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依
第八百七十四章:永乐王
古尘撩起劲风扫到眼前的时候,永乐王的身影竟然一瞬间无影无踪,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帝仲的眼眸精准的捕捉到潜行之术独有的光晕正在往场外撤离,他轻笑一声,手中长刀变转方向封住对方的退路,紧接着掌心的金线刺穿屏障,一品红狼狈的摔倒在地,赤色的蛟尾扫过面前的座椅砸向众人,仍是奋不顾身的展开手臂拼死护住永乐王。
“潜行之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帝仲冷笑提醒,古尘的黑金色刀锋逼命而来,刀尖逼到瞳孔之时她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品红双瞳剧烈颤抖,惊呼:“龙神遗骸……”
“碧悠!”千钧一发之际,手无寸铁的永乐王一把将她护到了怀中,凛冽的刀风贴着皮肤划破喉咙,血水染红整个胸膛,一品红巍巍抬手抚着温热的血,却看见他的脸上是宛如王者般的坚毅,一字一顿清楚又讽刺的说道,“既被尊为龙神,子民有难之时不见出手相助,反而在这种时候沦为他人手中凶器?哼,如此龙神,何德何能被尊为神?”
帝仲微一凝神,原以为这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无能之辈,竟然会在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一时间对两人的关系起了好奇心,他默默收回古尘,往后退开一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舞会已经完全改变,公孙晏抽出了藏在大衣下的短刀,第一时间制住了最为危险的战神殿教头,四周埋伏的人也同时动手,特制的海魂石锁拷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不等众人回神,已有五十余人被俘,强行按在了地面上。
“公子这是干什么……”酒劲还未完全散去的战神殿教头呆滞的看着公孙晏那张笑眯眯的脸,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他,连忙摆出一副讨好的笑,想起身给人家赔礼道歉,但他一动就惊讶的发现了不对劲,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仿佛一滩烂泥直勾勾的栽倒在地,他惊讶的看着桌上的酒水,质问,“毒……公子为何要下毒?”
“为什么下毒李教头心里真的不清楚吗?”公孙晏反问了一句,心有余悸的招呼手下将众人全部押到秦楼大堂去,又对着一脸懵圈的宾客微笑着挥了挥手,“今天邀请各位参与宴席,实则是为了借机将参与极乐珠买卖的人一网打尽,毒贩狡猾,为了不打扫惊蛇,此番行动只有几人知晓,让大家受惊是镜阁的不是,改日必将重新设宴,以示赔罪,和此事无关的人员可以先回去了。”
既然公孙晏开了口,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哪里还敢多问什么,很快灯红酒绿的舞会场就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直静坐的天尊帝悠然叹了口气,等到人群退去,他才抬眼望向自幼生疏的永乐王明肃,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我记得四弟也曾在军机八殿和法修八堂学习过,后来我接手墨阁,为了避嫌,几位皇弟皆是心照不宣的选择退出,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与我也算和睦相处,四弟是什么时候起了异心,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永乐王仿佛没有听见,轻轻拍着怀中女子的后背,宛如一个温柔的丈夫,明溪耐心的等待着,依旧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眼中闪过了一抹微微惊讶的神色,过了好一会,永乐王才冷漠的抬起眼睛望着帝王,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勾起的唇边带着一丝嘲讽,反问:“不争不抢,和睦相处?呵呵,皇兄说这话之前,该不会是忘了万罗殿的那场屠杀了吧?”
他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酒杯,嘴角含笑:“所以你刚才给我敬酒,也是怀着和二弟当年一样的目的?”
“酒里没有毒,一般的毒对你应该起不了什么作用吧?”永乐王不屑冷哼,黑亮的眼眸中带着狠辣的癫狂,就连一直勾着的嘴角也因情绪的波动而变得诡异起来,仿佛是为了抑制快要失控的理智,他紧紧抱着碧悠咯咯笑起,目光朦胧的凝视空气,“当年碧悠杀了真正的一品红之后,是我在暗中布局压下了这件事,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撒下一张毒网,为了不被你察觉,我一直很小心,进度也很慢,原想着再过个五年、十年,等到极乐珠遍布飞垣之时,就是你回天无力之日,可惜……可惜一个月前的一次失误还是让你敏锐的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虽然镜阁很敷衍的找了借口糊弄过去,但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公孙晏亲自去洛城找碧悠,邀请桃源乡来帝都演出是一场鸿门宴,可我还是让她答应了,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你起了疑心,我就不可能再有五年、十年的时间,短则几日,多则数月,我若是不能放手一搏,那就只能束手就擒。”
“皇兄。”说到这里,永乐王不由笑了起来,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期待,“不知道皇兄的身体,可能抵抗的了极乐珠?一国之君沉迷毒瘾,想想就让人兴奋呢。”
明溪淡若春风的笑着,转着手里的酒杯,这样镇定自若的表情让一旁的永乐王微微迟疑,反而感觉自己有种莫名的心惊肉跳,手也微微抖了起来,许久,天尊帝端着酒杯走到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轻轻晃动着酒水,玉扳指里白色灵光如灵蛇一般悄无声息的游入酒杯,顿时浓郁的酒气就消失不见,明溪笑呵呵的将杯子递到他的嘴边,低道:“这就是四弟好心好意亲自端来给我敬的酒,和白水无异。”
“你……”仿佛有一盆凉水浇入心底,永乐王 震惊失措的看着他手里的水,清澈的水光让他的眼底一片浑浊,他呆滞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镇定冷静的面容,令他的心咚咚咚剧烈的跳起来,恍惚想起皇后不屑一顾脱口讽刺的那句话——“看来王爷对自己的兄长,一无所知。”
“就算你有办法不碰极乐珠,但是、但是今天会场的所有人都会染上毒瘾!”永乐王不甘示弱的挺直胸膛,用孤注一掷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咬牙,“今夜所有的戏服上都撒上了极乐珠的粉末,只要舞姬挥动水袖,毒物就会散在空气里无声无息的被吸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要多谢皇兄请了这么多高官政要一起过来,你想一网打尽,我也要鱼死网破!”
对比他的兴奋,面前的帝王显然是过于冷静了,甚至摇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不在乎?”永乐王凛然收笑,不可置信的看着帝王,公孙晏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得意洋洋的打开,永乐王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像能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但他努力睁大眼睛,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公孙晏笑咪咪的解释道,“这是我新研究的冥虫,用的是空寂圣地一种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虫子,以饲养冥蝶的方法尝试培养了几年,这是第一次养成、第一次拿出来用呢!”
“什么?”显然并无法理解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永乐王下意识的追问,公孙晏美滋滋的将盒子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五年前雪原决战之前,曾有一伙蛟龙族在伏龙镇上空播撒温柔乡,好在被龙吟及时发现,不顾自己安危强行吞了下去,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故技重施,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想应对的办法了,这种冥虫可以漂浮在空气里,遇到毒物相关的粉尘、水雾就会产生反应直接吞掉。”
永乐王的肩膀一滞,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呢喃:“竟然有这种东西……哈哈,哈哈哈。”
“吃一堑长一智嘛!”公孙晏眨眨眼睛,还是冲着帝仲感激的拱手,谢道,“不过这次我准备的冥虫数量不够,还好中途萧阁主出手相助,这才没让极乐珠的粉末混入会场。”
再看天尊帝,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眼中竟有些淡淡的疲倦,保持着清冷的语调徐徐问道:“四弟,看来你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帝都是碎裂之灾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城市,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永乐王冷漠的看着他,阴沉的目光像一口陈年枯井,满是空洞,凄凄笑起:“呵……满足,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满足,碎裂之灾过后,皇兄开始着手整治帝都和四大境的官僚,一方面翻出了往年的卷宗,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一方面又将毫无建树、只会花言巧语的高官贵族免职遣返,这一举动让政局大变,飞垣一夜变天,可唯一没有任何变化的,就是您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在您眼里,他们存不存在都没有任何区别。”
明溪眉峰微蹙,听见他发出苦涩的笑,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几年您封了四位侯爵,分别是大漠侯、平野侯、广原侯和定海侯,然后给您的四个皇弟封了亲王,分别是永乐王、永安王、永顺王和永平王,就连当年叛变的二哥,您都假慈悲的给了他追封,叫永逸王!哈哈!您不觉得可笑吗?乐、安、顺、平、逸,这到底是赏赐,还是嘲讽?”
明溪微微一愣,皇弟的笑容在灯光下格外朦胧,却仿佛利剑精准的刺痛了他的心扉,永乐王不顾礼数的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的骂道:“你要是看不起我们就直说,你自幼受尽父皇恩宠,文武百官都知道你是他唯一喜欢的儿子,自我懂事开始母妃就一直提醒我,不要和太子哥哥争抢,见到你要谦让小心,不可以在任何场合提起你的一切,就连你掌管墨阁,她都要我退出学堂,只能在家中单独请先生读书识字。”
沉默,还是沉默,只有碧悠紧紧抱着永乐王,满眼都是爱慕。
第八百七十五章:误解
永乐王回忆着那些过往,觉得心底的哀伤宛如秋天的枯叶一片片飘落,坠落到湿润的泥土里开始枯朽腐烂,让他整个人透出深沉的死寂,低声说道:“母妃至今仍被你囚禁在冷宫,我偷偷去见过她一次,但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赶紧走,让我不要为她求情,让我再也不要去看她!哈哈,多么可笑可怜,一个一生没有得到过丝毫宠爱,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女人,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明溪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他其实是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永乐王口中的母妃是谁,因为生母温仪皇后是来自泣雪高原的禁地神守,从王府到皇宫,特殊的身份都让她饱受争议,在皇家这种复杂的地方,专宠一个女人已经让先帝倍感压力,尤其是在他出生之后,皇太子的头衔更是让朝野的舆论越演越烈,当然,之后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先帝的态度忽然缓和,不再抗拒纳妃之事,又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顺了朝中大臣的心意取了八位妃子,并且接二连三的诞下了皇子。
满朝文武松了口气,一边暗自观察几个皇子的天资,一边有意无意的揣摩先帝的心思,看似风平浪静的政局在暗中较劲,而率先生下二皇子明烨、三公主明佳和四皇子明肃的宜妃立刻成了最备受瞩目的那个女人,风头一度压过皇后,但大家闺秀出身的宜妃显然没有被眼前的虚荣蒙蔽了眼睛,她非常聪明的回避了所有的殷勤,一直以来都不争不抢的低调生活。
这种事情如果不被提起来,或许他此生再也不会想起,然而一旦被撩起了火苗,所有的一切就如白驹过隙在眼前流过,连宜妃娘娘那张温柔恬静的脸他都能清楚的记起来。
当他终于坐上飞垣的顶点,才真的身临其境的感受到父皇不露声色的手段是多么的高明,一方面不让他染指军权,堵住朝中悠悠众口,一方面以学习为由直接让他协管墨阁,熟悉法规和制度,同时视若无睹的放纵他培植自己的羽翼,先后将公孙晏、萧千夜收入麾下,像一只微小的蝴蝶不经意的扇动翅膀,终于在未来的某一天迎来这场史无前例的变革。
二皇子明烨谋反失败之后被他直接斩杀在万罗殿,第二天消息传遍朝野,那时候已经移居佑荣宫的宜太妃一夜白头,但她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做任何辩解,也没有找借口来求情,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直到她因连带之罪被罢黜了身份打入冷宫,一生隐忍的女人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只有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眼里微微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哀伤。
“若有机会扳倒你,母妃也能重获自由吧?”永乐王的眼中掠过了一抹阴骛的神色,但立刻就从虚假的幻想里回过神来,苦笑,“可惜我也要步二哥的后尘了,母妃……母妃又会被她不争气的儿子们连累。”
明溪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温和却威严,出乎意料的回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对她做什么,你既然去看过她,那就该清楚我并未有意为难过她,冷宫清静,对宜太妃而言,这或许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一派胡言!”永乐王暴怒的瞪着他,抱着碧悠的手臂因愤怒而剧烈的颤抖,“她本来可以在儿孙身边颐养天年,现在被你囚禁在冷宫,你竟然、竟然说这是福气?”
明溪的神情阴晴不定,轻轻叹了一口气,垂眸道:“在我看来,在碎裂之灾爆发的时候,能留在帝都城内的所有人都是幸运的,包括你也一样,四弟应该知道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吧,但你知道四大境伤亡的数字吗?知道那一天千机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吗?知道雪原的决战有多艰难、又有多少异族奋不顾身的站出来,去保护这个一直欺压他们的国家吗?”
永乐王看着兄长,忽然觉得他的金色的双瞳变得有如黑洞般深沉,让他感到背后冒起了一股寒气,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怒火都压回了胸臆,明溪抬起手指轻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咚咚咚”的声音宛如晨钟暮鼓一声一声敲在众人的心间,低道:“东冥最后报上来的死伤人数超过四百万,这还不包括后期被温柔乡摧残染上毒 品的病人,阳川唯一的水源不谙江因此干涸,整整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六樗山修了运河重新恢复,伽罗、羽都的破坏集中在禁地深处,至今我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异族因此遇难,那个时候帝都又是什么情况呢?大概是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吧。”
“从北岸城那场海啸开始,到雪原决战的终结,这期间大约度过了两年的时间,除了上天界,几乎所有的麻烦都来自帝都城,前有高成川,后有二弟明烨,还有一而再再而三搅得我心烦意乱的群臣,一直到碎裂结束,帝都城的大多数人仍对真相一无所知,满朝文武都在对我施压,甚至还有传闻说我已经做好了放弃飞垣的准备,只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回归上天界,所有的质疑我都没有回应,因为我没有退路,反正失败了所有人都要死,我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处理这些内斗。”
他顿了顿,脸上有哀伤,更多的是坚定,忽然抬眼朝着云潇的方向温柔的望过来,莫名勾起了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四弟可知道被你扔到井里的这个女人是谁?”
永乐王心里微微一紧,嘴角边浮起一丝无奈:“呵……我要是早一点认出她,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她丢到井里自找麻烦。”
明溪静静看着他,抬手从云潇指向帝仲,指向公孙晏,再指向军阁众部和风魔的成员,仿佛叹息般地吐出了一句话:“要是没有她,夜王之后的敌人就是冥王,你觉得飞垣有什么办法在那种情况下从冥王手里活下来?可你竟然把她扔到井里?你能在帝都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无数枉死的百姓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你所厌烦的普通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明天?可你竟然毫不知足,还要联合外人继续贩毒!”
帝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愤怒,一时间心绪万千,连语速都不自禁的加快,最后将手指向他怀里的碧悠,低道:“这个女人是墟海的蛟龙族吧?你难道忘了叶雪和胧月是怎么死的?”
“皇兄不也养了一条蛟龙的王女?”永乐王紧张的抱着碧悠,眼神沉郁而凌厉,两人针锋相对的互望着,直到帝王冷笑出声,质问,“原来你以为我和龙吟是那种关系?”
“难道不是吗?”永乐王疑惑的反问,“当年墟海之人潜入帝都城杀害叶雪和胧月,引得天怒人怨成为全民公敌,可你不仅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甚至还反常的答应了她的条件,墟海的土地干涸并不适合人类居住,连商路都贯通不起来,真的要收入疆域还得浪费军力去驻守,怎么算都是一件百弊无一利的交易,后来你还将她养在望月楼,现在还了她墟海的土地,还了她王女的身份,至于是不是藕断丝连,那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皇兄可从来没对女人这么好过,连皇后娘娘都没有享受过如此殊荣。”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身边所有人都默默笑了起来,公孙晏距离明溪最近,差点失态的笑出声,赶忙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站出来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龙吟和萧阁主是旧识,之前也曾并肩作战对付过上天界,所以陛下才会法外开恩答应了龙吟的条件,之所以将她安排在望月楼,实在是当时飞垣对墟海蛟龙敌意太大,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得以为之,至于现在,那是因为她吞食了整座伏龙镇的温柔乡,染上了毒瘾不得不送回墟海医治,毕竟蛟龙原身百米多长,发起疯来没人按得住呀。”
永乐王愣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句话,明溪沉声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用一种暧昧的眼神慢悠悠的看着他怀里的碧悠,玩味般的笑道:“所以四弟养了一条蛟龙,是为了学我?”
这句话让永乐王沉默的同时,也让碧悠剧烈的颤了一瞬,但她依然双目奕奕的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靠在他的怀里,仿佛依靠着全世界。
一直以来,他确实有一个件不愿意承认,却总是不由自主尝试去做的习惯,从小到大,眼前这个皇太子兄长就是他眼里不可逾越的高山,就好像传说中他们的先祖日月双神,散发着让他挪不开眼睛的绚烂光芒,想要靠近他,想要模仿他……甚至想要成为他。
那年在蓬莱仙岛游玩,他第一眼见到被囚禁在皇城高台上受尽屈辱的碧悠,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墟海那位叫“龙吟”的蛟龙族王女,那个女人也曾低声下气的放下身段只身来到天域城,跪在皇兄的面前恳求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一贯杀伐果断的天尊帝这次竟然松了口,他在一旁看似冷定的听着最后的决议,心底早就掀起了再也止不住的巨浪。
飞垣虽然有很多异族人,但蛟龙族无疑是特殊的,所以他高价买下了这个贩毒、侵略的死囚,将她带回了自己的王府,那确实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特殊身体,体温虽然稍稍冰凉,但抚摸之下带着诱人的丝滑,会让人欲罢不能,加上姣好的容颜,很容易就能轻而易举的俘获男人的心,想起这么多年来皇兄那些反常的行为,他自以为是的觉得那个人肯定也只是被这样迷人的身体吸引,毕竟皇兄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如坊间传闻说的那般离谱,会喜欢男人?
然而……竟然会是这样的真相。
永乐王仰天长笑,明溪也没有理睬他,而是淡淡扫过帝仲,微笑道:“多谢萧阁主出手相助,若非有你,他们真的可以依赖潜行之术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刚才我已经让楼主腾出了空房间,也准备好了干净的热水和换洗的衣服,深夜天寒容易着凉,快带云姑娘去休息吧。”
帝仲显然也不想掺和人类的政斗,俯身抱起云潇,跟着角落里对他连使眼色的白小茶大步跟了过去。
第八百七十六章:试探
到了后半夜,云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轻轻推开窗子往外望了一眼,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之前舞会场的全景,墙院重新升起之后将三家酒楼也区分开,今晚被逮捕的人已经被带离,不过半天的时间,原本喧闹的后院变得冷冷清清,空气里弥漫着的朦胧光影也消失不见,清澈的月光倾泻在帝都城的砖瓦上,呈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庄严肃穆。
她呆呆的看着月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当年在昆仑之巅,娘也曾无数次的看着高空,似呢喃一般和她谈心,无论聊的是什么话题,到了最后她都会感慨的叹息,告诉她人心复杂,不可轻视。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那些手握重权的高官贵族们,生活在安逸富饶的天域城,为何还要贪婪的赚取不义之财,让万千无辜百姓坠入毒 品的深渊?是因为碎裂之灾没有发生在他们的身上,那些失去亲人的痛苦、失去家园的哀伤也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在苦尽甘来之后,仍然不思进取的敛财夺权,只为了让自己原本就已经安逸的生活,锦上添花?
千夜冒着生命危险拯救的……是这群人?他背负了多少骂名,失去了多少东西,满身都是创伤才换回来的绝境逢生,竟然被这群人毫不珍惜的挥霍!?
想起这些,云潇只觉得这种锦上添花让她喉间作呕,干脆噼啪一声重重关上了窗子,一回头,帝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望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你还敢来!”她一看见帝仲脑子就更加气的冒烟,抓起手边的茶壶用力照脸砸了过去,帝仲笑吟吟的歪头避过,随手抓着茶壶放回远处,拉过椅子悠闲的坐下来,慢悠悠的说道:“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一生气就砸东西?你可不是皇帝,他砸了东西能赔得起钱,你砸了东西……反正我没有钱,你得找千夜要去。”
“你干嘛把我带到舞会场去?”云潇黑着脸瞪向他,想起刚才那副一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帝仲皱了皱眉,奇怪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吗?谁给他的胆子把你扔到井里去的,我不把你带过去兴师问罪,难道要忍气吞声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可不行,他们一个个对你一点尊重都没有,我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下次才不敢这么对你。”
云潇脸一红,发现自己和帝仲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她扭扭捏捏了半天,然后才斜着眼睛小声说道:“那、那你也得先让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妆都花了,还把我带去那么多人的舞会上丢人!”
“嗯?”帝仲微微一愣,云潇气哼哼的扭过头,对着桌上的铜镜反复看了又看,拖着腮帮子愁眉苦脸的道,“妆都花了,头发也是乱的,衣服不仅全湿,还挂着青苔泥土,丢死人了!那么多人,卓凡也在,公孙晏也在,还有、还有他的同僚,什么昆鸿、赵颂全都在,现在他们全都知道我被人扔到了井里,这还不丢人?”
“这……”帝仲尴尬的顿了顿,他当时倒是没想这么多,现在被云潇提起来,再回忆起刚才她那副狼狈的模样,不由的抿嘴笑个不停,安慰道,“你天生丽质,怎么也比别人好看,不丢人。”
“少在这花言巧语!”云潇越听越气,顺手抓起铜镜又照脸砸了过去,帝仲无奈的接住,余光不偏不倚扫到镜中自己的模样,顿时有种忽如其来的失落,他不动声色的将铜镜放到旁边,微笑下有苦涩,显然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一个闹小孩子脾气的女人争执,一直等她骂骂咧咧的说完所有话,帝仲才保持着笑吟吟的表情说道,“这次能将极乐珠事件一网打尽,还多亏了皇后娘娘孤身涉险套出了一品红是墟海蛟龙王女这件事,否则那种特殊的潜行之术确实可以瞒天过海带着主谋逃出生天,刚才我已经问过她的情况,说是受了点风寒,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她果然立刻就不吵了,正襟危坐的问道:“那永乐王和一品红会怎么处置?”
帝仲摇摇头一点不关心,淡淡说道:“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现在辛摩走了,极乐珠也能妥善解决,你休息两天,我送你去无言谷。”
“去无言谷?”云潇奇怪的望着他,想起蚩王那张笑面虎一般的脸,有些不乐意,“为什么要去他那里?”
“他那里安全。”帝仲毫不犹豫的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风冥有着上天界最强的间隙之术,连我被他关进去都逃不出来,加上内谷有着浓厚的西王母神力残留,除了上天界,无言谷就是最牢固的镜月之镜,你过去住着,一方面我不用担心煌焰发起疯来又找你麻烦,一方面紫苏还能帮你稳定伤势,还有青姑娘,你们不是一贯很聊得来嘛,正好过去陪陪她。”
云潇听着他振振有词的说话,眨眨眼睛想了又想,然后问道:“那你呢?”
“我当然一起去。”
“那、那……”云潇支支吾吾的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可你现在是千夜的模样,他们才抓了那么多人,军阁一定很忙吧?你这时候走了,不好吧?”
帝仲一顿,目光也在这一刻情不自禁的黯淡了几分,云潇没注意到他脸上忽然泛起的不悦,担心的绞着手继续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把实情告诉了司天元帅,不过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吧,春选才结束,新入伍的战士是不是还有集训的安排?他这么久没回来,现在四大境的各部又这么多人,阁主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不是他。”帝仲冷淡的打断她的话,不禁握紧了拳心内激愤,嘴里却依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潇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这句话像一粒砸入水中的巨石,让云潇呆呆的站起来,不知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还是无法理解这背后暗藏的深意,云潇僵硬的张了张口,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从喉间急不可耐的蹦出来,到了嘴边又变成凌乱不堪的字符完全无法拼凑成段,帝仲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面容露了几丝疲惫,长叹了口气,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侃侃而道:“其实自北岸城以来,他身上有多少创伤你应该很清楚,每次都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如此反反复复好多年,连我都被影响几度濒临涣散,这些负担持续的累积,终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他稍微停顿,余光瞥过云潇呆若木鸡的脸,然后立刻低下头去继续说道:“潇儿,他身上有我的血脉,被你的火焰灼烧后才重新苏醒,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当年在昆仑之巅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孩,是一个会长大也会老去,会和所有人一样生老病死的普通人?是我、是你给了他全新的人生,这原本并不是他的东西。”
“不是,不是这样的……”云潇语无伦次的反驳,努力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眼中顿时有了泪光,紧咬着唇还是一滴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帝仲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潇,他只是想找些理由试探一番,希望她能一点点的放下那个人,却不料会在她的脸上这么轻易的看到了泪水,顿时那些更加冷酷无情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他烦躁的往后仰倒,看着天花板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他、他现在的情况虽不太好,但也未必醒不过来,别哭了。”
气氛微微凝滞之时,房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帝仲心神不宁的望过去,只见是紫苏的木槿花灵探了个脑袋进来,小姑娘模样的花灵长着一张圆滚滚分外可爱的脸蛋,冲着云潇咯咯笑了起来,踮着脚蹦蹦跳跳的扑到她的怀里,用生硬又稚气的语调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九穗禾、九穗禾服下……要好好、好好休息!”
云潇赶忙擦去眼角的泪对她笑了笑,她把花灵抱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帝仲,抓了抓脑袋解释道:“那天千夜把她带到秦楼的时候被很多人看见了,他们好像把这只花灵误认为是我们的孩子,这几天老是有人别有用心的逗她玩想要套近乎,我担心她身份暴露会引来麻烦,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陪她玩玩,现在她可粘我了,到时候烈王大人想要回去,我可能还舍不得呢!”
花灵像个调皮的孩子扯着她的头发笑个不停,云潇也笑呵呵的陪她打闹着,这样的场面让帝仲心中微微一动,恍惚中想起昆仑山下的某一幕——若是当初那个孩子能平安出生,现在该有六岁了吧?
他重重的闭上眼,为什么会有这么痛彻心扉的感觉,仿佛那些惨烈的过去,曾经真实的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帝仲摇摇头,丢开脑子里越来越多纠缠的回忆,揉眉起身,淡道:“时候不早了,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嗯。”云潇点头,顿了一会才担心的问道,“你去哪?”
“呵……”他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回道,“新入伍的战士还有集训的安排,极乐珠之事也还需要军阁处理,我自然……是要回去继续演戏。”
云潇脸上一红,尴尬的扭开了目光。
第八百七十七章:觉察
军阁的公务比他预想中繁杂的多,每天都有从四大境各部飞来的蜂鸟落在窗边,一开始他还能装模作样的打开认真看一看,这两天干脆直接扔在柜架上碰都不想再碰,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煎熬,他出生在人迹罕至的雪国腹地,被无形的力量指引去往终焉之境后,被万千流岛尊为神明,这么漫长的一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很孤独,但好歹身心都是自由的,不像现在,他感觉自己被牢牢的束缚在这个位置上,肩上的责任、理想、荣耀和信仰,无一不像高山般沉重。
他终于想起来一件被忽略了很久的事情……人类不仅有细腻的感情,还有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放下的自由。
想到这里,帝仲揉着额头往后靠倒,感觉大脑搅成一锅粥,他是个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也能每天保持精神的怪物,但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如此繁重的工作下到底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生活?
精神略略恍惚的一刹那,帝仲倏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慢慢挪至胸口,仿佛能听见内心深处一直抗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加重力道一点点刺穿皮肤扎入血肉中,金色的神力搅动着心脏,让本就受损的五脏六腑雪上加霜,剧痛让神志出现短暂的空白,嘴角的血涓涓而出,但他却在这一刻锋芒雪亮的睁着眼睛凝视着前方,嘴角勾起冷笑。
确实如风冥所言,这具身体只要伤势好转,他就会在不经意间失去对其的控制权,他甚至不能在这种时候小憩休息,一旦被夺回去,他其实也没有把握能再压制住那个人。
“哼。”许久,帝仲幽幽吐出一口气,不等他擦去嘴角的血渍,军阁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司天元帅未经任何通报就直接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他唇上的血,先是目光紧缩,然后潜意识的合上房门大步走过来,帝仲冷漠的看着他,戏谑一般的咧嘴笑起,问道,“这几日元帅几乎每天都要来军阁,是不放心我接手他的工作,特意过来帮忙的吗?”
司天元帅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即使已经知道对方上天界的身份,他还是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去,直言不讳的回答:“大人愿意坐在这里帮忙,那还能有什么工作可以不放心的?无非是四大境的集训、巡逻,我早就倒背如流了,我只是不放心他,怎么说也是我老友的儿子,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问,您说是不是?”
“他挺好的,元帅放心。”帝仲轻描淡写的接话,喝了口水散了散口里的血腥味,司天的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指着他嘴角的血,“这是您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是旧伤复发,还是有病在身?”
帝仲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自然能听出来对方的潜台词,神情有些怀念的叹道:“我是好多年没有感受过真实的身体受伤带来的疼痛了,果然很不方便。”
“他到底伤的多重?”司天眸光一沉,知道继续绕弯子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拉近椅子往前靠了一步,低声质问,“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因为受伤而失去意识,还是您……不想让他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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