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哦?”帝仲低低应了一声,抬眼的刹那,整个房间似乎闪烁起一抹似有似无的金色光晕,让司天元帅后背发寒,两只手捏的全是冷汗,他用力咬了一下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千夜这孩子自小要强,虽然有十年的时间跑到昆仑山去学习,但我自认为对他还算了解,当日陛下设局收网,提前告知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他、公孙晏、沙翰飞和风魔成员,他不可能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一句招呼都没有,莫名其妙这么长时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您……应该就是这个意外吧?”
“意外吗?”帝仲淡淡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并未否认,默默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看着手背上那抹淡淡的红,无声笑起,“任何方面我都比他强,飞垣能得到我的帮助,难道不比得到他更有用?”
司天的脸色一下变了,握紧了手指蓦然抬起头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针锋相对的互望着,对方那双眼睛是他见过无数次的金银异色,这一次却闪烁着虚无的光,望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穿透了心扉,但他一瞬也没有挪开目光,而是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他,低声问道:“您的意思是想取而代之?飞垣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上天界固然强大,飞垣也不会放弃曾经保护它的子民。”
听到这句话,帝仲不置可否的发出嘲笑,冷唇相讥:“元帅说这句话之前,不妨好好想一想前些年飞垣上的百姓是如何咒骂他的,若非我给了他独一无二的力量,他撑不到被你们捧为英雄,就会被你们杀了吧?”
司天哑然,这样的质问,他确实无言以对。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帝仲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椅子思索了一下,接道,“他从昆仑山回来之后,你们几乎压榨了他所有的价值,任何危险的任务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扔给他,完成了没有奖励,失败了各种刁难!这么多年飞垣给了他什么呢?给了他一个不值得保护的国家,他一个虚无空假的英雄梦,他身上那些冷漠无情甚至是狠辣,都是你们教的!若非机缘之下他去往昆仑山学习,你们就会把他培养成一个狡诈的政客,一个冷酷的军官!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他的善良是姜清教的,他的温柔是云潇给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帝仲阖眼在心里哀叹一声,仿佛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对着面前的元帅严厉的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才说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也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帮他,自己被所有人骂为叛徒走狗,他的哥哥被视为人质囚禁,他喜欢的姑娘被人侵犯杀害,他的部下也饱受诬陷背井离乡,可他还是一个人默默的奔波着,甚至愿意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继续为了这个伤害过他的国家而尽忠尽责。”
他静静望着前方眼里一片虚无,嘴角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心里更是涌起了说不清的感觉,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着司天元帅浑浊的眼睛,淡淡开口:“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信仰,我不会反对更不会阻拦,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指责他,一个是云潇,另一个就是我。” 帝仲重新端起茶,这一口入喉非但没有感觉到滋润,反而有如一团烈火灼的他心扉一阵剧痛,仿佛从这简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某些端倪,司天元帅的眼神也是一瞬凛然,低道:“他做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
帝仲的身子一僵,嘴角不经意动了几下,在短暂的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沉吟道:“被他推入雪原阵眼万劫不复的夜王是我的同修,被他抱入怀里如漆似胶的云潇是我喜欢的女人,就连现在他最想杀的冥王,都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你问他做了什么事惹我生气了?那可是太多太多,一时半会说不完。”
“云潇……”司天震惊的看着他,立马就从中精准的筛选出了最为重要的名字,情不自禁的蹙起了眉——春选那几日萧千夜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私下里也确实是有传闻说他和云潇起了争执正在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小两口之间常见的拌嘴吵架罢了,怎么好端端插进来个第三人,难道这三个人之间……另有隐情?
“我可不是第三者。”帝仲仿佛看穿了司天的想法,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最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出让他更加目瞪口呆的话,“萧千夜才是我和云潇之间的第三者,我不是要取而代之,而是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拿回来,仅此而已。”
他本想站起来,又立刻捂着胸膛重新坐了回去,想起刚才被自己重新损伤的五脏六腑,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脸上的疲倦,又道:“元帅请回吧,公务上我确实比不了他,但是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对飞垣动手。”
司天元帅沉吟许久,在短暂的愕然之后,重新镇定的望向他,忽然问道:“您刚才所言的那些话,云潇是否知情?”
帝仲的眼眸剧烈的一颤,一抬头,看见对方坚毅的眼睛闪烁着某种让他也不禁震撼的光泽,又道:“她一早知道你不是千夜,可是表现的却非常平静,因为她相信你,所以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这样吧?”
这一次,帝仲没有再看司天的眼睛,而是主动避开了目光,压低了语气:“她不会怀疑我。”
“真是让人羡慕的信任呢。”司天勾起了嘴角,一脚踏出房间,又豁然顿步停顿了半晌,接道,“您真要亲手打破这来之不易的信任?”
他没有回答,司天也没有多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斜照到脸颊上,刺目的晚霞让他幡然回神,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仿佛有万千思绪无人倾诉,竟是比曾经数万年的漂泊更让他感到了孤独。
第八百七十八章:借口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是迫不及待的就想离开军阁,而今天,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还是一言不发独自看着窗外发呆,帝都城的夜晚非常的安静,只有值班守卫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一遍又一遍的传入耳中,过了很久,帝仲才从漫长又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起身准备回家。
走出军阁,他意外的看见云潇抱着花灵远远的冲他招了一下手,她踮着脚脸色有些不自然,目光闪躲的望了一圈四周,小声说道:“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反正我也没事干,就过来接你……”
“这是刮的什么风,你竟然要亲自来接我回家吗?”帝仲笑了笑,这么显而易见的胡说八道他甚至懒得去拆穿,自从云潇发现他不是萧千夜之后,这几天为了避嫌干脆搬到秦楼去住了,除了每天装模作样的来给他送饭,他连想单独和她坐一会聊聊的机会都找不到,就像躲着瘟神一样躲着他,怎么可能忽然转性跑来接他回家?
果然云潇心虚的转了转眼珠,抱着花灵支支吾吾的指了个方向,找借口说道:“上次风彦的夫人给了我一副药方,正好用完了我想去丹真宫再抓点,所以就顺道过来接你嘛。”
帝仲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胸口,丹真宫……她应该是担心萧千夜的身体状况,特意找借口把他拉过去看大夫吧?
倒也无所谓,人类的大夫,治不了他亲手损伤的内脏。
帝仲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指的方向,笑呵呵的说道:“军阁在城东,丹真宫在城西,距离隔得可有点远。”
“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忙了一天,就当散步好了。”她赶紧找借口圆了过去,帝仲从她手里抱过花灵,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虽然看起来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但手上的力气奇大无比,不一会儿就抓着他的白色短发用力拉扯起来,边扯还发出坏笑,帝仲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余光瞥过跟在他身后的云潇,心底竟然有种莫名的欢喜,脱口:“你真的很喜欢孩子呀。”
云潇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还是要强的摇了摇头:“没有这回事,看她可爱我才喜欢的,要是换个不听话又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我才不喜欢呢!”
帝仲没有看她,自己的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了,忽然目光一凝,低声问道:“你想要孩子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云潇毫不犹豫的接话,听到胸膛里的心脏“咚咚咚”剧烈的跳起来,有种奇怪的窒息让她整个人后背发寒,帝仲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听说你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云潇歪着脑袋傻笑了一下,回道:“因为她长的很可爱嘛,这段时间住在秦楼大家都很喜欢逗她玩,有个名字也方便点是不是?所以我就擅自让她随我的姓,叫云珂。”
“云珂……随你姓?”帝仲愣了一下,看见云潇嘟了嘟嘴,小声道,“我也是随我娘姓的,有什么不好吗?”
“挺好的。”他微笑着摸了摸花灵的脑袋,不让她拽着头发一直拉扯,云潇连忙按住他的手臂,一边责备一边又把花灵重新抱了回来,翻了个白眼骂道,“她其实挺聪明的,就是太小了还不灵活,这几天我的小姐妹们在教她说话写字,她学的可快了,一点也不输给人类的孩子们,你不要按着她的手嘛,丹真宫主说过,要让她多动动,多跑跑走走才好。”
“嗯。”帝仲心不在焉的点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欲言又止,云潇哄着怀里的花灵,开心的说道,“明月郡主的女儿囡囡你还记得不?今年五岁了,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郡主说了,今年帝都城要开设第一间女子学堂,如果能顺利推行的话,明年就准备在四大境同时招生了,现在墨阁已经开始挑选合适的先生,等秋天学堂开了课,要让她们一起去学习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宠溺的捏了一把花灵的脸蛋,喃喃又道:“我的小阿珂现在就这么漂亮,长大以后肯定能祸害几个公子少爷吧,哈哈!”
“她长不大的。”帝仲扭头望向她,虽有些不忍心,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厌泊岛的木槿花灵你见过,星律、星弦他们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但实际上都是成长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花灵了,他们的身体会固定在某个时期,然后再也不会成长,所以这个小姑娘……她不会长大的。”
云潇慢慢转过头来,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好一会眼里才渐渐流出淡淡的失落,又快速低头躲避了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回道:“这样啊……没关系,我可以带她去昆仑山,就算永远长不大,师兄师姐们也会一直宠着她,不会让她被欺负的。”
花灵在她的怀里睁着大眼睛呆呆看着她,仿佛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上微妙的变化,伸着小手一直安抚一般的摸着她的脸颊。
“没事没事,阿珂不用担心。”云潇抱着她小声嘀咕,帝仲在心底无声叹气,只能找着借口转移话题,回忆着那天沙翰飞说的话,倒是有些意外这次的进度会如此之快,问道,“学堂的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吗?“”
云潇收起情绪,笑咯咯的拍拍他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一边夸赞一边玩笑着说道,“这不是多亏了你去找公孙晏美言了几句嘛!那家伙自己花钱大手大脚的,找他办点事抠门死了。”
“我就随口一说,要不要做还是看镜阁的决定。”帝仲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看见云潇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顿时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竟让他一时间脸颊微微发热低下头去。
上天界虽然管辖着无数流岛,但从不插手普通人的生活,一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原来为百姓谋福真的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会让他这样泯灭的感情的怪物,久违的感到了欣慰。
云潇仿佛来了劲,冲他狡黠的眨眨眼睛,坏笑道:“你开口还挺管用的嘛!要是换了千夜去,肯定又要被那个奸商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对了,小茶说她在秦楼干了七年,一次工钱都没涨过!要不……要不你也帮她说说情,人家都是大姑娘了,该存点私房钱了是不是?”
“那丫头不是喜欢叶卓凡吗?等嫁进叶家做了少奶奶,哪里还会缺钱用?”帝仲也跟着调侃起来,把云潇逗得捂嘴直笑,又道,“叶将军好像还没察觉到吧,他似乎对那种疯丫头没什么感觉……”
“那可不一定。”云潇纠正他的说辞,一本正经的回道,“感情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的嘛,卓凡本来就忙,没注意到小茶的心意也很正常,没有一见钟情,还有日久生情,对吧?”
帝仲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眸里闪烁着锋利的光,映着帝都城浩瀚的皎月,显得无比深沉而凝重,认真的问道:“日久生情……生的是爱情,还是亲情、友情、同门之情?”
“嗯?”云潇弯了弯嘴角,一时没回答上来,帝仲看着她,仿佛是找到了可以提醒的理由,保持着淡然的语调继续问道,“他对你也是日久生情吧?一开始的时候他每天躲着你,要不是秋水夫人让他等你一起下课,掌门又让他多指点你的剑术,以他那样怕麻烦的性格,肯定会躲得远远的,所以……他真的是喜欢你吗?也许只是把你当成小师妹也不一定。”
云潇眨眨眼睛,总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又觉得这不应该是帝仲会做的事情,所以只是抓着脑袋蛮不在乎的笑了笑,回道:“他认识我的时候八岁,我才六岁!要是能一见钟情,也太早熟了吧?”
帝仲微微一顿,不甘心的继续问道:“可你不就是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的黏上去了?”
云潇脸颊一红,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这一刻的尴尬,支支吾吾的辩解:“那那那那不一样!我是因为火种感觉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才会主动靠近他的。”
“你在他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熟悉的气息,是属于我的。”帝仲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额上的青筋微微一跳,倏然抬手用力按住了眉心。
有很多很多复杂的记忆如流水般在眼前淌过,明明很安静,却让他的心底宛如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千夜,因为那个人曾经如一张干净的白纸,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暴露过所有的内心。
那是在山门初遇之时就深深记住了女孩的脸,又被来自故乡的枷锁死死的封闭起来,从未在人前展露过分毫的感情,但在无法控制的睡梦里,那个被他刻意冷落的小师妹从来都是最为特别的存在,出现在那个年纪少年的梦里,会让他在午夜惊醒,然后傻笑发呆看向天花板,直到天亮。
瞬间的心情就失落下去,帝仲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神思飘忽的继续和她一起往丹真宫方向走去,很久之后才鬼使神差般的呢喃了一句:“要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你就回我身边来吧。”
云潇低着头,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他迟疑了一瞬,不想重复,挥手作罢。
第八百七十九章:养伤
丹真宫这种地方,无论多晚都会有轮班的大夫恪尽职守的照顾着病患,云潇一眼精准的扫到了大宫主乔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抓住了人家的胳膊,乔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她,笑道:“呦,几天不见你气色好多了嘛,还是烈王大人的药厉害,一根九穗禾下去效果立竿见影,哎!可惜那东西太罕见了,要不上种上一片田,能造福多少百姓,你说是不是?”
“大宫主还想种一片九穗禾?”云潇乐呵呵的调侃,嘟了嘟嘴,“年纪轻轻真是好志向,以后我要是有机会弄到一两颗,一定记得给你捎一点带回来试试。”
乔羽有说有笑的跟她贫了几句嘴,又瞄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人,有些意外的嘀咕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来找我,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来给阿珂抓药的。”云潇急忙抢话,心虚的说道,“上次风夫人给的那副药已经吃完了,麻烦大宫主照着药方再给我抓几一些吧。”
“这小丫头气色也好多了嘛!”乔羽逗着她怀里的孩子,发现云潇正在挤眉弄眼的冲自己暗示什么东西,他疑惑的张了张口,好一会才试探性的回道,“哦……抓药,抓药是吧,那个,阿兰,阿兰你过来一下!”
他连着喊了几声,药童一边答应一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乔羽指着花灵对他说道:“你让陈大夫过来带这孩子先去检查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按照上次的分量多给云姑娘抓几些药备着。”
“哦……”阿兰还是以前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但这几年在丹真宫耳濡目染手脚利索了不少,他像模像样的从云潇怀里抱过孩子,边哄边走了出去,云潇对乔羽感激的挑了挑眉毛,装模作样的转过身来,对着帝仲假惺惺的说道,“来都来了,要不趁这点时间你也让大宫主看看吧……”
帝仲在心底偷笑,从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军阁门口等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猜到了这家伙的真正目的,他也懒得揭穿,索性直接脱了上衣坐到椅子上,对大宫主微微一笑。
乔羽哪里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人家都主动坐好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手仔细的检查起来,这个人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虽然常年的训练磨砺出健硕的体格,但他稍稍一用力就发现皮肤是毫无弹性的松弛了下去,顿时乔羽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他慢慢的按压在骨骼的位置,倒抽一口寒气露出了见鬼一样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心翼翼抬着他的手臂上下动了动。
“大宫主,他怎么了呀?他到底什么情况?”云潇本就心急如焚,这会看见大宫主的样子更是捏出一手粘稠的冷汗,乔羽看了她一眼,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一言不发的抿着唇,又轻轻的从肩骨往下一点点按压到胸膛肋骨,将耳朵贴近心脏的位置认真的听了好久,皱眉低呼了一声,问道:“萧阁主身上这些伤应该有好多年了吧?起码得是十年往上的陈年旧伤了,您的体质有异于常人,或许平时不太看得出来,这是遇上什么麻烦的对手之后再次受伤,才让积压多年的负担一朝爆发了。”
听到这句话,反而是帝仲略微赞赏的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宫主,萧千夜自从昆仑山返回飞垣接手军阁之后,曾多次参与四大境危险的任务,并且几乎从未有过大的伤病,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天才,但只有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天生的资质和后天的努力缺一不可,萧千夜一贯是个非常严于律己的人,军阁的战士根据所属军团和地域的不同,会有针对性的不同集训,只有他会一个不漏的亲身试炼。
那些细细小小不易察觉的伤病,在之后忽然爆发的碎裂之灾里宛如啃食大坝的蝼蚁,一点点、静悄悄的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
“得好好养着才行了。”乔羽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话,担心的嘱咐,“而且我看您身上的伤似乎有反复发作的痕迹,听呼吸的声音,胸肺仍有淤血未散,骨骼的连接处非常松散,应该是靠什么法术支撑着才能如常活动吧?这样的身体可经不起再折腾了,最近军阁是不是有新兵入伍的集训啊,您就别亲自去了,一会我先给您开一点调理气血的药物,最好在家里躺着别动了。”
“回家躺着?”帝仲笑了笑,望向云潇,像抓住了把柄一样扬眉挑了挑,慢条斯理的埋怨道,“那可不行,我答应了别人会好好安排新入伍的战士的集训,还要处理极乐珠留下的烂摊子……”
云潇脸一红打断他的话,小声嘀咕:“让你躺着就躺着嘛,那些事情你不去反正也有别人去,大宫主,您快给他开点药吧,还要注意什么,您告诉我。”
帝仲如愿以偿的笑了,没想到这一趟丹真宫的看病之行会歪打正着如了他的愿。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云潇果然是从秦楼搬回了天征府,虽然还是住在隔壁的书房里,好歹他每天都能在院子里有话没话的和她聊上一会,她直接把药炉搬到了紫藤花架下,掐着点熬好之后还知道放温了再给他端过来,那只被养的圆滚滚的金崇鼠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会在清晨的时候跑出鼠窝懒洋洋的晒太阳,仿佛对鸟类天生的恐惧都消失不见,到了下午,几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的过来玩一会,再到黄昏,还有人从秦楼送来做好的饭菜,军阁的副将慕西昭偶尔会过来,带来四大境的蜂鸟传信,都是些正常不过的巡逻工作,倒也没什么值得分心的东西,日子过的简单平静。
他被强行按在了轮椅上,连想站起来走走都会被她态度强硬的重新按回去,不过他也乐在其中。
唯一每天黑着脸一言不发的人,就只有他的“哥哥”,萧奕白。
帝仲端着汤药悠然自得的笑着,他哥哥倒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在弟弟生死未明的情况下更不能轻易得罪他,一直以来也识趣的没有在云潇面前刻意说过什么暗示的话。
时间恍惚就过去一个月,随着紫藤花慢慢凋零,云潇的心也在一天天焦灼起来,今天等他喝完药之后终于忍不住的问道:“你感觉好些没有?”
帝仲随口敷衍着,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咳了一声,吓的云潇连忙站起来给他揉了揉后背。
他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一边在心底默默感叹,乔羽虽然年轻,但在药理这方面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才,若是他真的按照嘱咐好好吃药调理,只怕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应该会有显而易见的好转,但是从他夺下意识获得主权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再让那个人清醒过来,就算白天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喝药,到了晚上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让内脏重新受损,如此反反复复,加上一直不能闭眼休息,他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显虚弱。
云潇垂头丧气的,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烦躁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念叨起来:“不应该啊……我以前也跟着青丘师叔学过一点医术,大宫主的药方没问题的,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呢?”
“他的身体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寻常的药物见效慢也是正常。”帝仲看她抓狂的样子,找着理由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云潇拉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望过来,两只眼睛都熬出了黑眼圈,自言自语的说道,“人类的药方真的治不了他的身体吗?那怎么办,果然还是只能去无言谷找烈王大人求助了,喂,你快把我身上的金线束缚解开,要不然我飞不起来,你又不能乱动,我们俩连无言谷都去不了!”
“上次我说了要带你去无言谷,是你自己不去的。”帝仲冷哼一声,义正言辞的翻起了旧账,一板一眼的回忆道,“是你说春选才结束,新入伍的战士还有集训的安排,是你说极乐珠的事件才解决,需要军阁协助一起处理,是你说他这么久没回来,四大境的各部又这么多人,阁主走了不太合适……”
“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云潇被他几句话说得跳起来,反复跺脚抓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急的两眼都在冒泪光,“我不知道他身上的伤那么严重,一直以来他总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是我不好,从来没关心过他的身体情况,还自以为是的想着工作,都怪我。”
帝仲放下手里的药碗,面露不快:“这也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越是对一个人好,他就会越贪婪的索取更多。”
云潇似懂非懂的听着,回道:“千夜没有向我索取过什么。”
帝仲笑了笑,知道自己和她说的完全不是一码子事,索性也不再多提——有些东西他像是在说萧千夜,更像是在说他自己。
第八百八十章:惊醒
气氛忽然沉默了下去,不过一会天色渐渐转暗,六月的天气是湿热的,雨水毫无征兆的笼罩在帝都上空,眼见着又是一场倾盆暴雨即将到来,云潇匆忙的收好药炉,然后给鼠窝搭好雨棚,一抬头看见帝仲站了起来,她气的直跺脚,骂骂咧咧的把他按回去直接推进了房间,前脚才踏进去,后脚就听见高空一声电闪雷鸣,唰的一声狂风扫过,冰雹大小的雨水已经砸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的关好窗子,点起桌上的烛火,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云潇给他递了一块干毛巾,咧嘴笑了笑:“都说六月的天就像女人的心,说变就变,果然是一点没错,快擦擦身上的水吧,大宫主说了这么差的身体不能再折腾了,要是着凉就麻烦了。”
他默默伸手,在接过毛巾的一刹那感觉到她手尖的温热,忽然脑子一空忍不住用力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情绪也有些失控,低声念道:“留下来……今晚留下来陪我。”
云潇被他忽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脸色一瞬苍白,忽然有一抹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缭绕而起,让她的全身隐隐发冷,耳边出现低沉的喘息声,有什么熟悉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就在她整个人僵住的一刹那,帝仲的眼眸豁然雪亮,不动声色的松开她重新坐回了轮椅,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冷啊,你去给我找个暖手的东西吧。”
云潇回过神来,做梦一般的看着眼前这个淡然冷定的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帝仲轻揉着手指,干扰感知力的术法在他指尖无形的游走着,连接着她身体里那块蕴含着西王母神力的白玦玉环悄然生效,然后才抬眼看着呆若木鸡的云潇,微微一笑:“发什么呆呢,被雷声吓傻了?”
“哦……我去给你找找。”云潇奇怪的应了一声,赶紧推门离开。
房间恢复安静之后,帝仲则在这一瞬用尽全力死死的按住了额心,指甲扣入皮肉中却没有血流出,微弱的烛光映照着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刺痛让精神勉强一凝,他默默听着外面狂风暴雨砸落屋檐的声响,混合着一声比一声尖锐的雷鸣,让他整个人一下子被无形的力量牢牢凝固,脑子里的空白在眼前真实的铺开,如烟如雾将他拉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处,锋芒的白色剑灵带着凛冽的杀气搅碎了所有的画面,他在潜意识里拔刀回击,黑金色的长刀精准的格挡着每一次的攻击,两人的身侧都是肉眼无法捕捉的金线之术在纠缠搏斗,他冷漠的看着和他傲然对视的年轻人,下手也越发凶狠敏锐,终于,重创的身体承受不住两种意识的剧烈撞击,血倒逆而出,一口吐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熄灭了最后的烛火。
恍惚之中,帝仲感觉这具僵硬的身体忽然间动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推门而出,又是一道青色的闪电划破长空,映照出回廊尽头处抱着暖手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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