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258章

作者:见异思剑

林守溪惊讶地看向慕师靖,慕师靖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同样心中有愧,默默地饮了杯酒,倒头装醉,只留林守溪承受风浪。

今夜,林守溪用尽力气,百般解释,终究难以圆谎,最终被小禾关在了门外,好好反省。

林守溪叹了口气,在雪夜中踱步,等待着小禾消气。

风雪交错间,他茫然抬首,见到楚映婵于雪间撑伞而立,正微笑着看向他,她依旧是素衣白裙,

外面罩着一袭深青色的氅,起初,他以为是幻觉,直到这位与风雪同色的仙子走到他面前,将伞面覆过他的头顶。

“师父…”林守溪轻轻开口。

“在师父面前这般威风,在未婚妻面前就这般弱小了?”楚映婵摘去了他发间的雪,温柔地笑道。

“本就是我理亏在先。”

林守溪无奈地,他觉得这种事情,放眼天下也只有自己会遇到了。

“理亏什么呢?”

楚映婵将深青色的氅解下,披到了他的身上,为他系好,“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小禾不喜欢没关系,为师,是很喜欢的。”

林守溪抬起头,仙子的眼眸如同雪夜星空,美轮美奂,不待他什么,楚映婵已执伞转身,又走回了雪夜的深处。

没多久,他身后的门打开了。

“刚刚谁来了?”

“师父”

微红着眼的少女伸出手,一把将他抓回了屋内。

林守溪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清晨,大雪初霁。

今日,他们终于下了山,离了妖煞塔,向着神山返程。

极北之地,雪山绵延。

这里的雪远比妖煞塔更大,纷纷扬扬,落如草席,将群山染出了厚实感。

而这荒无人烟的大雪之中,隐隐可以看见一座高高矗立的银白色宫殿,远远望去,这座宫殿巍峨高耸,大若神府,难以想象是何等鬼斧神工开凿的。

唯有走到近处,才会发现,这座被大雪覆盖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宫殿,而是深深扎根在雪里的白森森的龙骸。

龙骸靠近着一棵无枝无叶的参天巨木,若龙骸为殿,那这巨木就像是殿后种植的树。

白茫茫的风雪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移动的小点,那不是别的,正是一只三花猫。三花猫走在雪里,口中叼着一个肉块,身上伤痕累累。

它走到了骸骨附近,顺着巨龙垂落的翅膀向上跃去,最后以肋骨为阶,跳上了那颗心脏,趴在心脏上之后,它才开始啃食嘴边血淋淋的肉。

三花猫已在这里待了数月。

它原本尝试过要去攀援身后的大树,可这棵树像是没有尽头的一样,根本到不了顶,它想要乘着骸骨离去,可又发现,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几乎无法驾驭这副身躯。

被苍碧之王的意识反噬的事犹在眼前,谨慎的三花猫不敢冒险。

于是它开始在雪山觅食。

很快它发现,雪山远远没有它想象中的寂静,这座山上,冻结着无数巨大的腐尸,这些腐尸皆是被石矛洞穿的,已在这里死了不知多少万年,而静谧的山体之下也别有洞天。

它在雪峰之下发现了许许多多温热的洞窟,这些洞窟里居住着数不清的异兽,因为久不见光,多数异兽已然退化了眼睛,可它们的感知力却敏锐十足,宛若圣子,它才猫着身子挤入洞窟缝隙,就被它们群起而攻,险些丧命。

第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并未让它气馁,反而让它意外地觉醒了真正的灵脉,踏上了修真之路

一只猫的修真之路。

事实上,它本就是有鳞宗精心打造的圣物,拥有与生俱来的修道天赋,只是它过去醉心创作,荒废了修行,只希望如今重拾,为时不晚。

修行让它的身形更加敏锐,让它的爪子更加锋利,它开始与洞窟里的怪物们战斗厮杀,并剖取它们的血肉内丹为食。

洞窟越深,怪物也就越强,它想象洞窟之底有位可怕的魔王,等它足够强大后,就会去挑战并杀死它。

虽然只是臆想,但它的信念却越来越坚定了,因为它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慢慢地变强。

三花猫趴在苍碧之王的心脏上,将血肉连同内丹狼吞虎咽地吃下,它仰起脑袋遥望群山,漂亮的毛发在风中抖索,它的生活很充实,却难免还会感到孤单。

“我好想你们啊。”

三花猫喵喵地叫着,它怀念着三界村的村民,怀念着林守溪,也怀念着圣子的怀抱,只是它所怀念的一切,如今已远在天外,它所要面对的只有寒冷的风雪与不知生死的明天。

但它并不害怕,因为它是这具骸骨的主人,毁天灭地的东西早已在它体内,只等它拥有将其唤醒的力量。

三花猫吃饱之后钻入了心脏。

苍碧之王的瞳孔如灯笼般被点亮了,这尊骸骨的龙首如阶梯垂落,凝望大地。

它会这样凝望,一直凝望,直至成为真正的苍碧之王。

第187章 神女的考验

三日的风雪兼程,神墙巍峨绵延的轮廓终于显现了出来,林守溪遥看高墙,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路上大雪未歇,少女们皆披上了厚氅,唯有侧坐在鳞兽上旳时以娆依旧是一袭典雅单衣。鳞兽拉着木车疾驰过雪面,车上载的人里已没有它的主人。

这是平静的三日,不再有魔道妖人横空出世,也不再有邪灵凶兽拦截去路,世界像是死掉了一样。

林守溪在妖煞塔未能好好睡过觉,到了这颠簸的车厢里,在诸位绝美少女的香风缭绕间,他倒是得了安宁,寐了好久,看着林守溪安详的睡容,小禾也有些愧疚,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娇蛮了,一阵反思后,她得到了结论:不是。

虽然这样想,但林守溪睡着的时候,小禾还是会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因为在场的人多,她也无法做更多的动作了。

楚映婵坐在林守溪的对面,与她娘亲挨在一起,无论马车多么颠簸,这位仙子始终坐得端庄,仿佛尘外之人。小禾看着她修长的腿和素净玉带系着的腰肢,亦觉美好与羡慕,也不知未来哪家少年有福分,可以将这等世外仙子抱入洞房。

至于慕师靖……

不知为何,慕姐姐近日沉静了许多,黑色棉裙的她怀抱死证,总出神地望雪,不知在想什么,唯一开过的玩笑也只是说,师尊上次给她的信里,说不准在雪天赶路,这次回去让她知晓了,恐怕是要挨罚的,你们可要帮我瞒一瞒啊。

小禾与楚映婵听了,都表示要主动揭发。

不过慕师靖换上黑裙之后,小禾确实常有熟稔之感,她知道这种熟稔之感来自哪里:神血要吞噬她时带来过一段记忆,记忆里有位黑裙少女于冰海上投掷长矛,少女黑裙,面容模糊,她娇小的身躯渺若尘沙,可比之浩大亿万倍的天地却仿佛只是她随手搭建的舞台。

如今那根无人能搬动的黑色长矛还插在妖煞塔中,证明着那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久远的历史沉淀在土壤里,将大地堆积出厚重感,小禾每每将思想的尺度放宽广,身体里都会涌出深深的无力感。随着邪龙的死去,体内的神血也臣服似地安静了下来,她寻找雪山若木的念头随之变淡,倒不是她意志消沉,而是她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她现在的境界,根本不足以跋涉过这么久远的路途,过去念头之所以强烈,一是姑姑的遗愿,二是神血作祟,它想吞噬自己,获得自由。

回忆起与邪龙的战斗,小禾隐隐觉得,除了神血之外,她体内还潜藏着隐患,但她说不上来是什么。

那就修行吧……

小禾看着身边少年的睡颜,渐渐放空了念头,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以小手覆着,露出了浅浅的笑。

如果这是个干净的世界就好了,那现在就是一家人郊游返城,无忧无虑……

小禾这样想着,鳞兽的蹄步亦跟着渐渐慢了下来,神墙近在眼前,大家陆续下车。

林守溪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的手下意识摸索了一会儿,如触绸缎的丝滑感让他意识到不对劲,转过头去,他看到了小禾傲娇的脸与微红的耳尖。

不待小禾出言责备,他趁着楚映婵背身下车之际,亲了亲少女的面颊。

进入了城门,充斥空气的污秽感消失不见,眼前是繁茂的市集,有拿扇的戏子,有挑担的老农,有来往的商户,有穿行的兵卒,无论富贵贫贱,他们脸上大都有笑,这是神墙的庇荫。

“随我前去神殿。”

下了车,时以娆向林守溪与慕师靖瞥了一眼,说。

小禾与楚映婵想要同去,却被时以娆阻止了。

“圣壤殿并非市集,哪怕是我亦不可无由带人出入。”时以娆说。

小禾央求了一番,可向来对她很好的时以娆态度强硬,并未允许,她只好询问些别的。

“时姐姐究竟是哪里信不过,要测他什么?”小禾问。

“并非信不过,只是那一剑太过惊世骇俗,不可等闲待之。”

时以娆话语清冷,说:“人饮神浊,会生百目,添三头六臂,化而为妖。妖开脉凝丸,苦修数年,亦可显化人形,神魔同样如此,过去就有过残神借助人形混入神山,杀戮修真者的惨剧,这样的事虽少,但不得不防。”

“我是人。”林守溪说。

“人也分朋友与敌人。”时以娆说。

“我帮过你。”林守溪又说。

“我的安危代表不了人族的安危。”时以娆玉首轻摇。

“可我也是道门弟子,姐姐要将我带入圣壤殿,是否也要与师尊知会一声?”慕师靖问。

“她若有不满,让她带剑来找我。”时以娆冷冷道。

慕师靖听得出来,她对于师尊已无半点畏惧,甚至说,对于当年那场战败,这位神女还隐有不甘,想要一雪前耻。

“神山不是早就订立规矩,不准内斗么?”慕师靖轻声问。

“规矩只在神墙之内。”时以娆理所当然道。

小禾不关心时以娆与仙楼楼主的恩怨,她只关心夫君与慕姐姐的安危,紧张地问:“如果你们验出的结论是敌人,会怎么样?”

“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会保证他们活着。”时以娆对小禾做出承诺。

……

“皇帝心仁,神山惜才,小禾莫要太过忧虑了,不会有事的。”

楚妙安慰了小禾几句,随后问起未来的安排,小禾正犹豫着,楚映婵便牵起了她的手,邀她去云空山的楚门暂住,小禾答应了下来。

距离云空山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一路舟车劳顿,楚妙便安排了客房让她们暂时歇下,她则没有与她们住在一起,而是前去神守山,着手调查小语一事,希望尽快能有结果。

“若寻到了小语,娘亲记得告诉我。”楚映婵说。

“女儿也这般关心么?”楚妙笑着问。

“当然,那可是女儿徒孙,若林守溪教学不力,女儿也可以代为管教一番。”楚映婵认真地说。

楚妙听到这里,更希望自己猜测的是错的,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这辈分关系该是要乱到何等地步了啊……楚妙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理清。

楚映婵与小禾在客栈住了下来,客栈宽敞干净,小禾与楚映婵分别洗过了澡后,便在一张矮榻上促膝闲聊起来。

过去同游的半年里,她们就时常这样。

“小禾没了夫君,怎么和丢了魂似的?”楚映婵问。

“哪有,小禾明明很精神啊……”小禾揉了揉面颊,说。

楚映婵看着娇小玲珑的雪发少女,微笑道:“我过去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昏庸的帝王,每每手下臣子娶娇妻美妾,都必须先将妻子送往皇宫,一个月后再送回来,臣子们敢怒不敢言……小禾现在的样子,倒有点像那些受了欺负不敢吭声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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