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259章

作者:七月新番

釜本身也值钱呢!他刘伯升不讲究,哐当一砸,敲碎,分人,换粮,换兵马!

项羽北救赵,渡河,沉船破釜甑,而今日亦然。

“第五伦,且等着瞧。”

刘伯升雄心勃勃:“这就是我刘縯的,破釜沉舟!”

第303章 摸尾

“饮鸩止渴。”

第五伦在渭南、长安留了不少探子,甚至一些两头下注的豪右也有细作往来,刘伯升的大动作瞒不过他。

而这四个字,便是第五伦的评价,并非贬义,而是赞叹。

第五伦没有像其火烧王莽九庙那般哈哈大笑,分宫室予麾下军吏,剖上林予渭南豪强,粗看觉得什么玩意?崽卖爷田嘛,细品后却吓到了第五伦。

“这刘伯升究竟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既然府库被第五伦掏空,无粮食可分,他竟破罐破摔,直接分不动产,砸锅卖铁也得维持住在军队里的信誉:柱天大将军连宫殿都舍得分,等打下更多地盘,爵位官职又岂在话下?

足兵、足食、民信之矣,这三点是把握住了,只不过是仅仅满足了军队的口粮,他在乎的“民”亦是豪强们。这刘伯升对渭南豪右,当真是秋毫无犯,不愧是大姓出身,很清楚自己的阶级立场,不像第五伦,喜欢两头站。

别的不说,这两件事扔出来,起码气势很足,凸显大气,那股豪侠性情扑面而来。难怪此人敢为天下先,是第一个举旗鲜明反对王莽的宗室。

但目光短浅,做事往往不考虑长远后果,无怪乎竟被绿林那群草莽坑了,叫刘玄摘了桃子,堂堂反莽首义元勋,混到今日不进则死的地步。更始皇帝刘玄若知他在关中干的好事,与刘伯升是要彻底翻脸了,所以他是给自己灌下了一杯有毒的酒,但起码个把月内,这渴算是止住了。

若是能在旬月之内赢得一场胜利,将雪球滚大,刘伯升就能维持住局面。

“渭南豪右就算将粮食悉数交出,也不够长安人冬天吃嚼,刘伯升短暂提升士气,必然要抓紧时间用兵,现在就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打右扶风陈仓,还是孤注一掷,击我渭北!”

陈仓显然更好打,据情报,刘伯升的前锋也在向西推进,若是那样就好了,敢碰陈仓,就必然与开始越过陇山向东扩张的陇右势力不死不休。

但从砸锅之事,第五伦已经清楚对方底色。

“赌徒。”

他最讨厌赌徒了!渭北的防务,得抓紧了,这一仗看来无可避免。

景丹也有些担心:“大王,刘伯升此举若传开,吾等先前说他火烧长安之事,瞒得过黎民,却瞒不过五陵豪右,彼辈或许会望风而动。”

第五伦的风格与刘伯升对比明显,渭北豪强除了王元外,其余各家,从始至终没从魏国建立得到任何好处。因为他们只在第五伦初起兵时摇旗呐喊了一波,没做过其他贡献,第五伦也没有那么多蛋糕可分。

景丹的意思是,即将举行的策爵赏勋,是否要将渭北五陵几十家前汉列侯的豪强考虑进去,封个爵安抚安抚,否则若刘伯升与渭北交战,不能排除有短视之人眼馋那些第五伦给不了也不会给的林苑,犯了糊涂。

“欲壑难填。”一向做事柔和的任光却一反常态,剧烈反对。

“彼辈想要恢复祖爵,甚至还想要大王如刘伯升那般,将渭北官方园囿也分了,岂能一一满足,叫麾下将士如何想?刘伯升有管过长安人死活么?”

第五伦故意留给他的长安,是几十万张嘴,根本填不满的大窟窿,投入且没有回报,就像腆着脸讨好渭北豪强一样,他们该背叛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刺。

每个人都得明白自己的基本盘,作为建国后第一次封爵,底子需要打好,制度建设是关涉到百年国运的,此乃长远;但直接置之不理也不行,毕竟这群人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此乃眼前。

好在第五伦设置的爵品,倒是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魏国的封爵势在必行,不能再拖,毕竟西汉、绿汉、北汉都是上百个侯位不要钱似地乱发,连耿纯等人都收到了。明智的人不会当回事,但心里多少会有些想法,和匆匆称王一样,亦是为了团结手下人:大家排排坐,分果果了。

“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用力曰功,以言曰劳,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今魏草创,定爵为五等,勋者可为国公,有功者为侯,劳者为伯,伐、阅为子男。”

这大魏制度果然是缝合怪,第五伦竟不用汉时列侯、关内侯,而是将新朝乃至周代的五等爵给搬来了。

最低等的男爵赐一里之户,子爵赐一亭之户,食其供禄。第五伦决定,过几天在栎阳定爵时,将曾举旗响应的渭北豪强几十家,大者封为“子”,小者封为“男”,也算应了“阀阅”,起码扔个名分,先哄上几个月。

反正以第五伦现在的行政效率,豪右们的地盘基本只能放养,无非是承认既定事实。

子、男算是安慰奖,但第五伦对公、侯、伯的封赏就颇为谨慎,这等事涉及到帝王之术,不足与他人商量太深,只能结合自己的经验,继续摸着前朝和前前朝的尾巴过河。

王莽显然是失败的典型案例,五等爵本是不错的想法,将升级曲线拉长些,叫功臣们不要太快到顶:为了升级,该氪金的氪金,给主公送钱送粮送地盘,该肝的肝,卖卖力气智略,都能有个盼头。

可王莽在第一次封十一上公时,除王氏无能子弟充斥其中,占了好几个席位外,居然还让哀章和卖饼的、看门的混进去,新朝的爵制从最初就没了公信力,最终成了大笑话。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而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滥封不如不封。”

于是第五伦高兴地决定,空悬公位,一个人都不封!公位就摆在那!天下连十分之一都没打下来,诸君尚需努力,待到他日称帝时,那些勋足以立宗庙定社稷者,才有资格。

需要重点考虑的,就是侯、伯两级了,这方面,新朝的尾巴已经秃了,毫无参考价值。倒是第五伦翻看汉初留下的文献时,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

自大汉建国后,到汉十二年高皇帝刘邦平定英布为止,所封功侯总计一百四十三人,然而并不是同时所封,而是分批次和时间。

刘邦第一次给手下人封侯,是在继位当日,才十个人,没有萧何,没有樊哙、张良。第一是能文能武的平阳侯曹参,其余有好几个人,什么王吸、薛欧之类,第五伦听都没听说过!

看上去是胡闹,阿猫阿狗怎么能第一批封侯呢?但第五伦耐下心来,认真看过这些人履历,却发现这封赏非同一般,细细一品味,第五伦领会了其中妙用,赞不绝口。

“汉高用人之道,实乃天人也!”

……

第五伦发现,这刘邦第一批封侯的十个人中,有最信任的沛县功臣,有曾经背叛过他的丰邑子弟,有归顺将领,有负责密战情报的陈平。此外还有大将军韩信属将,以及西楚降将势力,基本涵盖了刘邦麾下不同派系和来源。

这十个人是模板,是范例,后面封侯之人,便是以他们这十个人作为参照,并按照各自的功绩大小和归属情况,对号入座。

而其中不同的封户,代表了刘邦对各势力各个人的褒奖、提醒甚至是打压。

“曹参为第一,封赏万六百户,他功劳最大,旁人无话可说;夏侯婴第二,六千九百户,他是刘邦最亲近的部下,还救过汉惠帝和鲁元公主,掌车骑,功劳也不小。”

“二人便是对最忠诚自己的沛县子弟一个交代,告诉众人,他们必然是未来封侯的主要对象,而且一定会重赏。稳住了沛县子弟,就相当于是稳住了汉庭的根基。”

自己的“沛县功臣”是哪些人呢?在新秦中一起“替天行道”的众人,马援、万脩为首,第七彪、郑统等人次之,一路追随,持之以恒。

第五伦再往下边看边分析:“靳歙等人,代表关东人士,这些人不是从龙之臣,但楚汉之争也证明了能力和忠诚。稳住了这些人,无疑也稳住了汉军主力。”

“傅宽为代表着大将军韩信那一派系人员,楚汉时期,这些人离开刘邦身边,跟随韩信作战,论战绩,论功劳,都是佼佼者。然而和刘邦的关系就疏远,这些沙场宿将需要安抚,但仅仅只有两千六百户,确实压的有点低。”

自己的“关东功臣”,基本就是到了魏地后的班底们,以大耿耿纯、小耿耿弇为首,后来投奔的景丹、任光也算。以及如今在魏地、河内做事的黄长、冯勤等辈,虽然稍疏远,却不能忘,更不能压。

“还有陈平,代表隐秘战线,自从汉三年提出反间计以来,不断对楚进行间谍作战。让西楚君臣不和,加上情报及时传递,功绩很大。一口气五千户,代表了刘邦态度,虽然陈平等人做的事不能明示天下,可刘邦没有忘记功绩,且也会一一封赏。”

第五伦的秘密战线亦才草创,冯衍相当于低配版陈平,在没有更合适人选前,凑合着用呗,还能离啊。

“陈婴排在最后,他代表西楚降将,有的是项氏,有的是西楚大官。涉及西楚江东安稳,封侯是肯定会封的,但是刘邦不会给太多,毕竟如陈婴这般积极,也不过是一千八百户。”

降将嘛……第五伦眼前浮现出窦融、史谌两张老脸来。

对了,还有“丰县子弟”,和刘邦与老家人士因一度背叛他的复杂关系相似,长陵的豪强,以王元为首,其实也与第五伦若即若离,乡党之情在利益分割面前,也脆弱得很。

这就是大汉开国第一批封侯的始末,关系错综复杂而又多变,如果分封不公平,或者分封不对等,那就很容易会引起下面的不满和抵触,如此,便极其容易生变,毕竟,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也能从中看出刘邦的用人手腕和布局能力,他能准确抓取重点,该重赏的重赏,该打压的打压,该放弃的就放弃,这方面,比项羽不知高到哪里去。

“从宰肉到宰国、宰天下,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确实是一门大学问。”第五伦也没忘记宗族中人,能力或许不足,但忠诚度也最高,许多人不宜居重职,但爵位不能少了,先从子男开始赐。

领会完毕后,第五伦基本知道自己这股份该怎么分了,只释卷抚手感慨:“大汉的尾巴又长又茂,果然好摸,不像大新这兔子尾巴……”

“真短!”

第304章 五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句话用来形容张纯,再合适不过。

张纯祖先乃是大名鼎鼎的张汤,这个家族在昭宣以后开始发达,封富平侯,直到被王氏外戚排挤,遂溜回了新秦中,安心做一方地主,但到了张纯这一代,又遇上了贵人。

“这大贵人,便是魏王,无魏王,新秦中早就沦为胡尘,吾等披发左衽了。”

南下的路上,张纯不知多少次与第一鸡鸣说着此事,对第五伦抗击匈奴的功绩颇多夸大。

世道纷杂,数月之内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让人眼花缭乱,但张纯却很清醒。

得知第五伦驱逐王莽,覆灭新室后,张纯稍稍思量,便毅然决定,亲自前去拜谒!他让儿子们和宣彪守新秦中四县,带着随从经由茂陵大侠原涉与傅、甘两氏共治的北地郡,于九月初抵达了栎阳城。

第五伦得知后很高兴,在简朴的栎阳宫中接见了他。

“张君。”

“当日新秦中一别,你亲自相送所唱的歌谣,真是尤在耳畔啊。”

与数年前的小小军司马不一样了,第五伦才举行过封爵典礼,身上还穿着王袍九章礼服,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山、龙、宗彝等纹章一应俱全。

张纯也再不敢似当初在庄园与第五伦谈条件那般当他是孺子,他今日进了城后故意不洗沐,让自己风尘仆仆,直接下拜于地:“老臣听闻大王登基,便星夜赶来,只恨新秦中路途遥远,沿途雨水不断,直至今日才到,大罪!”

第五伦表示理解:“塞上的遥远,我当年亦经历过,更何况新秦中形势复杂,张君得妥善安排好才来。”

他扶起张纯,询问塞北四县的情况,张纯一一禀报。

“自从匈奴单于拥立卢芳为汉帝后,胡寇滋扰越发频繁,亏得将军所余兵卒有千余人,这几年训练当地人,组织民兵御贼,但也只能缩在长城之内,靠着山脉和沙漠阻挡,但若无援兵,最差的情形,黄河以西,恐怕就要放弃,退保富平两县了。”

张纯朝第五伦再拜:“此番来见大王,一来是献上版籍,回归魏国;二来,是还望大王,能念在故情,保住富平。”

听听人家这用词,回归!直接把自己当成第五伦旧部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第五伦欣然应诺:“新秦中,乃余起家之地,焉能忘怀?”

虽然现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去管新秦中,但至少得鼓励他们坚持下去。

第五伦又笑着问:“陇右的元统皇帝,可曾派人招抚张君?”

“派了。”张纯知道此事掩盖不过去,立刻承认。

“可曾给张君封了官爵?”

“封了大夫,还有侯……”张纯告罪道:“老朽迫于卢芳压迫,而北地原涉也不肯支援,故只能接受西汉封号,至少让南方不必受敌。”

“但老朽残躯可以证明,新秦中的心,依然在魏王这边!”

第五伦看着他眼睛,张纯不敢对视,这老头儿倒也不是故意将魏王伦当备胎,确实是迫不得已。而且也聪明,看出周边势力里,第五伦才是最有希望帮他的那一位,遂亲自跑来了。

临时接受西汉印绶无所谓,第五伦大度,只要不投胡,一切都好说。

“张君来得正好,你的封爵印绶,不必派人传达,而是能当场分封了!”

于是第五伦拊掌,让人起草文书:“张君伯仁,新秦中长者也,昔日余在行伍中时,助余抵御虏寇。胡尘之中尚能坚守,又不远千里,来献新秦中四县版籍,有功,复为富平侯,食富平千户。”

“使河如带,华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在第五伦的新爵制里,伯就相当于关内侯,食一乡;侯的标准是比较高的,食一县,这个档次就多了,以千户到数万户不等,张纯算是摸到了尾巴。

在新秦中的旧部也各有封赏,让张纯带回去:已经当了张纯侄女婿的宣彪虽然没有太大功,但劳不少,封了伯,任命为都尉。又挑了第一鸡鸣等第五伦特地留在那的几个军吏为子、男。

新秦中算是魏王在塞上的一块飞地,那儿是抵挡匈奴胡汉南下的长城,也是未来第五伦战略包抄“西汉”,图谋河西及陇右的桥头堡,这大饼值得给。

“待关中安定,我定会遣骑从去助新秦中。”

像张纯这等带着地盘投靠的人,第五伦不吝啬,直接一个侯砸过去,诸如上郡实际的控制者,他三大爷马员,亦得封“定阳侯”,人家是带着一整个郡入股的,作为第五伦北方门户,故而食户是张纯三倍。

安抚好张纯后,另一人也从东方回来了,正是先前奉第五伦之命,去河内对北汉诸王和河南绿林渠帅搞“防御性离间”,初有小成的冯衍。

冯衍的爵位倒是早就准备好的,第五伦笑着挽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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