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91章

作者:七月新番

军候说道:“董司马昨日敷过药后,本已大好,岂料后半夜时伤势忽然加重,先是奇痒无比,他在身上乱抓,脓血如注,痛呼不已。”

“司马让吾等再去找那庸医,那老叟竟自尽而亡了!”

“只在墙上留下了几个字。”

第五伦跟着军候到那医生居住的障中屋舍一看,医生本人悬在房梁上,双脚还在晃荡,而墙上的字,竟然是……

“为吴氏复仇,替天行道!”

寒意从尾骨直升头顶,第五伦这下笃定,遣人刺杀,一击不行再设法送个训练有素医生进来的,绝对是张纯!

只不知张纯过去市了多少恩义,竟能令壮士、医者慷慨赴死,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家伙,确实不要轻易去招惹。

既然医生死了,他究竟给董喜敷了什么药,竟令本就难治的伤势陡然加重亦不得而知,反正董喜折腾半夜后,终于于凌晨暴毙。

虽然事情又双叒没按第五伦计划的剧本走,好在结果是极妙,随着第五伦小本本上董喜之名也划了斜杠,第五伦虽不能像收编汝臣手下一般火并其部众,但起码他又成了发号施令之人。

一面紧急派人将此事禀报吞胡将军,第五伦又组织了一场全县大搜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善良群众的举报下,从县城中一个陋巷的无主屋子里,抓获了一个形迹可疑的戎服男子!

第五伦亲自审讯:“你叫什么?来自何处?”

“卢……我……我不知道。”

卢程依然昏昏沉沉,“麻渠帅”在关了他几天后忽然转了性,欣然答应合作事宜,还认为应该先除掉董喜和第五伦。

卢程自然是拍手称快,二人开始饮酒,马援将他灌得大醉,扔在车上藏好运入县城里,每天日常灌酒,直到今日才得见阳光,虽然不太清醒,但还是下意识想要掩盖。

“不肯说实话。”

第五伦一挥手:“严刑拷问,一定要让他吐出实情!”

于是到了次日,吞胡将军在得知自己痛失爱将董喜后,又骤闻第五伦奏报:“捕得一男子,自称安定属国卢芳之弟卢程,彼辈冒称汉室宗亲,于三水县左谷聚众数百,欲勾结羌胡,乱我大军后方,劫粮及刺杀,皆卢芳伙同县南盗寇所为!”

……

第100章 反了!反了!

六月底时,贺兰山东麓草原牧草疯长,已经高过了小羊,随着一阵马蹄疾点,受韩威之召,去上河城参加军议的第五伦匆匆赶回特武县。

宣彪等人过来替他牵住马:“司马,韩将军怎么说?”

第五伦下马笑道:“我将卢程连同其供词送到上河城后,吞胡将军勃然大怒,说正值与匈奴交兵之际,大军后方竟出了勾结胡虏的叛军,连杀我军两名司马,这还了得?”

尤其是董喜,那可是刚上任不久的大司马董忠族人,这也是董司马作恶起来有恃无恐的原因,他这一死,韩威没法跟大司马交待,只能速速扫清幕后凶手。

盗匪劫掠烧毁大军粮草,卢芳兄弟勾结特武县南盗匪,盗匪与卢程合谋刺杀董喜及第五伦……都确有其事,加上韩威本就担心自己后方不稳,如此一来,所有事情环环相扣,连成了一条线。

第五伦道:“韩将军说,若再视而不见,三水之贼必成大患,将军决定立刻进剿,以梁丘校尉为主,而我为副。”

梁丘赐被火线派来指挥董喜那一营,外加第五伦这批人,共有两千之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扫清苦水河沿岸盗匪营地,将其扫灭殆尽,再顺水而上,直达安定属国。

“吞胡将军还将此事通知了安定郡大尹王向,安定郡会派出郡兵协同剿灭卢芳,约定七月十五汇合。”

“如今还有五天就要出兵了,我让汝等筹备的粮秣、甲兵可都妥当了?”第五伦扫视营中,确实一副忙碌景象,没趁他不在偷懒。

宣彪作为营里难得的知识分子,后勤事务都由他代劳,禀报道:“准备好了,豪强张纯答应的六千石已运送到,他家与本县豪右们愿出上千徒附,帮吾等转运粮食。”

第五伦露出了笑,看来张纯为首的豪右,是极希望特武县能早日恢复“太平”,好让正卒赶紧滚蛋,他们再和至少还能讲道理的第五伦坐下慢慢谈。

而第七彪亦拍着胸脯保证,这几日士卒们的训练也没落下。

第五伦笑道:“召集士卒,吾倒是要看看,这两日汝等可有进展。”

且说自从四月份抵达特武后,第五伦刚站稳脚跟,就开始练兵事宜了。他没当过兵,一些后世的东西直接嫁接过来肯定水土不服,所以第五伦更多还是苦读兵法,掌握了理论后,再和实践结合起来。

严尤给他的那些兵书,《孙子兵法》侧重战略和战争的本质,在训练上,还是《吴子》比较细致。第五伦花了数月时间阅读抄录,如今已烂熟于心。

在《吴子》的《治兵》一篇,专门说了进军、作战、训练、编伍、指挥等问题。

“吴子曰,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

说白了就是休憩端坐与临战站立,军队行走与停止,还有搞清楚左右,学会前进后退,分列式与集合,集结与解散。

第五伦恍然大悟,记得网上总有人说军训天天练队列对打仗有什么用?原来早在春秋战国,兵法家们就在玩这些了。

第五霸也和第五伦讲过,作战不是村庄争水械斗,有秩序常能压倒无秩序。

于是整个四月和五月,第五伦一有闲暇,就带着麾下猪突豨勇练队列。靠着左脚布鞋右脚草鞋,左手筷子右手勺,教了一个多月,好歹分得清左右,亦会紧跟队伍行进,不再一窝蜂乱走了。

而若有不听号令者,除了体罚外,训练结束后无数苦活累活等着他们,第五伦现在可舍不得痛下杀手,劳动力金贵着呢。

同样当过兵的第七彪对这些事懵懵懂懂,没帮上第五伦,他仍喜欢单打独斗。还是军候金丹讲述军中战法,提供了不少助力,自从戴恭死后,金丹军候怕得要死,对第五伦俯首帖耳。

但第五伦还是把第七彪提拔成了军候,他需要一个自家人掌管作战部队——第五伦根据猪突豨勇们的体质不同,将其一分为二,强壮者六百人按照正卒的方法训练,完成队列行伍后,正式分发甲兵。

然后又按照“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的原则,将六百人分成了六个队。

身材较高,眼力也好,能发挥弩机优势的百人选入材官队。

要他们从头练弓,大概三五年才能派上用场。弩的话相对简单,即便是零基础,学上三五个月便能小成。

新朝有禁弩令,普通人摸不到这东西,可如今第五伦名义上管着两个营,百余架手弩还是凑得出的,身材高大的臧怒成了当百。

先前那些站出来持刀砍杀汝臣亲卫的猪突豨勇们,则被编入刀盾队,他们吃了半个月饱饭后体格有所恢复,环刀圆盾需要一定体力,但更重要的是勇气!

当日最先举手出列的那个人叫“郑统”,便被第五伦任命为当百,别看他瘦,却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而第五伦近来才从士卒口中知道:“军司马,那天郑统之所以愿意率先持刀,是因为他痛恨一个亲卫士吏……”

这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故事,在漫长的行军途中,那有特殊癖好的士吏爆菊了郑统,多次。

被捅过之后,郑统对拿着真刀捅人产生了浓厚兴趣,是日连砍那士吏数十下,刀刀避开要害。直到被喝止,郑统才将浑身是血的仇人翻过来,一刀捅进他后面!

然后郑统便扔了刀痛哭流涕,这一幕给第五伦留下了深刻印象。

“此人若用得好,当是一位死士。”

剩下四百人,没有过人之处,便编成了四个矛戟队,第五平旦亦在其中。不讲究眼力,也不在乎个人技艺勇气,靠的是集体的力量,手持长兵,齐进齐收,这是枯燥到让人麻木的训练。

至于体质较弱的六百余人,按照“弱者给厮养”的原则,继续充当羡卒,宣彪被第五伦提拔为军候。

这便是整个六月份的训练了,时至今日,士卒们竟连旗鼓都没来得及学,赶在第五伦去大营这两天才火速补上。

如今第五伦归来,众人想要耀功,宽阔的临河草原上,六百余人或习队列,或习旗鼓,依照金鼓之音,或进或止,或击或退,确实像模像样啊。

可当第五伦开始让人打复杂一点的旗鼓,诸如“步、趋、骛”之鼓时,他们就露馅了。

随着旗鼓一合练,猪突豨勇们原形毕露,左队找不到右队、弓弩材官居然跑到了矛戟队前面去、刀盾队直接原地爆炸分成了两半。

看上去自己都要打起来,更别说列阵对敌了。

“本质上还是散兵游勇,还得练啊。”第五伦摇摇头,倒也没太失望,才两个月时间,能从一群随时可能溃散的壮丁,练至新军正卒的平均水平,很不错了。

第五伦给众军吏开了个会:“距离开拔南下还有五天时间,抓紧练习旗号与金鼓,也不需多复杂,至少将低旗则急趋,连飙则奋击,鸣金后退,击鼓前进学会了,莫要做出与我旗帜相反的动作来。”

好在此番进山作战,地形狭窄,难以聚拢一营,多是分队前行,依靠各队自行发挥,经常首尾相隔数里不能呼应,旗鼓作用没那么大。

第五伦扫视众人:“这一趟,吾等亦是作为羡卒,跟在正卒之后,但亦可能参战。”

军吏中有人畏惧,有人兴奋,更多是跃跃欲试。

对第五伦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就算是跟在后头打顺风仗,那也是打仗。

这就是猪突豨勇们的初战。

第五伦对为你大新立功没什么兴趣,只求能再让猪突豨勇们练一练,正巧敌人也不强,只是不成器的杂寇匪徒,哪怕打起来是菜鸡互啄极其难看,也得上!

既能让他们见见血,又能顺手剿灭勾结匈奴的汉奸,何乐而不为呢?

想想又不对,卢芳本来就嚷嚷着要复兴大汉的,这能叫汉奸么?

除此之外,第五伦心里又打起了另一个主意。

“这次进剿,一路上地形复杂,若有一二义士能替吾等指路,亦是功劳一件。”

“马援在茂陵有太多熟人,军中京尉人极多,他不好露面,但却是让万脩洗白的大好机会!”

……

远在安定属国的三水县,已经被卢芳靠着冒充身份掌控的左谷乡,这位“刘文伯”站在山塬上眺望北方的苦水河中游,忧心忡忡。

“吾弟已经失联十天了。”

弟弟卢程上次派人送信,说已经跟麻渠帅搭上线,对方愿意合作,甚至能刺杀特武县的军司马董喜、第五伦,作为入伙的礼物。

卢芳却不喜反忧,觉得这有些草率,便派人前去阻止弟弟,可遣去的人却再也没回来,这让卢芳觉察到不对劲。

再让人去刺探,却发现马援他们所在的白土岗,已空无一人!

却是马援亦见卢芳产生怀疑,也不装了,只专注于将部众向山中和戈壁转移,以免殃及池鱼,至于卢芳兄弟的死活,关他甚事。

今日卢芳更得知了一个令人心颤的消息。

老大卢禽来报:“三水县宰派人来,请文伯去一趟县城,说是要辟除你做官。”

“做官?做鬼还差不多!”卢芳却哈哈大笑起来,竟直接猜中了安定郡的伎俩,当场拔剑作色道:“此乃诱我去县城,然后伏兵袭杀的诡计。”

“定是吾弟事败,官府要剿我了,事已至此,不如反了!”

……

第101章 开局一张嘴

安定郡三水县宰接到郡里消息后,还试图派人诱骗卢芳离开他的老巢左谷(同心县韦州镇),哄到县城一举擒获。

岂料从县宰自诩聪明的计策,到埋伏在左谷外的两百县卒,都一并被卢芳发觉。

卢芳聚众数载,也有三四百人的部属徒附,遂当机立断,带着他们杀出左谷,打了县尉一个措手不及。县卒仓促败退,还被羌胡骑从一路追杀,留下了上百具尸体,连县尉本人都被卢芳手刃。

“新军不过如此!”

得此大捷后,卢芳让人用长矛戳着县尉的脑袋昂扬凯旋,并对左谷中心存疑虑的汉人豪杰、羌胡酋长们道:“这便是新军战力,不足为惧也,只要吾等同心,大事可成!”

卢芳家里的大红布被扯了来,稍稍让他妻子剪了剪后,浓墨重笔写了个丑陋的“漢”字上去,用晾衣杆竖起来,就是复兴炎汉的大旗!

汉帜飘荡在群山所夹的左谷中,卢芳仰头看着,热泪盈眶:骗人久了,连他也相信自己真是大汉后裔了。

而卢芳的举义檄文也土味十足,引经据典根本不存在,全是简单易懂村里老婆婆都能听懂的话:“王莽这逆贼本来是汉朝的臣子,竟然毒死了小皇帝,篡了皇位,这不能忍。我的本名是刘文伯,是孝武皇帝曾孙,辈分大,理应为晚辈报仇,复兴汉朝宗庙。”

卢芳平日笼络的游侠徒附们立刻响应:“杀到长安,夺了皇位!”

“文伯应该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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