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158 第1027章

作者:御炎

对此苏勇和苏长生都十分惊讶,唯有苏咏霖记起了这老者究竟是谁。

一刻钟之后,在一间中等规模的民房之中,苏咏霖等三人和李伯围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感慨万分。

“万万不曾想过,十多年了,居然还能再见到您,实在是老朽莫大的福分。”

李伯笑盈盈的给苏咏霖倒了一杯茶水:“老朽家里只有粗茶,还请您不要介意。”

“无妨。”

苏咏霖摆了摆手,缓缓开口道:“李伯,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过过来的吗?你的家人呢?”

“唉……”

李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都走了,老朽已是侥天之幸,还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哪敢奢求其他呢?”

苏咏霖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伯,是他那位未及过门就病逝的前未婚妻子家的管家。

当年两家人谈婚论嫁的时候,李伯多次作为使者来家中洽谈各种事宜,与苏咏霖经常见面,关系还不错。

苏咏霖依稀记得当年的李伯十分健谈,妙语连珠,每一次他来,家中氛围总是特别好。

后来前未婚妻子未及过门就病逝了,两家人也就没了什么往来,再往后苏家也遭逢巨变,苏咏霖提兵北上闹革命,联系也就彻底断了。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苏咏霖竟未曾想到还有重逢之日,实在是意外之得。

只可惜前未婚妻一家,只剩下李伯一人还活在世上。

“当年您的大军南下攻打临安,很多临安人都逃跑过来,准备从这附近一带出海逃难,当时家主不知道那是您的军队,也很恐慌,担忧大军过境寸草不生,便跟着一起渡海逃难。

结果船航行没多久,就遇到大风,船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老朽一人抱着一块木板被海浪卷到了岸边,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才知道,其实大军根本没有进攻定海,完全不用逃跑也没有任何关系。”

李伯呵呵苦笑,笑声像是破旧风箱里发出的声音一样,碎的难受,让人不忍多听。

苏咏霖三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苏咏霖感叹一阵,便又问道:“那现在,你一个人该如何生活呢?”

“那可真是要感谢陛下您了。”

李伯拱手一礼:“救济院对于老朽这种鳏寡孤独者,每月都有银钱米油的补贴,老朽一个人生活无碍,救济院还每天都会派人上门询问老朽身体如何,一年到头,没有一日断过。

今后老朽若是侥幸活到无法自理之年岁,救济院会把老朽接到院中,届时会有专人看管照顾,让老朽安度晚年,陛下仁政,千古难寻,老朽唯有感念,再无他想。”

说着,李伯就要跪下给苏咏霖谢恩,苏咏霖忙伸手托住他,把他扶了起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吾国尊老爱幼,古之传统,不可废弃,倘使鳏寡孤独者无人照拂、晚景凄凉,又如何会有人一心一意为国效命呢?”

李伯感叹不已。

“临老还有如此仁政照拂,老朽别无他求了……”

说着便垂泪涕泣。

第1566章 救济院

救济院的存在是苏咏霖对于全体国民付出的一种回馈,也是对民族传统美德一种继承。

比起历朝历代形式大于内容的救济手段,苏咏霖设下的救济院更接近于蔡京的理想。

当年蔡京是真金白银大手笔花钱,给国民搞兜底福利,福利项目之宽广深远旷古烁今,支出财政之庞大弄得统治阶级无法忍受,最后将他罢黜抛弃,使他身败名裂。

虽然他的理想破灭了,儒家门徒们对大同社会的最后一次努力尝试也失败了,但是苏咏霖将其理想中的光辉继承下来了。

洪武三年开始,他就开始下令建设救济院。

到洪武十一年年底,大明每一个县都设下一所综合救济院,属当地复兴会组织监管。

另外救济院虽有专人管理处置,但该县内一切复兴会员不分职务高低,皆有担任志愿者服务于救济院的义务,每年都有义务指标。

救济院专门针对鳏寡孤独者和无人照拂的孤幼儿童,将一县范围内的鳏寡孤独者和孤幼儿童统计出来,纳入福利覆盖范围内。

生活不能自理的鳏寡孤独老者和孤幼儿童会被接到综合救济院里面由国家财政出资赡养。

老者会赡养到寿终,孤幼儿童不单会养育他们成人,也会安排他们入学读书,学习技能。

财政部和复兴会监察部每年都会派人巡查全国各地的救济院,核实当地救济院的账目。

为避免全国各地救济院成为样子、门面工程,苏咏霖还嘱咐各地天网军专门分出一部分精力针对救济院,但凡有发现不法者,立刻上报。

敢有利用救济院物资、现金流牟利者,视为重罪,严惩不贷。

当时有些官员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这会给朝廷财政带来巨大的负担,且赡养鳏寡孤独从来不是朝廷该做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没有什么实质性举动。

苏咏霖反驳了这种看法,一力坚持推动救济院的建立,随后的事实证明,这一部分财政支出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庞大。

在其他各项政策跟得上的前提下,全国各地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鳏寡孤独者需要赡养。

原因就是大家都有土地,有工作,人身安全有保障,人均寿命有了长足进步,一个普通农家家破人亡的概率被苏咏霖竭尽全力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没有土地兼并,就没有那么多家破人亡。

没有那么多家破人亡,也就没有那么多鳏寡孤独。

没有那么多鳏寡孤独,救济院的财政支出压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一个县域之内的鳏寡孤独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数量。

这属于一个正向循环。

封建王朝那是作茧自缚。

他们原本是毫不关心农民的,但是当青天大老爷把一份包装良好的数据拿来给他们看,让他们看看农民到底有多惨的时候,他们便弯下眼角,做出要流泪的样子。

然后他们大力宣扬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的理想,给自己盖一层遮羞布,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光芒万丈,好增加自己的统治合法性。

但是又如狗改不了吃屎一般,他们实在是不能压抑自己的欲望,无法拿出他们抢到手的利益给到穷人去改善他们的生活。

穷人如果都能喝酒吃肉,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于是他们一边男盗女娼厚颜无耻,一边竭尽全力给人家整破产,闹出那么多鳏寡孤独者,以至于蔡京稍微良心一点,朝廷财政就受不了了。

那是不可持续的恶性循环。

所以封建社会本就不可能存在真正的福利政策,即使偶尔出现,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究流于形式。

这种情况在大明不会重现,苏咏霖不会允许。

眼下看着李伯得到了妥善的照拂,看着他家里那些毫无水分的柴油米面,苏咏霖满意的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苏咏霖跟着李伯去了前未婚妻一家的陵墓焚香祭拜,聊表心意。

那位前未婚妻在苏咏霖的记忆中是个非常典型的大家闺秀。

就是那种有学识但不完全有学识的传统女性,读书只读《女戒》之类的女德文章,从小到大都被教导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之类的知识学的满满当当。

要说她是个文化人,倒也的确是个文化人,识文断字能够读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文化人,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剩下来最擅长的就是女红,还有一些做饭的手艺,完全就是朝着贤妻良母的典范去培养的。

这类人家的姑娘从出生下来就在努力朝着做好妻子这个任务而不断奋斗,一生只为这一件事情。

苏咏霖与她打过几次照面,知道这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也曾想过与她白头偕老,只可惜终究没能成真。

两家曾经也非常友好,若非天意不可违,苏咏霖也会早早结婚,就算要闹革命,也会带着他们家人一起北上。

要是那样的话,今时今日也就大不相同了。

将几炷香插在了墓碑前的香炉中,苏咏霖默默行礼,寄托哀思。

祭拜结束之后,苏咏霖和李伯告别,他让苏长生给李伯留了一个地址,让李伯有什么困难无法在定海解决的,就写信送给苏长生,由苏长生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李伯垂泪拜谢。

苏咏霖与李伯告别之后,前往码头准备离开定海,返回中都。

定海港码头上,苏长生做东,请苏咏霖在一家码头边上的渔夫菜馆里吃一顿践行饭,吃的都是朴实无华的海鱼、贝类和蟹类,价格不贵,很实惠,味道简单,但也非常香。

吃饱喝足,苏咏霖和苏勇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船只,扬帆起航,向码头上的苏长生告别。

洪武十二年六月初一,苏咏霖顺利抵达天津港,六月初二,苏咏霖返回中都。

返回中都之后,苏咏霖第一时间召开了九人小组会议,将这段时间内中都发生的事情和他们处理的事情做个汇报总结会议,他自己也山东河南等地发生的事情通报一下。

会议从中午开到深夜,大家谈了很多事情。

苏咏霖尤其注重谈起的一件事情就是关于宣传口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建议交代了出来,也就是从即日起,宣传口调整口径,把传统的宣传他一个人的模式转变为九人小组的集体宣传。

“此番南下,我最为深刻的感受就是经年累月的宣传之下,民众都知道我,了解我,相信我,我很高兴,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他们只知道我,只了解我,只相信我。

过去,这没什么问题,因为我是皇帝,是大明唯一的领袖,但是很快,咱们的大明就不是帝国了,领导人也不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所以宣传不能再对着我一个人宣传。

试想一下,如果这一次的危机是在我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宣传的前提下发生的,还会酿成如此惨痛的结局吗?还会有人为此牺牲性命吗?百姓还会因为仅仅只相信我而被挑拨吗?”

第1567章 幼安的这个提议,我不赞同

苏咏霖一番谈论之后,做了总结。

总而言之,就是大明宣传口从此以后的宣传目标将是整个九人小组最高决策团队,而不是苏咏霖一个人,每一个人做的事情都要宣传,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履历以及功绩也都要宣传。

务必要在潜移默化之中让人们知道领导他们前行的人是谁,做了什么,有什么功绩,是个什么样的人。

宣传口要集中资源,以苏咏霖为首,宣扬九人决策小组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成绩,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图省事。

如此一来,数年之间,大明将不再只有苏咏霖这一个领导人,从此以后也不会轻易发生这一类的突发状况,他的政治改革也将得到巩固。

对此,已经返回中都并且加入九人小组的林景春带头举手赞同,大家一致通过这个建议,便立刻付诸实施,准备改革。

会议从中午持续到深夜,这段时间的天下大事和所有苏咏霖关心的事情大家全都一起过了一遍,接着理了一下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内容,确定了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要点。

首先是辛弃疾着重提出了对民兵指挥系统的调整。

他建议发布命令,即让整个民兵系统都知道,没有中都军事部的指令,地方指挥系统不得调动哪怕一个人的民兵执行作战命令。

即干脆彻底的执行地方指挥系统只有统领权、没有指挥权的原则,将指挥权全部收归中央,完成强干弱枝的集权行动,将过去苏咏霖留给地方的一些权力直接拿回来。

山东的事情大大刺激了辛弃疾的情绪,哪怕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也不能削减他对山东官场的恶感。

把留给地方的权力拿回来,这一点在民兵系统初建的时候曾经由一部分干部提出,但是被苏咏霖驳回了。

因为苏咏霖认为地方需要一定的灵活性,不能事事等待中央指令,在没有高效传递讯息的手段之前,集权太甚,是弊大于利的。

当年是洪武三年左右,天下尚未平定,地方还不安稳,苏咏霖认为需要保留县级民兵队伍的灵活机动,给予民兵处管理者一定的自主权,让他们至少对剿灭土匪强盗这种事情有自主权。

要是连这种事情都要中央给予指令或者调动正规军,成本也太高了,不是大明能够承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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