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562章

作者:七月新番

“定要逮住他!”

……

傅俊被刘秀赞为浑身胆魄,汉军诸将中,他的骁勇能排前五,傅俊不怕遭到十倍之敌围攻,反而最怕敌人对他视而不见。

如今,这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傅俊在城上窥见,魏军分兵围于蓝口,其主力大军则跟着第五伦的五德旗,继续南下!

“开门。”

“开门击敌!”

这是傅俊的第一反应,他和臧宫,被刘秀安排在江汉大战场一前一后,傅俊的任务,就是阻拦南下地援,怎能眼睁睁放这支庞大的魏军南下呢?他甚至想牺牲自己和近万将士的性命,以求为刘秀争取一点时间。

但傅俊毕竟是战场宿将,与诸侯军阀、赤眉、山越打过交道,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行,我若出城,与敌鏖战,面对十倍之众,将士们或许半日就崩了。”

“可只要我守住蓝口,至少也能拖住魏军两万、三万人十天半月!”

和第五伦的担心不同,作为参与昆阳之战的“十三骑”之一,傅俊眼中的刘秀,绝不是听到第五伦将到,就学祖宗刘邦跑路的人。

“陛下生平,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

三十万新军都不怕,十万魏军又如何?若刘秀在当阳将与魏军决战,那傅俊拖住眼前敌人,或能让汉军多一分胜算。

思来想去,傅俊最终决意死守蓝口,他勒令偏将、校尉及士卒做好一切准备,箭矢堆积城墙,城内砖瓦也悉数拆了运上去,同时以屋梁顶住看上去最脆弱的大门,而仅剩的舟师则离开码头,停泊于汉水之上,以防魏军绕袭水门。

经过几个时辰准备后,魏军发动了三面合攻,直接让傅俊看笑了。

“乃公在淮南时,也打过不少城郭,知道攻城务必集中兵力,突破一点为佳,多面围攻,只可用于城内兵少,我麾下尚有虎贲近万,人手充足……”

还有那些从襄阳运到这组装的撞车,虽然顶着厚牛皮,汉军的弓矢火把伤不了其分寸,但放着大门不撞,怎么朝城墙推去?是忘了拐弯?

然而就在傅俊对万脩的攻城能力加以鄙夷时,魏军的撞车已经逼近某处城墙,在一次次推攮猛击下,本应安若磐石夯土墙,居然开始“发抖”。

挤着朝下放箭的汉兵感受到了这种动荡,面面相觑,脚下砖土加速迸裂,他们没反应过来,随着轰隆一声,大段墙垣赫然坍塌,将数十人埋葬在灰尘中!

正在城楼上指挥的傅俊看呆了,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没见过质量如此差的城墙。傅俊只喃喃道:“不料这魏国竟腐坏至此,边塞津渡要地的修墙钱,军中将吏也敢贪墨偷工!?”

他只能亡羊补牢,急令士卒去堵缺口,与涌入的魏军白刃相击,然而这蓝口聚已如决口的堤坝,不多时,各处纷纷告急:

“傅将军,北城墙破。”

“南城墙亦破!”

好家伙!这蓝口聚,怕不是豆腐垒的罢!

如此一来,魏军攻势再难阻止,不仅从缺口涌入,更有先登者,敌军人数多,甲兵利,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城东的水门还在,江上还有舟师接应。

一时间,汉军将士也没了战心,纷纷向傅俊请命:“傅将军,从水门突围罢!”

然而傅俊知道,围三阙一,魏军的船队,或许就在上游等着他们仓促奔赴河中的混乱时刻呢,就算突围,又有多少人能上船南逃呢?一涌而出,只会加速战斗进度,再度着了魏军的道。

傅俊长叹,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坚守的,竟是一座满是窟窿破风的死地、陷阱,眼下坚守牵制敌人已成泡影,傅俊能做的,也只有多拖一刻是一刻了。

“汝等走罢,将蓝口失守的消息,转告下游的臧将军、邓司空,邓禹多智,定能有妙计解此危局。”

“至于我?”

傅俊拔刀大笑:“吾受君恩,当为知己者死,为国事而死!”

随着魏军从缺口处不断进入,后续部队也占领城墙,大批汉军从东面水门溃逃,舟师仓促接应,果然被等在上游的魏军战船顺流而下,冲得七零八落,数千人溺毙于水中,其余或降,或在绝望中折返回城,重新加入傅俊的队伍——他带着千余人,依靠城中里闾、仓库,与魏军进行寸土必争的巷战!

万脩仍在外面,没有亲自持刃加入战局,听着城内不断响起的厮杀声,又闻校尉所禀,说傅俊宁死不降,仍在负隅顽抗。

万脩乃是侠义之人,面对这困兽犹斗的敌人,他也不禁面露钦佩之色。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心中一时之义,能放过目标的万君游了。

他是魏国的前将军,第五伦的肱股之将!

他会向第五伦、窦融证明,自己不必一天,只用半日,就拿下了此邑,并会追赶皇帝主力,不会错过真正的大决战!

于是万脩摇摇头:“天黑之前,肃清蓝口。”

“送傅俊及诸人,去见他们的汉高皇帝!”

第683章 大敌

九百里云梦泽上,庞大的汉军舟师停于临时泊地,他们奉命在夏口与竟陵间转运粮秣辎重,如今竟陵码头尽毁,舟船无法靠岸,只能回到远离魏军的湖泊深处,如同一群失去领队的游鲸,变得茫然无措。

直到汉大司空邓禹自夏口抵达,才让他们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今日湖风有些大,两船正在靠近,尤未停稳搭上木板,先一步抵达船队报信的辅威将军臧宫便急不可耐地跳了过去,他长得身高马大,这一蹦跶,船晃得似乎更厉害了。

臧宫几步走到邓禹面前,下拜请罪:“臧宫奉命守备竟陵,为陛下后路,先前虽收到大司空提醒,却还是去晚一步,竟叫魏军耿伯昭部从章山强渡汉水,南下袭击烧毁竟陵码头,我欲派人收复修补,却屡遭其骑兵袭击……”

臧宫颇为自责,邓禹却叹息道:“将军勿要自责,邓禹也被魏军偏师,堵在夏口,这才知道后方已不安全。”

“如今看来,不止是冥厄三关失陷,江夏郡尽数丢失,魏军已深入到汉水以南了。”

臧宫和舟师众校尉还指望江夏方面能提供支援,不成想,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么?

“就算没有庞萌为内应,耿弇南下也实在太快,不像得到岑彭求援才出发,而是早有预谋!吾等筹划江汉之战,从一开始便为魏国察觉,第五伦定有后手。”邓禹大胆预测:“或许从襄阳亦有一支大军正在南下,傅俊将军所守的蓝口聚,绝难保住!”

“啊!?”臧宫闻言,更加惊愕:“若如此,耿弇坏我码头,竟是为了断陛下后路,以期与魏国大军及岑彭,合击大汉王师?”

这没什么,敌强我弱,退就是了,但要命的是,若邓禹猜测没错,随着蓝口聚迟早为魏军占领,汉水之上,再没有一处合适的津渡接应陆师了!

邓禹让臧宫等人别急,冷静地分析道:“事到如今,先要力保舟师周全,此乃我军唯一优势,亦是唯一退路。”

所以,邓禹不赞成部分校尉希望拼着一腔热血,舍舟登陆,和小耿的骑兵硬拼,夺回竟陵,或去当阳支援刘秀。

“不如立刻寻找一处安全津渡,以待陛下,这才是舟师之长!”

臧宫也想过这个问题,提议道:“东云梦及夏口太远,要论离当阳战场近的,除了江陵外,还有华容县。”

按理说,这华容县,就在竟陵南边几十里,但要从水路去此地,舟师必须先进入长江,朔流进入被旱地隔开的西云梦泽,绕行数百里,花费数日。

但也没别的办法了,邓禹已留将校守备夏口,他亲自指挥舟师南下,然而次日正午,他们才刚驶入长江,就收到了上游急报……

“竟陵失陷次日,魏军骑兵立刻向南奔袭华容,彼辈冒充汉军,不但码头尽毁,城郭失陷,连华容道上的桥梁,也一并烧毁……”

风鼓着帆布,水鸟在空中鸣叫,楼船上却陷入了一阵缄默,邓禹只觉齿寒,华容失陷在他预料之中,但那华容道,是华容县通往长江边乌林乡的小路,云梦泽水丰沛的季节湮没水底,旱季才露出来,这条小道,连本地人都知之甚少,魏国的情报网,竟恐怖如斯?耿弇连华容道都不放过,这是势要堵死刘秀的一切退路,毕其功于一役啊!

“好贼子!”臧宫则绝望地痛骂,巴掌猛拍着船帮道:“只能去江陵了!”

好消息是,江陵城一直控制在汉军手中,且码头有城墙保护,小耿的骑兵没那么容易突入。

但这意味着,舟师又要往西多走一整天,只愿还来得及接应刘秀。

然而邓禹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一战,陛下……会退么?”

……

当阳长坂,残阳如血。

十日前,刘秀与冯异、贾复诸将合兵,又携汉军八万之众,追击岑彭至此,而岑彭虽痛失后队分卒万余人,与留守当阳筹粮的阴识等人汇合后,兵力亦有四万。

魏军新败,汉军新胜,看似是刘秀这边占尽优势,然而阪高自古便是荆楚险地,岑彭在进攻郢县江陵那一个月里,又令阴识利用当阳长坂之险,立营扎寨,打造成一道硬垒。

长坂外围是数条密集的沟壑,在坡度爬升的地方,则是一道两人高的夯土外墙,后方更有连绵不绝的木寨围坂成城,大量望楼布置在墙边,上面可容纳数十名弩手。

就算这些准备尚无法抵消双方高达一倍的兵力差距,那在寨内频繁发射巨石的配重投石巨砲,确实让刘秀颇为头疼。

每逢汉军进攻之际,伴随着漫天弓弩箭雨,还有硕大的石头抛射而出,虽然效果好似扔石子打蚂蚁,拢共也没砸死几名汉兵,但气势着实吓人,已经出现几队人马冲锋时迎头遇石,顿时溃散的情况。

还有校尉向刘秀叫苦:“陛下,箭矢再犀利,吾等自有甲盾抵挡,中了也不一定死,但这上百斤的飞石,任谁挨了都要变成肉泥啊。”

夸张!但好消息是,这玩意不好建造,加上营寨内人数众多,空间十分促狭,岑彭也没几架,只要搞清楚它们面对的方向,倒也容易规避。

但就算在巨砲掩护不到的位置,汉军想要破寨亦很难,魏军虽然尝到了败仗的滋味,但因是岑彭故意诈败,撤退倒也从容,军心尚未涣散。如今被困于死地,一旦营寨失守,等待他们的,要么战死,要么像盖延和那些倒霉的渔阳突骑一样,被俘掳往南方。

“南方卑热,稻谷难食,丈夫早夭,只要过了江,与死有何区别?”

被岑彭一激励,魏军反而迸发了斗志,他们都是在南阳受训一年的正卒,以乡党为行伍,旗号娴熟,个人技艺也过得去,遂与汉军打得有来有回。

汉军强攻数日后,损失不小,最后还是王常带着丹阳兵出战,这才破开营寨一角。

然而等汉军涌入缺口后,却赫然发现,寨门内还有寨门,这长坂营垒既是一个整体,却又各成体系,战斗仍未结束。

战至此时,双方各有死伤,魏军已有些师老疲惫,汉军也颇为乏力。

就在当阳相持之际,刘秀陆续收了来自后方的急报……

最先送到的,是前将军李通告急,说魏军耿部兵临冥厄三关,他已经赶去协助庞萌守备。

“来得好快。”刘秀这时只如此想,仍对李通、庞萌存有信任和期望,觉得他们能护好侧翼,然而三日后,他就明白,小耿究竟有多“快”了!

章山强渡、竟陵码头被毁、夏口也出现了魏军身影,耿伯昭出现在汉水以南的后方,还坐拥数千骑兵,开始依次捣毁自己的退路。

而冥厄三关、江夏全郡战败的缘由?李通根本来不及送至刘秀处,惹得汉皇心生狐疑。

“从岑彭到耿弇,一环扣一环,看来这一切,皆是第五伦的权谋啊。”

刘秀和第五伦为敌十年,很清楚这位对手,俨然是高配版的邓禹:不擅长临阵指挥的“兵形势”,而是长于战略的“兵权谋”,还有一点是邓禹拍马未及的:第五伦钟情于增强甲兵锐利、器械之用的“兵技巧”,在两国交战时屡建奇功。

至此,刘秀已明白大事不妙,抬头看着眼前陷入厮杀鏖战的长坂,他几度踌躇后,最终下定了决心。

“前线故作强攻,后队准备南撤!”

听说刘秀打算宵遁,不少将领难以接受,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拿下长坂,歼灭岑彭,前些时日在南漳河身负十二处伤的贾复更来请命:

“陛下,让臣带人,再冲一次罢!”

“贾将军勿要气馁。”

刘秀道:“此乃以退为进也!”

“若这果是第五伦诡计,欲诱朕于当阳,他好与大汉决战,那岑彭见朕退却,必率兵出寨追击,拖住汉军。”

“如此可诱得部分魏军来平地野战,朕令主力退至南方二十里外当阳桥处,反首而击,贾将军可将五千兵,绕后袭其退路,一举歼之!”

刘秀语重心长地说道:“就算吾等继续强攻长坂,若想一举攻下,恐怕还要付出上万伤亡,费时一二旬,倒不如以计取之。”

贾复这才恍然,但又道:“若岑彭不出呢?”

“那便是朕料错了。”

刘秀哂笑,但他很清楚,魏国连续出动岑、耿两位大将,第五伦的目的,绝不可能满足于争江陵,说不定,魏皇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是夜,贾复依计而行,就在汉军宵遁之前,刘秀果然收到了来自蓝口聚十万火急的奏报!帛书上还沾着血手印,这便是积弩将军傅俊的绝笔书,但刘秀仍不知其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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