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帝仲的眼眸锋芒雪亮,带着凛冽的杀意让异瞳更显霸道:“他自然知道在上天界的领域和我动手是不明智的,极昼、极夜和黄昏之海会让我获得源源不断的神力支援,神裂之术永远不会涣散,所以他立刻识趣的就想往飞垣过来,毕竟柿子也要捡软的捏,我虽然对飞垣没什么感情,但这是你的国家,潇儿也在这里,他赌我一定不会冷眼旁观,所以我们才会在飞垣上空打起来,我已经用神力凝聚屏障尽可能的将影响降至最低,没想到还是被你察觉了。”
说完帝仲微微一顿,这才注意到后院里悬挂的红灯笼,还有贴在窗上的剪纸,仿佛从曾经的记忆里想起来什么事情,他的脸色有一刹那的失神,脱口:“这是……过年了?家里人去哪了?”
“嗯,他们都去万罗殿参加年宴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萧千夜心神不宁的回答,短暂的休息让伤口越发疼痛起来,也让他的精神时而恍惚时而清醒,帝仲怀念的笑了笑,很快就意识到这并非属于自己的回忆,顿时笑意倏然从嘴角消失,低头又道,“破军的力量比以前强了不少,此番我们直接断了他的后路,势必要逼他加快行动,煌焰的状态我还不清楚,但破军不敢对他动手,至少说明如今的破军并没有太大的胜算,趁此机会,我要去荧惑岛调查火种一事,你也尽快处理好山海集和天工坊的麻烦吧。”
“破军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萧千夜抬起眼睛,瞳孔里竟然密布了血丝,咬牙,“破军和阿潇几度交手,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天狱之事,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会忽然提起?”
很少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帝仲叹了口气望向了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猜应该是从凤姬身上强行剥离凤骨的时候发现的,天狱烙印原本就在刻在火种上,濒死之时意外暴露被他察觉,难怪那天他会突然收手,否则即使你大哥及时赶到,凤姬对上破军也是凶多吉少,但他竟然想用这种东西来威胁我……呵呵,我不会如他所愿。”
这句话虽然语调平稳,但暗藏着某种凶狠的杀意,帝仲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就带了过去,指着他身上的伤再次叮嘱:“你的身体比一般人强悍一些,但还是要注意休息,我听说十方会议的候选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巨鳌之主,会采用竞选的模式角逐空出来的席位,辛摩族虽是天赐神力难逢敌手,但做事风格其实非常的简单暴力,黑市有黑市的规矩,那些家伙蛇鼠一窝,有的是阴谋诡计防不胜防,你们也要多加留心。”
他没有回话,甚至不知道到底都听进去几个字,揉着阵痛的额头好一会才迷惘的睁开眼睛失魂落魄的从窗子里看向夜幕,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大跳起来:“万罗殿……我得去万罗殿了。”
帝仲看着他匆忙的换下染血的衣服,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换上就跑了出去,月光微晃,和院子里的灯笼火光和睦的交融成光晕,一抹阴影不偏不倚的遮挡住了他的表情,空荡荡的府邸虽然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却刺的他眼底心底全是寂寞孤独,只得扯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在萧千夜刚才的位置上倚窗静坐。
这个房间陌生又熟悉,这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回忆,偏偏——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他。
万罗殿的气氛已到高潮,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舞台上绝色的歌姬一曲高歌,顿时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越到深夜,酒醉的人越多,左侧会场旁边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武将摩拳擦掌的切磋起武艺,刀剑枪棍轮番上阵引得周围的战士一片喝彩,搏斗之下热汗沾湿了衣襟,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会伴随着并肩作战的岁月越显珍贵,连很久不曾参与军阁任务的萧奕白都感同身受的动容,正好这时候他留在家中的法术倏然一动,察觉到弟弟平安回来的萧奕白终于松了口气,一时心情舒畅,他袖中的风神凝聚成剑,罕见的走上前参与进去。
然而云潇却感觉整个帝都似乎被笼罩在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内,坐立不安的她始终等不到萧千夜回来,当她第一次站起来想离场的时候,已经喝的醉眼朦胧的霍沧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硬是抓着她家长里短的抱怨起了婚后生活,当她第二次起身之时,又被许久不见的蔺青阳拦住,拉着她送上妻子亲手制作的甜品小酥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当她第三次想偷偷开溜的时候,宸曦和赵颂勾肩搭背的拦住了去路,变戏法一般的掏出一根烤兔腿塞进了她的嘴里,仿佛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的刻意阻拦,直到她第四次站起来,这回没走两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云潇微微一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立刻小跑迎了上去。
虽然换了衣服拭去了血污,萧千夜还是在看见云潇的同时心虚的避开了她的视线,再等他沉了口气想找借口解释的时候,忽然看见她眼眶微红,似是哽咽了一下非常小心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回到座位上斟酒:“你迟到了,罚酒三杯。”
云潇是从来不会给他灌酒的,但这一次却主动递到了唇边,萧千夜不明所以的接过来,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一饮而尽,第一杯下肚,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重影,第二杯下肚,耳边嗡嗡嗡听见奇怪的轰鸣,直到第三杯下肚,他神智飘忽的看见云潇凑到脸颊边,贴着他的耳根吹了口气,又心疼又埋怨的低语:“傻瓜。”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整个人瘫软的靠着她倒了下去,云潇扶着他的头放到膝盖上,指尖闪动着若隐若现的催眠术,笑起:“这么累还跑过来做什么?快睡吧,这里有我呢,放心。”
第1085章:切磋
这一觉虽然是在吵闹的年宴会场上,他却仿佛是睡在婴孩的摇篮中格外的安心舒适,凌晨过后右侧会场的大臣们陆续离场,而左侧会场的将士们反而兴致更浓,难得看到萧奕白出手,这么多年来对他的身手始终云里雾里的军阁众将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试探机会,一轮结束,没等他喘口气又被挑战,接连击退三人之后,萧奕白嬉皮笑脸的摆手求饶,叶卓凡和他关系最好,不嫌事大的调侃:“都别放过他,这么多年藏着掖着,也该让我们好好开开眼界了!”
这种醉眼微醺的状况下只要有一个人起哄,立刻就会引起所有人的共鸣,萧奕白瞪着好友,风神挑出锋利的剑气直接撩翻了他手边的酒杯,叶卓凡侧身避过,笑道:“这么快就气急败坏了,反正看样子少阁主今晚上是醒不了的,既然如此,他的场子当然得由你这个做大哥的全部挡下,四大境的守将一年才聚一次,切磋武艺是惯例,不许跑!”
萧奕白被众人团团围住,又被灌了几口不知道从哪里递过来的美酒,一时酒劲上头,心情也舒坦了不少,索性又抽出风神走上比武台,直视着叶卓凡笑起:“卓凡,你小时候在昆仑山学过一点剑法吧,听说还是论剑峰的大峰主亲自指点的,这么多人就你最能起哄,来,上来,不如咱两比划比划助助兴?”
叶卓凡正在兴头上,既然对方主动邀战,他自然也不含糊大跳上台,台下一片喝彩,台上刀光剑影丝毫不含糊,萧奕白的身形如风如电,虽没有正规练过剑术,但毕竟是蕴含着古代种的血脉,一招一式浑然天成,加上手握特殊的风色长剑,更是每一次出手都锋芒毕露,而叶卓凡幼年之时曾受云秋水的指点,在剑术的造诣上更加灵动飘逸,能以柔克刚悄然化解远胜于自己的强悍力道,两两相持之下,竟也一时难解难分。
喝彩声此起彼伏,连台下的云潇都忍不住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她的剑术是掌门姜清所授,再由萧千夜指点练习,母亲的剑术则半点也没有学到,今天看见叶卓凡,她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母亲“凌波仙子”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剑气挑起淡淡的光雾,在年宴五彩斑斓的灯笼下折射着潋滟千波,同时无形的风时迅时缓,激烈的比拼搅得人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只要一个眨眼就会错过决胜的瞬间。
不过一刻钟的交手看得人紧张又激动,到底是萧奕白更胜一筹抓准时机一剑将叶卓凡逼下比武台,他一个踉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加上酒精作祟一时反应不上险些一个跟头直接栽倒,没等旁边的众将出手拉一把,坐的最近的云潇笑咯咯的从背后扶住他,自己反倒是大跳上了台子,萧奕白微微蹙眉,奇怪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的掌心浮现出间隙之术的漩涡,一柄红色的长剑从内部蹿出,顿时整个会场风雪大作,艳丽的红梅花瓣片片飞舞!
云潇本就爱玩,这会早就被会场的气氛搅得热血沸腾,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子,提剑指向还在发呆的萧奕白,一字一顿:“卓凡是我娘的门外弟子,不如让我这个昆仑山的正式弟子来给大家助助兴?”
“好——”根本不由萧奕白找理由拒绝,台下喝多的战士一呼百应的鼓起掌,蔺青阳拖着下腮看着眼前极为熟悉的一幕,虽然喝的有点神志不清,还是赶紧推了推身边的几个同僚一本正经的道,“云姑娘手上这柄剑我见过,当时在靖城那个、那个广漠楼,她就是拿着这柄剑一曲剑舞,把满城的登徒浪子勾的神魂颠倒,你们可看仔细了,这种幻象会带着寒梅花香,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你小子什么时候饱的眼福?”同在阳川的金乌鸟将领昆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那段惨痛的经历伴随着时间点点愈合,如今也终于能敞开心扉的对大家伙谈起,蔺青阳感慨万分,目光感激的看着台上已经和萧奕白交起手的云潇,轻笑,“我能有今天还得谢谢少阁主和云姑娘呢,要不然我肯定早就死在曙城的地下格斗场了,我的妻儿也会遭逢不测。”
话音刚落他就本能的想去敬酒,昆鸿按着他哈哈大笑,指着熟睡的萧千夜调侃:“少阁主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晚醒不了的,你呀也别去吵他休息了。”
“也对,那你代他喝吧。”蔺青阳一拍大腿将手里的酒直接灌给了昆鸿,两人嬉笑之间,比武台上的场面更是瞬息万变,到底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情况,萧奕白暗自收敛了力道并未紧逼,反倒是云潇不尽兴的埋怨起来,“大哥是觉得我是女流之辈,所以故意手下留情了吗?那可不行,比武不认真是要吃大亏的!”
风雪红梅在她语调落地的刹那间扫到眼前,不愧是西王母座下女仙的佩剑,剑锋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觉到幻象里的风雪和花瓣都更加栩栩如生,明明是稍不留神就会被其所伤,偏偏空气里弥漫着扰人心智的冷香,他顿时凝神,风神的剑气也随之暴涨,两股奇妙的风交融混合在一起扫过会场,萧奕白本就不想恋战,风势一变,他也主动抽身退步,没等云潇追上来就赶忙收剑作揖,笑咯咯的道:“弟妹饶了我吧,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剑术的行家。”
“你放水!”云潇毫不客气的提剑指着他,萧奕白不慌不忙的瞥了一眼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人们,无奈的叹了口,“你风寒没好,火种又距离遥远,反应能力大不如前,我就算现在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要是不小心误伤,一会千夜醒了还得逮着我一顿埋怨,好弟妹你饶了我吧,他发起脾气可难哄了。”
云潇扭了扭确实有些僵硬的脖子,只得悻悻作罢,没等她走下比武台,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上来拦住了她的脚步,这是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笑吟吟的对她拱手鞠躬,主动邀战:“昆仑山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时鹰,本想借着这次年宴的机会和少阁主讨教一二,没想到他迟到一晚上,好不容易来了又被几杯酒灌醉的不省人事,我看少夫人剑技了得,可否赏脸指教指教?”
这个人她不认识,说话的语气倒也谦逊温和听不出敌意,就在她想也没想准备答应之际,萧奕白直接拦在了两人中间,面露不快的一口拒绝,气氛有些微妙起来,叶卓凡连忙拉住时鹰,笑着解围:“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少阁主酒力差,阿潇又是个女孩子,你们自己玩吧,我送他们回去。”
毕竟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同僚,叶卓凡话音刚落,本来还嬉闹成一团的各部将领都心照不宣的应和,萧奕白回头刚扶起弟弟就感到手心的分魂大法微微刺痛,他只能招呼叶卓凡叮嘱:“送他们回去,我得去趟墨阁。”
叶卓凡从他手里搀扶着萧千夜架在肩上,摆手:“放心吧交给我。”
离开年宴的会场,叶卓凡和云潇一左一右扶着他回家,已经到了后半夜,右会场的大臣们早就散了场,左会场的将士们又还在继续比拼,出来内城之后,回家的路反倒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云潇心神不宁的想起刚才的人,问道:“卓凡,那是谁呀?和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嗯?”叶卓凡微微一顿,笑了笑,“没什么矛盾,时鹰人挺好的。”
“可我感觉大哥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云潇直言不讳的追问,“本来过年嘛,切磋比武点到为止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干嘛阻止我?”
“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呀,一会千夜醒了知道你和他们动刀动枪,肯定要生气的。”叶卓凡理直气壮的回答,云潇嘟了嘟嘴,不甘示弱的接道,“他不会生气的,我又不是打不过你们!”
“阿潇。”叶卓凡忽然认真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望了一眼走过的路,叹了口气,“时鹰是原属禁军第一大队、高书茫队长的结拜兄弟,禁军合并之前,两军高层的关系确实势同水火,每年的三军年宴登台切磋比武都是火药味十足,千夜那脾气你也知道,真要上台拔了剑就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所以军阁在年宴的比武上历来是一骑绝尘,一点面子没给高总督留过,但高队长本人倒是和我们处的不错,他其实是个蛮好的人,对待下属也很温柔,被高总督当成挡箭牌害死,真的是可惜了。”
云潇呆呆的听着,这些遥远的名字在记忆里已经变成了黯淡的灰色,让她感觉大脑中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那些曾经的过往,叶卓凡的脸色有淡淡的哀伤,自言自语的又道:“高队长死后,高夫人就失踪了,他的后事也是时鹰帮忙办的。”
“高夫人……”云潇低声重复,半晌才倒抽一口寒气,脱口,“你是说第一只山市巨鳌里的女毒枭夜来香?”
叶卓凡苦笑,叹气:“嗯,高队长有个儿子,当时认了时鹰做义父,山市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都很震惊,但是时鹰一直都不相信,毕竟高夫人也算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忽然变成黑市的毒枭实在太过离谱,再加上这件事牵扯到你们,千夜本来就有很多争议,这几年又经常不在飞垣,我想大哥也是不想旧事重提惹得大家不开心,所以才直接阻止了吧。”
两人同时沉默,走过一个弯,一个拉长的影子直直延伸到脚边,叶卓凡诧异的望过去,是时鹰站在高墙下,微笑的等着。
第1086章:时鹰
叶卓凡酒意顿醒,拦着云潇主动打招呼:“时鹰你怎么来了?”
“叶少将,我只是有些话想问清楚,不会为难少夫人。”时鹰开门见山的走过来,眼底带着一抹哀伤,“当年那只山市巨鳌被毁的面目全非,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你们几个人知晓,墨阁对外宣称高夫人聘请了流岛的杀手真罗族,并试图将几百斤温柔乡暗中贩卖到帝都,事情败露之后她带着幼子高麟一起畏罪自杀,此事当真?”
云潇安静的看着他,低声开口:“事实如此。”
时鹰的眼眸剧烈的一颤,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居然还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和高队长是结拜兄弟,高家当年那般权势地位,高队长还愿意放下身段和我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兵称兄道弟,我和高夫人也是相识多年,她聪明伶俐,为人大方温驯,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夜之间成了黑市的女毒枭?现在死无对证,也没有人会自讨没趣去调查那些陈年旧案,可高队长待我不薄,我不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含冤而死还要被人谩骂唾弃,请夫人告诉我真相。”
云潇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如果这就是真相呢?高夫人购买了一批温柔乡,通过真罗族和五鼠传播到洛城,并计划让帝都的高层全部染上毒瘾自取灭亡,此事被我们意外撞破,又逢一批蛟龙族图谋不轨,这才导致了山市被摧毁,高夫人不想落网之后被带回帝都追责,先杀了幼子高麟,随后自尽,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可能!”时鹰失态的大退一步,继续扯动着嘴角,“高夫人是万佑城曹家的女儿,本身和镜阁主公孙晏有些过节,山市的全部消息都是由萧奕白传出来的,萧奕白和公孙晏是好友,他们的话不可信!”
“既然不信,你为何要拦我质问?”云潇眼中掠起了一丝坚定的神色,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反问,“高夫人在准备将温柔乡运送进帝都城的时候动用过不少人际关系,我听说墨阁、镜阁为此还查处了一大批问题官员和商户,你们既然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她甚至愿意让唯一的儿子认你做义父,既然如此,那种绝望憎恨的情绪之下,她为什么没有寻求你的帮助?”
仿佛再也无法忍下去,时鹰深吸口气紧紧的抓着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去了一块,除了痛彻心扉外,还有难以忍受的迷惘,空荡荡的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云潇认真看着失落的时鹰,自己反倒浅浅的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安慰:“我想高夫人应该是不想连累你,又或许是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定不会帮她,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有对至亲的朋友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时鹰闭上眼睛仰天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两军恶交多年,高总督一死,禁军直接被军阁合并,高家的百年辉煌一朝灰飞烟灭,虽说在这之后各部的规格有过一些调整,其实官级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始终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连刚才你们在比武台上切磋比试,我都感觉原属禁军的战士完全融不进去,少阁主一贯对禁军颇有微词,他不喜欢我们。”
云潇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叶卓凡则飞速的摆手,骂道:“别胡思乱想,少阁主几年没回来过,他连关心军阁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闲情逸致再去区分军阁和禁军?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再介意过去那些矛盾了。”
时鹰对两人鞠躬致歉,从怀中取出一本保存完好的书册双手呈上,压低语气:“高队长生前曾协助高总督整理过一批关于缚王水狱的试药记录,有些东西特别的诡异,试药的结果也格外恐怖,高队长虽是他侄子,但为人憨厚忠诚,于是留了个心眼暗中抄录了一份,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逢不测,于是将其转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存,或许将来能用得上,这份记录我私藏了很多年,也是时候交出来了。”
云潇惊讶的接过来,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意外的收获,一时感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鹰抓了抓脑袋,憨厚的笑了笑:“高夫人的事在我心里也憋了很久很久了,很奇怪,之前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可是你说了,我就信了。”
“为什么?”云潇不理解,时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笑,“或许我也想要一个结果,希望高队长冒死留下来的这份试药记录能帮助更多的人。”
叶卓凡松了口气,挥手招呼:“先别傻站着了,快帮我一起把他扶到家里去,真是的,这么多年酒量一点进步都没有,以后还是得提前把他的酒杯里掺水才行,要不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太扫兴了。”
时鹰连忙走过来帮忙,但他才搀住萧千夜的胳膊,原本还因催眠术陷入沉睡的人竟然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某种身体上的本能产生了反应,骨剑落入掌心毫不犹豫的抬手刺出,时鹰躲闪不及被贯穿肩骨,一连大退了几十步还是“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高墙上,顿时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呕出一口血污,叶卓凡反应不及呆在原地,眼见着第二剑已经勾起锋利的剑风,云潇一把按住萧千夜的手腕强行夺下骨剑,低呼:“千夜,你干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一双眼眸是古代种特有的冰蓝色,看着前方被自己重伤的人,目光却一点点的下移到对方胸膛的血污上,模糊不清的脱口:“那是……什么?”
云潇一头雾水,叶卓凡却在这一刻同样警觉的将她护在了身后,惊讶的看着时鹰衣襟上正在诡异蠕动的“血渍”,仿佛一只只小蛇吐信分外诡异,他强忍着震惊不可置信的低问:“时鹰,你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时鹰剧烈的咳嗽,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就在这时萧千夜也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他大步上前按住时鹰肩膀上的伤,指尖的神力化成金色的线沿着伤口缓缓渗透全身,那些蠕动的血渍仿佛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开始窜动挣扎,剧痛让他紧咬牙关险些昏厥过去,萧千夜一手扶着他,一手暗暗加重了神力的流转将其体内的异物铲除,目光凝重的低道:“血蛊虫?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千夜!”云潇跟着跑过来帮他止住了血,那些血滴落在地面上,竟然化成一只只恐怖的蛊虫还在垂死挣扎!
“少阁主……”时鹰缓了口气,虚弱的笑了笑,“不要紧,这东西在我身体里好多年了,只要不受伤它们就不会冒出来,这几年我一直留在帝都城,偶尔会去外围的荒地帮忙重建,都是些没危险的工作,不要紧。”
“你也试过药?”萧千夜反复检查着他身体里是否还有残留的血蛊虫,开门见山的质问,“谁干的?”
“还能有谁?”时鹰苦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莫明的神色,“要不是高总督被您杀了,我就是他下一批的试药人。”
萧千夜凛然神色,招呼叶卓凡一起把他扶到天征府,又叮嘱云潇拿了些止血止疼的药膏过来:“这是一批幼年的血蛊虫,所以只会在受伤流血的时候冒出来,如果等它们成熟,就会直接从你身体里汲取血肉疯狂扩张,到最后你会变成一具空壳,成为蛊虫饲养者的傀儡,高成川曾用类似的东西控制过一大批禁军的士兵,幸亏他当年用的还不是这种,要不然那天万罗殿的恶战,结局还不好说。”
时鹰只是很平淡的按着伤口,好似对这番话并没有多少惊讶:“高总督手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虽然他死了,但是留在我们身体里的试药已经取不出来了。”
“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带着血蛊虫?”萧千夜蹙眉追问,时鹰原本淡然的面庞这才剧烈的扭曲,咬牙哀求,“少阁主,这种东西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肯定会被视为怪物,下半辈子就只能被关进大牢再无出路!您放心,如果不一直试药的话这东西是不会恶化的,高总督已经死了很多年,我身上的血蛊虫从来都没有伤过人!”
他急得双眼充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噗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跪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求求您了,这些年我们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变化,稍微有点危险的活都会找借口推脱,就算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此事一旦暴露,帝都……不对,是整个飞垣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萧千夜扶了他一把,时鹰整个人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那样的眼神有惊恐有哀伤,更多的一种让他动容的绝望,两人僵持了一会,萧千夜淡淡笑起:“你们也是受害者,不把自己的身体治好,怎么照顾家人?”
时鹰恍若失神,似乎没听清他的话,萧千夜拿着那本试药记录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就当是谢礼吧,血蛊虫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你把人带过来,我帮你们除掉它。”
“真的?”时鹰不可置信,鬼使神差的问道,“可我记得您一贯不喜欢禁军……”
“禁军已经合并入军阁了。”萧千夜找着理由回答,“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第1087章:起舞
这么一折腾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萧千夜虽然面色疲惫,但意外得到高书茫的试药记录还是让他的眼睛充满了欣喜,来来回回翻看着那些完全看不懂的名词,云潇见他那么认真,偷笑着换了一壶新沏的热茶端过来,拖着语调慢条斯理的调侃:“我看你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明明都用催眠术让你好好休息了,竟然还是突然醒了。”
萧千夜放下手里的试药记录笑呵呵的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小声嘀咕:“那是因为察觉到你有危险,本能让我醒了过来。”
云潇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开心,嘴上还是念念叨叨的争辩:“能有什么危险呀,那种东西对我不起作用的,你就是什么事都要亲自操心,不然就睡不安稳。”
萧千夜不以为然的回答:“血蛊虫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难缠的东西,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非常的危险,想要彻底根除的话必须以精湛的手法全身换血才行,稍不注意就会丧命,与其让丹真宫费时费力提心吊胆的去处理,不如让他们排队来天征府,我一个人就可以全清除,还不会落下病根,最重要的是两军合并之后多有隔阂,正好也能借机缓和一下,毕竟任务危险,以后还是得相互信任才好。”
“你比以前圆滑一些了嘛。”云潇夸赞了一句,萧千夜只是摇头感慨,“禁军主要的职责是守卫帝都和管辖荒地,单看任务的危险程度和军阁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拿到手的俸禄其实是一样的,所以每年禁军春选的名单是军阁的十倍,天天混吃等死把名声搞坏了,我以前总觉得他们不是自己人,连年宴的切磋比武我也要故意压他们一筹,其实现在看来,只要有心为国为民,是谁的部下、隶属哪个部门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在那几个负责集训的教官,以前也都是高成川手下的元老,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我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俸禄、俸禄……”云潇扑在他的肩上阴阳怪气的接话:“那我一会就去搬些桌椅去院子里等着,天征府要改行开医馆了,问诊费我可是要一个一个的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肯定比拿俸禄赚得多!”
“又掉钱眼里去了?”萧千夜知道她在玩笑,嘴上一本正经的问话,手上已经轻轻将她抱入怀里,云潇不甘示弱的捧着他的脸,“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从今往后我就是要雁过拔毛,不然你这么辛苦,别人还不领情,哼。”
云潇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轻轻的探入衣襟,萧千夜这才反应过来本能的想掩饰,但他的手被云潇一把按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她掀开领子看到了昨天恶战之后留下的伤痕,云潇的脸色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很多,仿佛一点也不意外,轻缓的呼出一口带着火焰温暖的气,抚着伤口心疼的道:“我其实知道你没有去烽火门,也没有去面圣,每次我想去找你,你的那些同僚都会故意找借口把我拦住,我不会问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但是你得好好养伤才行。”
他的心中暖暖的,下意识的点头“嗯”了一声,云潇帮他清理好伤口,拿出那件被他换下来扔在柜子里还来不及清洗的队服用力的抱着,语气终于有些难忍的颤抖:“你一到年宴的会场我就感觉应该是受伤了,所以才想用催眠术让你好好的休息,可是火种不在身上,我连那么简单的催眠术都用不好……我真没有,武功学不好,法术也不行了,什么也帮不上忙。”
“阿潇。”萧千夜打断她的话,自己反倒是温柔的笑起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平静的指着空荡荡的后院说道,“谁说帮不上忙的,你可以帮我搬些桌椅放着呀,时鹰和卓凡回去统计血蛊虫的感染人数了,想来除了帝都城,四大境应该也还有不少病人,这个月我可是要改行当大夫了,没有你帮忙可不行,毕竟我还得靠这次机会好好赚钱养家糊口呢。”
云潇破涕为笑,习惯性的踹了他一脚,他装模作样的发出一声惨叫,又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她的身上依然有着让人着迷的特殊温暖,能让他一直隐痛的伤口倏然好转,萧千夜目光低垂,认真的道:“阿潇,毒 品泛滥以来,四大境的监狱就不仅仅是作为关押罪犯的存在了,有相当一批染上毒瘾的普通人被迫关在了那里,虽说温柔乡是飖草引发的毒,实际在它爆发之前就有很多奇怪的病在各地蔓延,风魔曾经暗中调查过,怀疑是早些年缚王水狱试药导致的恶果,但缚王水狱坍塌后记录丢失,高成川死后暗部的记录也被摧毁,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来,它隐藏在常人看不见的大牢里,其实非常的严重。”
他看似平缓的说着话,抱着她的双臂却情不自禁的收紧:“师兄也曾和我说过,说他弟弟的病一直无法痊愈,就是因为丢失了一部分的试药记录,所以师叔师姐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根据病发时候的表现反复调整药单,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我是真没想到还能有如此峰回路转的收获,现在已经解决飞垣急缺的金钱、物资和武器,如果能让饱受病痛的百姓也恢复过来,那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云潇呆呆的听着,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眼前这个苍白短发面容沉静的年轻人,忽然间有种油尽灯枯的错觉,让她紧紧的抱着一分也不敢松懈,萧千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这一瞬间的惶恐,还是极为淡淡的说着话:“我唯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了,帝仲的话真假参半,上天界的心思更是扑朔迷离,一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觉和他们之间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阿潇,我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
“别担心。”云潇忍着心头的酸楚对他露出一个清澈的微笑,他忽然抬手用力按了一下额头,似乎是精神上又出现了长久的恍惚,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云潇小心的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毯子披在他的身上,清晨的阳光不偏不倚的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他极为苍白的侧脸上,让她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搭在冰凉的脸颊上,低吟:“我知道你们为了保护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可我也想保护你。”
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后院里已经整齐的摆好了桌椅,云潇累得气喘吁吁,见他走出来还得意洋洋的叉腰邀功:“快看看满意不,我还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可以一边唠嗑一边治病呢!”
“茶水和点心也要收费吗?”他忍不住笑了随口玩笑,云潇眨了眨眼睛,回道,“也不是不可以,秦楼那的葡萄都要收费,还是按粒算的。”
“人家堂而皇之的开黑店,你也要光明正大的开黑医馆吗?”萧千夜拉着椅子有模有样的坐好,问道,“是不是还要去丹真宫借身衣服?再去买个牌匾挂起来?”
云潇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挖苦:“你是该添些新衣服了,刚才我帮你整理衣柜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队服有几十件!再好看也不能这么穿吧?”
萧千夜靠着椅子悠闲的晃着,调侃:“我只要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就足够了,倒是你,自己买的加上倾衣坊送的,少说得有七八十件了吧,再这么下去家里就得换衣柜了,不然放不下。”
“我也是从小就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嘛,早就看腻了。”云潇嘟着嘴抱怨,长长的叹了口气,“练个剑而已,干嘛要求门下弟子都穿的一模一样呢?”
“等你当了掌门就可以改了这条死板的规定了。”萧千夜趁机接话,云潇对他翻了个白眼冷哼起来,“你都已经是阁主了,为什么不改规定?”
“规矩不是我定的呀。”萧千夜呵呵笑着,解释,“三阁并立,尊墨阁为首,规矩是他们定的。”
说到墨阁,云潇这才扭头望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隔壁房间,自言自的嘀咕:“大哥昨晚上被墨阁喊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墨阁找他?”萧千夜的笑顿时就凝滞在脸上,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应该是明溪找他吧,等他回来就把时鹰给的那份试药记录交给他吧,反正那东西我也看不懂,让风魔自己去查好了,正好他手里还有一份从长白山十绝谷带回来的药单,都是些闻所未闻的古怪玩意,兴许能有其它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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