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27章

作者:榭依

公孙晏原本还有些分神,一听这话立马后背一紧,捏出一手冷汗,明溪倒是颇为镇定的靠回了莲花神座,他想了想,问道:“最近如何?”

公孙晏强忍着心头的恐慌,逻辑清晰的快速汇报:“天马那边来报,九婴出现在雪城附近,似乎是躲进了细雪谷的遗址中,目前已经集结白狼一起准备尝试围剿,另外冰川之森的神守雪瑶子也现身相助,东冥那边三翼鸟在星垂之野发现封豨的踪迹,但禁地深处因碎裂的影响无法深处,目前是由丹青、水墨两位神守合力在找寻,阳川的西海岸一带,入侵的修蛇和驻守的冥蛇撞见,各有损伤,已经命令昆鸿带队支援,之前凤姬提起过的那几只外来入侵魔兽,眼下还有猰貐、凿齿不知所踪。”

明溪久久的沉默着,这些入侵的魔兽显然是在他的计划之外,原本他是准备将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调至雪原,这一下只能被迫放弃,命令各地守将严阵以待每日向他汇报境况,除去羽都、东冥和阳川,他现在所在的伽罗也是风声鹤唳,过于恶劣的天气让蛰伏的夜叉罗刹倾巢而出,加上雪中游荡的冰尸鬼魅,白虎军团已经是在超负荷的巡逻,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清楚的感觉到情况在继续恶化。

公孙晏见他眉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担心他本就病弱的身体再被情绪影响,赶忙找着理由安慰道:“唯一的好消息是仓鲛被二度封印之后,冰河之内的水魔蛇分身彻底消失了,倒是省去了凤姬不少事。”

听见这个名字,明溪却更加担心的用手拖住额头,他闭上眼睛用力咬了咬唇,公孙晏微微一惊,低道:“怎么了?”

“她还好吧?”明溪蓦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让公孙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话,“挺好的,怎么了?”

“挺好?不可能。”明溪不置可否的反驳,在沉默了片刻后,眼中掠起了几分不解,“前几次她来找我,我就隐约察觉到她似乎非常的憔悴,早在夜王重返飞垣之前,她就因为糟糕的身体不得不长时间在冰河之源沉睡调整,而现在这种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了,我始终觉得她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真的很担心她,担心她撑不起那一角的封印。”

公孙晏凛然神色,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眼——在明溪暗自将缚王水狱下的十殿阎王残阵转移到白教之后,便开始着手筹备最后的决战,当初拉拢飞垣碎裂的那份力量是以阵眼为核心,在四大境深处如一根钢钉牢牢扎在土地深处,而如今四大境的封印都已经被损坏,即使决战成功,他们也必须重新将分散的力量再次修复,于是他在岑歌的协助下,在雪原的四处重新建立起新的“封印”,一旦阵眼恢复,便可将这股力量如铁链一般通过这些临时的“封印”重返真正的封印之地。

像一张网,从雪原开始,逐步蔓延到整个飞垣,将破碎的土地重新拉拢成完整的大陆。

他将十殿阎王残阵吸食的几百万魂魄之力分散到了这四处,这才勉强成功,但同时,他需要合适的人选守在附近,以防止这些脆弱的临时封印会被破坏。

北侧封印,连接着羽都,由萧奕白亲自镇守,西侧封印,连接着阳川,由岑歌及白教旧部镇守,东侧封印,连接着东冥,由公孙晏带领风魔镇守,南侧封印,连接着伽罗,则交给了凤姬,而明溪本人,他守在一切的核心之处,也就是十殿阎王残阵最中心的地方千机宫,以日冕之剑无声无息运转着所有的力量,直到它们回归原位。

若是有哪一方出现问题,他就会在决战之时,损失这一片土地。

想到这里,公孙晏不禁捏紧了手心,感到肩上的重担像泰山压顶,让这个一贯云淡风轻的公子哥沉重的喘不上气,其实相较于凤姬最近的萎靡不振,萧奕白的情况才是显而易见的糟糕,连明溪本人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北侧封印交给他,但眼下到处都是入侵的魔物,军队早就分身乏力,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节骨眼上,是真的找不出来合适的人选去代替萧奕白。

许久,他似乎是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明溪揉着眼睛,像风中残烛摇摇欲熄。

“明溪……”公孙晏忽然认真的喊了一声,低道,“你还好吧?”

“我?”明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僵硬的牵动着嘴角下意识的回答,“我没事。”

他还是不放心,主动提议:“要不把南靖和白虎三队调回来,让他们别出去巡逻,就守在千机宫外吧,现在魔物越来越猖獗,你一个人太危险。”

“不必了,我有分寸。”明溪挥挥手,袖间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他的语气也有些异样,目光变得深邃如黑洞,“对了,之前让你送过来的东西呢?”

公孙晏瘪瘪嘴,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还是立马跑出去抱着个剑匣又跑了回来,明溪压低声音,问道:“没被别人看到吧?”

“没,萧奕白还在睡着,凤姬又不在,岑歌也忙的不得了,他们根本没空管我。”

“那就好。”明溪笑了笑,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这个剑匣,淡淡吩咐,“你去休息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哦。”公孙晏随口答应,没等走出大殿,明溪又把他喊住,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冷淡而严厉,重复提醒,“公孙晏,我说的是任何人。”

公孙晏微微一惊,这样神情尖锐的明溪,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

第七百一十二章:念念不忘

剑匣里放着的是一柄青色长剑,虽然剑身有细细的裂缝,但依然灵力逼人,透出清澈冷醒的光泽,明溪轻抚过剑灵,慢慢的从剑柄下滑到剑穗上——青魅剑是云潇的剑灵,之前被他设计骗走之后就一直未曾归还,它本身是没有剑穗的,是他特意命人打造,将一块上好的珍贵白玉雕刻成萧氏一族家徽的模样,然后精心的改造制作成剑穗被装在了剑灵上。

随后,他翻掌取出袖间那块闪烁着微光的碎片,轻轻一抛将其丢在千机宫大殿的地砖上,镜月之镜和地面撞击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立马就有一抹残影从镜面中掠出,那个人踉跄的摔倒在地,痛苦的按住虚无的魂体,同时谨慎的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在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熟悉的大殿就是白教总坛千机宫之时,明溪淡淡咳了一声,将他的思绪一瞬间拉回,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见教主的莲花神座上斜靠着飞垣的帝王,那双金色的眼睛正在静静注视着自己。

“朱厌,好久不见了。”率先打破沉默的仍是明溪,他虽然一动不动,一开口却有无形的压力充斥着空气,让这个已经分裂而出的魂魄剧烈的颤抖起来,但明溪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心里不由涌起几分感慨,叹道,“上次我想杀你,日冕之剑的力量贯穿镜月之镜直接摧毁了你的身体,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你逃了出来,虽然是以分魂大法的姿态,但你所有的魂魄都在那一瞬间分离,并且差一点就真的成功逃走。”

他顿了顿,看着地面上那个失去光泽的碎片,眼波里荡起了一丝微澜,复杂难辨:“一直到现在,明明身体已经彻底摧毁,你的魂魄依然没有散去,到底是为什么呢?”

“呵……”朱厌扶着地面站起来,日冕之剑在帝王的身侧威胁一般的旋转着,如果他想逃走,那些金光就能直接击毁他的魂魄,但他知道这个人不会这么做,干脆仰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笑道,“分魂大法本来就是被我偷走之后才交给高总督的,我确实是做了些手脚,将它最后几页重要的东西毁去,但这不重要,您特意放我出来,不会只是好奇这种事情吧?日冕能摧毁我的身体,一样能摧毁我现在的魂魄,您为何不动手?”

“上次是真想杀你,这次……我反悔了。”明溪咧嘴回答,指尖再度拂过青魅剑,果不其然是瞥见朱厌脸上一闪而逝的凝滞,淡淡说道,“这东西你还记得吧?”

朱厌没有回答,觉得心底深处某一根脆弱的弦已经被神座上的帝王牢牢捏在了手里,让他一瞬都不敢挪开目光,只能敬畏又紧张的看着他,明溪并未直言,反而是好奇的问道:“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在镜月之镜中被折磨那么久,死亡应该是你梦寐以求的解脱才对,为什么你会想着逃走呢?”

“您本不想杀我。”朱厌看着那柄让他锥心刺骨的青色剑灵,语气也终于无力苍白下去,低道,“以陛下的性格,势必是要将我永远的囚禁在镜月之镜中,您上次特意走进来告诉我‘她找到了’,无非也是看穿了我的心,故意刺激我罢了,既然如此,是什么让您忽然改变主意要杀我?哈哈……只有一种可能,她没死,她还活着,你们不希望我有任何机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宁可给我解脱让我死,是这样吧?”

明溪以沉默回应着他的猜测,看着朱厌脸上一瞬泛起的狂喜,好像萦绕多时的担忧终于散去,连神色也豁然开朗了不少,这样的情绪转变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依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脱口问道:“朱厌,她活着的时候,是你眼底的毒瘤,你宁可放弃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也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你成功了,可是为什么她死了,反倒成了那滴心头血,让你念念不忘,让你崩溃绝望?”

这个问题,也是朱厌心中的疑惑,但他只是稍微回忆起过去,眼前就是那张如枯萎雪莲般干净纯粹的容颜在闪烁浮动,即使身体已经消亡,还是让他痛苦的捂住胸膛大口喘息。

明溪没有逼迫,他是在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了心中的那份悸动,低声诉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帝都的曳乐阁,她被个新人误认成客人拉到了凤澡池,我正好和她擦肩而过,第一眼只觉得这真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么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胆大跑到这种地方来玩乐,呵呵,我是个男宠,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也由不得我选择,坦白而言,在见到她的那一眼,我是被那样年轻的身体和美丽的脸吸引了。”

他笑了起来,但是在嘲笑自己,又道:“我玩笑着说要陪她玩一玩,结果被她找借口溜了,我自认为自己这张脸算是被改造成了大多数女人都喜欢的模样,竟然被个小姑娘拒绝了。”

“后来,曳乐阁就发生了骚乱,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萧阁主的心上人丢了,然后我立马就明白过来她是谁,也第一时间就猜到她的目的,我本来就是高总督安插在风四娘身边的眼线,四娘做事一贯毛手毛脚,一定又是哪里留下了破绽被人追着查到了这里,我真是惊讶她的勇气,在安抚完四娘之后,我便主动找到了她。”

朱厌的目光就是在一瞬变得恍惚起来,嘴角边漾起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容:“靠近之后我才发现她身上有着那种令我无法抗拒的东西,因为她是混血,所以第一次匆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察觉到那抹火焰之气,陛下应该听说过,飞垣在坠天之际,是凤姬引自身灵凤之息托举整座流岛平安坠海,那种高尚、神圣的气息从此铭刻在所有异族人的血脉深处,会让天性中的本能产生敬畏和憧憬,我也不例外,可我非常、非常的厌恶这种本能,所以一开始,我也非常、非常的厌恶她。”

他抬起头,目光雪亮的望着帝王,两人迅速交换着眼神,皆是面露复杂之色:“其实那一天我就脱下了她的衣服,要不是被她满身的伤惊了一下,那时候我就可以得到她。”

明溪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握,忍着一丝怒气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他说下去:“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身上却密布着那么多丑陋的伤痕,有巨大的剑伤,有尚未痊愈的淤青,还有更多密密麻麻的针孔,我整个人都惊住了,但我很快就明白这些伤是从何而来,那一刻我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气愤,她这样坐拥高贵血统的女人,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那副片体鳞伤的鬼样子,我敬畏憧憬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愚蠢的女人!”

“从那以后,她就成为我眼底的毒瘤。”朱厌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看似若无其事的补充了一句,只是面上似有几分黯然,却又立即消失不见,“第二次见她,是奉您的命令去天守道伏击逮捕她,我发现她身上的气息变得非常凌乱,自身的状态也很糟糕,那一定是违背血契导致的衰弱,那一瞬间我觉得无比遗憾,异族人到底敬畏憧憬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种没脑子一心只想着男人的蠢货?”

他扶着额冷笑,好像那样的回忆至今也能掀起巨浪,让他无法平复,他就这么静静的站了许久,终于重重的闭上眼,说出了帝王最为关心的那次经历:“第三次,是在西海岸那艘商船上,我是在执行完任务之后意外察觉到她的,正巧萧阁主和他大哥不知因何事提前离开,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我潜进了那艘船,很轻易的就带走了她。”

“哎……”明溪下意识的叹气,欲言又止,朱厌只是平淡的笑着,一五一十的道,“她其实是有机会反抗的,是她自己放弃了,那时候她身边带着萧阁主的剑灵,沥空剑相比青魅剑要强上不少,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船边风魔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若是那样我就没那么容易得手,可她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她没有拔剑,这才给了我机会,我本想直接杀了她扔进西海喂鱼,可是察觉到海底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所以临时改了注意,带她去了附近暗部的秘密基地,黑棺。”

提起这两个字,帝王的脸色一瞬间如黑洞般暗沉,朱厌的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嘴角轻轻一挑:“在她昏迷的时候我就检查过她的身体,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吧,她有过身孕,至于是谁的孩子,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明溪微微低头垂目,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这些隐秘的私事,他确实不曾听过。

“我本来只是想她死,但当我发现这个秘密,我却更想得到她。”朱厌毫不掩饰的抬起眼,第一次将那天复杂的情绪一根根整理清楚,“正如您所言,她就像一颗长在我眼底的毒瘤,蒙蔽了我所有的视线,我若是不撕开她,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所以我不再犹豫,我原本也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黑棺,至少在她死之前,我一定要得到她,一定要亲手将那份骨子里的敬畏和憧憬彻底的掐灭,我就看着她在我身下,像所有走进曳乐阁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一样躺在我身下任我蹂躏,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让人痛快到欲罢不能。”

明溪的眉上隐有震怒,连带着日冕之剑的金光都赫然锋利起来,但随即朱厌脸上的笑就僵硬成冰,捂着脸近乎绝望的颤抖起来:“不,她不一样,一直到死,她的眼睛都还是那么的干净澄澈,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怨,我知道血契的代价会引起剧痛,可她竟然就那么一言不发,即使全身都在痉挛抽搐,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是看着她断气的,甚至……甚至还在她心脏补了两剑,至少在那一刻,我不希望她重新活过来。”

明溪紧紧握拳,这样的话他在听来都有如惊雷贯耳,若是被萧千夜知晓,又该如何?

“三郡主告诉我,说我喜欢的人在不久前死了,还让我不要太伤心,呵……我竟然会爱上一个亲手杀死的女人,简直不可思议。”

“胧月……”明溪失神的脱口,叫出这个已经有些遥远的名字。

“从那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朱厌喃喃自语,用一种伤感的目光盯着地面,满眼都是荒芜,“我再也忘不了她的脸,她从一颗毒瘤变成了我心头那滴血,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开始不可自制的思念她,甚至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她能平安,希望她能活着,所以在您要杀我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幻想成了真,才会不顾一切的想逃走。”

“呵……逃走?逃走之后去哪里,去见她吗?”明溪心平气和的提醒,眯了眯眼睛,“你要是再出现在她面前,什么后果自己清楚吧?你是想吓死她、还是气死她,又或者是把她逼疯?”

朱厌没有回答,他活着,就是对云潇最大的伤害,他只有永远的消失,才能让时间去抚平曾经的伤痛。

“但是,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明溪轻飘飘的打断他的思绪,在那束目光震惊不解的望过来之时,再次轻轻拂过沥空剑,最终将指尖落在新佩戴的剑穗上,微微一笑。

第七百一十三章:万不得已

虽然无法理解帝王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但朱厌还是在回神的一刹那冷哼拒绝,连对他的称谓也不再礼貌:“你疯了吗?还是活腻了?你以为云潇、又或者是萧千夜真的不会杀你吗?”

“我没疯,也没活腻,我正是要好好活着,才不得不找你。”明溪煞有介事的摆摆手,握着剑穗上小小的家徽,目光悠远而深邃,淡道,“虽然你是以分魂大法脱离了身体逃了出来,但是魂魄必须依附在灵器之上,否则要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你是想在彻底消失之前偷偷见她一面吧?”

“我还没有蠢到会出现在她面前。”朱厌静静回答,但刻意放慢了语速,似乎有种莫名的期待,只见明溪搓揉着那枚新制的家徽,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云潇的剑灵,我准备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还给她,毕竟是骗来的,这么久以来被我扣着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我特意找了一块绝世的白玉,命最好的工匠雕刻成天征府家徽的图腾,并且改造成剑穗挂在上面,他们都有过孩子了,也算是名正言顺的阁主夫人了吧,这个剑穗就当是我一份小小的礼物,送给她以示恭贺。”

朱厌不言不语,心里却是一动,明溪的笑意让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但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一抹期待正在缓缓升起,帝王挑眉一笑,压低语气:“我能用日冕的力量掩饰你的魂魄,天征府的家徽,她一定会爱不释手吧。”

“你要把我送到她身边去?”朱厌不可置信的低呼脱口,自己的眼眸也因为震惊而剧烈的颤抖,重复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杀过她,凌辱过她,你要把一个强奸杀人犯,送到当初的受害者身边去?”

明溪抬手将食指放在唇心,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嘴角仍是那一抹让人猜不透的笑容,朱厌的内心在翻腾挣扎,若是帝王的话是真的,他非但可以再次见到云潇,甚至还能长久的陪在她身边,哪怕他永远也不能露面,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那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短暂的狂喜之后,他以更快的速度冷静清醒回来,毫不犹豫的望向明溪,摇头拒绝:“不行,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知道不能这么做。”

“哦?”明溪在心底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个声名狼藉的男宠身上第一次有了令人挪不开眼睛的清澈之光,也让他放下了猜忌和担忧,舒了口气笑道,“这就好,你要是直接答应了我,我就不能如此冒险把你送到云潇身边去,但你拒绝了我,反而让我肯定了一件事情,朱厌,你是真的爱上她了,你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他从这些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蹙眉等待着帝王的解释,果不其然,明溪重新靠回莲花神座,收敛了全部的表情,认真的将北岸城海啸之后飞垣上发生的真相告诉他,朱厌冷静的听着,虚无的魂体里有战栗和震惊,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关在镜月之镜,对外面的世界根本一无所知,帝王口里的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响,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但是再当他联系起从前那些微妙的违和感,他立刻就将一切的始末串联成线,难怪陛下一直找着各种借口保着那对兄弟,他一直在演着一场欺骗所有人的戏,为的就是等到今天,换取飞垣长久的安稳!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萧千夜根本不是叛徒,萧奕白也从来不是人质,不过是为了对付上天界隐忍至今,他们才是背后力挽狂澜的那只手!

“我之所以要放你出来,实在是因为人手不足,不得以而为之。”明溪打断他的沉思,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露出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刚才我也和你坦白了,我已经把身边所有能用上的人全部安排出去了,以至于现在,连个能保护我的人都腾不出来,我想了又想,想到了你,可你实在太危险了,我已经看错你一次,要是再看错你第二次,可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你想我保护你……像从前那样?”朱厌质疑的询问,仍是无法理解,但见帝王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接道,“千机宫很重要,十殿阎王残阵的所有力量都需要从这里流转出去,我虽有日冕之剑,但毕竟是一个没有武学法术根基的普通人,如果是一两只魔物闯进来,或许我还能勉强应对,但若是一群,又或者是至今下落不明的猰貐、凿齿,我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有能力对付的了。”

朱厌略一思忖,这话倒是不假,天尊帝虽然是个让他骨子里感到害怕的人,但那也只是出于内心的某种恐惧,他知道眼前的帝王病弱多年,并非骁勇善战之辈。

“若是你能在这种危难之际保护我,守好千机宫不被侵犯,我就可以让你依附在这枚家徽上,回到她身边。”

“我不想回到她身边!”朱厌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可以保护你,但你不需要以此为条件,这对她不公平,我是她最恨的人,怎么能依附在她最珍爱的东西上,我看陛下才是想吓死她、气死她,把她逼疯吧?”

“呵……”明溪面无表情地发出一声轻笑,脸色依然冷定,“实不相瞒,我从来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如果她不是萧千夜喜欢的女人,无论你是想得到她还是想杀了她,我都不会在意,可偏偏她就是那个不能动的女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朱厌,但凡你的目标换成别人,我当初都不会狠心舍弃你。”

“可是我在乎。”朱厌微微蹙眉,继而一笑,向他坦白,“我在乎她。”

明溪不慌不忙,眼中澄澈如镜:“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你在乎,才要把你送到她身边去,不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实在是太缺可以用的人了。”

朱厌仍是不解,明溪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又压低语气贴着他轻声补充道:“你杀了云潇之后,她的姐姐凤姬被双子火种熄灭所影响,整整昏迷了半年多,就连她们的故乡浮世屿都无法让她恢复,一直到云潇苏醒,凤姬才慢慢好转,这无疑说明了一件事,她们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特殊相连,但是最近,凤姬似乎又陷入了那种颓势,我不知道云潇现在情况如何,但如果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她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明溪的声音更加低沉:“阵眼只有萧千夜一个人可以进去,他没有分身之术,也没有三头六臂去保护云潇,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各自的使命,现在那伙蛟龙族仍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想对付她,一旦她自己出现什么问题,那会就和当时被你掳走一样,没有任何人能腾出手再去救她,我虽然不在乎她的死活,但她真要再出什么意外,就会拉上整个飞垣一起陪葬!所以即使是你这样的杀人犯,若是真心想保护她,我也能毫不犹豫的送过去。”

“对了,蛟龙……”明溪忽然顿了顿,补充道,“刚才你提到胧月,她在几个月前被潜伏入侵的蛟龙族杀害,已经过世了,他们还把你对云潇干的那些事情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用尽一切手段的羞辱她。”

朱厌心中一动,有种奇怪的悸痛在抽搐。

他捏着那块被雕刻成家徽模样的玉石剑穗,眼里是帝王应有的狠辣和孤注一掷,咬牙道:“朱厌,若非万不得已,我根本不会选择你,你虽然干了些让我措手不及的蠢事,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足以胜任这份任务,这么多年除了萧奕白,我没有见过你这样身手出类拔萃的人,可惜你最初遇到的人是高成川,否则也一定会为我所用。”

朱厌颤颤的伸手,终于触摸到那柄青色的剑灵,它在一瞬间发出人类才有的厌恶,让他触电一般收回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的手沉稳而平静,直接握住了剑穗上缠绕的玉石,沉吟:“好,我答应您,但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在她面前现身,一旦飞垣的危机解除,还请陛下找借口拿回这个剑穗,不要让我……不要让我留在她身边,也不要让她知晓你我今天的谈话。”

“那是自然。”明溪淡然点头,欣然允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也不想你轻易出现在她面前,毕竟我也不想真的吓死她、气死她、把她逼疯。”

朱厌没有再回话,魂魄依附在剑穗上之后,就被凛冽的日冕之剑掩饰住了气息,只有剑灵似有所动,一直发出憎恶不甘的低鸣。

明溪轻抚着剑灵,合上剑匣,他看似一直淡定如水,实则手心里全是冷汗,背上更是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衫,在心中一块巨石终于悄然放下之后,这才感到无边的寒冷蚀骨而来——他是疯了吧?又或许是真的活腻了?他竟然重新找到这个闯下弥天大祸的朱厌,让他再次保护自己,甚至要把他送回到云潇身边去?!

要是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如影随形,想必是做梦都要被惊醒。

明溪只觉得手头有千斤重,他在赌,一场豪赌,赌蛟龙族的威胁比朱厌更凶险,赌这个曾经的杀人犯,这次能保护好被伤害过的女人。

但他还是心烦意乱的揉着眉头向后靠了过去,面色极为难看——虽然凤姬的状态让他焦虑不已,但云潇或许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只是他不能冒险,至少在彻底终结这场旷时千年的碎裂之灾前,他不希望再有任何节外生枝,如果蛟龙不动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他们在决战之后动手,他其实也不在乎云潇和朱厌再次见面会发生什么,但若是真的这么不偏不倚在节骨眼上冒出来,那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入蛟龙之手!

第七百一十四章:隐瞒

他才把剑匣小心的收到莲花神座的靠垫下,就听见千机宫的殿门被人强行推开,大殿的门紧贴着白砖划出刺耳的声响,公孙晏吓的用两只手都没能拽住这个硬闯进来的人,就在他一头冷汗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明溪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漫不经心的道:“你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就算白教眼下没有外人在,你我毕竟还算君臣,这么胆大包天闯进来,真不怕我生气?”

萧奕白大步上前,对这样司空见惯的话根本一个字也没放在心上,余光一瞬间就将整个大殿来回扫视了一遍,不仅他本人被公孙晏拦在外头,连分魂大法的感知都被明溪刻意的掐断,这种节骨眼上那家伙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大殿里,让他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虽如明溪所言,他们毕竟还是君臣关系,但他还是理直气壮的找着借口回道:“听说昨夜有魔物在外围吵了一晚上,现在白教没有白虎军团驻守,我自然要过来看看你。”

“哼。”明溪怎么能看不出来他的目的,抬眸直视着他的脸,没好气的嘲讽,“吵了一晚上也不见你过来关心一下,反而是天亮了,魔物跑了你才想起来?那你也不用来了,它们早就走了。”

他根本没有认真听,这些年他担任白虎军团正将的时候就是以千机宫为驻营地,算是对白教总坛里一切都了如指掌,如今这座大殿依然空空荡荡的,连说话都会带上几重回音,确实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但他还是谨慎的沿着白玉地面慢慢靠近,那朵用特殊的颜料刻画着的红莲在他踏过的一刹那绽放出明媚的红光,就连围绕四周的八根石柱内,幽蓝的长明火也忽然亮起,火焰纹丝不动,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的脸,让气氛略显凝滞。

“咳……羽都送来的蜂鸟传信你看了没?”明溪打断他的思绪,想把话题转向别处,也让他一直到处看的目光一下子收了回来,萧奕白点点头,淡道,“看过了,按你之前说的办吧。”

“抱歉啊,这么大的功劳,一点也分不到你弟弟身上去了,这可是能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啊。”明溪调侃的接了一句,面露遗憾,萧奕白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回道,“他也不会在乎。”

“他什么时候能到雪原?”提到这个人,明溪心头一动情不自禁的立刻追问,萧奕白动了动五指,似乎是在布置白教的术法,过了一会才道,“我分了一些血咒控制的灵体在雪原上游荡,要是遇到他我会有感觉,另外我来之前遇到了凤姬,说是雪瑶子传信,外来入侵的九婴躲入细雪谷遗址,和居住在里面的霜天凤凰起了冲突被重创,眼下天马、白狼都在外围堵着退路,但是那东西太凶狠他们对付不了,所以凤姬亲自过去了。”

“亲自过去了?”明溪有些吃惊,想起最近凤姬脸上萦绕不散的颓势,担心的道,“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我看她气色不太好。”

萧奕白的心底也是担心不已,他在原地踱步,然后不假思索的走过来说道:“一会我让岑青跟着她去细雪谷看看吧,反正我也休息好了,撑几天不碍事……”

一直走到靠近莲花神座的时候,明溪怕他察觉到剑匣,赶紧故作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他护着神座垫子下的剑匣,用一副抱怨的语气低声斥道:“你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晚上,我可是被那伙会飞的魔物整整吵了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等天亮它们散去,本想趁机眯一会休息一下,这才让公孙晏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你倒好,二话不说直接闯进来,难道我睡觉也要通知你?我还没有没用到这种地步,你要闲得慌,就赶紧回北角封印检查一下,总不能隔三差五的就让岑青帮你看着,人家是姑娘,比你更需要好好睡觉!”

萧奕白果然是被他几句话唬住,尴尬的笑了笑,停下脚步淡淡说道:“凤姬可是皇鸟的后裔,最近还有之前那几大异族帮她分担一些,公孙晏那边有风魔,岑歌那边有白教旧部,只有我是一个人,你进讲道理行不行,我两天才睡一次,一次也就睡几个时辰罢了,这都不行的话,那我一会抱个被子过去北角封印那打地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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