在自己的府邸里休息,所以对那份施工计划图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过,还是解朝秀有意无意的和他提过几次,仿佛是在刻意提醒他注意什么事情。

他的师父也是前任苍天部的统领,在他年少时期的所有记忆里,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大宗主都是宛如天神的存在,他能号令修行千年的妖兽,举手之间便是翻云覆雨,那样强大的力量深深刻在少年的眼底,成为他心中最为敬仰的存在。

师父去世之后,他凭借天赋异禀的能力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苍天部,很快就被安排去了螺洲湾成为龙傅的护卫,但每年除去例行公事的汇报,他真的很少能见到大宗主,所以说他对这个效力了很多年的人其实不甚了解,反正螺洲湾的生活富足自由,是人是鬼见了他都得给三分面子笑脸相迎,他还能时不时得到一些罕见的、可以提升修为的宝贝,何乐而不为呢?

太曦列岛的计划大宗主并未向他透露过分毫,而是交给了经验更为老道,处事更为圆滑的白琥和黄琮,以至于在螺洲湾灯红酒绿许多年的他一脸蒙圈地听着这二十年的布局,明明身为六部之首却无知的宛如一个局外人。

苍礼忽然笑了笑,很久之前模糊的记忆竟然鬼使神差地清晰起来——就连那朵来自魔教的金莲也是大宗主亲自拜访六欲顶之后,以一只饕餮作为条件换回来送给他的,当时年少的他受宠若惊,还以为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那个人的赏识,直到那一天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大宗主一直鼎力支持、亲力亲为的找寻法器也要帮助他提升修为的空间通道之术,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攻占太曦列岛。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想自己登基称帝好像也不能算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龙傅当年虽然没有顶着皇帝的头衔,其实也是手握实权货真价实的土皇帝,而他要做的就是按照大宗主的命令将分散在各地的六部暗中送到太曦列岛,至于之后那些争权夺势封官加爵的事情,他本人根本就不在乎,既然大宗主给他放了假,他也乐得清闲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他是个懒散惯了的术士,皇帝这个位置对他而言谁坐都一样。

相比这些东西,他更为感兴趣的……或许真的是秀爷口中,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那颗纯青琉璃心。

苍礼的目光在悄然变化,仿佛在这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无声的笑起。

第1231章:背叛

大宗主并没有在注意到忠心耿耿的手下这一刹那眼里的锋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知道被古尘所伤会无法愈合,他虽然拥有迦楼罗的纯青琉璃心,但毕竟没有浮世屿皇鸟那般逆天的生命力,如果一直放任不管要不了很久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想到这里,大宗主只是冷定的深呼吸,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伤势,低声问道:“苍礼,之前让你调集六部和修罗场所有人回帝都,现在如何了?”

苍礼当然也看到了对方血流不止的手臂,如实回答:“修罗场的本部就在望舒城外不远,眼下早就全部召集完毕,六部分散各地,这半年一直在盯着各地军队的动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

“传令下去……”大宗主顿了顿,似有一刹那的犹豫,然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命令,“传令修罗场,屠城。”

苍礼眉头紧蹙,没有第一时间应命,大宗主冷酷地扫了他一眼,呵斥:“苍礼,你听不见我的命令吗?”

“大宗主,帝仲就在望舒城,我们真的没必要和他起冲突。”苍礼认真回答,抱着最后一丝情分理智的建议,“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根据苍天部这段时间对他们的调查,萧千夜的身体情况并不太好,所以他也没有和我们正面对抗,他第一次现身是在弦歌岛杀了白琥,而帝仲则是在小云梦泽杀了黄琮和鬼车,这中间差了大半个月,说明帝仲和萧千夜不是同一时间来的,他应该没有打算插手太曦列岛的事情,只是为了救他才特意过来的。”

“所以呢?”大宗主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话,苍礼咽了口沫继续说道,“近期一直有传言说上天界内部又出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一只非常危险的魔物和冥王搅在了一起,帝仲为此特意回去看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放任不管长时间留在这种地方耽搁的,眼下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就算暂时失去太曦列岛,以别云间的势力很容易就可以东山再起,您的伤也能找秀爷帮忙……”

“失去太曦列岛?”大宗主的眼眸一瞬间因充血变得通红,嘴角却诡异地上扬出大笑的弧度,“不可能,太曦列岛是我唯一的目标,如果失败,那我宁可带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绝不妥协。”

苍礼凛然神色,感觉面前男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和记忆中那个运筹帷幄将六部管理得心服口服的大宗主判若两人,他不解地追问:“大宗主,别云间这些年虽说名义上是黑市的护卫,但无论是金钱财力还是名声地位,都不是一般的国家那些王孙贵族能比得了的,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几座流岛的皇帝敢在您面前多说一句话,之前属下一直以为您争夺太曦列岛是为了以此为筹码逼对手知难而退,但现在您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暂避风头,到底是单纯地想坐这个皇位,还是……另有隐情?”

大宗主在扶额冷笑,被他一席话撩起了很多遥远的过往,但他终究什么也不想回答,继续刚才的命令:“苍礼,传令修罗场,屠城。”

苍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凉水递上,随口回道:“好。”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那杯水,或许是因为思绪已经飘往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心神不宁间根本没注意这一瞬苍礼眼里不怀好意的光泽,一个数百年呼风唤雨的枭雄,毫无防备地喝下一杯带毒的水,并在几分钟之后赫然感觉到身体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大宗主不可置信地抬眸,保持着手握茶杯的动作震惊不解地看着他,苍礼呵呵笑了,叹道:“我或许是真的不了解您,但是您……也是真的不了解我吧?大宗主,我其实对您的宏图壮志没有一点兴趣,相比之下,还是秀爷送的那两颗万年龙血珠对我更为重要。”

“你……”大宗主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血沫已经从胸肺倒灌而出,让他双眼一黑险些栽倒,苍礼从他手里重新拿走那杯凉茶晃了晃,恍然大悟地又道,“难怪秀爷这些年都不怎么和您往来了,他对这些东西肯定也没有兴趣的。”

大宗主全身战栗,明明身体的每一寸都开始出现诡异的冰霜,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炽热的火在灼烧着血肉,苍礼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认真解释:“秀爷说您的身体里有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正是因为那东西的存在,不仅让您获得了百毒不侵的体魄,还让云梦泽的妖兽们对您俯首称臣,纯青琉璃心是他帮您植入心脏的,也只有他知道其弱点,所以他给了我一副毒药,嘿嘿,我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您下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成功了,您对我真的很信任吧?”

他想说话,但血已经灌满了嘴巴,只要微微动唇就会源源不断地溢出,苍礼转动着茶杯,自言自语:“我已经劝过您了,如果来的只有萧千夜,我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来的是帝仲,我可不想和他为敌,这种显而易见找死的行为,但凡脑子清醒都不会轻易尝试吧?可您不仅要让六部和修罗场全部集合,甚至打算拖着整个太曦列岛一起下地狱,何必呢?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我不信他们能一直找我,我和秀爷是一路人,对权势地位金钱名声都不感兴趣,他是为了治病,而我——我只喜欢变强,呵呵,我应该是个很上进的人吧,难怪这么多年您一直很看重我。”

话音未落,从他背后的墙壁里迸射出一道灵力之光,解朝秀其实并没有走,而是在这一刻直接出手从大宗主的胸膛里重新挖出了那颗纯青琉璃心,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苍礼从他手里接过染血的心,好奇地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最后才极为冷漠地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大宗主,眨了眨眼睛转向解朝秀叹道:“宁愿和上天界死磕,也不愿意放弃这座流岛,秀爷,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

“他本来就是皇子,想当皇帝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解朝秀淡淡挥去手上的血污,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合作对象,意味深长地笑着,继而说出了一个让苍礼完全意料不到的名词,“太辰你知道吧?《上天界·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流岛,虽然本岛面积只有太曦列岛的三分之一,但那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流岛,你的这位大宗主,其实是太辰王朝的皇子啊。”

苍礼张大了嘴,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愣愣接话:“皇子?大宗主是……太辰王朝的皇子?”

但苍礼随即就倒抽一口寒气,眉头紧蹙地追问:“不会吧,太辰很多年前就覆灭了,虽然流岛还在,但早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了,那么大的一座流岛荒无人烟,连路过的小鸟都不会上去歇脚呢,您说他、他是那的皇子?”

解朝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百感交集地解释:“他就相当于太辰王朝的白兆霆,有能力有手段也颇得人心,可惜是皇次子,按照国家的礼法,皇位得由他的长兄皇太子继承,但他没有白兆霆那么好脾气,眼见着自己的兄长最终成为九五之尊,他心底的那种憎恨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兵变造反。”

苍礼又一次对这个效力了多年的大宗主刮目相看,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解朝秀平静地勾着嘴角,那些纵横捭阖的壮阔历史在他的口中平淡如水地说出:“然后自然是失败了,就算他是太辰王朝的白兆霆,但他的兄长可不是白兆擎,那同样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人,早就看出来自己胞弟会图谋不轨,做足了周密的打算,兵变失败后,那个人表面念及兄弟情义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流放到偏远的荒地,但暗中找了杀手铲除异己,好巧不巧,他被下了毒扔下悬崖,命悬一线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过去找药的我,我一时好奇顺手把他救了回来。”

解朝秀凝视了一眼倒地身亡却依旧保持着惊诧神态的大宗主,那些早就模糊的过去忽然清晰了几分,喃喃又道:“他醒过来的那一秒,那双充满复仇欲望的眼睛真的让我也为之震惊,我是个活了几千年的怪物,很少有一个人类的情绪能让我产生兴趣,于是我问他想不想报仇,他甚至没有关心我的身份,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呵呵,于是我带他去了云梦泽,传闻那是上天界夜王驯化凶兽的地方,我知道那里有一只久伤不愈的迦楼罗。”

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会有这么离奇的过往,解朝秀伸出手指放在唇心对苍礼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可能不清楚,当时夜王已经六千多年没有现身了,连他座下的凶兽都对自己主人的动向一无所知,只有我这种能引出大星之力的特殊种族勉强能察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知道夜王不会再去云梦泽,所以我帮大宗主杀了那只迦楼罗,并将它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植入了体内,指点他水泽的深处夜王留下的心转之术残卷,是我一手成就了今天的别云间大宗主。”

“果然。”苍礼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像是确认了心中的某种猜错,“我其实一直都怀疑大宗主的能力和您有关系。”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得到迦楼罗纯青琉璃心之后,到处找寻合适的妖兽试验自己的实力,结果正好撞见冥王血洗六欲顶,他在那里偶遇了一条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苍龙,并将其擒获据为己有,从此别云间仗着这条万年蛟龙开始崭露头角,六部的势力初步建成,而他也在一步步计划着向自己的兄长复仇。”

解朝秀顿了顿,苍礼也更加好奇的屏住呼吸,主动追问:“他成功了吗?”

“也许可以算成功吧。”解朝秀模棱两可的回答,苍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解朝秀笑了笑,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玩味的讥讽:“那时候的夜王虽然数千年不曾现身,但座下凶兽仍是尊其为主的,即使有纯青琉璃心加持,大宗主其实也并不能很好的控制那些危险的妖兽,他带着云梦泽的妖兽围攻兄长,结果弄巧成拙,发疯的妖兽们摧毁了整座流岛,从此辉煌一时的太辰王朝不复存在,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国家,以一种极端的方法,成功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苍礼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解朝秀俯身帮大宗主合上眼皮,叹道:“在那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一心一意经营着别云间,在山海集那种地方如鱼得水的赚到了富可敌国的金钱,也获得了远胜于当年太辰皇子的身份地位,我越发感觉这个人变得了无乐趣,也就不怎么再和他往来了,直到二十年前他忽然开始谋划夺取太曦列岛,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回答我,说如果不做一次皇帝、不亲自治理一个国家,他这辈子就永远超越不了兄长。”

“二十年前……”苍礼若有所思,终于目光一亮,“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一件事,当年的白琥部其实也在山海集做护卫,确实有某个国家的皇帝出言不逊惹得大宗主大为不快,或许正是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让他开始着手了太曦列岛的计划,因为太辰已经是《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流岛,若是想超越那位兄长,只有太曦列岛最为合适,所以就算这次别云间没有招惹上天界,他也还是会进攻太曦列岛的,而且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

解朝秀的神情毫无波动,语气也依然淡漠如霜:“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他找我帮他弄些迷药对付军队,举手之劳罢了,我就答应了。”

第1232章:利用

苍礼抿抿嘴懒得再问,他好奇地看着手里这颗纯青琉璃心,仍是有些担心地问道:“秀爷,这玩意有什么副作用?”

“嗯?”解朝秀耐人寻味地望过来,苍礼咯咯笑道,“秀爷,您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是见识过的,无论是辛十娘和她的三十个怪胎,还是龙大爷一代比一代艰难的生孩子,还有白琥那般强健的体魄却中年无子,反正后果都挺严重的,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大宗主现在也该三百多岁了,可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我虽然是苍天部的统领,这些年其实不怎么和大宗主见面,所以也无法判断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异常,不如您直接告诉我,让我心中有个底。”

“对你本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解朝秀倒也不隐瞒,意味深长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轻轻扬起了嘴角,“不过迦楼罗本是以毒龙为食,所以纯青琉璃心自然也带毒,等你完全拥有迦楼罗的力量之后可以抗衡这种毒素,但你所接触的其他人则不行……简单地说就是别碰女人,呵呵,当然男人也不行,无论你喜欢男人女人、哪怕不是人,反正不能做那种事情,否则对方就会被毒死。”

“那种事情……”苍礼心领神会,背后没来由地冒起了一股寒气,尴尬地吐吐舌头,竟然真的被他一句话说得有些犹豫,又用恍然大悟的眼神同情地瞄了一眼大宗主,小声说道:“难怪他这么有钱有势竟然还是个孤家寡人,我还以为真的是活得久了清心寡欲,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说秀爷,您能不能别总是整这种让人断子绝孙的玩意,就不能反其道而行,来点能让人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的大补药?”

“妻妾成群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只是不能行房事罢了,又不是不能谈情说爱,说不定会有人一心一意地爱你,不在乎这种世俗的事情呢?”解朝秀饶有兴致地调侃了一句,目光微沉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只是逢场作戏那死了就死了呗,只要不动真心,床上死几个人算什么?山海集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没人在乎到底发生过什么,苍礼,我看你也不像是会为了女人放弃这颗纯青琉璃心的人啊,对吧?”

“嘿嘿。”苍礼冲他咧嘴大笑,眨着眼睛辩解,“别这么说嘛,我从小被师父收养进了别云间,每天都在很努力很上进地提升自己,后来去了螺洲湾,虽说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那里的女人如狼似虎一个比一个厉害,什么白璃玖、辛十娘的我也招惹不起,所以我肯定是还没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才不是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呢,嘿嘿。”

解朝秀似乎并没有在听,仿佛因为这番话想起来另外一件事,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忽然正色:“苍礼,那个女人……如果传闻属实的话,那个女人也是不能碰的。”

“什么女人?”苍礼疑惑不解地歪着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人,大笑起来,“当时在螺洲湾,您说让我帮忙引开那位小公子身边的人,说想和她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我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世道变了,男人都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不过秀爷,我可真得好心提醒您一句,那女人绝对是个瘟神级别的存在,就算您是为了治病,最好也还是避其锋芒先缓缓,毕竟她身边那两个男人,咱是真的惹不起啊。”

解朝秀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似有感慨:“传闻中神鸟族有血契限制,如果和外族通婚的话,不仅孩子会夭折,自身也会剧痛难忍,真是奇怪啊,这样一个体质特异的女人,竟然同时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甚至为了她闹得不欢而散,差点把上天界搞得分道扬镳,呵呵,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欲望可以被感情压制,也可以因感情爆发,这就是人类和其他生命最为不同的地方。”

苍礼皱着眉头,显然他并不想和对方口中这个女人扯上任何关系,连忙摆摆手尴尬地接话:“秀爷,虽然您送了我这颗纯青琉璃心,但苍天部暂时还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

“之前萧千夜似乎来过望舒城。”解朝秀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五指在快速捏合认真感知着什么,“不过他立刻就走了,方向似乎是霞烟山一带,如果那个女人是跟他们一起过来的,那她肯定是在萧千夜身边,不会跟着帝仲。”

苍礼啧啧舌,小声提醒:“她至今没有现身,也许根本就没来。”

解朝秀一脸平静,抬起头来正好和苍礼四目相对,视线交接的瞬间竟有种淡淡的空茫:“嗯,是有这种可能,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您认真的?”苍礼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您的病也不是一两天了,何必冒险呢?那个女人的行踪虽然不明,但萧千夜和帝仲是可以肯定就在太曦列岛的,那两个人可真不好惹啊,尤其是帝仲,他不仅一刀杀了鬼车,还能从幻境里直接重创九尾狐,我反正是惹不起躲得起,太曦列岛还给他们,我得跑路了。”

解朝秀的眼眸内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波澜,接着又用笑容不着痕迹地掩去那一抹期待:“你也知道我的病不是一两天了,它折磨了我三千年,我和你不一样,你得活下去才能变强,但是对我而言,要么让我痊愈,要么——让我死。”

苍礼无言以对,话音刚落,对方的脸色似乎又是稍稍一变,解朝秀的嘴角挽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纠正他的说辞,“其实不是重创,以帝仲的能力即使隔着幻境也能直接一刀杀了它,他是因为太过生气故意手下留情,就是为了走到九尾狐面前亲手捏碎它的脑袋,他一定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动了心甚至陷了进去,否则大宗主根本逃不出重光楼,九尾狐是大宗主养的,现在你可以借用纯青琉璃心窥探刚才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或许有用。”

“九尾狐的幻境吗?”苍礼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您是担心我逃跑的时候遇到帝仲?如果真的遇到了,恐怕我即使通过幻境知道了他的软肋,也还是会被他一刀砍了吧?我可不想遇到他,还是赶紧跑路算了。”

解朝秀的眼眸看不出真实的想法,苍礼又是嘿嘿一笑掩饰过去,他将手里的纯青琉璃心收好,一时间似有千万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眼神复杂地低头自语:“之前为了让六部顺利潜入太曦列岛,我耗费了很多灵力打开了四处的空间通道,原本您那两颗万年龙血珠是可以帮我提升修为的,这么一来一回不仅一点没补上反而元气大伤,真是白忙活一场得不偿失,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奉陪了。”

说罢他所在的房间里就出现了一个空间通道的入口,苍礼通过苍天令最后一次调集城内的六部成员和修罗场,脸上是黑市枭雄惯有的冷酷,一字一顿的命令:“大宗主有令,开始屠城,一个不留。”

“呵呵。”解朝秀淡然地笑着,苍礼瞄了他一眼,浑不在意地抓了抓脑袋,竟然还好心多嘴问了一句,“现在当然是越乱越好,帝仲总不能像当年冥王血洗六欲顶一样站在天上随便挥几刀,不分敌我一起杀个干净吧?秀爷,您不会还想留在这里吧?眼下我的空间之术虽然受限,但是离开太曦列岛还是没问题的,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就当是报答您送我这颗纯青琉璃心了。”

“不必了。”解朝秀轻声拒绝,继续用五指无声捏合感知着大星之力,仿佛是感觉到什么近在咫尺的危险正在靠近,蓦地抬起头来望向一只脚已经踏入空间通道的人,“苍礼,纯青琉璃心要完全和你融合大概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在此之前你会因为毒龙气息的影响略感不适,但是三年后,当你的身体获得了迦楼罗的力量,你不仅可以拥有长久的生命,还能号令其它妖兽奉你为主。”

“三年……”苍礼看起来表情很平静,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也就是说,现在就是我最为脆弱的三年,对不对?”

“是这个意思。”解朝秀眼里寒光一闪,是一种说不出的阴霾和鬼魅,微微勾着嘴角说出不怀好意的祝福,“苍礼,上天界不是那么有耐心的对手,萧千夜更是状况百出,我想他们都不会长时间盯着你不放的,只要平安度过这三年,以你的能力绝对能十倍、百倍地超越大宗主,呵呵……我很期待和你再次见面,好好活着吧。”

苍礼的脸色却收敛了刚才全部的玩笑,非但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感觉对方的神态有种莫名的惊悚,让他一秒都不想继续耽搁立刻纵身掠入了空间之术里。

解朝秀的嘴角还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但眼中却是冰冷如深暗的海底,直到空间之术彻底关闭,他才瞳孔一缩轻声自笑:“苍礼,你天赋异禀,是个法术上百年不遇的天才,我是真的很期待你完全融合纯青琉璃心之后的实力,可惜、可惜你想在帝仲眼皮底下逃跑,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好好帮我拖住他,要不然我想平安离开望舒城……呵呵,痴人说梦呢。”

第1233章:一丘之貉

帝仲走在望舒城的大街上,手上的血顺着古尘的刀锋一滴滴砸落地面,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越来越多带着修罗场标志的杀手鱼贯而入,那些人仿佛被操控的机械,举着手里的武器疯狂地砍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尖厉的惨叫和此起彼伏的哀嚎一声又一声的传入他的耳中,即便古尘一次又一次的将那些人搅成碎渣,还是会有数不清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他需要一秒钟辨别对方的身份,需要一秒钟提刀斩杀或救援,还需要一秒钟分辨附近是否有破军的眼线,看似只是短短的三秒,生死已然不可逆转。

这么多年被尊为“神”,他们如神一般俯视着芸芸众生,冷漠地看着脚下流岛上的悲欢离合,嘲笑着那些脆弱的生命和根本禁不起风雨的感情,他们将自己摆在至高无上的位置,总以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到现在,他大步走在望舒城风声鹤唳的街道上,手握着绝对的力量却依然不能救下每一个近在眼前的无辜之人,如此渺小,仿佛自己也只是一粒尘埃。

真正的神祇应该是强大而悲悯,对众生充满了敬畏,而不是他们那样自欺欺人、高高在上却又碌碌无为的存在,因为杀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拯救却是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成功。

他忽然有些恍若隔世,这座古老的流岛正笼罩在灭亡的阴影下,眼前满目凄凉的画面仿佛不久之前的飞垣大陆,他曾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用别人的眼睛看着同胞饱受磨难,那样痛彻心扉的忍耐,那样一往无前的坚持,无数次他从共存的思维中感觉到那个人的孤独和无助,会一个人彻夜不眠的静坐沉默,然而每当长夜散去黎明到来的时候,那个人还是会放下所有的情绪,继续为了那个给予了他无限谩骂的国家而奔波。

为什么呢……这是他至今想起来都会感到困惑的事情,一个权贵出身的贵族公子,在从昆仑山回家之后按部就班地成为了一个优秀而冷酷的军官,严格遵守着“军令如山”的铁训,死板的执行着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任务。

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真的能放下自幼憧憬的荣誉和梦想,在咒骂和唾弃里默默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实就算是所谓同胞,那些人也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罢了,那一年的萧千夜已经有了上天界的力量,他完全可以带走他在意的所有人,以另一种身份开始截然不同的人生,可他没有这么做,他确实以一己之力,让自己的祖国重获新生。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他让那个最不该受到伤害的人,默默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自己第一次开始了解萧千夜——哪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有自私有自傲,有烂在心底某些不能见光的欲望,可他仍然保持着本心善良,否则又怎会让神界天火放弃那段深埋心底数万年的憧憬,为了他不顾一切?

帝仲失魂落魄地望了一眼高空,视线在某个点深深地汇聚成哀伤,一开始,他觉得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一个冷漠如霜,一个热情如火,是他夺走了属于自己的挚爱,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们其实是两个极为相似的人,会为了心中的信念坚定不移地往前走,而他……如果飞垣的事情换成他,他应该根本不会在意国家的存亡,只会带着喜欢的人远走高飞。

或许自恃为神的自己是真的不如一个普通的人类,难怪会输掉那个喜欢的人。

哭声传入耳中,帝仲回过神倏然顿步,在古尘将几个杀手拦腰斩断的瞬间目光终于重新凝聚起锋芒,眼下想阻止发疯的修罗场杀手屠戮百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整个望舒城进入镜月之镜,这样才能同时让所有人凝滞无法动弹,但他知道破军对自己盯防得很紧,如果大范围的使用这么明显的上天界法术,无疑等同于告诉破军自己并没有和萧千夜彻底决裂,那么……潇儿就会有危险。

帝仲紧握着古尘犹豫,就在此时一束不易察觉的青光掠过眼底,好像有什么诡秘的空间一闪而逝,忽然间想起苍天部统领苍礼修的就是一门极为厉害的空间之术,帝仲眉峰一挑似乎有了什么新的打算,他箭步掠出,追着那抹青光消失的方向一刀砍落,果不其然面前的空气“咔嚓”一声出现玻璃破碎的奇怪声响,紧接着肉眼可见的裂缝密密麻麻的扩散。

帝仲冷笑一声,古尘又是一刀刺入其中,凶悍的神力瞬间切断了这条看不见的“路”,也让里面毫无防备的苍礼踉跄的摔出,狼狈地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才勉强稳住了平衡。

空间之术被破坏的同时,帝仲顺势将整个望舒城拉入破碎的空间里,随即镜月之镜如流水般铺开,终于止住了满城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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