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轻风去
何鳌有点不服气的说:“朝中结党的人还少了?”
秦德威又解释说:“私下里结党也就罢了,皇上永远不可能一网打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在皇上面前公然表示结党,无异于向皇上挑衅,实属不智啊,肯定要遭到皇上的报应。”
何鳌就有点烦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到底该怎样,才能让我避开惩处?”
秦德威也很无语,当初他就反对何老师去东宫当太子宾客,一直说这是个大坑!
但何老师鬼迷心窍,贪图清贵,非要去东宫,又怪得谁来?
秦德威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要不然,老师你就去找严嵩?反正你与那严嵩有香火情,也说得上话。
然后你将詹事府官员的行动告诉严嵩,让严嵩去密报皇上!”
何老师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听罗洪先的意思,严嵩是支持他们的。
假如这是真的,自己跑到严嵩那里,揭发罗洪先他们,岂不多此一举还自投罗网?
再说严嵩如果有事先揭发的意思,完全可以自行写密疏,又凭什么替何鳌转交?
其实秦德威也很无奈,就何老师这样的,换成别人早就被自己视为丢在詹事府的弃子了,死活完全不管。
但何老师是自己的小座师,如果照顾不周,或者坐视不理,又被传了出去,就会非常有损自己名声。天地君亲师,师也在伦理里面!
庙堂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想来想去,秦德威只能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就替老师走一遭,求见皇上去说明詹事府情况。”
这会儿何老师又开始担心秦德威处境了,问了句:“这样好么?”
秦德威不仅仅是学生,还是大腿,如果为了跳出大坑就失去大腿,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德威斟酌着说:“不妨,我自有计较!明日清早我就去西苑,若能见了皇上,随机应变就是。”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何老师,徐妙璟又来拜访了,秦德威只能打起精神接见。
徐妙璟说:“姐夫!厂公已经快绷不住了!如果还没什么,他就要自行发动了”
秦德威笑道:“秦太监这么没定力?到底是怎么当上东厂提督的?”
徐妙璟答道:“不是厂公没定力,而是陆炳的缇骑拼命从东厂挖人,近日东厂已经流失了数十人!
很多人都在抱怨厂公太胆小怕事,如此厂公还是一言不发,大失人心!”
秦德威便答道:“那你就去告诉他,现在就可以了!时刻准备着!或者明天去西苑!”
同样在这个夜晚,严嵩严阁老休假回到家中,然后就被儿子请到书房密谈。
严世蕃急急忙忙的说:“父亲明日不要休假了,尽早去西苑!而且写密疏投进仁寿宫,不知何时才能被皇上看到,干脆直接求见皇上!”
严阁老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什么?”
严世蕃就解释说:“罗洪先他们决议上疏了,快的话就是明天!”
严阁老一天到晚处理的事情太多了,精力不够用,这才将某些事情从记忆角落里提了出来。
严世蕃又催促说:“父亲你必须赶在他们上疏之前,对皇上预警此事,这样才能获取皇上的信任,不然没有任何意义!”
“知道了!”严嵩言简意赅的答道。
他目标也很简单,借着皇上的手清空这帮人,换上自己的人。
可惜了这么一天假期,只能在明天尽可能的早起,然后尽早的去宫里求见。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一通混战
次日清晨,秦太监早早的醒了后,用了几口早点,便从养心殿直房出来,按照惯例去找嘉靖皇帝进行早汇报。
在过去,早晨朝觐皇帝的这段路很短,乾清宫就在养心殿边上,走不了几步路就能见到皇帝。
所以大太监们的直房都以在养心殿为荣,图的就是距离皇帝近。
但如今皇帝搬到了西苑长住,秦太监的朝觐之路就麻烦多了。
每个早晨,他只能一路向北而去,然后在玄武门等待。玄武门作为皇宫的北门,与午门、东华门、西华门一样,夜晚都要关闭落锁。
等到宫门开了,秦太监才能走出玄武门,然后折向西来到西苑。
又过了太液池玉河桥再折向南,一共走个四五里,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仁寿宫。
每次走这段路,都会让秦太监产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对于太监来说,与皇帝位置的远近不仅仅是距离问题,甚至可以直接决定权力大小。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道理,距离皇帝近,权力就大,距离皇帝远,权力就小。
现在秦太监作为二号太监,住处距离皇帝路程四五里,中间还隔着警戒森严的宫门,这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而那些入直无逸殿的大臣,就住在仁寿宫隔壁,半夜三更朝觐皇帝都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入直无逸殿还能夜宿的大臣,已经比一般太监还亲近皇帝了!
就算不跟入直无逸殿大臣比较,只说住在武功胡同的秦德威,此子府邸距离仁寿宫路程也就是五里,而且只隔着警戒及别略低的西安门,仍然比住在养心殿的秦太监更接近皇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玄武门等待宫门打开的秦太监越想越不对,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打压完陆炳之后,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将直房搬到西苑,从物理上向皇帝靠近。
或者把东厂改个名字叫西厂,搬到西城来,这样距离西苑皇帝更近?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秦太监过了玉河桥,沿着太液池西岸来到了迎和门。
与值守迎和门的锦衣卫官校打过招呼后,还没走到仁寿宫门,秦太监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仁寿宫门外面,竟然有两个身穿绯袍的大人物正在等候了。
再细看,一个是严嵩,另一个是秦德威。
让秦太监不满的是,竟然有两个人比他来的更早,这是秦太监绝对不容忍的事情!
秦德威是住在宫外的,严嵩昨晚应该是休沐回了家的,结果这两人却来的更早!比住在养心殿的自己更早!
虽然现在皇帝病重不见人,但秦太监也不允许自己丢掉了第一名,甚至还掉到了第三名!
每天最早从西苑外边进来朝觐皇帝,第一个向皇帝求见的人,只能是他秦福!
当走得更近些时,秦太监又注意到,严嵩和秦德威之间,也在冷眼相对。
又听到秦德威冷哼一声说:“严阁老你也就是仗着年老觉少,醒的早,才来早了一步。
刚才在路上时,我没有依仗人多势众围攻你的仪从,已经是放了你一马!”
说起来秦中堂的家奴仆从在文臣里面,确实称得上人多势众,甚至不亚于一些混得好的勋贵。因为秦中堂在京城里和京城外都有产业,有产业就有人手。
严嵩义正词严的斥责道:“关于官员仪从人数,持何礼器,国家自有法度!
你一个不预机务的学士,出入前呼后拥仆从成群,简直岂有此理,和那些勋贵有什么两样?”
秦德威非常有理有据的反驳说:“我本来就是丰州伯!”
严嵩:“……”
这秦德威要权力和体面时就说自己是文臣,要场面和排场时就摆出勋臣架势,哪边好处也不落下!
严阁老忍无可忍的就骂了句:“你这姓秦的,无耻之尤!”
站在后面偷听了一会儿的秦太监不乐意了,重重咳嗽了一声,姓秦的又怎么了?
严嵩回头望见是秦太监,又换了话说:“老夫本就是入直西苑侍奉皇上,在仁寿宫门奏请觐见也是应有之义!
而你秦德威一个外臣,只配在迎和门外等候,却擅自进入迎和门,来到仁寿宫门外!”
秦德威辩解说:“我有密疏,欲亲自呈给皇上!”
秦太监听着听着,因为不是第一名而产生的恼怒渐渐平息后,也渐渐恢复了理智,立刻就觉察到了不正常之处。
严嵩和秦德威两人,居然会在同一天的大清早,共同来到仁寿宫门外求见,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正在秦太监思考的时候,又有人来了,乃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陆炳陆指挥。
被批准了缇骑营地,又被批准了一千名可以吃皇粮的缇骑员额,这大概能证明陆指挥扩张势力得到了天子的支持。
最近半个月,从北直隶、山西、山东等近处省份招收勇士的进展也很顺利,预计到明年开春后,就基本能完成在这三个省的布局了。
对于厂卫势力而言,这也是开创性的一步,第一次从京城向周边省份蔓延。
这就是为什么陆炳最近在厂卫里威望大涨的原因,不然又凭什么能从东厂直属番子挖走数十名精锐人物?这些人物又凭什么敢从东厂跳槽到陆炳直属的缇骑?
真正心腹大患出现,秦太监也就顾不上严嵩和秦德威了。
当然凭着身份,秦太监也不可能主动对陆炳打招呼,就是只看着陆炳不说话。
陆炳想了想后,对秦太监随便行了个礼,开口道:“近日有些个原东厂兄弟投奔到我,我又抹不开脸面拒绝,只得暂且收留。秦公未曾加以追究,我在此多谢秦公体谅。”
陆指挥在秦太监面前,原来都是自称为在下,现在自称我了。
秦太监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因为怎么说都对自己不利。
强硬往回要人,陆炳肯定不给,平白扫了自己面子;如果表示大度,就显得软弱无能。
所以秦太监只是扫了陆炳几眼,淡淡的讽刺说:“真是很难得见,陆大人会在清早就出现在仁寿宫。”
以陆炳和嘉靖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一般不用刻意表现什么,比如一大清早就候见这样的行为。
陆炳打个哈哈说:“想必秦公心里明白的很!”
秦太监心里有点闷气,踏马的要不是某个姓秦的一直再说等待时机,自己早就对陆炳动手了,还能忍到今天受这鸟气?
想到这里,秦太监瞪了眼另一个姓秦的,又开口道:“我心里对陆指挥并不明白,但这位秦中堂心里对陆指挥一定明白!”
陆炳还以为秦太监是讽刺自己,指的是上次输在秦德威手里的事情,所以才说秦德威很明白自己。
本来停止了与严嵩斗嘴的秦德威正在看热闹,却冷不丁的听到秦太监很有怨气的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想到目前秦太监是团结对象,秦德威也只能帮着接话。
但秦德威没有直接对陆炳说什么,反而突然又对严嵩说:“听说近日锦衣卫增设缇骑,又大肆扩张,蔓延至北直、山东、山西等处。
彼辈所到之处,专会聚集豪势无赖,京城及外省民众多有惊扰不安!
目前彼辈虽然只是黑恶雏形,但以小见大,无法无天之人将来若得了势,必然劣迹斑斑恶贯满盈!”
严嵩面无表情的听着,虽然一个字也没回复,但不说话就是最大的表态——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陆炳插嘴说:“秦中堂休要恶意污蔑,危言耸听!你也是打过官司判过案的,难道仅仅凭借猜想,就能随便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