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新番
虽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决策,也愿意给前线将军最大的权限,让他们放手一战,但第五伦依然心有戚戚,因为这大概是称帝以来,魏国最艰难的岁月了。
那该死的方望虽然被擒,押到长安,随时可以被戮杀,但他张罗的“第五包围网”却也初见成效,匈奴西羌联动,成家、东汉也蠢蠢欲动,若是同时发难,确实会让第五伦左支右绌。
也难怪他会梦到马援孤军深入河湟,落得个马革裹尸……
只希望,梦都是反的。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第五伦如此告诉自己:“也是重新大一统前,最后的难关!”
所以他必须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不择手段!
第五伦下了决心,让当值的小郎官窦固去喊一个人:“召大行令冯衍来见。”
窦固是窦融的侄儿、武威太守窦友长子,因为河西战事,第五伦将他提拔到了身边,但窦固毕竟才十三四岁,不太懂事,竟愣呼呼地问:“可陛下,眼下还未天明。”
第五伦一挥宽袖:“只管去传唤。”
夙兴夜寐,这就是为人臣的命,老板还在加班,员工早起怎么了?第五伦的屁股已经彻底坐到了打工人的对立面,压榨起群臣来毫不犹豫。
更何况作为开国功勋,他们的每一次表现,都与能分到魏朝多少股权息息相关,冯衍虽然从龙很早,但他的股权已被后来者居上稀释不少,再不努力,就要被边缘化了!
窦固应诺而出,他们所在的并非未央宫,而是位于右扶风的雍城,自战争开始后,第五伦便移驾至此,一来可以亲自盯着成家公孙述,二来接受河西、金城、新秦中三处军务更为方便。
第五伦没了睡意,负手站在蕲年宫,凭栏而望。
蕲年宫修筑年代很早,早到秦国还没强盛的时候,自从大郑宫毁于秦末战火后,蕲年宫就成了雍地最大的行宫。
第五伦听说,秦始皇帝成年加冠亲政的仪式,就是在此举行,那也是秦始皇早年颇为危险的时刻:母亲要情人,不要他,嫪毐发动叛乱,据说连秦国西部的氐羌都参加了反叛,而年轻的秦始皇戴冠仗剑,有条不紊扫平叛军。
只望两百多年后,身在蕲年宫的自己,也能渡过这次大危机。
天色依然朦胧,低头望去,几个人从宫门走入,郎官提着布灯笼在前引领,而后面跟着个踉踉跄跄的瘦高文官,他们经过一道道卫士,最后登上了蕲年宫,来到第五伦面前。
冯衍来得颇为匆忙,连冠都有点歪,第五伦只展袖,让老冯跟着进殿,直接对他道:“敬通先前所述‘投桃报李’之策,可以实施!且再细细述来。”
老冯闻言大喜,被一大早叫醒后心里的抱怨也顿时消散,朝第五伦作揖后,开始重新阐明自己的妙计。
“成家公孙述以先零为‘李’投我,使得西羌暴乱,既然如此,那大魏也当以其境内武都氐部为‘桃’,怂恿其叛蜀,作为回报!”
这氐人,也是中原边缘古老的部族了,早到殷商时,就有史诗说“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氐人和羌人一样,都是大邑商贵族祭祀坑里的活牲。
而到了秦汉之际,氐人生活在汉中、武都和蜀地西陲,但其生存方式,已经变成了农耕,只是生产力尚落后。
冯衍当初两度入蜀搞业务,也途经一些氐部地盘,对这个被边缘化的部族印象深刻,他禀报第五伦道:“自蜀地以东北,皆氐类也,君长数十,不属编户郡县,只设道,任其自理,一如属国,其中白马氐最大,有数千兵卒。直到汉武帝时,才派遣中郎将征讨氐地,设置了武都郡。”
“不过武都郡并不太平,从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一直到汉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四十余年间,氐人四叛,但每次都被赵充国等大将扫平,部分氐人被强行迁移到陇右、河西等地,而剩下的敌人,则分窜武都、西蜀山谷间,后来都设了道,归附于中原。”
“自汉宣帝后,氐人再无大乱,直到王莽时降低氐部首领规格,这才引发骚动。”
冯衍还发现,氐人和羌人是有宿怨的,简而言之,就是东西羌都爱抢奴婢牲口,既然不敢掠汉民,那就抢氐部,氐部人口较少,又无骑兵,不敌羌人,就只能依附朝廷,希望能得到保护。
这也导致,当公孙述大力拉拢羌部时,武都、陇右的氐人或多或少感到了不安。
“隗嚣割据陇右时,陇右氐部不满其政,曾协助万脩、吴汉,不少氐人更在魏军中担任小官,率氐兵助阵,臣以为,如今不妨派遣效忠于大魏的氐人,潜入武都,游说白马氐反蜀!”
冯衍兴致勃勃地阐述自己的计划:“如今汉中孔道皆被封锁,蜀军北上最方便的路,便是有河流可运输粮秣的祁山道,而走祁山道必经武都,若氐人叛乱,道路堵塞,蜀军便无法威胁陇右,也不能及时支援羌部,马将军便能从容平定羌乱!”
他的这个建议确实不赖,先前第五伦尚在犹豫,毕竟面对羌胡作乱,魏国是举着“攘夷”大旗的,若是也煽动氐部乱蜀,那他和公孙述有何区别?诸夏内战,最终往往是两败俱伤,占便宜的都是氐羌匈奴,公孙述、隗嚣不要脸,第五伦还要呢!
冯衍只劝第五伦道:“西羌乃是外戎,与匈奴无异,公孙述借西羌扰我边塞,犹开门而揖盗!引戎狄交侵中夏!”
“而氐人内附多年,其民耕作庐居,若非语言不通,几乎与陇汉之民无异,乃是内戎,内外有别啊,吾等鼓动氐王反蜀,乃是令其弃伪朝而投正统,舍歧途而行大道!”
好一个双标!该说的冯衍都说了,第五伦想想也对啊,危急存亡之际,还要什么脸!这又不是要他向异族称儿臣借外兵,第五伦遂准了冯衍的计划,让大行令与绣衣卫联手办妥此事!
“武都氐部,若有愿背公孙述来降者,皆可复其侯王君长,赐魏印绶,并免其贡赋五年,若愿首举义旗,更有金银丝帛之赐。”
第五伦信誓旦旦地说道:“予绝不食言。”
……
身在右扶风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冯衍可以就近指挥大行令、绣衣卫的间谍,南下陈仓,通过名为“故道”的山林小路,偷偷潜入武都郡。
这条故道,从名字就透露着一股沧桑,它过去也曾有名动天下的辉煌:韩信暗渡陈仓,走的就是这地方,一举击破三秦,让刘邦回到了关中——那时候,汉中和关中,通过陈仓道的水路,往来颇为便利。
但到了汉初,一场发生在武都郡的大地震,却永远改变了当地的水文条件,好好的汉水一分为二,陈仓道的水路就此断绝,连栈道山路也震塌了不少,哪怕后世屡屡尝试,汉武帝时甚至有大臣脑洞大开想重新开条运河,但都以失败告终,陈仓道也成了故道,渐渐无人问津。
就目前而言,第五伦确实该感谢这场地震,堵了陈仓道后,蜀军想要北伐,除了武都西部的祁山道,再无运粮水道可走。所以最近公孙述调兵遣将,作疑兵,摆出由斜谷、子午谷攻关中的态势,第五伦都浑然不惧,来吧,来就是一出关门打狗,万脩手里虽然才两万兵,依靠地利,却能够以一当十,而蜀军在这些难走的孔道上,都不用遭遇敌人,自己就能把自个耗死。
可陈仓故道大部队走不了,间谍却能暗暗潜入,冯衍这次效率不错,早在第五伦允许前,他就暗暗派人联络武都氐部,等皇帝首肯,才加强接触。
到了九月份,冯衍回禀第五伦,拉拢氐人的计划有眉目了!
“武都郡下辨县,有白马氐豪,名叫齐钟留,为当地群氐所信向,威服诸豪,他早已心向大魏多时,仰慕陛下久矣,声称愿带当地诸氐数千人,首义以助王师,只是……”
第五伦当然明白,氐人酋长也没什么长远目光,对于魏国间谍的拉拢,就三个字:“得加钱!”
第五伦也只能捏着鼻子,让冯衍加大价码,今日给氐人让的利益,等天下一统了,拿回来不还是轻轻松松,前提也还是那三个字:不要脸!
但冯衍的成果还不止如此,通过潜入武都郡的间谍,他还给第五伦送来了一份十万火急的情报:
“公孙述果令隗嚣出兵,万余人经祁山道,直扑陇右!”
“终于还是来了。”
第五伦心里又是一紧,关中所有的机动兵力,统统交给小耿带去并州了,万脩的人马不能调,陇右兵丁不多,且陇人才归附不久,当真不会反复么?
最要命的是,马援已经出击先零,正在河湟鏖战,结果尚不知晓,这时候公孙述派隗嚣从背后捅的一刀,还真有机会致命!
但明面上,第五伦仍报以轻松的哂笑,对左右的郎官书吏,说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梗。
“记下来。”
“算上数年前公孙述支援隗嚣,这是蜀军的‘二出祁山’。”
第640章 苍蝇附骥尾而致千里
自数年前失去陇右后,隗嚣成了丧家之犬,白帝公孙述倒也需要一条看户之狗,就让隗嚣及其旧部数千人寓居于武都,相当于把这儿封给了他。
“蜀中虽乐,但武都却苦啊。”
隗嚣不喜欢此地,因为武都郡太穷了,又僻在群山之中。就连郡治“武都道”城郭周围,都是壁立耸峙的大山,虽已入秋,但周遭依然一片绿意,伴随着蒙蒙细雨,常常半隐云雾,与干燥的陇右截然不同。
陇右还多少有些平坦旷野,武都则尽是崎岖,山路跌宕起伏,弯弯绕绕,自前汉以来,虽也历尽千辛万苦开凿修建了栈道,勉强可以通过。要想运输货物,则只有人背畜驮,还要经过许多危险路段。
那就只能指望水路了。
从隗嚣的角度向下看去,一条宽阔的清流逶迤而过,自北向南流淌,这便是西汉水——它原本是汉水的上游,发源陇右,流经祁山北。可在汉初武都大地震后,西汉水堵塞,只能委屈地往南汇入嘉陵江。
这也意味着,武都依靠这条河,与富庶膏腴的蜀中平原联系起来!只要纤夫足够,就能拉着粮船,一路行到武都郡来,即便是逆流而上,也比在山里绕路爬坡要强。
但问题是,从蜀军到武都的西汉水河道中,乱石林立,舟船并不能在其中顺畅通行。
隗嚣吸取上次战争的教训,屡屡向公孙述上书,认为汉中、关中间几条孔道,都难行大军,上次子午谷之败便是例证,唯一的坦途,就是祁山道!但这条路虽更平坦,但从蜀郡到武都,粮食运输颇为不便,而自武都到魏、蜀边境的要塞祁山堡,短短百里地,也得走十天路程,不但军队疲惫,沿途损耗高达五分之四,若公孙皇帝决心再度北伐,就一定要搞漕运!
没有人更比蜀人懂得搞水利的好处,得到公孙述首肯后,开河,就成了隗嚣数年中的日常:他屡屡带着来自成都的水工匠人,沿着西汉水查看。
水工们告诉隗嚣:“乱石堵塞航路,须得烧石翦木才行。”
翦木好理解,所谓烧石,便是把树木堆在要开凿的石头上点火焚烧,石头表面的温度就会升得很高,这时再给石头上泼上凉水,因为温差太大,石头就会被浸出裂缝,再由人一点点凿。
需要疏通的河道一一找到,方法也已选定,只有一个问题摆在隗嚣面前:数十里河道,数不尽的乱石,谁来清理?
武都郡下辖九个县,王莽时搞了一次人口统计,有五万余户,二十多万人,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等隗嚣入主武都后,才得知,大多数人口,都是官员根据当地氐人数量,虚报上去的!真正的编户齐民,不到十万,其余皆是氐人。
隗嚣遂向公孙述申请:“氐人不缴赋税,那就出出人力,以代劳役。”
于是过去数载,隗嚣的旧部,就终日在武都持刀兵驱赶氐人,勒令其开凿西汉水乱石,河流湍急,气候多变,容易发生事故,每一块大石消失,都伴随着一个氐人死去,河畔乱葬岗坟头越来越多。
氐人可不明白要想富先修路的道路,对此颇有怨言,只是氐部战斗力不如西羌,尝试反抗的部落,都被陇右兵轻松平定,整个屠灭。其余部落遂只能忍气吞声,但他们的怨气,却已被来自魏国的间谍利用,开始筹划反蜀降魏了。
只是隗嚣太思念家乡了,又轻视氐人,并未注意到眼皮底下的暗潮,他的目光,只随着疏通完毕的西汉水,看着那些被纤夫拉拽的舟船,船上站立的士卒,一点点驶向祁山!
当祁山堡遥遥在望时,隗嚣知道,自己离故乡近了!
祁山虽也多山,但景致却与武都大不相同,这儿的与龙玉极像,雄浑苍凉,山上往往没有多少草木,越往西越是如此,到了秋天,更是万物寂寥,偶尔见到一只孤独的盘羊屹立其上,嘴里嚼着草叶,看着来自武都的不速之客们。
但隗嚣的归降路上,还有一座要塞阻拦,这便是祁山堡,其凭山丘而建,坐落在田地之间,孤拔挺立,和周围的地质风格截然不同。
说起来都是泪,这世上本没有祁山堡,当初隗嚣败走陇西,向公孙述求救,陇蜀联军依靠人工,在祁山下一层层用锤子夯筑起来,土山顶端还修着一圈城堞,可最后却给人作了嫁衣,如今上头已飘着魏国五色旗。
“拿下祁山堡,就取得了通往陇右的锁钥。”
只要能突破此地,前方就是一片坦途!蜀军的粮食甚至能沿着西汉水,一口气杀到天水城下!
然而四年前万脩攻克此地后,明白祁山的重要性,花费巨大人力,将祁山堡打造得更加结实,隗嚣所带万余人,对祁山堡两千守军猛攻数日,竟毫无成效,反而死伤不少。
这次失利让隗嚣清醒过来,魏军战力不俗,看来他出发前为了多要援军,对公孙述夸口的“安从祁山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大话,恐怕难以实现。
祁山堡久不能克,隗嚣也没闲着,从武都派出两支小部队,一支绕道前往羌中,希望联络先零王,让他们尽力拖住马援。
而另一支则去往陇西、天水等地,利用乡党旧主情分,游说陇右豪杰反魏。
听说自己过去的朋友、臣僚牛邯如今做了护羌校尉,正被马援安排在陇西时,隗嚣更带着极大的期望,给牛邯写了一封信……
“嚣与孺卿相识十数载,君为人有勇力才气,称雄边疆,嚣素来心折。吾等生逢乱世,歃盟反新,与陇右一十六姓,顺承天道,而后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六年矣。”
隗嚣首先与牛邯扯故谊,怀念二人“共治陇右”的日子,而后言辞一转,控诉起第五伦对陇右的欺骗与入侵来,又表示……
“嚣素知孺卿为人,君必是效古人之事,乃诈降尔!留待有用之身,以期克复陇右!”
这时候,隗嚣多年前的一个举动就派上用场了:他撤离陇西前,得知牛邯降魏,竟没有为难其妻子家眷,将她们统统留下,这份情,牛邯应该还记得罢?隗嚣有意无意地提醒牛邯,于公于私,他都欠自己!
祁山堡的战斗在继续,随着魏军援兵自天水等地不断抵达,隗嚣速克此地成了痴心妄想,于是他更加需要敌人内部的策应。
好在牛邯没有让老朋友久等,过了几天,一封回信送到隗嚣手中!
和学儒经出身的隗嚣不同,牛邯是典型的陇右武豪,文辞粗糙直白,一点没绕弯子,其信中大意如下:
“隗将军,我生于陇西狄道,很久就听闻天水隗季孟大名,凉州人都说你是德才忠孝兼备仁义君子,声名一直传到长安,牛邯与君相识后,君不嫌弃我粗鄙,引为至交,拥立汉帝后,又被尊为将军,我也相信隗公时常说的话:‘一定要挈河、陇豪杰,奉天子回归旧都,光复汉家社稷’。”
“然而将军在危难之际,却摒弃少主,将其献予公孙述,如此行径,实在难以称得上是忠臣。但牛邯依然信任将军,以为隗公一切作为,都是为了陇右好,是要让陇人治陇地,不再受东方人支使打压。后来魏军强盛,陇军不敌,牛邯被困于天水,得以投降,确实存了诈降留身的心思,当抵达陇西,听说隗公不忘照顾牛邯妻小,并无加害,心中更加惭愧,只觉自己无以为报,日夜盼着隗公回来。”
“只是后来听闻隗公入蜀后的作为,牛邯作为旧臣、好友,却也大失所望。隗公为了扰乱魏国,竟然协助公孙述,许诺将金城赐予先零王,莫非不知道河湟乃是陇右西门户?羌人一旦在河湟壮大,势必觊觎陇地。”
“牛邯读书虽少,却也知道‘小义’与‘大义’的区别,隗公确实是于我有小恩义,但君身为陇右豪雄之首,却危害陇地子弟利益,这比不忠于汉主更加卑劣,已经失去了做人大义!隗公可能不知,在天水,隗家名声,已经比得上投降匈奴的李陵,天水人都耻于与君同郡了!”
书信看到这,牛邯的态度不言自明,隗嚣只摇头道:“好个牛孺卿,诈降变成了真降,隗嚣看错人了……”
但牛邯所言却句句属实,被隗嚣派去陇西、天水的细作,大部分居然被他们联络的陇右豪家给抓了,侥幸回来的也告诉隗嚣,第五伦大肆宣传隗嚣引羌人入塞,割让河湟,出卖了陇右利益,导致过去到处是朋友的隗大将军,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苍蝇。
这与隗嚣设想的杀回故乡,父老涕泪相迎的场面截然不同,不由内心动摇,强忍着将书信看完。
“牛邯最初以为,隗公是周公一般的人物,能复兴汉家,顺便让陇右豪杰主导朝廷;后来觉得,君不是一心想做汉臣,或也能学学秦穆公,称霸西戎,保住陇右利益;而如今,隗公却背弃陇右,遭人唾弃却连李陵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