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52章

作者:榭依

云潇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忽然扭头望着他问道:“年宴结束之后,四大境的将领就要回去了吧?”

“嗯?”萧千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问这个,点头,“今天面圣过后就该陆续回去了。”

云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伤心的神色,自言自语的道:“那你岂不是都没有时间和他们聚一聚?北岸城事变之后到现在已经是第八年了,当时我在昆仑山等你了八年,心里也好难过。”

他的目光倏然一变,内心有一种颤动,忽然意识到那年从昆仑山辞别师父返回故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明年,明年我们一起去年宴吧,我肯定不会再生病,一定好好准备准备。”云潇侧过脸,轻快的语调如同冬天的暖阳让他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看着她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到院子的正中心,一手轻搭在心口对他俯身行礼,神秘的眨着眼睛,“今年你没有来,那就由我单独给你跳支舞吧,这是我自编自演的飞天舞,别人想看我都不跳呢。”

一瞬间仿佛时光回溯,萧千夜回忆起某个无忧无虑的清晨,不觉抿了抿嘴角——那一年少女时期的云潇用自己裁剪的飞天舞服在论剑峰的广场翩翩起舞,她是那座雪山之巅最绚丽的风景,昆仑的天光倾泻在她的裙摆上,她会在每一个转身的刹那对他露出好看的笑,远方的天蔚蓝里泛着青白的雾气,流云如水缓缓的掠过发梢,只有她脸颊上那抹嫣红,成为他眼里挥之不去最美的色泽。

对其他人而言,那或许是极为蹩脚的舞姿,却是他心中最惊艳的一幕。

她踮着脚旋转,宛如灵动的蝴蝶飞到他的身前,在他回过神之前轻轻的在脸颊吻落,然后又轻盈的跳开,使坏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第1088章:巧合

墨阁深处,萧奕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他迷迷糊糊的揉着依然有几分睁不开的眼皮,下意识的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看着天边大片的火烧云,这时候一声冷哼从另一侧传来,是明溪冷着脸毫不客气的骂道:“找你来是要问你一些正事,你倒好,三句话没说完就睡死过去,丹真宫说过你的身体才开始好转,五年之内都要少喝酒,你昨晚上到底被灌了多少,这么大个人一点分寸都没有?”

“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少唠叨两句,什么事非要昨晚说?”萧奕白皱着眉接话,大概是真的宿醉未醒,现在的他只感觉脑子像浆糊一般搅在一起,扶着椅子直接瘫软的靠了上去,又闭上眼睛反复轻揉。

“不仅喝酒,还和他们动武,难得见你兴致这么好嘛,不过你那放水也放的太明显了,她武功又不差,倒是你扫兴了。”明溪阴阳怪气的又补了一句,萧奕白懒得和他嘴贫,翻了个白眼反问,“昨天的年宴你怎么没过去?我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和秦楼一起排编了歌舞表演,虽是易容化了妆,但她应该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吧,她从阳川孤身嫁过来,又身居高位没什么朋友,你该多陪陪她才是。”

“天上打成那样,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去参加年宴?”明溪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想起昨天从清晨开始就一直的持续不停的轻微镇动,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担忧,“到底怎么回事?”

萧奕白淡漠的望向他,只是笑了笑摆手安慰:“若是从风里飘来的气息推断,应该是帝仲和破军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端端会在飞垣上空打起来,但是有帝仲亲自拦着,如果他都拦不住,其他人过去也是送死。”

“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动手,他们偏偏要在飞垣上空打架?”明溪不置可否的摇头,攥紧了手里的茶杯,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什么紧紧扼住,担忧之余眼里难免带上了一丝狠辣,“好不容易解决了碎裂之灾,我不希望再招惹什么麻烦的家伙,那是他们上天界自己的恩怨。”

萧奕白听他的话,面色稍稍闪过一抹不悦,又很快恢复平静,找着借口回答:“之前他们去祈圣天坑杀了破军的宿主修罗鬼神,想来是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才会突然打起来,帝仲的心结在飞垣嘛,破军此举大有威胁之意,所以会在飞垣上空动起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心结?”明溪的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回忆着那天萧奕白在星垂之野拦截帝仲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更紧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指骨节的喀喀作响声,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喃喃的提醒,“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坚持去做一件能把所爱的女人害死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对他太过信任了?”

“我们信不信他并不重要。”萧奕白面色阴沉,手指敲击着桌面显得有几分烦躁,“千夜对他已经有所警惕,关键还是在云潇,这姑娘对他……”

他稍稍一顿,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云潇对他的感情是天生的,外人插不了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你弟弟也算外人吗?”明溪只是挑唇一笑,果然看见萧奕白头疼的摆摆手,问道,“他是不是外人我不知道,但我俩肯定是外人,对了,昨晚上找我什么事?”

明溪识趣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脸平静地开口:“就是问问你天上怎么回事,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要睡觉就继续吧。”

萧奕白二话不说起身回家,没走到门口就被外面排起的长队吓了一跳,反复再三看了几遍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门,他一脸狐疑的走到后院,看见院子里摆着几张桌椅,云潇在一旁招呼着身着队服的战士,而萧千夜正在用自身神力幻化成金色的光线直接钻入战士的身体,他们的皮肤浮现出血斑,然后开始诡异的蠕动,最后被金光缠绕直接碾碎消灭,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那些光线是由上天界战神之力汇聚,每一根都极为强悍。

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奕白迷惑不解的走上前,没等他开口询问,云潇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强行拖进了房间,她一边将时鹰给的试药记录转交给他,一边耐心的解释起一切的缘由,萧奕白眉头紧蹙,不可置信的脱口:“还有这种事?两军合并好几年了,每年各部都要安排体检,从来没发现过血蛊虫!”

云潇也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后怕的道:“因为这是幼年的血蛊虫,没有药引激发活性就会一直蛰伏在身体里,但是如果受伤流血,血蛊虫受到刺激就会成长,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真是危险,果然明溪会说要杀他必须一刀毙命,得亏当年千夜直接杀了高成川,要不然再等他缓过气就不好对付了。”萧奕白翻着试药记录感叹,忽然目光微微一沉,盯着上面某个眼熟的名字看了又看,然后立刻转身从书架中取出从长白山带回来的药单示意云潇过来一起看,这份药单看着有些年份了,泛黄的纸张上沾满了中草药特殊的气味,萧奕白指着一处低道,“看这个,这东西是三百年前解朝秀给十绝谷的,目的是教他们如何栽培那颗人参原株,其中很重要的一副药引就是‘抚仙引露’,这两份单子有三百年的时间差,竟然能用到同一种东西?”

“抚仙引露?听着不像是药物的名字呢。”云潇奇怪的托腮沉思,萧奕白点点头,目光严肃,“多半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名称罢了,这个解朝秀到底什么来头,他不仅能活这么久,还能自由往来各处流岛弄到一些罕见的东西?”

云潇认真想了想,回道:“流岛上普通人的生命确实会比下界长一些,但是能像飞垣当年那样接近千岁的地方还是很少很少的,飞垣其实是很特殊的流岛,因为日月双神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他们的孩子甚至成为了后来的皇室,所以整座大陆受到日神的生命力和月神的守护力双重影响,才会让寿命变长,除此之外,通常只有一部分特殊的种族,或者是同样灵力非常丰富的流岛才能做到。”

“特殊的种族……”萧奕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云潇则继续说道,“能自由往返流岛的人就更少了,御兽、法术和机械,大概就只有这三种方法可以去到其它的流岛,但是距离都不会太远。”

她的话音刚落,萧奕白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异口同声的猜测:“难道他是无根之人?”

萧奕白当机立断将两份药单收好,叮嘱:“当时我带着药单去无言谷找过烈王,看她神色似乎对此并不知情,那天苏木不在,眼下他正好来了飞垣,我去找他问问情况。”

他匆匆离开天征府的时候,萧千夜用余光扫了过来,又和后面走出门的云潇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直到天色彻底转黑两人才动身前去秦楼,恰逢过年,现在的秦楼连包厢都住满了客人,还是楼主腾出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商量事情,苏木早就将两份药单认真看了好几遍,见他们来了开门见山的解释:“抚仙引露是一种蜉蝣的提取物,世人常言蜉蝣朝生暮死,以此形容生命短暂令人唏嘘,但这种蜉蝣则恰恰相反,它们表面朝生暮死,实际则是以假死获得新生,从而达到一种近乎永生的状态,无根之人正是因为从它们身上提取了抚仙引露,这才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生命。”

萧千夜的眼瞳此刻就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追问:“这种蜉蝣是从哪里来的?”

“从我的故乡,抚仙故里。”苏木的心里也有些疑惑,“实不相瞒,我族无父无母,是抚仙故里一种巨木所生,此树无根无枝无花无叶,漂浮在一片白水之上,如果被海潮卷上岸搁浅,就会从巨木中心诞出生命,所以我族才被称为‘无根之人’,那种蜉蝣就是生活在白水之中,抚仙故里只有巨木、白水和蜉蝣,我族十岁之前可以完全依赖它们为食,过了十岁就会突然无法饱腹,为了生存被迫离开,说来奇怪,周游流岛的天赋是天生的,我们离开之后无法返回,只能随遇而安,直到遇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才会留下来落地生根。”

“好神奇呀。”云潇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拖着下腮想了好久,嘀咕,“我的记忆里没有抚仙故里这个地方呢,说明前两代的皇鸟都没有去过你的故乡。”

苏木的神情是颇为凝重的,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雾,眼神倏冷:“无根之人的生命确实比普通人要长一些,如果不遭遇大灾大病,通常是可以活千年左右的,如果解朝秀真的是我的同族,那么三百年前他去过长白山十绝谷,如今又出现在飞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这种抚仙引露,它必须在蜉蝣活着的时候才能提取,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年不坏,但蜉蝣只能在白水生存,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彻底死亡,他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的?”

他都不清楚,其他人就更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好一会苏木才尝试性转向萧奕白,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听说开国皇后也是无根之人,要不你们查一查皇室的记载,或许能有发现?”

没等萧奕白回答手心就微微刺痛,是分魂大法的特殊联络,他眉间一敛,罕见听到帝王的声音直言不讳的在众人耳边铿锵有力的开口:“我自幼熟读皇室典籍,无任何书籍有过记载,千夜,阳川的地宫……你可能再次进入?。”

这话一出口,连萧奕白都呆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第1089章:直觉

萧千夜没有回答,他在记忆里反复想了又想,一时也不能确定“抚仙故里”这个地方到底在不在上天界的管辖范围,反倒是“朝生暮死”四个字仿佛触动了什么隐秘的回忆,让他眉头紧蹙阵阵疼痛起来,云潇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扭头又望了一眼萧奕白,主动回道:“千夜和我说起过阳川地宫发生的事,那种地方能不能再次进入,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地宫的主人。”

墨阁的明溪也在认真思考她的话,不知为何有种坚定的预感油然而生,云潇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听见分魂大法的对面传来一声感慨万分的叹息:“如果是你们,我相信可以。”

云潇没理会明溪直接望向了萧千夜,正好对方也同时抬头看向了她,萧奕白识趣的捏合掌心找了借口和苏木一起离开,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云潇这才担心的抓着他的手腕说道:“十方会议的时间是三月初十,我们还得提前去蓬莱的清水港找到天街引路人,如果现在去阳川又要耽误好久,你要是觉得麻烦直接拒绝他就好了,解朝秀虽然牵扯到许多事情,可我看他所作所为更像是为了一己之私,多半不是那种谋权夺政之辈,暂且放着应该不要紧。”

萧千夜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拉着云潇坐下,反倒说起来另外一件事:“阿潇,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恶毒的诅咒之术,也叫‘朝生暮死’?”

“朝生暮死……”云潇反复叨念了几句,拖着下腮努力从前两代皇鸟的记忆传承中认真的搜索,但最终还是泄气的摇了摇头,萧千夜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道,“传闻有一种诅咒,中咒之人会在黄昏结束黑夜降临之后开始逐渐死亡,但是过了零点时分,死去的躯体又会诡异的开始新生,直到启明星升起就会完全恢复,朝朝暮暮永不停止,故而被称为‘朝生暮死’。”

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单是听描述就已经情不自禁的竖起了鸡皮疙瘩,搓揉着手腕追问:“你法术学的那么差,平时又对这种奇闻怪谈不感兴趣,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萧千夜苦笑着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无奈的道:“我的记忆本来就有些混乱,以前帝仲状态很差的时候,他曾经的经历就会通过五感的共存被我无意识的察觉,那种感觉身临其境,好像真的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一样,刚才我听到你们说起这四个字,忽然间就想起来什么东西,但那毕竟不是真正属于我的记忆,总是有一层迷雾拦着无法完全记起。”

“你是觉得解朝秀会和这种禁术有关?”云潇还是一脸茫然,萧千夜也蹙眉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我只是很模糊的记得有这种禁术,但是如何破除则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解朝秀此人不图名不图利,不图财不图权,这么多年就在万千流岛上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且一有机会就会找合适的人进行试药,与其说是兴趣使然,我看他更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云潇的眉头皱的比他还紧,心里有些疑惑自言自语的嘀咕:“也就是说……直觉?你猜的?”

他尴尬的摆摆手,以他的性格确实不应该说出这种毫无依据的推测,云潇倒是一本正经的凑过来认真说道:“没有线索的时候直觉就是很重要的线索呀,就算他不是因为禁术,可单单是感兴趣就到处乱试药也是为祸一方了。”

萧千夜面露担忧:“如果他真的是中了朝生暮死这种禁术,那真实的年龄就可能漫长到难以想象,虽说年龄不能代表能力,但这个人能在怨灵横生的雪寂城强行催熟灵柩花后全身而退,肯定不简单。”

“那你准备怎么办呀?”云潇用手揉开他的额头,仿佛已经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天生的劳碌命,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解决才能睡得安稳,眼下距离十方会议还有近两个月,你是不是打算让重岚先去清水港,自己去地宫找找线索?”

被她说的分毫不差,萧千夜一抬头就正好撞上那双宛如漫天星光的双瞳,让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温柔:“时间上倒是能腾出手,关键是那个地宫,上次是日神东皇主动放行,这次我就是想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如今开国帝后的灵魂是否还在地宫内驻留,或许……早就消失了也不一定。”

“那就去碰碰运气吧。”云潇笑嘻嘻的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心,补充,“我一贯运气好。”

几天之后,萧千夜将血蛊虫一事交待给大哥萧奕白,又叮嘱时鹰和叶卓凡继续统计四大境染病的人员名单,自己则带着云潇乘坐金乌鸟来到了阳川的大湮城,一月份的大漠仍是干燥炽热,烈烈的风从荒漠上卷来,掀起一片黄色的尘土,而古都在黄沙之中巍然而立,外围的守护屏障阻拦着入侵的风沙,整座城市干净明亮,迎着火辣辣的阳光,透出和帝都截然相反的热情和神秘。

一落地,萧千夜嘱咐同行的昆鸿不必声张,然后寻着记忆直接找到了大漠侯的府邸,安格是早就得知了消息,这会开心的设了宴席为两人接风,多年不见,曾经的沙匪如今转行做起了生意,日子过的安稳舒适不亦乐乎,那张在大漠的磨砺下棱角分明的脸庞竟也变得有几分圆润起来,随身携带的匕首短刀更是换成了贵族喜欢的精致玉佩,萧千夜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人,忍不住笑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要不是我以前见过你,真难想象你是个沙匪出身!”

“嘘嘘嘘!什么沙匪,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安格嬉皮笑脸的拉着他入席,又围着云潇好奇的打转看了又看,“云姑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哎,就和我第一次见你一样漂亮!不对不对,我该改口喊一句‘阁主夫人’了才是!”

云潇倒是毫不谦虚的和他聊了起来,又道:“你都当这么久的侯爷了,怎么帝都的年宴都没去参加呢?”

安格抓着脑袋,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单纯清澈,开心的回道:“阿宁才生完孩子,帝都那么远,舟车劳累不方便。”

“阿宁……”云潇想了想,低呼,“你们都有孩子了?恭喜恭喜,几年不见连你都当爹了,难怪不干沙匪了,在家做点生意陪陪老婆孩子,多安逸。”

安格傻乎乎的笑着:回道:“皇上也没有强求我每年去帝都和他汇报境况,世人都说天尊帝为人严厉,可我看他蛮好相处的嘛,这些年从来没用你们那套规矩管束我,知道阿宁有了身孕,还特意嘱咐丹真宫过来给我们调配了些补品,搞的我也不好意思天天混日子,所以联系了以前的沙匪同行,让他们别继续做刀口子上的买卖,一起跟着我做生意算了。”

云潇戳着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这么简单的小恩小惠就把纵横大漠几百年的沙匪全部招安了,恐怕也只有你会被他收买人心了!”

安格不明所以的听着,他也不懂这些官场上的权术,满不在意的道:“西海岸的港口开放之后,镜阁主说自己太忙了没时间管理,本想让沿海嘉城的军阁分部协助,但聂将军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他们推来推去,最后就推到了我这里,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带着兄弟伙一起,毕竟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国泰民安,总不能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天天抢劫给别人添乱是不?”

这次云潇点了点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的道:“那就好好干,对了,孩子呢?快带我去看看。”

安格连忙招呼了下人给她带路,看着云潇开开心心的跑远后才小心的扭头偷偷瞄了一眼萧千夜,他一贯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也不知怎么得鬼使神差的安慰道:“孩子、孩子挺吵的,我现在连出门玩都不方便了,还是你们这样好。”

萧千夜本来也没什么感觉,听他这么刻意的安慰反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也莫名朝着云潇的背影默默望过去。

安格倒了一杯酒就坐到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眼见着这个话痨越说越起劲,萧千夜头疼的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丢到一边,正色问道:“先别喝了,我这次过来是调查一些事情,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昆鸿和我提了一点,说双神殿已经重建完成,你是沙匪出身,又熟知阳川地宫的传说,这几年可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

“反常?”安格奇怪的眨着眼睛,“没有啊,现在那地方就和普通的宫殿没什么区别,皇室连圣女都不再设立,平时也都是开放了让百姓进去敬拜呢。”

“那地宫呢?”萧千夜立刻追问,安格更是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回答,“地宫只有你一个人进去过,我连它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呢,早些年皇室还堤防着沙匪去盗墓,军阁都是昼夜不停的在附近巡逻,现在好像完全不在乎了,我估计那地方寻常人根本没办法进去,所以皇室也放心了根本不管,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里面还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惦记?”

他一时语塞,赶紧将酒杯倒满又塞回了安格手里,扯开话题不再继续。

第1090章:保佑

大漠一旦入夜,气温就会急速下降到零点,晚宴结束之后,原本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马不停蹄的前去双神殿调查线索,然而想起那场持续半个月依然严重的风寒,萧千夜还是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静静的看过去,云潇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凝视着天空宛如玉盘的皓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听到隔着墙院再次传来的婴孩哭闹声,忽然间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萧千夜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干脆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主动邀请:“要不要出去逛逛,虽然比不上帝都城灯红酒绿,但古都的夜晚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云潇偷偷笑了,立刻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来到夜市上,到底是阳川最大的城市,虽然温度低的让行人说话都能呵出白雾,但这会整条街点着赤橙色的火把,走着走着一会全身就暖洋洋的,她是第一次来到大湮城,好奇的张望着周围别具风情的建筑,忍不住夸赞:“帝都城虽然富饶,可是天子脚下规矩繁缛多有拘束,反而不如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的自由自在,千夜,你觉不觉得大湮城和敦煌有些神似呀?”

“敦煌……”萧千夜认真回忆着,笑道,“敦煌周围有很多不同民族、不同风俗的小国家,相互的文明交流在一起,成为丝绸之路的明珠,它应该是比大湮城要热闹许多。”

“因为大湮城没有人跳舞,所以看着就冷清很多嘛。”云潇找着借口接话,松开他的手踮脚转了一圈,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我那天特意给你跳了舞,你都不点评一下吗?”

萧千夜乐呵呵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旅人,忽然渴望起平静生活,淡淡调侃:“我记得当年师兄是这么夸你的,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不要听师兄的,我要听你的真心话。”云潇自然知道天澈只是在安慰她,于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她面对着萧千夜,一步一步后退着,还故意板起脸极为认真的等待他的回答,萧千夜略一思索,“还是一如既往的……蹩脚。”

“你!”云潇脸一红,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想揍他,萧千夜眼疾手快的避开她的拳头,然后立刻将她拉回怀中,开心的笑起,“但是我喜欢,你比那些舞姬跳的好多了。”

“油腔滑调!”云潇一边骂他一边用力踩了他一脚,嬉闹之下险些赚翻路边的小摊贩,好在她及时调整平衡一把扶住了架子,摊主倒是嘻嘻哈哈的没介意,见缝插针的开始推销自己的商品,云潇的眼睛瞬间闪亮起来,原来这是一个卖护身符的小摊,小小的架子上琳琅满目挂着各式各样的祈福袋,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云潇用肩膀推了推萧千夜,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以前就送过我一个护身符,现在我还放在枕头下面呢!该不会也是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吧?”

萧千夜却在这一刹那想起来无数哀伤的往事,他轻轻捏着一个护身符无奈的笑了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一年浑浑噩噩的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湮城的街市上,确实是在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卖护身符的小摊,一贯不信这一套的他鬼使神差的买了两个回去,一个送给了自己的大哥,另一个则放在了“死去”的云潇身上。

事后想起来这些事情,他其实完全不记得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内心,才会做出如此离谱的举动,将希望寄托于神明,是多么可悲又可笑。

见他不回答,云潇抿了抿嘴精挑细选起来,好一会她才满意的付了钱,然后拉着他走到旁边强行塞到了怀里,她捧着他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的叮嘱:“这个送给你。”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东西,他却仿佛感到一种神奇的力量缓缓流过全身,云潇将双手放在护身符的位置,小心的帮他抚平胸口的褶皱,认真的道:“神明会保佑你。”

他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云潇转了转眼珠,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如果神明做不到,那就由我来保佑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他的思维出现一个短暂的空白,随即心中一暖,接着她的话调侃:“你比神明可靠多了。”

“真的?”云潇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那你是不是也得给我造个神殿供起来呀?名字就叫神、神……神女殿!”

话音未落萧千夜的心底咯噔一下仿佛惊雷炸响,云潇没注意他的反常,只是一个发呆的刹那就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城门口,萧千夜镇定下来,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指了指两边还在站岗的巡逻守卫:“大湮城是有法术保护的,不仅风沙会缓和很多,大漠上的魔物也不敢冒然闯进来,我听昆鸿说过,自从舒少白离开飞垣以后,那群好惹事的魔物又开始蠢蠢欲动胡闹了,尤其是晚上,那是它们觅食的时间。”

云潇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就是要晚上出来呀,阿宁说双神殿已经不是皇室祭祖的专用场地了,白天会有很多百姓过去敬拜,只有晚上才没人。”

“我们又不是去盗墓,干嘛要大半夜的过去?”萧千夜被她一句话逗笑,解释,“地宫有两层结界,外围的月曜界已经被月神亲手撤去,但内部的日曜界应该还是存在的,那显然不是我们过去双神殿就能找到门进去的地方,所以随便你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样,今晚上我们就在城里逛逛,等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转转看看有什么线索也不迟。”

“来都来了,我一点也不困呀。”云潇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继续拉着他往城外走,“回去也睡不好的,安格的儿子才满月,虎头虎脑的简直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这么小就这么能嚎,以后肯定和他爹一样是个话痨!”

她脸上笑意盈盈,其实眼底还是不经意的闪过一抹失落,很快萧千夜就被云潇连拉带拽来到了城门口,好在值班的守卫都认识他,问都没问直接就放了行,两人沿着大漠往双神殿的方向漫步走去,出了大湮城之后,风势果然变得凛冽起来,蝠翼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还能看到沙漠深处此起披伏正在觅食游动的各类沙虫。

这样的场景立刻就让他恢复了警惕,连一直藏于间隙之术里的骨剑都第一时间握入手中,大漠有着令他最为惨痛的回忆,那种恐惧会丝丝缕缕的渗透血肉,宛如跗骨之蛆让他全身情不自禁的紧绷。

“大漠的夜色还是挺美的嘛。”云潇的声音忽然轻柔的在耳边响起,挑眉浅笑,睫毛下流泻 出一抹清澈的光,狡黠的补充,“要是没有魔物就更美了,所以某些人还是要继续努力好好干活呀。”

简单的一句话让他的情绪倏然松弛了不少,云潇牵着他继续赶路,双神殿距离大湮城有一百多里,原本可以用法术很快到达,但这一路走走停停,她时不时还会抓着沙子玩乐起来,萧千夜知道云潇只是故意让他分心,于是也不急不慢的跟着,一直到凌晨时分,日神殿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一瞬间仿佛有一束奇怪的光晕晃了眼,两人同时抬手遮挡,再睁眼,竟然已经莫名出现在了庄严的大殿之内!

虽然这一瞬发生的事情极为古怪,但萧千夜却感觉周围笼罩着一种极为温和的气息,从他的角度往神殿外面望去,那条铺着金色碧玺石和银色月光石的道路也已经重建完成,正在皓月的照耀下闪烁出极为璀璨的光辉,再转身,萧千夜环视着十八根环绕大殿浅金色的立柱,三足金乌鸟的浮雕栩栩如生,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金曜石的太阳神像上,日神和从前一样一只手轻握着长剑,另一只手托举着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面目庄重而充满神性。

皇室的祭祖本是飞垣最盛大的节日,每年都会声势浩大的带上四大境的重要臣子一起参加,他自然也不例外,这座神殿和从前相比并没有丝毫的改变,所用的材料、摆设和雕刻都极尽完美的复刻,但他却清楚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的消失,那尊高大威严的神像不再是从前那样依附着日神东皇的意识,失去那双凝视飞垣的眼睛,如今的神像不过一具华美的空壳,让他隐隐有种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的悲伤感。

月神曦玉是在他眼前灰飞烟灭的,巍峨的神殿一朝覆灭,女神淡淡笑着,宛如高天皓月孤傲美丽,给他留下唯一的希望:“她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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