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442章

作者:见异思剑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老渔夫说的蛇血林了。”林守溪说。

大妖被斩,鲜血染红一片林子的传说并不少见,林守溪没觉得这林子有何稀奇,只是这蛇血林结出的梨形果实的确内蕴炎光,甘甜解渴之余也有暖身之效用。

正因如此,这片野生的蛇血林也几乎被洗劫一空了,只有高处还残留着几个梨子,林守溪灵巧地攀援而上,将仅存的几个摘下,以布囊兜好,与慕师靖分食。

慕师靖不改强盗习性,将整兜蛇血梨都抢了过去。

“给我。”林守溪去追。

“不给。”慕师靖咬着梨子,含糊其辞。

她大快朵颐地尝了几个,与林守溪耀武扬威,道:“这样吧,你答应我,以后与我比试,不准用那擒龙手,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给你蛇血梨。”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慕姑娘让我蛇血梨,可真是……”林守溪似笑非笑,欲言又止。

“对呀,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可以让你蛇……”慕师靖淡淡说着,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红唇一颤。

接着,她秀眉一横,直接将这红色的梨子抡起,朝着林守溪砸了过去,大骂道:“我砸死你这衣冠禽兽!”

追逃了半夜,林守溪也累了,与她作和,慕师靖不肯轻易和解,非要将他抓来,垫在身下当一晚上枕头用才肯罢休,林守溪也不觉得自己吃亏,佯作为难,最后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雪水洗净的山岩上,绝美的黑裙少女趴在林守溪的身上,悄悄地进入了梦乡,半袋子蛇血梨被她抱在胸下,睡着都不忘护食。

这一夜,她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

太阳从江上升起。

慕师靖也醒了过来。

她将林守溪也推醒,让他一同来看日出。

少年少女坐在岩石上,遥望东方,他们的意识从朦胧逐渐清醒,与这世界相契。

世界亮了起来。

翻过几座山头,就是道门的住址所在。

道门的周围飘散着浓浓的白雾,初晨的万丈骄阳也刺之不透。

林守溪与慕师靖穿行过浓雾,来到了道门之前。

“回家了。”慕师靖说。

她看着道门的碑亭,感到了难言的心安,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时隔两年多,她终于回到了这里。

慕师靖想要进门,林守溪却抓住了她的手腕,说:“等等。”

“怎么了?”慕师靖问。

林守溪仰起头,目光顺着雾气流淌的苍青色的瓦片向上,直至锁住那龙首鱼尾、作口吞屋脊状的螭吻,少年冷冷开口,问:“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第304章 半纸之约

浑浊的雾气漫过山脊般的屋顶,在庭前凝聚成形,雾气中,一双幽红的瞳孔亮起,白雾随之驱散,规整的青色鳞片显露了出来。

它像是被斩去了尾巴的龙,嘴巴很大,却非龙口,而是呈现出鱼唇的形状,两道珊瑚般的角从它的脑后延展而出,并不尖锐,它半个身体钻在浓浓的白雾里,无法看清,只露出了这张并不威严的脸。

它是龙的第九子,螭吻。

离开死城之时,林守溪看了眼屋脊上的螭吻,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之后,他每每见到这样的螭吻,都有类似的感觉。林守溪很快猜到,是那位九龙子附身在了螭吻上,窥视他的行迹。

离开东海囚笼之后,螭吻是最安分的一个,它只静静地匍匐在屋脊上,像头看门犬。

“你想做什么?与我们一战么?”慕师靖冷冷地问。

“不敢。”

螭吻摇头,它张开嘴巴,声音是沙哑干燥的:“我跟着你们,是想提醒两位一件事。”

“什么?”林守溪问。

“不要去长安城。”螭吻说。

林守溪与慕师靖对视了一眼,皆皱起眉。

“为什么?”林守溪继续问。

螭吻没有直接回答,它望向了慕师靖,鞠躬般屈下了身子,用缓慢而沉重的语气说:“我是龙之第九子,是与海鱼杂糅出的怪物,道法最低,体魄最差,哪怕长相也最不像龙,在魂泉没有来龙宫之前,我每日趴在龙殿之顶,一动不动,宛若坐忘,不知生也不知死。”

“魂泉是谁?”慕师靖问。

“就是那位红衣女子,行雨应该与你们提起过的。”螭吻说。

慕师靖想问一句行雨是谁,林守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让自己来聊。

“这位红衣女子端得神秘,也不知是何来历。”林守溪说。

“我也不知道,但魂泉的到来改变了我。”螭吻回忆道:“她在来龙宫后的第九年找到了我,问我想不想成为一尊真正的龙,我本以为她是玩笑,但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当时我点了点头,说,想。于是,魂泉给我指了一条路——去追寻最尊贵的原初血脉,待原初的君王回到祂的王座上,我的血液也将得到洗礼。”

“最尊贵的原初血脉?”

林守溪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螭吻已对着慕师靖匍匐下了身子,这头鱼龙跪在地上,以无比诚恳的语气说:“我在您的身上感知到了这样的血脉,我斗胆跟随,是想给您提醒:不要去长安城,不要去长安城!那里藏着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也是唯一能威胁您生命的魔鬼……祂正在苏醒。”

……

雾气消散。

螭吻不见了踪影。

明艳的阳光洒落在苍青色的瓦片上,雨水的痕迹渐干,泛着粼粼的亮闪。

螭吻来得迟钝,去得却很快,它说话时隐在深深的雾里,像是怕惊动哪位古老的存在。

“最尊贵的原初血脉……”

慕师靖对着阳光抬起雪白的、天鹅颈般修长优雅的手臂,像要将光捉住,她莹润的肌肤在光里呈现着玉白的色泽,漂亮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若这鱼龙所言不假……你说,我会不会是传说中那条名为苍白的龙?”慕师靖神秘兮兮地说。

林守溪上下打量她,最后微笑道:“我觉得慕姑娘更像是苍白之虎。”

慕师靖一愣,很快,她捏紧拳头,淡绯色的薄光袭上秀美的面颊,少女恼怒道:“让你看也就罢了,谁让你说出来的啊!”

林守溪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大,无辜道:“之前给你敷药的时候,你不是挺乖的么?”

林守溪不说倒还好,他一提,慕师靖不免又想起了那次经历,她觉得,那是她一生最丢人现眼的时刻了,她趴在榻上,反复告诫自己,他是自己的宿敌,一生的宿敌,现在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假惺惺的好意罢了,万万不可上当受骗,可是,当林守溪问‘这里怎这般鼓,也是肿了么’并将冰凉的药膏敷上去时,她未能忍住,娇羞难当,竟发出了小猫般的呻吟。

她虽及时闭唇,但她知道,林守溪肯定听见了。

“你还敢提,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慕师靖忍无可忍,挥拳打了上去。

林守溪并不惯着这小妖女,再度将她降伏,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按在了紧闭的大门上,慕师靖红唇紧咬,心道自己身为云巅榜榜首,独步天下无人能敌,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天煞的克星……不对,好像他们一家子都是自己的克星!

慕师靖想到这里,更加委屈,她当初看诛神录时,将自己代入了那广猎天下美艳,见好就收的风流主角,如今一看,她似乎更像是主角后院中人见人爱的受气包……

“你,你放开我!”慕师靖挣动身体,却被林守溪按得死死的。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

专心争斗的两人皆猝不及防,一时身子不稳,向后摔倒。

慕师靖反应很快,她以真气驱动死证,驭剑身后,将它当成拐杖,一端抵着自己的腰肢,另一端则抵住地面,勉勉强强将她的身躯支住,林守溪与她互相抓着手,也连带着倾了过去,他压在慕师靖的身上,与少女胸脯相贴,回过神时,慕师靖吹弹可破的诱人红唇已在咫尺之间。

林守溪与她四目而视,少女的眼眸像是一汪清潭,明明已经清澈见底,却还是勾引人不断去看。

他们谁也不敢说话,因为一旦说话,就很有可能打破这若即若离的一线,触碰到对方的嘴唇。

“你……你们怎么来了?”

最终,还是贺瑶琴开口了,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手足无措。

……

“道门与魔门的师兄弟我都安置妥当了,当日前来围攻的江湖人士,我也给予了责罚,现在他们都喊我代门主,呵……我可当不起这个名头,正好,真正的圣女大人回来了,此后,就由慕姑娘来为道门掌舵吧。”

贺瑶琴有条不紊地说完后,竟加快脚步,走到林守溪面前,屈下双膝,跪了下来,说:“先前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与公子作对,多有得罪,如今公子平安回来,要杀要剐,小女子都受着便是。”

林守溪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贺瑶琴。

过去,她的确跟在司暮雪身边,与他们为敌,但如果没有贺瑶琴的几次自作聪明,事情绝不会进展得那般顺利,若林守溪身边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会怀疑,这是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

最终,林守溪念在她迷途知返,于危难关头帮助小禾的功绩,暂时缓去了她的罪。

当然,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

前段时间,他与小禾复盘过这场为期两个月的大逃亡,这场逃亡里,贺瑶琴的确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她的几次弄巧成拙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可怕,他们猜测,贺瑶琴极有可能也是某尊存在的棋子,祂引导着贺瑶琴做出灵光一闪的抉择。

暂不多想。

贺瑶琴垂首告退。

林守溪与慕师靖行走在道门。

先前七大派合围时,道门的门庭被摧毁过一次,如今,在贺瑶琴的主持下,门庭已被修缮,与旧时无异,透着古色古香的美,只是那几株被摧毁的古木已无法再生了。

慕师靖感到惋惜,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爬上大树,去把树上的鸟蛋偷下来,自己孵化它们。

“你怎么孵化鸟蛋的?”林守溪好奇地问。

“书上说,蛋孵化需要温暖的环境,所以我将它们放到温水里去煮了。”慕师靖一本正经地说。

“……”林守溪无言以对。

“喂,你不会真信了吧?你真当我有这么傻啊。”慕师靖莞尔一笑,讥讽道。

“若是其他人说,莪肯定不信,但如果是慕姑娘……”林守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慕师靖自取其辱,心中一恼,但念在这里是道门圣地,也没发作。

“算了,本姑娘带你逛逛道门吧,稍后我们再去看看师兄师姐们,再之后……”慕师靖没有说下去,虽然螭吻警告了他们,但长安是势在必行的。

“好。”林守溪点头。

她望着这里的熟悉的景观,渐渐陷入回忆。

很小的时候,慕师靖就拥有了意识,她花了三天时间认识周围的事物,记住了每一位哥哥姐姐的名字,第四天的时候,她想要开口说话了,可当她刚刚张开稚嫩的小嘴时,师尊却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对她摇了摇头。

慕师靖会意,沉默不言,只窝在婴儿的摇篮里,于四下无人时偷偷练习说话。

那时候,一位婢女偶然听到了房内有人的声音,还以为是闹鬼,吓得不敢打扫。小师靖听说自己的房间闹鬼,也很害怕,吓得几天没说话。

她不说话,‘鬼’也就不闹了。

一年之后,她才真正开口说话,第一句话也是对师尊说的,她对师尊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