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 第229章

作者:七月新番

这是,秦汉传国玉玺!

公孙恢顿时大喜过望,不枉他们在这风餐露宿守株待兔啊,此物可比王莽的头还有用。

“天意,这是天意啊。”

“押上此人。”

公孙恢欢天喜地:“回蜀中,我要将这宝贝,献给兄长!”

……

在新朝,能做到“跨州连郡”的地方二千石,一个田况,一个第五伦,还有一人便是导江(蜀郡)卒正公孙述。

公孙述在蜀地十余年,将辖区治理得井井有条,与周边因南征句町而凋敝的郡对比鲜明,又招贤纳士,当年第五伦扶老师的棺椁入蜀,公孙述还去哭了一顿,又征辟了第五伦的师兄,为扬雄守墓的侯芭为官,多揽士人之心。

只是他素来低调,比第五伦还不露声色,虽然慢慢积蓄的贤能大名已播于益州,但表面上,还是缩在自己的辖区内,治所在临邛。

此地也是秦时古城,店肆林立,仅次成都,且临近铁山,公孙述操持铁官,可没少积攒甲兵,他也看出新朝命不久矣,一直在暗暗做着准备。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当公孙述收到弟弟公孙恢上月就派人启程送来的急报,说关中大乱,第五伦已取常安,王莽出奔时,一时感慨良多,且喜且忧,但不妨碍他立刻抖擞精神,第一时间便令人准备车驾。

“吾要去一趟成都,‘拜谒’益州牧!”

“明公,带多少人?”

“三千……不,五千!”

成都是益州的中心,是西南第一大城,也是公孙述志在必得的目标。

对未来局势,公孙述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车驾出门,扶着车舆,看向肥沃益土,公孙述意气风发。

“新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

虽然彭宠败退郑县,但也顶在第五伦势力最东边,亦最早获知了颍川战况,遣人回报第五伦。

“不愧是秀儿,昆阳,还是你赢了啊!”但令第五伦尴尬的是,那封信已经送出去了。

详情尚不知晓,此事于第五伦有利也有弊,利是大司空自身难保,这一败后,勤王之师大概是回不来了,田况手下的兵卒也将士气大减。

弊端则是,关东投降绿林的郡县会更多,而急剧膨胀的更始政权,或许会生出入关的野心。

“立刻封锁消息,能拖几日是几日。”

第五伦要为持斩蛇剑西去拥立孺子婴的冯衍,争取几天时间,否则陇右得知真相,又要反覆了。

现在是六月初八日,在大军进入常安才第九天的时候,第五伦已调整了战略,西边与陇右和谈,假意答应刘歆提出的关陇合流,而对东边的田况,派去的使者竟被其杀害,则只有武力翦灭一途!

而且要快,半个月内,第五伦必须夺取师尉!如此一来,他将主力转移到渭北,以战国时河西地为跳板征伐河东,将地盘连成一片的计划才能实现!

然而,就在第五伦调动兵力,勒军准备东征田况之际,却惊闻城中有变。

新朝的宁始将军,差点就做了老王莽岳父的史谌匆匆前来禀报,告诉了第五伦一个啼笑皆非的消息。

“故立国将军赵闳遣人邀我密谈,说既然大司空王邑大败绿林,挟大胜之威,以数十万大军回师勤王,关中必不能守,第五必败,约我背叛将军!”

立国将军赵闳,新朝四将之一,就是开城迎第五伦,满口奉承的家伙,而此人以其作为证明:不管来的是谁,虚无缥缈的勤王之师也罢,陇右、绿林也好,他都会立刻开门请降!

倒是史谌比较明白,一来王邑大胜之事存疑,二来就算王莽回归,也不会饶过任何背叛者,尤其是他这亲家。

第五伦让人传“王邑大胜”的消息,本是为了欺骗陇右,不料先上当的,居然是“自己人”!

王师都覆灭了,你还搁这“喜迎王师”?

提前将这些不稳定因素炸出来,倒也是好事。第五伦立刻让人去处置这“叛徒”,心中则哑然暗笑:

“战忽局的同志,立大功了啊!”

第266章 渭南渭北

六月初九,肃清了常安城内误信战忽的傻鱼赵闳等人后,第五伦连史谌也不放心,直接将其带在身边。常安则交给第五霸、任光、第八矫以及族兵留守,他要带着从蓝田召回的第七彪等人,亲征田况。

也就是在离开前的会议上,第五伦才第一次与核心的几人披露了自己未来数月的战略:

战略性放弃常安,将主力迁移至渭北!

第七彪还心心念念第五伦做皇帝,挑个良辰吉日在常安先称王呢,一时间没想明白,第一个举手表示疑惑:“明公,吾等已入居京师,为何却要放弃?”

到口的肉,怎么能吐出去呢?这是第七彪永远不会明白的事。

第八矫也有点诧异,他最初看第五伦的布置,还以为是要以关中争天下。

第五伦初下常安时是如此打算来着,这才派出几支部队欲争关隘。但人算不如天算,他驱逐王莽时,别人也没闲着,险关不是平地,除非传檄而定,否则短时间内还真不能保证立刻攻下来。而四周势力林立,昨日听闻绿林也赢了昆阳,势力膨胀,甚至连弘农的新朝残余也被第五伦吓得降了更始。作为“汉”,还于旧都,必然是其政治诉求。

短则月余,迟则秋末,绿林必然发兵西进。

北军的降兵降将就不要指望其奋力抵抗,肯定和赵闳一样,敌人还没打来就琢磨着改换旗帜投降,自古以来,大城最是难守。

与其重蹈王莽覆辙,倒不如收缩兵力,集中力量控制统治基础更扎实的渭北列尉、京尉。

第八矫提出担忧:“明公,如此一来,吾等不就成了楚汉之际的三秦王了?关中本是形胜之地,然章邯等辈,雍、塞、翟各占一方,未能合力,遂为刘邦各个击破,三秦灭。”

任光倒是对第五伦的决策早有预料:否则何必大肆开仓放粮,将不好带走的陈年粮食都给常安人分了呢?但他并非关中人,知道大略,不明细节,对其中利好没法说得太清楚。

说起这个,第五伦却是行家里手,他五年前在列尉做户曹掾时,就走遍了渭北各县,一地地深入考察。后来频繁入京,在鸿门常安间往来,对渭南也颇为熟悉,说起二地优劣来,简直跟老农妇数家里两只鸡哪只肥哪之痩,谁下蛋多谁下蛋少一样。

一条渭水横穿关中,渭南便是汉时京兆尹,新朝的光尉、翊尉两郡。

第五伦告诉众人:“渭南本来得天独厚,终南山流下的灞、沪、涝、沣、潏诸水,加上渭河,真可谓八水环绕,容易引出灌溉渠道,故而良田万顷,周秦汉三代千年开辟,地狭人众,地亩一金!”

汉时,缺乏灌溉条件的土地,亩价一般在千钱以下,低者为三四百钱。然而渭南靠近常安的土地,却达到了惊人的亩价一金!

秦朝和汉初时,渭南还是典型的农业区,然而到了汉武帝时,发生了一件大事:退耕还林……其实就是上林苑扩大。

“上林之大,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而东,周袤数百里。”

汉武废数县之地而圈上林,变成了皇家私产,周长三四百里,固然也有保障常安薪柴用度,以及歪打正着保护了关中日益危险的生态平衡。然而大量膏腴之地被圈占,渭南的“陆海”顿时缺了一大块,用东方朔喷汉武帝的话说就是:“绝陂池水泽之利,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

但谁也阻止不了汉武的决意,自那之后,本就狭窄的渭南平原,经济结构发生了变化。由于人多地少,而耕地不足,许多人都走上了其他的谋生之道。作为四方辐凑并至之都会,地小人众,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就是搞工商业,甚至第三产业去了。

“王莽虽开上林为民田,然不过十余年,无济于大局。”

除了新丰附近的“渭穿渠”新开了五千顷田,渭南农业发展基本停滞,京师几十万非农业人口的粮食,靠的是哪呢?第五伦入京后,令任光调阅纳言府大司农薄册,又与宋弘求证过,和他想的差不多,除了部分来源于关东漕运,大头还是来自一水之隔的渭北平原,亦是如今的京尉、列尉、师尉三郡。

第五伦道:“渭北,尤其是泾洛之间,本多为盐卤旱地,河流不及,难以灌溉,地广人稀。然秦时便有郑国渠,溉田四万顷,以此富强;后来汉开白渠,复溉田四千五百余顷。”

他点了第八矫:“季正来说说,渭北还有哪些沟渠。”

第八矫当然也清楚:“渭北泾水以西,有成国等三渠。”

他们临渠乡,就是因在成国渠边上而命名,第八矫对家乡事务当然不会陌生:“成国渠长二百里,灌溉京尉、列尉两郡十余县,约两万顷。”

“而在泾水以东,又有六辅渠,益溉郑国旁高印之田,约六千顷。”

“洛水以东的师尉郡,还有龙首渠,灌田万余顷。”

恐怖的是,这些沟渠基本都是汉武帝在位时修的,他虽然把渭南上林圈了地,但他在位区间,却创造了数倍于渭南的良田沃亩,关中的农业重心,也自此发生了转移,大多数良田集中在渭北。

旱地农业的收获,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年降雨量的多寡与适时与否,但水利工程的兴建,却能使其覆盖区域的农田,无论旱涝,都能保证一定收成。含有大量泥沙的河水淤灌土壤,增加肥力与产量,故而渭北亩产颇高。

第五伦颔首:“然也,故而百年之后,渭北膏壤千里,关中沃衍,实在于斯!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如此一来,渭南渭北的情况便清楚了,南边是大都会和手工业,北边除了五陵原外,基本都是农业区,在天下太平时节,南北经济互补,有大司农和五均官来调节,没有问题,可若是在乱世中……

“关东漕运已绝,渭南无法自给自足,是故无渭北,则无渭南!”

第五伦笑着看向众人:“汝等可听懂了?”

第八矫颔首,这就是隔了两百年,三秦王与如今形势的不同之处了。

任光亦了然,虽然他经常管粮食,但要论对关中的熟悉和了然,还是不如第五伦这土著。而且任光聪明啊,就算猜到缘由,但风头还是要让给明公来出,登时下拜表示钦佩。

连第七彪也有些明白了,挠着头道:“这意思不就是……”

“渭北,就是渭南的父亲!”

此言惹得第五伦大笑,众人忍俊不禁,还是彪哥总结得好啊,这就是第五伦的歹毒策略了。

战略性放弃没争到关隘就守不住的常安,将宫里的金饼、文献、丝帛、薄册运走,再卷走一批工匠过河,牢牢占住渭北产粮区,利用乡党之情和数万军力控制,这个秋冬,他们会过得极其舒服。

反正三座渭桥都被王莽烧了,现在只是搭浮桥凑合,亦是一道天险。他暂时在渭南站不住脚,可往后不管哪个势力,陇右也好,绿林也罢,一旦头脑发热冲进渭南,没有渭北的粮食,也休想站稳脚跟!

第五伦仓促入京,对如何管理好硕大常安焦头烂额,只能放养,换了别人,也一样抓瞎,第五公发粮,你征粮?而若想就近买粮通商,就得管第五伦叫爹!

更何况,若第五伦能撺掇陇右立刘孺子婴为帝,那往后关中最起码是一个三国演义,东西两汉异端对掐,他这中立的势力恰能取其利,赢得发展的时间。

唯独第七彪还是有点舍不得常安的繁华盛景,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他,所以第五伦才不急着披露此事,而先将军队一点点拉出去,到时候彼辈也无可奈何。

第五伦只对第七彪、第八矫、任光等道:“不必可惜,假以时日,这京师,吾等迟早还是要进的。”

进京赶考不假,但谁说这次考试,就必须是一考定终身的高考,而不是一次……

“模拟考呢?”

……

第五伦率军离京之际,任光相送,低声道:“明公,渭北虽能扼渭南之咽喉,然如今吾等只控区区两郡,只怕略嫌不足。”

第五伦颔首,这也是此番出征的目的,放弃渭南而控渭北,是能为己方赢得很多时间,而这些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就要来换取空间!

他们需要纵深,故而必须夺取东方的师尉郡!

“只有攻占师尉郡,这战国时的‘河西’之地,方能与上郡连成一片。”

新朝的增山连率马员,是目前关中唯一旗帜鲜明响应第五伦的势力,毕竟是外家人,帮亲不帮理。而上郡民风彪悍,不亚于六郡,或许还能给他提供一批急需的骑兵。

而从师尉往东,便是蒲坂关,第五伦最初的计划就是打通河东,好与河内、魏地连到一起,虽然东西相隔甚远,兵力难以互调,但至少让自己的老部下支援这边一批吏员,现在第五伦最缺的不是兵,而是信得过的官僚!

也是瞌睡来了枕头,等第五伦渡过渭水浮桥,靠近万脩数日前夺取的渭北大县栎阳城时,却在此遇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第五公,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第五伦本在戎车之上,听到这充满磁性的熟悉男中音,竟直接下车,哈哈笑着走向他,直接抱住景丹,猛拍他的背。

“孙卿啊孙卿,你我乃莫逆之交,叫什么第五公,叫我伯鱼!”

第267章 我为王

二人情谊不可谓不厚,同举孝廉,同为郎官,第五伦被捕入五威司命,还是景丹组织人手为他喊冤。

但时过境迁,景丹还是只肯叫第五伦“将军”,未以伯鱼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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