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林守溪虽是我的娇妻美妾,但时姐姐可不是昏君。”
小禾双臂环胸,看向楚映婵,嘀咕道:“楚楚,我怎么感觉你总想挑拨离间呀。”
“哪有?”
“有的,楚楚境界高了,说话也硬气了呢。”
楚映婵听着小禾略带讥讽的话语,只是笑,笑得温柔,小禾看着仙子纯白的笑,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小禾之心度仙子之腹,冤枉了她。
“对了,那个昏君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呀。”小禾对这故事倒是有些兴致。
“后来呀……后来有人投其所好,寻了位漂亮的女刺客,假意是要纳的新妾,昏君将其带入宫中,当夜就被刺死在了榻上,其后新军趁势攻城,势如破竹,一夜之间改朝换代了。”楚映婵说。
“真是恶有恶报呀。”小禾对故事的结局很满意。
楚映婵却像是得了灵感,提议道:“要不我宗门也立个规矩,漂亮的徒儿要带回去住一个月?”
小禾瞪着她,心想你门下不就一个徒儿么。
楚映婵看着小禾凶巴巴的样子,只觉得心都化了些,她忍着揉捏的欲望,问:“小禾不同意吗?”
“楚楚果然变坏了。”小禾笃定道:“今日我就要斩了你这昏君,为民除害。”
说着,小禾解下红氅,将其翻卷于手,陡地罩向楚映婵,随后身如鹰隼,朝着这位仙子扑去,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楚映婵眼中无异于自投罗网了,不一会儿,小禾就被擒着双手压在了榻上,楚映婵低着头,发丝垂落如云,她伸出尖翘的玉指与逗弄小禾的唇,却被小禾一口咬住。
“今日我要再教小禾一个道理。”楚映婵认真地说。
“什么呀?”小禾惴惴不安,不愿松口。
“就是……”楚映婵呵气如兰,轻柔道:“只有你夫君才会纵容你的娇蛮,姐姐不会。”
……
一天之后,在时以娆以神术牵引之下,林守溪与慕师靖抵达了圣壤殿。
这是三座神山的更南方,没有碧树芳草,没有湖泊水流,甚至连降雪都显得稀薄,沿路而去,道上尽是残宫败殿与荒凉坟冢,即使时以娆说了声‘到了’以后,林守溪放眼望去,也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苍黄平原,未见到任何恢宏雄伟的建筑。
他起初以为圣壤殿用海市蜃楼般的神术遮掩了,寻常修士无法瞧见,很快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随着他的前行,一个广阔的弧形边界缓缓地撑开在了视野里。
宛若神明的府邸在脚下洞开,无穷无尽的空洞感在刹那间撞入心海,激起滔天巨浪。
林守溪站在边界之缘,如立在悬崖峭壁上,他的目光顺着延展的平滑曲面向下,透过这片残缺似的大地,看到了那座传说中雄城的冰山一角。
世人常说,圣壤殿是第四神山,这个说法并非错的,圣壤殿所依存的巨坑,规模竟比神山更大,它就像是大地母神被挖去了眼睛,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空洞眼眶,皇帝居住的宫殿就在这眼眶深处,这座地底之城的真容大部分被神秘的灰雾遮蔽,无法看清。
林守溪也明白了圣壤一词的由来:这里的土壤与外界的不同,它深灰色的表面之下泛着迷人的星光,像是无数捣碎的萤火虫尸体混在了里面。
寻常的修道者初见这样的宏大巨渊,很容易心神失衡,直接失足坠入。
“将这个带上。”
时以娆挑出两道黑色布条,将他们的眼睛蒙住。
蒙上布条之后,不只是视线,哪怕是神识都一并陷入了黑暗,无法感知到四周,林守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封闭的囚车里,被推着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封目的布条终于被解开,笼罩的黑暗褪去。
林守溪与慕师靖站在一起,时以娆则不知所踪。
他们的前方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大殿,而是一片阴气森森的黑暗,慕师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是‘哐当’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铁制之物,两人回头望去,俱是一惊,拦在他们身后的不是别物,正是数百根比人还粗的铁柱,铁柱的表面锈蚀猩红如血。
这是一座大牢,他们被关入了牢中!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林守溪回过身去,喝问身后的黑暗。
没有人给他回答。
他又大喊了几声‘时以娆’的名字,这位引他们前来的神女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不祥的预感的涌上心头,林守溪顿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难道说他想错时以娆了?她根本不是什么神女,而是不在乎他们死活的厉鬼,当初洛初娥将他与楚映婵关入巨牢,现在她的后辈又将他与慕师靖骗入了牢房。
只是她们这条血脉也实在一代不如一代了,洛初娥关押他的水车巨牢干净整洁,吃穿齐全,有床有帘,而现在他们所处之处却是稻草乱堆,肮脏腐臭,处处弥漫着腥膻的气味,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被时以娆骗了么?”慕师靖用手抓住牢柱,用力晃了晃,无法撼动。
她也没想到,寒若冰雪,耀若烈阳的首席神女会做出这样的事,亏自己还送她萝卜吃。
林守溪很清楚,以时以娆的境界,又在圣壤殿这样的地方,若她真想玩弄他们,恐怕和身处不死国的洛初娥没什么两样,他们能怎么办呢?等师尊发现然后前来闯殿营救?
正想着,慕师靖忽然不动了,林守溪疑惑地看向她。
“你听到了吗,有声音……”她说。
林守溪凝神细听,摇头道:“没有。”
“你仔细听。”慕师靖寒声道。
过了一会儿,随着声音的变大,林守溪也听到了,那是流水轰鸣的声音,像是瀑布,也像是身体被开了个口子,鲜血活物般从口子里奔涌出去。
流水的轰鸣声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大地的颤动。
整座牢房都开始震动起来,深红色的锈雪一样剥落,落叶般堆积在脚边,慕师靖靠着铁柱回头望去,只觉得心脏也跟着这声音不规则地膨胀收缩了起来。
有东西来了!
他们无需交流,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果然,随着震动声的接近,他们凝望黑暗,确确实实看到有东西来了,白骨刺穿黑暗,如舟破浪,来者不是什么陌生生物,正是一头龙尸,一头狰狞的赤瞳龙尸!
龙尸顶天立地,骨头在白垩墙面上磨出沟壑,它一步步走来,收拢着双翼,垂下修长的脖颈,赤红的眼睛将林守溪与慕师靖照亮。
他们虽已见过了比这大数十倍的苍碧之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藐视一头赤瞳龙尸,当初的孽池里,林守溪曾被赤瞳龙尸追得狼狈逃亡,现在再见到这种生物,他依旧是可以被轻易碾碎的蝼蚁。
“这是什么意思?她要把我们喂龙尸吗?”慕师靖惊道。
“难道说时以娆想借龙尸试探莪们?”林守溪竭力冷静道。
“她都要把你当虾米喂鱼了,你还帮那女人说话?你是不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啊。”慕师靖愤怒地说。
林守溪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对,无论时以娆是怎么想的,我们都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白骨巨龙正在靠近,雾气流淌过它的身躯,那双明亮的瞳孔灯笼般垂直上方,却没有一丁点温度,微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
“我不会要和你死在一起吧,以后尸骨让人看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殉情呢。”慕师靖满不情愿地说。
林守溪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在想着这个,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抱走小禾怀恨在心?
“没事,小禾说过,我至少可以活到她十八岁的时候,要死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林守溪安慰了一句。
“你能活到十八岁,那我呢?”慕师靖丝毫没有被安慰道。
“……”林守溪被问住了,沉默了下去。
“小禾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哄你的吧?”慕师靖又狐疑道。
“小禾有预见灵根,你不知道吗?”
林守溪反问,他看见慕师靖一脸吃惊的模样,危急还不忘嘲笑:“亏你还自认为是小禾的好姐妹,她却连自己的灵根都没告诉你,看来小禾对你还防了一手呢。”
“小禾,小禾灵根难道不是……”
慕师靖话说到一半,巨龙已张开了残缺的大口,它似乎无法容忍这对少年少女在自己眼皮底下闲聊,滚烫的龙息转眼就从口中喷出,当头浇来。
林守溪与慕师靖足下发力,身子一左一右散发,而他们先前所处的位置,粗重的铁柱转眼已被烧得通红。
龙尸开始发动进攻。
这铁牢看似宽敞,但现在被龙尸占据了大半,已狭小不堪言,他们若一味逃窜,根本躲不了多久。
氤氲而起的吐息之焰里,林守溪与慕师靖隔着火光对视,飞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再来一次吧……
龙尸本该是不死的,但先前由他们完成最后一击的邪龙却被真正斩去了生机,心脏再未复苏,从死城的雨夜至今,两人隐约发现,他们双剑合璧之时似乎可以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龙尸众所周知的‘不死’定律也可以被摧毁。
落地之后,少年少女足尖点地,用力一拧,激起的烟尘里,两人凌空跃起,动作几乎同步。
死证与湛宫的冷光自鞘中生出,亮若新月初绽,它们徐徐地自地牢中划开,对空相接,化作一道黑白缠绞的长虹,向着巨大的龙尸砸去。
林守溪心头紧张,他知道,这一剑必须精准地击中龙的心脏才有用,妖煞塔里,有陆余神为他们打开中门,任他们肆意下刀,但现在,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第一道长虹顺利地穿透了骨头的缝隙,却因龙尸身躯的扭动而落了空,从心脏边擦过,龙尸发出愤怒的嘶吼,持续不断地开始喷吐炽热的龙息。
很快,钢铁的牢笼与地面都被炙热的龙息覆盖,透着烧红铁板似的红色,高温充斥了整座牢笼,再这样下去,他们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这头巨龙像是刚刚醒来,行动还比较迟钝,他们必须在它彻底恢复之前寻找破局之法,越拖下去,他们逃生的希望也就越发渺茫。
越是困境,林守溪也就越冷静,他重新审视这头巨龙,很快发现了它身上致命的缺陷。
“跟我来!”林守溪喝了一声。
这种关头,慕师靖不会与他斗嘴,选择无条件相信了他。
接着巨龙喷吐龙息的间隙,两人身形骤动,蜻蜓点水般掠过地面,在白森森的骨骼间穿梭,迎面朝它撞去,巨龙抬爪想将它们扫下,可地牢太过狭小,本该有的风并未在它爪间生出,而眨眼之间,少年少女宛若两条白线,从它的肋骨与腋下穿过,踩住它肩头的白骨,行云流水地跃至了它的后方。
龙翼!他们躲到了两束龙翼上面!
慕师靖立刻明白,因为牢笼的空间不足,巨龙无法将双翼展开,只得收拢身后,于是,这对骨翼因为行动的笨拙反而成为了死角,他们一旦躲在翼后,龙尸就很难进行有效的攻击,相反,这对收拢起的巨大翅膀反而可以成为他们抵挡龙息的盾牌!
慕师靖抓住了龙尸坚硬的翼骨,如攀岩悬崖,她向下俯瞰,那颗充血的肿瘤般的心脏就在骸骨的空腔内跳动,它表面覆盖的残碎鳞片随着心跳而不断开合,撞击出整齐的声响。
“杀!”
慕师靖叱道,如口吐道门法令。
两人心领神会,一手持剑,另一手伸出,十指紧握,洛书与河图的心法在体内轰鸣,两柄剑尖低垂的剑似获得了无上的感应,宛若合璧,刺眼的剑光从龙的双翼间生出,直落心脏。
剑光在触及心脏后炸开,气流宛若刀片的风暴,刮鳞削肉,剧痛令龙尸爆发出惨啸,它的头颅撞击铁牢,牢笼因被龙息灼烧而变软,经此一撞,更是扭曲变形。
“没杀掉么……”
林守溪看向剑光落处,声音发寒。
他们合璧之剑威力巨大,将这颗巨大的心脏斩得鲜血淋漓,但伤并不致命,它的形状依旧是完好的!
不知为何,在妖煞塔里斩龙必死的能力像是失效了,他们全力施为,却根本没法将这龙尸杀掉,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这头龙尸暴怒的反攻。
“小心后面!”
慕师靖忽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向侧边闪烁。
林守溪先前的注意力都在心脏上,此刻幡然惊觉之时,如刀的罡风已接近后背。
那是龙尸的骨尾!
它的手臂虽无法触及翼后,但尾巴可以,这铁鞭般的长尾被他们忽视了,如今却成了夺命的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