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624章

作者:见异思剑

“哼。”

慕师靖看着这恩爱的一幕,神色幽幽,她倒也没多想,只是道:“小禾,我一直想问,为何你这这段时间,看起来这般乖?这百依百顺小鸟依人的模样,可半点都不像你啊。”

小禾靠在林守溪的肩头,扭过头去,盯着一脸困惑的慕师靖,徐徐地说:“慕姐姐怎么了呀?是看不得我们夫妻恩爱么,非要我们天天吵架顶嘴你才开心?姐姐这醋坛子可拿稳些哦,别晃出来了。”

“伱这语气是和谁学的呀?!”

慕师靖本是真心提问,可小禾此话一出,她却不自觉地羞红了脸,也不关心答案了,她恼了句“荒谬可笑”之后,去另一个房间了。

两位少女离开后,小禾顺势盖灭了灯。月光照进来。

少女雪白的长发也像月光中抽出的一匹丝绸。

对视在异国他乡的月光下进行,无需言语的撮合,共同经历的往事就是最好的尘壤,足以供养出香草与鲜花,于是,亲吻变得顺理成章,衣裳半褪的少女将他推在窗口,从唇吻至喉结,从喉结吻至胸膛,最后羊羔跪乳,倾唇相就。烟火在窗外一轮轮盛放。

旧神的花车在神庙广场前旋转,狰狞鬼面明暗不休。“是什么感觉?”林守溪问。

“像是衔住了火把。”小禾抿唇。次日清晨。

太阳泼灭了满城火光。

十三灵宗试道会的比试如常地在钟声中开始。

大焚宗的队列里,初鹭很是显眼,她穿着适宜打斗的衣裤,扎着干净爽利的马尾辫,巴掌大小的漂亮脸蛋同时浮现着稚气与英气。

在经历了第一日的大胜之后,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确颇有小语当年之风,但林守溪知道,她的这副骄傲样子,只是在仙邀面前的表演,怯弱与柔和被藏在心底,不轻易示人。

一轮轮比试在喝彩声中开始。

十三宗的宗主们冷眼旁观,他们像是一尊尊冰雕,欣慰与忧愁都是极偶然的情绪,仿佛谁的表情被晚辈的表现牵动,就会损坏他们作为宗主的威严。

初鹭不需要宗主的认可。

她出场时的山呼海啸之声就足以证明她如今的强大。

有时候,初鹭也会生出悔意,若是她刻意藏巧,直至最后关头再一鸣惊人,似乎更讨喜些,但.....她又何必去迎合别人的喜好呢,她没有这么做,但总有弟子这么做,她用纯粹的实力将他们写在心里的戏本撕碎就好了。

这一日,初鹭越战越勇,最后更是惨胜了魂宫被寄予厚望的大弟子。“真无聊,像是在看小孩子互相丢泥巴。”殊媱趴在栏杆上。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小禾问。殊媱想了一会儿,说:“跟我来。”

殊媱领着他们来到王主城外,跨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后,黑色的山岭出现在了面前。

山岭里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热闹程度竟丝毫不输王主城。“这里是....”小禾疑惑。

“迁徙。”

殊媱遥指远方,说:“我带你们来看迁徙,猴子到人的迁徙。”她领着三人来到了悬崖之上。

自崖尖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数不清的人,这些人赤身裸体蓬头垢面,看上去的确像是还未开化的猴子,他们在悬崖之下漫无目的地游荡,直至大门打开之后,才慢悠悠地挪进来,看上去好像是在把鸭群往笼子里赶。

他们是几亿年前的人,记忆早已被磨灭。

这个场面浩荡到让人心生悸动,仿佛是在看一群行尸走肉。

来到城内的人们会被专门的人穿上带有编号的衣服,然后,领头的修士会用带有摄魂之力的哨子,将他们引向圣树院,在那里,他们会接受大灵乾树的洗礼,成为崭新的人,过完几亿年前未来得及过完的人生。

“地里面还不知道埋着多少人呢,它们像是稻子,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再加上真国与灰墓之君的封印是挨着的,毁灭只在旦夕之间,所以真国从不真正重视人命。”

殊媱坐在悬崖上,望着乌泱泱蠕动的人群,眼里陡然喷薄出了恨意:“哼,哪天死光就好了,一群吸血鬼罢了,一群附着在大灵乾树树干上的吸血鬼罢了,他们掠夺走的灵根,我迟早要一个个地吸回来,我要把人都杀光,将骨与血还归神树!”

殊媱正恶狠狠地发着誓,身后,慕师靖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在叫她名字:“殊媱。”

“小姐.....”

殊媱回过头,对上了小姐冰冷的眼睛,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面颊上,直打得她侧卧在了雪地里,瑟瑟发颤。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要你的命,听懂了吗?”慕师靖说。殊媱神色几番变幻,最后却是俯首,“殊媱听懂了。”

以后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了.....殊媱心想。第二天就这样过去。

第三天也没什么区别。

城里依旧在举办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表演,也出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乱子。

旧神的花车终日绕城游行,但大多数修士阿谀献媚的,还是那几位赫赫有名的顶尖修士,对于凡人来说,相比死去的神,活着的人神更有被敬仰的价值。

灵宗的试道会还在继续,初鹭的胜利也还在继续,她赢的太多,甚至无法让人感到惊喜。

夜里,小禾一如既往地霸占了林守溪,慕师靖辗转难眠之下,时常穿着白绸睡裙气鼓鼓地走到他们面前,大声呵斥,让他们动静小点,小禾却总说:“来了就别走了。”

第四天,一切照常。

等到第五天时,殊媱原本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了。

“今年的旧日祭奠与去年的一点区别也没有,真是无趣至极,还不如在家打坐修行让人心情明快。”殊媱抱怨道。

“你这么希望动乱?”林守溪问。

“安宁的生活是给凡夫俗子过的,秩序才会崩塌、重构,神位才会易主,对于野心勃勃的人而言,这才是他们的盛世。”殊媱说。

第五天在殊媱的失望中度过。

第六天的时候,殊媱早已不报幻想。

“殊媱,你要明白,灾难的开始是有预兆的。”

清晨,小禾正在镜子前梳妆,她在脸颊上匀了些绯红色的眼妆,清纯的少女被这抹红色一衬,立刻清艳生动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预兆?”殊媱问。

“譬如等会要飞过窗边的铜色之雀。”小禾说。

殊媱蹙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没过一会儿,窗外真有一道黄沙般的劲风刮了过去—黄羽的大鹰掠过窗口,无意落下的羽在空中翻转。

殊媱一惊。

“你有卓见灵根,装神弄鬼并不难,我才不上你的当,今天我要好好享受节日。”殊媱说。

殊媱期待小禾说一些话来反驳她,可是没有,小禾只是静静地梳妆,不知是为悦己还是悦人。

钟声再度响起。

今天是灵宗试道会的最后一天,最后的决胜者将会在一路杀到今天的四名弟子中选出,至于明天......

明天是旧日祭奠的闭幕,响彻全城的恢弘古乐里,鹿漱会亲自献上最美的舞蹈。

所有的顶尖修士也将会一齐到场,他们会领着人群徒步前往圣树院,在圣树院的门口跪拜大灵乾树,然后会在黄昏时分抵达龙主殿,一起觐见那位依旧存活于世的旧王。

纵使龙主殿主千百年来从不露面,人们依旧不敢省略这一礼节。黄羽之鹰在长空中徘徊。

最后一日的战斗尤其激烈,人群的欢呼声绵延如同海潮,几乎一刻不停。

能走到这里的都是一等一的佼佼者,初鹭作为他们中间的一个,并没有稳操胜券的能力,但林守溪知道,她会赢的。

“夺魁者,大焚宗,初鹭。”

铜锣声伴随着宣告响起时,小禾与慕师靖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唯有殊媱撇了撇嘴,说:“半点悬念也没有,真无聊,今年的试道会还不如去年来的好看呢。”

“这只是开始。”林守溪说。

“开始?什么开始?”殊媱问:“试道会不是比完最后一轮了吗,你的宝贝徒弟不是夺魁了吗?难道,你是想说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戒骄戒躁这样老套的话?哼,人生在世,骄狂一天谦卑一天,何必给自己戴上道德的镣铐呢?”林守溪不说话,只是盯着比武台。

慕师靖与小禾的微笑也渐渐淡去,神色凝重。

殊媱上下打量那比武台,怎么也瞧不出端倪,这是......怎么了吗?试道会魁首的荣耀,会由如今的第一神女仙邀亲自颁发。

青紫礼裙、薄纱遮面的绝世神女离开了清圣宗的坐席,她足踩虚空,缓缓走向初鹭,曼妙的足下步步生出血莲,美轮美奂中带着杀戮之美,世人看着如雾如

云的紫裙与那婀娜倾世之姿,无不为之折倒,哪怕是龙王庙守庙的老秃驴,也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隙。

盛放的血与花中,仙邀来到了初鹭面前。仙邀取出一瓶琼液,递给了她。

初鹭接过,饮下。

初鹭原本疲惫不堪,可当她饮下这琼浆之后,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这是仙阶的灵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拿来给初鹭恢复精力实在是大材小用。但仙邀丝毫不觉得浪费。

“初鹭,你能走到这一步,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仙邀说。“因为我遇到了好的老师。”

初鹭注视着仙邀的眼睛,平静地说:“我家人不愿意教我的,师父愿意,家人没有给我的亲情,师父给我,家里把我当成联姻的礼物,师父却将我看作真正的徒弟,我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所以我要赢,所以我赢了。”

大焚宗那位在雪地里救回初鹭的长老听到这里,以为她说的是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自谦道:“其实,我也没有那般好。”

“愚昧。”

仙邀摇头,说:“你家人把你当成联姻的器具,你师父把你当成修道的器具,他们并没有真正的不同。”

“我想成为修道的器具。”初鹭说。

“也许你只是想成为你师父的器具。”仙邀冷冷道。

“那也是我的选择。”初鹭说:“至少我站在了这里,站在了你面前,几个月前我不敢想象,时至今日我依旧感到害怕,但我来了。”

人们原本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颁奖典礼,此刻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初鹭,莫在神女面前放肆!”大焚宗的长老呵斥。

初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雷霆般的呵斥,她凝视着仙邀,声音是更响亮的雷霆:“姐姐,遵守约定,与我一战吧!”

姐姐?

殊媱与其他人一样,都感到了吃惊,唯有林守溪、慕师靖、小禾三人面色如常,仿佛早已料到了一切。

“她们.....是姐妹?”

殊媱震惊:“六百多岁的姐姐,十三岁的妹妹,她们这母亲的荒谬,与我的龙王父亲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了吧。”

没有人回应她。

人们都被初鹭的邀战所震撼。

哪怕是亲姐妹,哪怕初鹭是这届试道会的魁首,又如何能够挑战得了仙邀?

许多届试道会的魁首都只是昙花一现,意外殒命或泯然众人的都不在少数,但仙邀可是六百年来真国第一神女,这地位根本无人可以撼动。

雪原的狮群里,旧的狮王总会被年轻力壮的狮王杀死,但那不是因为新王比旧王强大,而是岁月无情的力量。

仙邀不同。

六百年的岁月非但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更加神秘、强大。“你今年十三岁。”

仙邀说:“按照约定,我会用我十三岁时的境界,战胜你。”血与花将仙邀包裹。

下一刻,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等到血水蒸尽,鲜花零落之时,再次走到众人面前的仙邀竟真的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娇弱稚嫩。

与此同时。

天空中的黄铜色大鹰盘旋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