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帝仲咧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叹气:“听风就是雨,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大宗主目光阴沉,即使知道自己戳中的对方的痛处,但那种同情的眼神却让他无比的排斥,反正也是功亏一篑,他不在乎继续惹怒这位“神”,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讥讽:“放我一命?呵呵……像曹工那样变成个残废的傻子也算放我一命对不对?秀爷确实有好几副面容,不过他原本的模样就和你幻象里这个叫‘朱厌’的人九分神似,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能因为长得像就这么迁怒别人吧?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好奇,螺洲湾时候秀爷就曾经故意和她单独相处,之后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不仅让秀爷念念不忘,甚至能让上天界的神动了心?”
“解朝秀在找她?”帝仲无视了对方恶毒的嘲讽,虽然能猜到解朝秀的目的,还是忍不住厌烦的眉头微蹙,大宗主吐出一口血污,胸肺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到变形,那颗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竟然也承受不住对方如此压迫的神力开始剧烈地跳动,帝仲倏然回神,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心脏,略一思忖才道,“奚辉的座下确实有一只修行极为高深的迦楼罗,他曾经亲自指点过它,迦楼罗在一次恶战中身负重伤,但是奚辉很喜欢它,所以网开一面没有让别的凶兽吞噬它,而且为了防止黄昏之海里的凶兽盯上它,就把它送去了云梦泽——那是他最开始驯服凶兽的地方。”
大宗主收敛的狂笑,忽然认真的听了下去,帝仲继续说道:“那只迦楼罗伤得很重,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它应该是在云梦泽养了很久很久的伤,直到奚辉出了意外被自己养的凶兽穷奇吞噬,迦楼罗仍然没有恢复,从此云梦泽一片荒芜,又因为残留着心转之术的残卷吸引着无数凶兽趋之若鹜的过去冒险,你被人称为‘小夜王’,应该就是趁虚而入得到了迦楼罗的纯青琉璃心,获得了它的力量吧?”
大宗主没有回答,帝仲认真看着他神态里的转变,淡淡说出自己的猜测:“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杀掉迦楼罗的,肯定是有其他更为厉害的人帮了你,这个人——是解朝秀吧?”
“解朝秀就在太曦列岛,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上天界神通广大,这种事情自己去找吧。”大宗主玩味的笑了,不知为何忽然松口告诉了他实情,仿佛好奇那个人到底会引发何种无法预料的后果,津津有味的回答,“是秀爷帮我杀掉了迦楼罗,并且将它的纯青琉璃心植入我的体内,从此我便拥有了驯服凶兽的能力,甚至能用骨血锁链永远的禁锢它们,呵呵,其实相比上天界虚无缥缈的传说,秀爷才是近在眼前的传奇,宛如神明的存在。”
帝仲平静无澜的看着他眼里的疯狂,仿佛被刺痛了什么不愿意回首的往事,不再犹豫想直接将眼前两人同时斩杀,但古尘的刀锋却在这一瞬微微战栗,让他的动作也因此一滞,疑惑的脱口:“龙?”
第1227章:幻境
他动作稍缓的刹那间,房间里的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帝仲有些意外眼前一瞬即变的场面,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似乎被离奇的换到了另一个奇妙的空间里,连温度也赫然骤降到冰点,他默默收回古尘,手指温柔地轻握住扔在战栗的刀柄,一边顺着眼前唯一的“路”继续往前,一边低低安慰:“传说迦楼罗以毒龙为食,毒龙应该是药龙一族的分支吧?那也是你的同族,他的纯青琉璃心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没事,原海冰封已解,泉眼恢复转动,很快就会有新的龙神诞生,代替你守护同族。”
这条路长到看不到尽头,越深入越寒冷,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眼前才被一片苍白的大雪覆盖,凛冽的风肆无忌惮地吹过脸颊,真实的让他的皮肤感到宛如刀锋掠过的痛,帝仲好奇的抬手接住一片鹅毛大雪,目光顿沉:“应该是九尾狐的幻术,好厉害的能力,不仅在我眼皮子底下救走两个人,还把我一起拖入了幻觉。”
他轻笑扔掉手里的雪花,原本法术这种东西其实也是他的弱点,所以他并不奇怪萧千夜会屡次在法术上吃亏,毕竟血脉传承本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比泣雪高原的天气还要恶劣几分,刺骨的寒意渗透皮肤,却倏然勾起记忆里某些难以遗忘的回忆,帝仲莫名转了一个方向,仿佛冥冥之中有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声音正在顺风而来,果然,穿过一片贫瘠的高山岩石,一个同样贫瘠的村庄映入眼帘,炊烟从冰天雪地里缓缓升起,带来一缕缕温暖,让他的眼眸也因此闪烁,久久伫立着一动不动。
那是他曾经的故乡——真是奇怪,明明已经千万年不曾想起过这个地方,他竟然还是会在瞥见的第一眼清楚地回忆起过去种种。
如果从村庄一直往北走,应该就是他曾经的家吧?
想到这里,帝仲鬼使神差地动了脚步,明明知道这只是九尾狐的幻术,他还是带着深切地期待不顾一切的走向了记忆里的位置,很远很远,他就被院子里一朵水红色的小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那是恶劣雪域里唯一的红色,弱小的花枝会迎着烈烈冷风顽强地活着,他像过去那样踏入熟悉的小院,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水红色的花瓣,仿佛还能嗅到淡淡的花香,他微微一顿,将手指下移到枝干,就在他准备直接掐断花枝的一刹那,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生气的打断他的动作:“别手欠!再敢把花折了,我就把你赶出去!”
帝仲僵在原地,大脑本能的提醒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的往声音的来源处追望过去,他记忆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鼓着腮帮子站在门口,手里挥着洗干净的野菜挥了挥,见他的手从花枝上放下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催促:“快进来吧,隔壁的王婶送了只雪兔子给我,你不是最喜欢吃炖雪兔了嘛,快去换身衣服洗个手,一会等潇儿回家一起吃。”
“潇儿?”很明显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姐姐嘴里的名字,帝仲眉头紧蹙,似乎一瞬间从幻术中清醒了几分,但是姐姐的神态却自然的没有丝毫违和,一边继续忙碌着手里的活,一边不假思索的接话,“嗯,家里没有姜和酒了,我让她去村头集市里买点回来,你呀,每次都不告而别让我们担心好久,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帝仲没有回话,他很平静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逐一扫过家里的每一寸角落,通常而言,诸如幻境一类的法术最忌讳的就是出现不和谐的人或物,因为一旦让幻境里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就会如碎石砸入死水搅起涟漪,很容易就会导致整个法术被破坏,但九尾狐的幻术似乎并不如此,它让两个毫无交集的人融合在同一时空里,但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违和,整个幻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那些碎石砸入的是深渊,没有任何回响。
但不得不说,对方确实精准的看穿了他心底最不愿意触及的两个软肋,一个是消散在时空里不复存在的姐姐,一个是渐行渐远终将离别的云潇。
古尘再次战栗,这次不是出于对迦楼罗纯青琉璃心的不安,而是提醒主人他的精神正在逐渐被入侵,帝仲这才回过神来,他默默握了握刀柄,用几不可闻的语气低低说道:“别急。”
“嗯?”回答他的是还在忙碌的姐姐,那样温柔的脸映照在雪原苍白的阳光下,却透出一种朝气蓬勃,让他明知是假象还是鬼使神差的笑了笑,姐姐走过来笑咯咯的捏了捏他的鼻尖,掀起窗帘张望了一会,然后踢了他一脚训道,“别傻坐着发呆,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出去看看潇儿回来了没有,她喜欢买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一会买多了拎不动,你去帮她吧。”
“好。”他点头答应,走出房门之后,那些早就遗忘了名字和样貌的邻居也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帝仲的心无法抑制的一颤,他自幼孱弱,在这样贫瘠严寒的土地上,是靠着姐姐和街坊的照顾才平安长大,他对这个贫穷落后的故乡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情怀,所以才会在离开终焉之境后第一时间找了回来,然而等待他的只有浩瀚的白雪,那些人那些事覆灭在雪原之下,再无一点生机。
心神不宁之际,一个人影从背后跳出来,本能的警惕让他毫不犹豫的抬起了手里的长刀,下一秒他被人笑呵呵的搂住了腰,云潇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小声嘀咕:“干嘛?就吓唬你一下,干嘛提刀想砍我?”
“没有。”他喃喃否认,一瞬间手臂的力量就完全散去,即使在真实的世界他也没有见过这样抱着他、对着他笑的云潇,她在冰天雪地里擦了一把额头密密的细汗,眉飞色舞的向他炫耀着今天早市里买到的新奇小玩意,在反应过来之后怀里就被塞满了东西,云潇牵着他的手往回走,嘴里似乎一直在说话,而他只是一眨不眨看着她,他走在九尾狐的幻术里,甚至有种迫切的期望——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啊?如果是假的……那一辈子醒不来其实也不错。
古尘焦急的提醒主人危险正在逼近,帝仲不仅没有回应古尘的低呼,反而直接将其放入了掌心的间隙里,他帮着云潇和姐姐一起收拾好了东西,看着两人亲昵的凑在一块有说有笑炖着雪兔,很快诱人的香味就扑鼻而来,云潇嘴馋的先挑了一块尝味道,又被烫的拿手一直扇风,姐姐嘴上埋怨着,手上还是快速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上。
雪原上生活的人们会在房间里点上炭炉,等到黄昏过后夜幕渐黑,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这样简单又温馨的生活,是他梦里都不敢幻想的画面。
他沉溺其中,等到夜越来越深的时候,姐姐打着哈欠起身准备回房休息,出门前又想起来什么事情认真叮嘱:“你早些休息,明天去帮隔壁的王婶修修后院的屋顶,前段时间大雪被压塌了一角,王婶的儿子去外面赶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你别老是乱跑了,大家都是邻里你没事多帮着点,就你爱吃的那些野菜、雪兔,可都是人家王婶自己种的养的呢。”
“好。”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忽然有些好奇的转向还在房间里的云潇,微微一顿才脱口问道,“你不去休息吗?”
“我去哪休息啊?”云潇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的反问,帝仲迟疑的看着她手里正在铺床的动作,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起身,“早些休息,明天……明天我再来看你。”
“你去哪呀?”云潇奇怪的喊住他,“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雪了,现在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别乱跑了快睡觉吧。”
她走过来,仿佛理所当然的拉住他按在椅子上,试了试水温之后才用干净的毛巾沾湿给他擦了把脸,又拽着他的手强行泡在水里唠叨:“这个伤是怎么搞得,你是不是又和什么东西打架了?不能打架,姐姐会生气的。”
帝仲低头看着手腕上火焰灼伤后留下的疤痕,刚才还迷离的眼眸终于渐渐锋芒起来,但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没什么,下次不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药材可是咱们这的稀缺品啊,隔壁王婶的儿子就是出去采购药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不要去和那些野兽打架,受伤了还得浪费药材给你治病。”云潇嗔怪了一句,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随口应下,雪原一年四季都是严寒刺骨的,而她却淡然的脱下了外套换上薄透的睡袍,抓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帝仲哑然失笑,有些自嘲的揉了揉阵痛的额心——幻术无法理解人心的复杂,只会呈现出人心最为渴望而不可求的东西,殊不知那些看似蛊惑的过往,实则也会如尖刀利刺一般,让人痛心彻骨。
帝仲悄然握合掌心,内部的古尘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微微一震,他淡淡笑了,透过神力传音:“放心,我没事。”
第1228章:破阵
他端着烛台放到床边的小台子上,看着被褥中的女子抓着被角冲自己脸红的笑了笑,勾起他心底某些难以启齿的惭愧,帝仲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脸颊,竟然能感觉到这张幻境中的容颜也有着独属于她的温度,真实的宛如身临其境,让他情不自禁地低低问道:“潇儿,你愿意回我身边了吗?”
她歪着头,似乎是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目光中倏然掠过一抹迷惘,本能地回答:“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他呢喃地追问,听见一声明朗的笑,云潇靠在他的胸膛上,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想永远陪着你。”
帝仲的手停在半空——九尾狐能洞彻他的心扉,会依照他内心最为渴望的念想做出回答,会把人一点点拉入欲望里无法自拔。
他弯下腰近在咫尺地看着她,能感觉到呼吸之间呼之欲出的欲望,让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勾开了衣领的一角露出雪色的肌肤,曾几何时他也像现在这样俯身将她按在身下,可看到的并不是眼前这般娇羞红润的脸,而是一个惊恐到面无血色、被吓到语无伦次的人,她也没有像这样亲昵地贴上来,甚至——反手刺了他一剑。
那因为爱着别人而本能偏离的一剑,远比直接刺入他的心脏还要让他痛彻心扉。
“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他忍着心中的波动,在虚假的幻术里追问着真实的渴望,怀中的云潇咯咯笑着,主动亲吻着他的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帝仲默默闭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在数秒的不舍之后毅然变换了语气:“不愧是九尾狐,真是厉害的幻术,连破军都以为我对她心灰意冷绝情绝义,你竟然能一眼察觉到她是我喜欢的人,那就不能留你了,虽然望舒城有奚辉残留的神力干扰视听,但破军的眼线一直都在附近盯着,如果让他知道幻境里这幅场面,会把一切搞砸前功尽弃的。”
云潇发愣地看着他,他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露出淡淡的笑,只是在这一瞬间古尘的刀尖从掌心窜出精准的抵在了她的心脏上,幻境似有微微的起伏,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也无端刮起了冷风,她从被褥中伸出双手,紧张又害怕地抱住了他的脸,颤颤问道:“你在说什么?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不要吓唬我好不好?姐姐、姐姐说这次不让你走了,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冷酷的冰山决然开口:“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可惜——你不是她。”
“她……”云潇无法反应过来这个人忽然的转变,僵硬的做出委屈的神态,“她是谁?你喜欢上别人了吗?不要紧,不要紧的,我也可以接受她,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能接受。”
帝仲拂去她眼角瞬间流出的泪,讥讽:“功课还是做得不到位呀,你不知道她是个醋坛子吗?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你不会违抗我,只会讨好我,你刚才不是问我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呵呵,潇儿,你真的不记得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吗?”
云潇的眼眸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妖媚的紫色,极快地掠过那个灼伤的痕迹,终于有一丝不可置信油然而生,帝仲冷定的继续说道:“潇儿,如果你不记得这个伤是怎么来的,那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古尘也在这一刻直接刺穿了身下女子的心脏,血瞬间浸湿了胸膛,溅到他的脸颊上,那双俾睨天下的眼睛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让她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呼,帝仲反而是轻轻苦笑,主动擦去她脸上的血污:“这个画面你还记得吗?只不过上一次是你自己抓着我的手将古尘刺入了心脏,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你看出来我在迟疑,所以毫不犹豫地帮我做出了选择,如果你再多给我一分钟,我一定就后悔了。”
身下的女子开始挣扎,又被他一只手按住无法逃脱,古尘搅动着破碎的心脏,好像也搅碎了他的心,一字一顿的道:“九尾狐,你真是给我编了一场美丽的梦,有那么一瞬间我沉溺其中不愿意苏醒,呵呵,可惜你应该在我弯腰按住她的那一秒拔剑,而不是用那种期待的目光一直看着我,那是我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并非你理解里最为渴望的一件事,因为在那之后,我彻底失去了她。”
她吐着血沫,眼珠转为魅惑的紫色,妖兽无法明白人类复杂的感情变化,无法明白那些“美梦”为何留不住眼前这个人,反而让他露出不快和不屑。
帝仲一步一步往后退,在后背靠到门的一刹那房间里的景象赫然转变,他定睛发现自己来到了院子里,风雪大作的夜晚,姐姐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指着他手里尚在滴血的长刀声音也是止不住的发抖:“你、你干什么?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杀她?”
“她不喜欢我,即使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绝不会重复过去的错误。”帝仲转过身看着姐姐,语气也如寒风般冷酷,转动着手里的刀毫无温度的微笑,转而又道,“姐姐,我这次回来,你一次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呢。”
院中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相同的紫光从她的眼眸里一瞬即逝,帝仲走到院中那朵水红色小花面前,直接伸手掐断了花枝扔在地上一脚踩碎:“你不知道我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我的本名,所以你叫不上来。”
“帝仲……”她还想争辩些什么,近乎讨好地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帝仲,你在说什么呢?把刀收起来,你自幼身体不好,别玩那么危险的武器。”
“帝仲不是我的本名。”他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虽然一直转动着剑柄,但一直克制着情绪没有挥刀,苦笑回答,“姐姐,‘帝仲’不是我的本名,任何人叫不出我的名字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你、只有你忘了我的名字,我真的会伤心,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像你的人,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一度让我误以为会有轮回转世,可我知道她不是你,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了。”
冷风骤停,幻境里的一切都凝滞下来,帝仲目光哀戚地仰头,透过虚假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姐姐,你是我最大的心结,如果说失去潇儿只是让我感觉很遗憾,那失去你,就是我至今无法释怀的哀伤,我甚至还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下着很大的雪,隔壁的王婶忽然病重需要一味药材,你又着急又担心,亲手帮我穿上新缝好的棉衣让我帮忙去邻镇取药,你反反复复地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就那么匆忙地出了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那样哀痛的过去宛如利箭刺穿他尘封已久的内心,帝仲长长叹了口气,近乎呢喃地自言自语:“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那天遇到了很大的暴雪,我被一阵风迷了眼睛,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莫名去到了终焉之境,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如何离开,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吸引着我,我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一定很担心我吧?一定以为我在雪中遇了难,一定会自责,不该让我冒险出门吧?”
他梦呓一般地望向“姐姐”,说出那句深埋在心底数万年的期盼:“阿姐,你能原谅我吗?”
女人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但九尾狐只会依照他内心做出回答:“当然,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帝仲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上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吗?”
杀气让幻境的气氛极为压抑,女人咽了口沫,本能地接话:“我永远不会怪你。”
“哪怕——”帝仲拖长语气,看着她控制不住紫光闪烁的双瞳,微笑追问,“哪怕我现在杀了你,你也会原谅我吗?”
女人无言以对,因为恐惧不住往后倒退,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扑面而来的压力想要落荒而逃的刹那间,帝仲精准的抬手一刀斩断对方的脑袋,他的眼睛被滚落在自己脚下的那张脸刺得一片血红,无名的怒火让古尘的刀光暴涨,他在原地重击挥砍,听见耳畔不断传来类似镜面炸裂的声响,随后雪原的幻象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九尾狐在不远处剧烈地喘息,幻境里的那两刀已经将其重创无法动弹,只能低低发出痛苦的哀嚎,紫色的妖瞳惶恐地看着帝仲朝自己走来,紧握长刀的手臂青筋紧绷,压抑的怒火灼烧着身体,让他每一步踏出都将地面踩得粉碎,他在受伤的九尾狐面前蹲下,不知沉默了多久才低低开口:“你逼着我亲手杀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我自认为脾气很好不会轻易动怒,可你真的、真的让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愤怒让理智一瞬间荡然无存,他甚至没有提刀,而是直接用手捏碎了九尾狐的脑袋,然后甩去血污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229章:密室
幻境散去之后他发现自己早就离开了重光楼被送到了一个古怪的密室里,一晃也不知道到底又过去了多久,帝仲揉了揉额头,苦笑自己的失态,他暗暗催动风灵认真感知方位,忽然听见黑暗的某一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喊,惊讶于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其他人在,帝仲好奇的用刀光照亮了周围,很快一个人影就被这边的光线吸引大步跑来,那个人气喘吁吁的叉腰扶墙,在看清楚帝仲的一瞬间似乎是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脱口:“你是谁?”
帝仲也在打量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明明是对方主动发出声音在找他,现在反过来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少年手里握着一个可以照明的夜明珠,很显然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似乎也隐隐说明他的身份并不寻常,帝仲顿了顿,转着刀柄主动开口:“被拖入九尾狐的幻境之前我还在重光楼,应该是被空间通道之术不知不觉的送到了其他地方,说明重光楼被改造过,你能在这里,说明你也是他们的人,对不对?”
韩诚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咬牙回答:“你到底是谁?我以为来的是萧千夜,怎么他还有其它帮手吗?”
“千夜?”帝仲好奇地打量着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点头,“他本来是要过来的,不过大宗主忽然催动了霞烟山的铃铛,我只能让他先去那里救人了。”
“霞烟山……”韩诚紧咬牙关,用力跺脚毫不客气地骂道,“霞烟山距离这里来回的大半个月,如果已经催动了铃铛之力那根本就不可能赶得上!你们搞什么鬼,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他那三个铃铛很危险了,我还把帝都城的改造图纸一并给了他,你们该不会看不懂上面画的东西吧?怎么还是让大宗主这么轻易就催动了?当时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帝仲眨眨眼睛,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训过的他尴尬地抿抿嘴,晃了晃手上的草环戒指,还是很肯定的回道:“我让他过去就一定来得及,放心吧,霞烟山的铃铛之力并没有完全被催动,虽然山脉会受到影响爆发地震,但我解开他穴脉的同时暗中灌入了自己的灵力,足以让他日行千里赶过去救人,只要不是整座山完全塌陷,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应付,至于图纸……他也不是专业的,顶多随便看看就直接让人送去给白兆霆了。”
韩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帝仲则环视了一周,问道:“这个密室有些古怪,应该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地方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诚咽了口沫,握着夜明珠照亮了身后那面漆黑的墙,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许多奇怪的机关扳手和正在运转的齿轮,他没好气地介绍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帝都城也爆发了强烈的地震,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提前守在这里,现在整个望舒城都要陪葬了!你们做事这么不靠谱,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能打赢大宗主、从他手里解救太曦列岛?哼,我早就感觉关于你们的某些传闻太过离奇,果然都是夸大虚词,全是吹牛的吧?”
“哦……”又挨了一顿训,帝仲竟然有几分心虚地沉默了一瞬,鬼使神差地脱口,“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韩诚显然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男人是谁,振振有词地埋怨,“天工坊受邀来到太曦列岛之后,武器司负责军队和修罗场的装备改进,灵器司和建筑司则负责城市的改建,帝都城的改建图纸虽然是我画的,但是按照别云间的要求加上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当时我就感觉很奇怪,因为那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用于防守的,而且恰恰相反,它们足以毁掉整座城市!我有意无意地向师父试探过口风,但他很谨慎对我也没有松口,所以我才暗中留个了心眼在改建的同时装上了应急的设备,要不是我刚才及时把全部机关停止下来,现在整个帝都城都要被活埋了!”
帝仲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寒气,终于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韩诚认真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帝都城只改建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工程,其中一大半都是在地下,他们在城下安装了数量惊人的火药,只要一个爆炸,火油就会顺着预先埋设好的管道通往全城引发连锁反应,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机关都是我私下装的,作用就是阻断火油的传输,这地方连韩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帝仲心有余悸地皱眉:“我被九尾狐拖入了它的幻术里,对方应该是想利用空间通道之术把我引开,但被我中途破阵闯出,会来到这间密室纯属巧合吧,毕竟空间之术本就复杂,一点灵力波动都会偏离原有的方向,呵呵,看来大宗主是真的想鱼死网破,拖着这么多无辜的人垫背,倒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奇怪吗?”韩诚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当年也是被战乱毁掉了国家变成了孤儿,你们这种有权有势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呵呵,谁要和你们这种家伙同甘共苦啊,你们要打架要夺权能不能找个空地自己解决去?非得拉上无辜人垫背才开心吗?我就是看不惯这种恶毒的行为,生意是天工坊接的我没权利拒绝,但他们需要我施工,那就管不了我暗中动手脚了。”
虽然每个字都充满了敌意,帝仲反而对这个人有了莫名的好感,韩诚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俨然有一丝讥讽:“你运气真是不错,竟然这么巧掉到我的密室里来了,那只九尾狐非常厉害,据说大宗主偷袭皇城的那一天,就是九尾狐堵断了西侧军营的支援,望舒城西边驻守的是二皇子白兆霆的军队,好像是说一直提防着修罗场所以没有被他们的迷药影响,最后才让九尾狐去那边以幻术迷惑,那只大狐狸去哪了?不会又被它跑了吧!”
“我杀掉了。”帝仲习惯性地转动刀柄,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韩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杀了?真的假的,你不会又在吹牛吧?”
帝仲冲他咧嘴一笑,一刹那有些神思恍惚——九尾狐的幻术很强,但是也有非常明显的弱点,它只能窥探接触过的人心然后将其具象化,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人,比如幻境中他的姐姐和云潇,那就只能通过他的渴望呈现出他所期盼的模样,真实世界的遗憾在幻术里变得完美,才会让人无法自拔,这其实是任何有武学法术根底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看穿的东西,但真的沉沦其中,连他也有一瞬间的犹豫,想要永远留在虚假的幻境里再也不愿意清醒。
他或许是真的渴望心中所念的那个人能回到身边,但他又如何能放下那刺心而过的一刀,葬送她全部的牺牲?
而他记忆中的姐姐则是温柔又强大的,绝不会强留他在那个贫瘠的雪原一辈子碌碌无为,她一定会微笑着在每次临别前帮他披上外衣,告诉他好男儿志在四方,意气风发在少年,会教导他红尘颠簸,无负所择,岂能安命一人身?
那样看似美好的幻境,无声侮辱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怎么能沉溺其中,辜负了所有的期盼?
帝仲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从沉思里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淡淡回答:“九尾狐真的已经被我杀掉了,幸亏来的人是我,要是换成千夜,以他那样糟糕的身体状况陷进去可能真的就出不来了,可惜重光楼里有苍礼留下的空间通道,趁着我被拖入幻术的这点时间让他们跑了。”
“应该跑不远。”韩诚认真地回忆着一些事情,提醒,“苍礼好像因为前段时间大范围、超远距离地开启空间通道之术让六部进入太曦列岛支援而伤了元气,这半年以来他基本都在自己的府邸里修养,重光楼里确实有他留下的法术,不过原本的目的是为了盯着天工坊,所以源头肯定不会很远的。”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帝仲笑了起来,忍不住夸赞了一句,韩诚也跟着“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回答,“反正韩公只是把我当成工具人,我如果不到处留个心眼,指不定哪天帮他挡了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帝仲再次握紧刀柄,低道:“只要还在望舒城他们就跑不了,只不过城里有奚辉残留的神力干扰,估计得浪费点时间找人了。”
“奚辉?”韩诚一颤,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一瞬间警觉的望过来,“你是说上天界的夜王?”
“嗯。”帝仲点点头,看见对方豁然挺直了后背僵硬的问道,“你喊他‘奚辉’?这个名字是不能乱喊的,传闻大宗主养的那些妖兽原本都是夜王座下的,要是不小心被外面游荡的妖兽听到,会刺激它们更加发疯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喊他的,他本人也没有反对过。”帝仲看着对方呆若木鸡的脸淡淡笑着,手指拂过墙壁的时候已经让自己的神力如网一般布设开来,然后才转向韩诚叮嘱,“外面不安全,你就留在这个密室里不要乱跑了,多谢你保护了全城的无辜百姓,我一定会找到他们,一个不留的全部铲除。”
第1230章:异心
帝仲按照韩诚所指的路离开地下密室回到望舒城,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距离重光楼不过几十米之遥,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及时阻止了火油的蔓延,但突如其来的爆炸还是让城市的一角受损严重,民房经不住那样猛烈的震动倒塌,熟睡中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直接被尘土掩埋,冬天的日光毫无温度地照耀着这座一片狼藉的城市,到处都是受伤的普通人,他们有的面无血色地呆站在原地发愣,有的重伤不治倒在大马路上,有的相互搀扶着自救,还有的正在徒手挖开碎石废墟,不顾一切地想要营救自己的亲人朋友。
恍惚之中,他莫名想起飞垣碎裂时期惨烈的画面,或是被这一幕刺中心扉,帝仲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又在即将转身的一刹那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本能地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就有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地闯过来,完全无视道路两边受伤的百姓挥着鞭子就要直接踩踏过去,帝仲一惊,古尘立刻撩起刀芒逼退马匹,马背上的人被厉风掀翻在地,狼狈地滚了几圈后才勉强按着地面调整好平衡,那人目光如电地望过来,低声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到飞羽营的标志吗?公然挡道,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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